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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铁轨!铁轨!在那些专为大众刊物撰稿的幻想家眼中,未来似乎就在两根平行 路轨的尽头。从远距离的火车铁路到城市间和市区内的有轨电车道以至高架铁道, 一一在广阔的大地上架设起自己的钢轨,有如一种不屈不挠的文明,构成一幅纵横 交错的图画。波士顿和纽约甚至在街道的下面也有铁路,崭新的高速地下铁道系统 每天运送着成千上万的旅客。纽约曼哈顿地下铁道的成就使人们提出了把路线铺设 到布鲁克林的要求。由此,一个工程上的奇迹正在出现,这便是在东河下面建造一 条从布鲁克林到巴特里的水下隧道。水底下工人们在一道拦水墙后面一寸一寸地挖 起河床上的淤泥,然后一节一节地铺设铸铁管道。掘进巷道里充满了由地面泵入的 压缩空气,工作十分艰巨。那些挖泥工被看作是英雄,他们在水下干活随时会遇到 可怕的命运。最突出的危险是喷顶,压缩空气突然穿透隧道顶部某个薄弱的地方猛 烈喷泄出去。有一天发生了一起强烈的喷顶事故,气流竟把4名工人从隧道中喷出, 穿透20英尺厚的河泥层,抛出水面40英尺。他们当中只有一人死里逃生。这种奇怪 的事故立即成了所有报纸的头条新闻。第二天早晨,哈里・胡迪尼在喝咖啡时读到 了有关报道;他匆匆穿好衣服赶到市中心的贝尔维尤医院,据说那名幸存的工人被 送到了那里。我叫哈里・胡迪尼,他对住院处说,我一定要见见那个挖泥工人。两 个值勤的护士在工作台后面商量起来,这时他偷眼瞥了一下住院分布图便径自奔上 楼梯。你怎么能到这儿来,一个护士见他大摇大摆地闯入一间挤满垂危病人的病房, 严厉地对他说。早晨的阳光透过高处墙壁几扇肮脏的窗户欢快地照入病房,好似几 根扶壁的支柱。在那位英雄挖泥工的病床前围着他的家人――妻子、裹着包头的老 母亲和两个魁梧的儿子。旁边有一位医生在照料。床上的汉子从头到脚缠满了绷带, 双臂和一条腿都上了石膏,由滑车架牵引着,每隔片刻便从那头部的绷带下面发出 一声微弱的或许只是克制的呻吟。胡迪尼清了清喉咙对这家人说:我叫哈里・胡迪 尼,靠脱身本领吃饭。我的职业就是脱身,是个脱身术专家;但是我得承认,我从 来没有赶得上他。他指了指病床。一家人看着胡迪尼,呆滞的斯拉夫人的面孔上毫 无表情。老奶奶目不转睛地盯着胡迪尼说了一句外国话――那是询问,因为一个儿 子也用外国话回答了她并提到了胡迪尼的名字。他们依然看着他。我是来表示问候 的,胡迪尼笑了笑说。他们都长着扁平的脸、宽额头和间隔较远的眼睛,对于胡迪 尼的微笑毫无反应。您是怎么进来的?那医生问道。我就呆一分钟,只想问他一点 事儿,胡迪尼说。我看您最好还是离开这儿,医生说。胡迪尼转向那一家人问道: 我想知道他当时的感觉怎样。我想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跑出来的。只有他一个人成 功了,他一定是用了什么办法的。我很想知道,因为这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他掏出 钱包,抽出了几张钞票,又说:我想你们或许用得着。来,拿着吧,我很愿意帮忙。 那一家人依然呆呆地望着他,这时,床上的人咕哝了一声。一个儿子俯下身去谛听 了片刻,点了点头,然后凑近他的兄弟说了几句。这是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身高 6英尺有余。 别太粗野,医生说。胡迪尼发现自己被人托着双臂两脚离地架出了病 房。他会防身本领,几个招数便能击败这两个蠢材;可是他决定不进行抵抗,这里 毕竟是医院呀。 胡迪尼在街上走着,因蒙受羞辱而两耳发热。他头上的呢帽帽沿下翻,一件双 排扣亚麻布上衣紧紧裹在身上,双手插在衣袋里,下面穿着一条褐色的长裤和一双 棕白相间的尖头皮鞋。那是一个寒峭的秋日午后,多数人已经穿上大衣。他敏捷地 穿过拥挤的纽约街道,身体灵巧柔软得令人难以置信。有一类表演以现实世界作为 舞台,这是他无法比拟的。他纵然有许多成就,也只是一个玩戏法的、耍幻术的, 一个魔术师而已。