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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笑面是个游手好闲的孩子。 别的印第安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必须辛劳工作,以负担大人的责任,但是笑面 却逃避工作,一想到责任,总令他不悦。 他宁可游荡在马群中,他喜欢马,马也喜欢他,在马群中,他可以独自一个人待上一整 天,而不会感到厌烦。 由于整天与马相处,竟使他成为马的专家,别人或许是个好骑师,但是笑面对马的了 解,却是族里任何人也比不上的。他可以准确地预测出母马分娩的时间,若有马匹生病,他 也会给予最适当的照料和医疗,所以,不仅他喜欢马,马也喜欢他。 他时常跟着马群出去跑个一两哩路,这是笑面最愉快的时刻,离开村落就等于离开父亲 生气的眼光,他讨厌照顾年幼的弟妹,讨厌村落里永远都做不完的工作。 他宁可骑在马背上,任凭马儿带他四处邀游,他喜欢看天上飘浮不定的云彩,也喜欢幻 想,为什么不能结束与波尼族互相残杀的悲剧呢?他讨厌战争,讨厌将来也和族人一样,步 上厮杀的战场。 不过命运不能由他决定。 mpanel(1); 他不去想这些,他只喜欢游荡在马群中,别的孩子若游荡在马群中,很快便会被叫回去 工作,但是笑面不会,没有人会来叫他工作,他太懒了,没有人叫得动他,更幸运的是,除 非天黑,他不必回去部落,现在时间还早,还有几个小时太阳才会下山。 他躲在马群中做各种白日梦,他幻想自己拥有一大群马,就像拥有一大批勇士的酋长一 样,这样的酋长威严又有武力,没有人敢招惹他,如果他能拥有一大群马,那么,他也会和 酋长一样快乐。 笑面笑了出来,然后,他看到地上有一个东西在蠕动。 原来是一条黄蛇,马群向前奔驰,黄蛇也跟着跑,看来,这只黄蛇似乎迷路了,在无数 前进的马腿中,有如进入移动的迷宫,危险而困惑。 笑面一向喜欢蛇,这条蛇很大很大,或许是祖父级的蛇爷爷,笑面想要救这条蛇出险 境,以免它被马踩死。 不过大蛇很难抓,它跑得非常快,笑面从马背上趴下来,伸手去捞大蛇,但是蛇爷爷的 速度领先马,笑面连它的尾巴都够不到。 幸好地上有一个洞,笑面赶到时,蛇已经穿进去,连尾巴都消失于地面。 笑面又笑了,他勒住自己的这匹马,其他的马也跟着减缓速度,笑面没有听到相反方向 的马蹄声,因为他在马群中,马缔如雷动,掩盖了一切其他声音,但是现在,在他身旁的马 竖起耳朵。 马儿看见有东西来了。 这男孩发抖了,如此大的马群只有他一个人看管,他没有任何防卫能力的,如果遇到敌 人,他会死,他趴下来,马群继续前进,在他面前的大草原空无一物,不过,他不敢大意, 他勒着他的马靠边走。 果然不错,一匹马正迎面驰来。笑面抬起头,心脏立刻怦怦地急跳,来的人不是波尼 族,是白人,他从未见过白人,但他知道这个人就是白人。 踢鸟口中所说的白人士兵。 他的脸上有血,而且,他怀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笑面睁大眼,白人士兵驰近时,他更 大大地吃了一惊,在白人士兵怀中的人,竟然是站立舞拳。 她好像受伤了,她的手和脚上绑着奇怪颜色的布,或许,她已经死了。 白人士兵没有看见他,他们擦肩而过,笑面看见士兵朝部落方向前进。 糟糕了,他没有办法赶回去示警,族人会在没有警戒的情况下被白人入侵。 笑面再度回到马群中央,他不能思考,整个脑袋乱纷纷的,“白人士兵,白人士兵,’ 他的脑海里只响着这个声音。 突然,他勒住缰绳,马站了起来,他几乎被摔落地上。 有一个士兵,说不定就有一大批士兵,说不定他们驻扎在大草原外,说不定……已经靠 近他们了。 笑面从他所骑的这匹马,跳到另一匹最强壮的马背上,他跑到马群的最前面,极目四 望,他要看看是否有其他白人士兵的踪影。 2 邓巴中尉没有停止前进,不,不是他在前进,是西斯可在前进,他被震吓住了……那马 群,惊天动地的蹄声,整齐奔驰的速度……起初,他以为移动的是整个大草原,他喜欢马, 他爱马,见过无数的马,但是从未见过数量如此庞大的马群,或许有六百,不,七百匹马, 一起前进奔驰,视觉和心灵的强大震撼,太美妙了,他很想停下来看,但是,他没有办法。 