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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爸爸被两名列车员救了;他们揪住他的手臂和裤子把他拉上了观察台,事先还 不得不掰开他紧紧抓住栏杆的手指。他发现女儿在车上,便顾不得周围的列车员和 乘客,一把将她搂入怀里,哭了起来。突然,他注意到女儿的新斗篷上血迹斑斑, 立即拿起她的双手,发现上面也沾满了血污。你哪儿受伤了?你哪儿受伤了?他喊 道。她摇摇头,指了指他自己。他意识到她满身的血是沾着他的,这血从他的头部 涌出,染红了他的白发。 车上恰巧有个大夫,他包扎好爸爸的伤口,还给他打了一针。随后,他变得昏 昏沉沉,便侧身躺在两只座位上枕着手臂睡了。但是,他意识到列车在前进,意识 到他的女儿坐在他的对面向窗外眺望。在开往费城的那节包车里只有他们两名乘客。 有时,他听到说话的声音,只是提不起精神去听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从女儿的 眼睛里清楚地看到绵延的雪山在她的瞳仁上折成弯儿缓缓掠过。就这样他乘火车南 下,第一站到波士顿,然后又到纽黑文,穿越韦斯切斯特的拉伊和新罗歇尔市,经 过纽约的机车车辆厂,渡河到新泽西州的纽瓦克,最后抵达费城。 列车进站后,两个难民就在车站的一张长凳上过夜。爸爸还没有完全清醒。幸 运的是,他的口袋里还有他从一周的工资中留出付房租的2元5角钱。小姑娘挨着他 坐在那明亮的长凳上,看着车站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到了清晨,只剩下一个清洁工 在用一把大扫帚清扫大理石的地面。小姑娘像往常一样,似乎完全适应周围的环境。 可是爸爸感到头痛,两只手也被擦伤肿了起来。他呆呆地坐着,手掌托着两腮,不 知如何是好,也无法思考。然而,他们毕竟还是来到了费城。 那天早上,爸爸捡起了一张废弃的报纸,在头版看到了有关劳伦斯市警方骇人 听闻的行动的报道。他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盒,点燃一支烟边吸边读着报。一篇社论 要联邦政府对这次暴行进行调查。啊,就该这样,罢工要胜利了!但是那又怎样呢? 他仿佛听到了织布机的噼啪声。 一星期6块挂零能改变他们的生活吗?他们还得住 在那条昏天黑地的街上,挤在那间倒霉的房间里。爸爸摇了摇头。这个国家简直不 让我喘气儿。怀着这种心情,他渐渐下决心不回劳伦斯去了。他的东西,他的那些 破烂可以留给房东。你都带了些什么?他问女儿。她给他看她的小书包,里面是她 离家时所带的全部旅途用品――内衣裤、梳子、头刷、发卡、吊袜带、长统袜以及 他为她做的电车和滑冰姑娘的小画册。或许就在此时此刻,爸爸开始设想着一种摆 脱工人阶级命运的生活。我恨机器,他站起身对女儿说。她也站了起来握住他的手, 两人一起寻找出口。世界产业工人组织赢了,他说。但是它又赢得了什么呢?增加 了几分钱的工资。工厂会归它所有吗?不会。 他们在公共厕所洗刷了一番,觉得精神好多了,便到车站的咖啡馆吃了一顿咖 啡就面包圈的简单早餐。随后,他们在费城的大街上游逛了一天。尽管阳光明媚, 天气仍然寒冷。他们看着商店的橱窗,感到脚冻得生疼,于是就走入一家百货商场 暖和一下。这是一家很大的商场,每条过道上都挤满了购物的人群。小姑娘好奇地 看着柜台上方一些铁丝编的篮子在电缆上移动,在柜台和收款处之间来回传递着货 款和发票。售货员们抓住一根绳上的木拉手把篮子拉下来,然后又拉另一根绳把它 拉上去。一些像成年洋娃娃那样的时装人体模特头上,炫耀着锦缎的无沿帽和饰有 白鸳翎的宽边女帽。一顶帽子比一星期的工钱还贵,爸爸说。 他们出了商场又回到大街上。不久,他们走过一排装着铁门的建筑物,一些卡 车一直开到货栈的平台上。这些供应站和批发公司的橱窗实在没有什么好看的。但 是她的注意力突然被一家新奇产品邮购公司的肮脏橱窗内陈列的那些小玩艺儿吸引 住了。那时候,生意人正在从恶作剧和室内小戏法中发现有利可图的东西。橱窗里 有会爆炸的雪茄、会喷水的橡胶玫瑰花胸针、使人打喷嚏的粉、留下黑眼圈的望远 镜、爆炸的纸牌、椅垫下的有声气囊、摇了会下雪的冬景玻璃镇纸、霹雷火柴、打 孔彩票盘、小巧玲珑的铅制自由钟和自由女神像、魔术戒指、爆炸自来水笔、圆梦 书,橡胶埃及肚皮舞女郎、爆炸手表和爆炸鸡蛋等等。 小姑娘看够了以后,爸爸仍然久久凝视着橱窗。他带她走进商店,脱帽对迎上 来的一个穿条纹衬衫、带袖箍的男人说话。那人和蔼可亲。那当然,他说,让我看 看。爸爸接过小姑娘的书包放在柜台上,打开书包拿出那本滑冰姑娘的画册,然后 站在老板的身旁,伸长手臂熟练地一页页翻动画册。滑冰的小姑娘溜过来溜过去, 溜了个8字, 又滑回来,在原地旋转,然后优美地向观众屈膝行礼。那人看得扬起 了眉毛,噘起下唇说,让他试试。 一小时后,爸爸揣着25元现钞和一份协议书走出了商店;协议书规定爸爸再画 4本画册, 并以每本25元的价格卖给弗兰克林新奇产品公司,供该公司作为自己的 产品出版。为了便于签订这份合同,这些画册被称为动画册。来,爸爸对孩子说, 我们到比较好的地段去找一家客舍住下,然后好好吃一顿饭,再洗个热水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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