倘若人们走出戏院就把他忘了,他的生活又有什么意义呢?报摊 上的头条新闻说皮尔里到达了北极极点,载入史册的是现实世界中的表演。 mpanel(1); 胡迪尼决心集中精力在户外表演中作出成绩。巡回演出时,他让人把自己钉入 一只包装木箱,用绳索捆紧沉入正在结冰的底特律河,他安然脱身了。在波士顿和 费城他还把自己沉入漂浮着冰块的河中。在家中,他让送冰人把冰块投入浴缸,坐 在里面练习从冰冻的河水中脱身的本领。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于是,他决定去欧 洲作巡回演出。从前,他是先在欧洲获得了成功才打入美国第一流杂耍轮回演出系 统的。他依然觉得,从某种特殊意义上说,欧洲人比他自己的同胞更理解他。出发 前几天,他答应为老魔术师和退休艺人举行一次义演,他要拿出一套崭新的脱身本 领叫他们大吃一惊。他从贝尔维尤医院雇了几个护理员上台把他从头到脚缠上绷带, 再用许多床单裹住,用皮带绑在一张病床上;随后他们又用水浇他,使绷带和床单 湿透贴紧他全身。胡迪尼脱身了,老艺人们惊喜若狂,而他自己却不满意。 胡迪尼要乘“大将军”号前往欧洲,这是一艘巨大的德国轮船,船头还有雕饰 ――对于一艘现代化的三层邮轮来说,这未免有些古怪。那雕饰是一只加冕的鹰, 鹰爪抓住世界。胡迪尼的老母亲魏斯太大来到码头送行。她是个小巧的女人,一身 整洁的黑服。他吻她的脸颊,拥抱她,又吻了她的手,然后走上跳板。半路他又转 身奔下跳板,捧起她的脸吻她的眼睛。她点点头拍拍他。他跑上跳板,挥手告别, 也不知道她能否看见自己。巨大的邮轮缓缓离开码头退入河道,他站在甲板上频频 挥手。他挥动礼帽吸引她注意,显然她看不见他。他大声喊她,显得十分滑稽,因 为轮船上机器正搅动着河水。他日不转睛地盯着她那瘦小的黑色身影,并在拖船把 轮船掉头转向下游时,慌忙绕到左舷甲板。那弱不禁风、和蔼可亲的老太大仁立在 码头上,凝视着远去的轮船渐渐消失在眼前。她享受着儿子对她执著的爱。有一次, 他来到她身旁让她兜起围裙,然后撒下了50枚亮闪闪的金币。他是个好孩子。她把 他送走后乘出租马车回到一百一十三街,在家中等待他归来。 胡迪尼在汉堡的汉莎剧院开始了他在欧洲的巡回演出。这里的观众十分热情, 各报也不惜篇幅进行报道。但是他依然很不满意,这种感情是他从未体验过的。他 奇怪自己当年为何会投身于这种愚蠢的表演艺术。台下一片欢呼喝彩,每次演出结 束总有一小群人聚集在舞台入口处,而他对他们却显得很简慢。有一天他观看了一 架法国制造的飞行器的表演。这是一架漂亮的瓦森双翼飞机,吊面的机翼,箱式的 方向舵, 底部巧妙地架着3只自行车车轮。飞行员从运动场的跑道上起飞,在内场 着陆;第二天各家报纸详细报道了他的壮举。胡迪尼采取了断然的行动,一周之内 便成了一架崭新的瓦森双翼飞机的主人。他花了5000美元,包括聘请一名法国机械 师指导飞行技术。他在汉堡郊外得到了一个练兵场的使用权;无论到哪个国家演出, 他总是与当地的军队关系融洽,士兵们到处都是他的狂热的崇拜者。每天黎明他便 驱车前往练兵场,坐在那架瓦森飞机的驾驶员座位上,由法国机械师给他讲授身边 各种操纵杆、踏板的功能和用途。飞机由一个垂直的大方向盘通过轴杆连接前舵操 纵方向。飞行员坐在两层机翼中间前舵后面的一个小座位上,身后是引擎,引擎后 面是螺旋桨。这是一架木制的飞机,看着像一只箱形风筝,机翼用织物绷面涂清漆, 连接上下机翼的支架也是这样绷面上漆的。胡迪尼用印刷体将自己的姓名漆在机翼 外侧和机尾升降舵上,急不可耐地期待着自己的首次飞行。耐心的机械师指导他进 行各种飞行训练:起飞、降落和保持平衡。日复一日,胡迪尼晚间在城里演出,清 晨去郊外上飞行课。一天早晨,天色微红,晴空万里,机械师终于认为风向适于飞 行了。他们将飞机推出机库,胡迪尼爬入飞行员座位,将帽舌转到脑后向下拉紧。 他握住方向盘,眼睛眯成一条缝,咬紧牙关,转脸向正在转动木制螺旋桨的机械师 点了点头。引擎点火了。这是一台80马力的恩菲尔德引擎,据说性能比莱特兄弟使 用的还要好。胡迪尼屏住呼吸调节油门,让它空转,再调节油门,最后竖起了拇指。 机械师钻到机翼下面将卡在轮下的垫木抽出。