有一个女人在他手臂上。 她似乎在复元中,他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但是,抱着她疾驰一个小时,几乎折断他的 手,他双肩疼痛,脊背不能挺直。他不能停,一旦停止,他就没有力气再前进了。 最后的一缕炊烟已经烟消云散了,中尉失去目标,不过,他没有停止,在他前面的是一 处高地,远远的,他看见河流寄过草原,在河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所以,中尉爬上高地,当他爬上最顶端时,整个部落便展现眼前。 不由自主地,中尉放开缰绳,让西斯可自己前进。 这是一个非常美,非常恬静的部落。 大约有五、六十个圆锥形的帐篷散立在河的两岸,在夕阳余晖照耀下,整个部落显得安 详而平和,他们是活的遗迹,岁月和文明的前进与他们无关,他们过着人类原始的生活,他 们就是原始,就是古代。 西斯可缓步前进,中尉可以看得见;在帐篷旁边工作的人们,甚至,可以听见他们谈话 和走动的声音,印第安语他不懂,但是他听见笑声,这是人类共同的语言,从古到今,表达 的都是快乐。 邓巴中尉坐在西斯可背上,手上抱着受伤的女人,静静注视着眼前的部落,一个世外桃 源,一个与世隔绝的净地。 原来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边疆。 他来了。 以前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执意前来边疆,现在他知道了,就像掀开历史扉页一样,他突 破时光,进入古老的传说之中,这就是他所想要的。 在他怀中的女人咳嗽了,她不安地蠕动,中尉温柔地拍拍她的背。 然后,他低头轻吻她的头发。 西斯可继续前进,他们走向河边,河里有许多人,在距离他几码的地方,一个女人牵着 两个小孩,走在河流的石头上。 他们也看见他了。 3 这个女人一看到中尉立刻尖叫,她像母鸡赶小鸡一样,一边尖叫,一边把孩子赶上岸, 然后在整个部落里穿梭奔跑。“白人士兵,白人士兵”她用全身力气大叫,一时之间,整个 宁静的部落沸腾起来,所有的印第安狗汪汪吠叫,女人们忙着把小孩赶走,马匹不安地嘶 叫,男人们纷纷从帐篷里弄跑出来。 他们以为遭受攻击。 整个部落立刻进入武装戒备,男人们拿出武器翻上马背,妇女和小孩则尽量在后退,尘 沙扬起,马嘶狗叫,原先的宁静祥和,完全破坏无遗。邓巴中尉想起被骚扰的鸟巢,所有的 鸟儿躲避不及,对空鸣叫,羽毛飞落。 中尉绝对没有想到要引起如此大的一场骚动,他只是来拜访,他并无恶意,但是,他们 认为他是不速之客,是入侵者,族里的勇士站成一排,挡住他的去路,他们手拿刀箭石斧, 不停地对他吼叫。 中尉更难过,为什么他的出现,会引起他们如此大的恐慌?难道他们认为他会掠夺烧杀 他们的部族吗?不,中尉多么想告诉他们他不会,但是,彼此之间,没有互相沟通的语言, 苏族人喋喋不休,奇怪的声音从他们喉咙吐出来,中尉一个字也听不懂。 中尉往前再上两步,所有吵闹的声音乍然停止,中尉小心呵护手中的女人,尽量使自己 看起来,像是携带珍贵礼物的远客。 这个女人非常的重,中尉轻轻将她抬高,这个微小动作,立刻引起族里无言的骚动,他 们在看中尉手中的女人究竟是谁,然而,他们面无表情,不言不语,中尉不知道他们是否认 识她,在紧张的安静中,有轻微的声音响起,铃裆声,或许是他们身上缀饰发出来的。 然后,中尉看到一张熟面孔了,在与他对峙的第一排勇士中,有一位曾经到他营地偷窃 西斯可,并对他吼叫三声。 中尉试图与他沟通,他再度轻抬手中的女子,像是说:“嘿……请来带走她。” 这名勇士犹豫了,他回头过去看他的同伴,没有人回答他,当他转头回来时,中尉再度 对他抬了抬手中的女人。 于是,飘发向前走了,他面无表情,全身肌肉在极度的紧张中。如果,如果这名白人企 图对他或对站立舞拳不利,他会一斧劈死他。 他继续往前走,全族的目光都集中在他和白人之间,白人仍纹丝不动,没有人知道白人 为何而来,没有人知道站立舞拳为何会落入他手中。 当飘发来到中尉面前时,中尉以清晰稳定的声音告诉他。 “她受伤了。” 中尉把怀中的女人抱开来,让飘发看她的脸。现在,中尉知道这名男士认识女人,他眼 中有奇怪的神情,突然,在中尉还来不及阻止之前,这名勇士突然从他手中夺走女人。 这名勇士的动作十分粗鲁,受重伤的女人摔落在地上,中尉吓了一跳,他要想阻止,但 是来不及了,这名勇士像拖着一条狗般的,把站立舞拳拖在地上,拉回他们的人之中。 然后女人们骚动了,大家一拥而上,团团围住女人低声说话,她们似乎在讨论站立舞拳 的伤势,而男人们仍一个个昂首站立,倪视着他。 中尉气馁了,他们与他毫无沟通之处,他们是完全不同种的人,没有人欢迎他,也没有 人愿意了解他。 这不能怪他们,难道他要他们伸开手臂欢迎他,用他的语言和他说话,并准备晚宴招待 他吗?他错了,他只是个不速之客,大草原的原始部落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侵犯他 们,造成他们的恐惧,他应该离开。 邓巴中尉灰心之至,不过,没有人理会他的伤心,他们仍戒备鄙夷地看着他,仿佛他是 可怕的疾病,只希望他尽早离开。 甚至,邓巴中尉已经了解,这个部落的人不屑杀他。 他倒转马头,往回家的路上去。 有两个年轻的孩子跟着他,他们不是欢送他,而是监视他在回家途中,是否有任何不良 企图或不良行为。 他们白跟了,这名他们视之为敌人的白人士兵,什么事都没有做,只是往他自己家的方 向前进。 4 回去的路竟然变得如此漫长无趣,有好几哩路的时间,中尉的心志昏乱挫折,他想要安 慰自己,但是种种鄙夷自怜的情绪,使他降到情绪的谷底,他是个白痴,是个大傻瓜,他对 苏族人一厢情愿,其实自己只是个令人讨厌的笨家伙。 他不想哭,不过却忍不住泪水,第一滴泪水落下后,悲伤整个儿淹没他,他开始哭,像 孩子般地伏在西斯可背上痛哭不已。 5 他没有看路,不知道已经回到家了,当西斯可停止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营地了。 他没有立刻跳下马背,只是呆呆地坐着。营地?这里就是他的家吗?似乎不是,他是草原的 闯入者。营地的土地是强占而来的,属于苏族的生活领域,主人们对他表示不欢迎……。 这时候,他看到双袜了,这只狼出现在这经常出现的河边,安静地看着他,邓巴心头一 酸,眼泪又几乎流下来,双袜的眼神似乎写着谅解与难过。 邓巴跳下马背,进入小茅屋,将皮靴子踢在地板上,便翻身上床。 他累了,一整天驰骋草原,使他筋疲力竭,但是一想到双袜却又睡不着了,为什么它会 有那个耐心坐在那里等待?它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回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它却坐在 那里,一定是等了许多时候。 邓巴下床,接近黄昏,天色迷蒙,他走下级坡,越过河。 狼仍旧坐在原地,邓巴拿出一块熏肉丢到狼坐的附近,狼没有动,只是看着他,然后, 邓巴回到营地,拿出一些干草给西斯可,才安心地回自己的床上。 不过他仍睡不着,那个女人的脸出现在他脑海,下意识地,他觉得与那女人相识已久, 她唇边腼腆的笑意和眼中的光彩,真诚而感人,他相信在这样一张脸孔背后,必然有着别人 所不知的辛酸往事,他试回去猜测,然而,太遥远了,他猜不着,每个人都有他的故事,不 是吗?他会喜欢她的故事,喜欢她的人,她的脸勾起他许多回忆,甜蜜的,令人宽慰的往 事。 渐渐地,中尉激动挫折的心情平静下来。他平躺在床上,像鸦片吸食者一样,沉溺于虚 幻愉悦的幻觉中,当金星带领群星出现于无边际的大草原天空时,他已睡得鼾声大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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