飞机迎着和风开始徐徐向前滑动,逐 渐加速,胡迪尼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了。他很快便感到飞机在路面上颠簸,敏感的 机翼本身似乎也有智慧,鬼使神差地参加这次飞行。飞机离开地面了。他觉得自己 仿佛在做梦。他必须有意识地克制自己的情感,严格控制住自己,使机翼保持水平, 调节油门始终保持着飞行速度。他飞起来了!他的脚控制着踏板,双手握紧方向盘, 前面的方向舵头部缓缓下垂,飞机升入空中。他壮起胆向下看去,大地在他脚下50 英尺远。他已经无法听见身后引擎的轰鸣声,只是觉得风吹在他的脸上。他发现自 己在叫喊,固定的拉索似乎在歌唱,头上和脚下巨大的机翼摆动着、倾斜着,以其 无限温柔的智慧在空中嬉戏,自行车车轮在微风中徐徐转动。飞机从一片树林上空 飞过。他增强了信心,飞了一个较难的动作:侧身转弯。飞机在练兵场上空绕了一 个大圈,他远远看见机械师站在机库前举起双臂向他致意。胡迪尼沉着地拉平机翼, 使飞机在微风中滑翔,开始降落。机轮着陆的一瞬间,猛烈的颠簸使他恼怒。当飞 机停稳时,他所想的只是再一次飞上蓝天。 在随后的几次飞行中,胡迪尼在空中盘旋了长达10至12分钟,这实际上是对飞 机上燃料容量的挑战。有时候他觉得整架飞机在空中飘荡,好似悬挂在白云的下面。 他可以看到德国乡间的一个个村落在底下忽隐忽现,也可以沿着笔直的林荫路追随 自己的影子飞行。有一次他飞得很高,甚至看见了远处汉堡城中世纪建筑物的轮廓 和银光闪闪的易北河。他为自己的飞机感到无比自豪。他要在飞行上青史留名。在 当地驻守的青年军官们开始来练兵场观看胡迪尼飞行,他知道了其中一些人的姓名。 接着,那个同意胡迪尼使用练兵场的司令官前来询问他,是否愿意给这些青年军官 讲几堂飞行技术课。魔术师欣然同意。他重新安排了自己的计划,开始了一系列非 正式的课程。他喜欢这些青年军官,他们十分聪明,对他非常尊敬。他的玩笑常使 他们哄堂大笑。尽管他的德语说得不准确而且带意第绪口音,但是他们似乎并不在 意。 一天早晨飞行之后,胡迪尼将他的飞机滑入机库,这时他注意到一辆参谋人员 用的梅塞迪斯汽车拉来了德意志帝国陆军的几位将级军官停在那里。未等他下飞机, 他那位当司令官的朋友便从汽车折叠座椅上站起身向他敬礼,并且非常郑重地询问 他能否重新驾驶飞机作一次飞行表演。胡迪尼将目光投向后排座位上两个胸前挂满 勋章的长者,他们向他点头致意。端坐在前排车夫身旁的是一名士兵,他戴着饰有 箭头的钢盔,一支卡宾枪横抱在膝上。正在这时,一辆封闭式车厢的白色戴姆勒汽 车在参谋人员的车后慢慢停了下来。车身上的黄铜附件擦得灿灿发光,甚至那白色 的木轮辐也一尘不染。一面显示地位的镶金边旗子在前面右侧的挡板上随风飘动。 胡迪尼无法看到车厢里的乘客。当然可以,他回答说,然后吩咐机械师补充燃料。 几分钟后他又一次腾空而起,在练兵场的上空作壮观的大弧度侧身飞行。他设法想 象人们从地面上看自己会是怎样的, 并且为这种表演激动不已。他在100英尺的高 度从汽车头上呼啸而过,然后又折回来在50英尺的上空摆动机翼,挥手致意。不管 那辆白色轿车里是谁,他要飞给他看看。 飞机着陆后,他被带到那辆大型戴姆勒汽车前面。车夫打开车门,在一旁立正。 坐在车内的是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奥匈帝国的王位继承人。大公身穿奥地利陆军 元帅的制服,肘弯里托着一顶饰有羽翎的头盔。他留着平头,头发短得像一把刷子, 两撇大八字胡子涂了蜡,尖尖地向上翘起,眼睑粗重蠢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胡迪 尼。坐在他身旁的是他的妻子索菲女伯爵,这位端庄的贵妇正在斯文地用一只带着 手套的手掩住嘴打呵欠。弗朗茨・斐迪南大公似乎并不知道胡迪尼是谁,他祝贺他 发明了这架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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