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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吸引力 由于神奇地治好了伯爵小姐的病,卢塞西利亚姑娘一下子在这个庄园里、在所 有的人心里产生了影响,她让众人都离开寝室,留她一人陪伴小姐。抽抽搭搭地哭 过一阵之后,玛丽娅娜感到浑身是那样地疲惫无力,以致不能从卢塞西利亚那丰满 的胸脯上抬起头来。就这样,又过去了半个多小时;卢塞西利亚发现小姐已合上眼 睛;她想,安安稳稳睡一觉有助于小姐痊愈,便小心翼翼地把玛丽娅娜放倒在枕头 上,然后关上窗户,自己坐到一把扶手椅上,静静地守护着小姐,不让任何人探视, 就连罗夫雷尼奥也不行;后者每隔一会儿就走到门前,渴望拥抱这个为他受尽磨难 的可爱女人。 三个小时以后,玛丽娅娜醒来了。这时如果有精神病医生的话,他会看到令人 惊讶的现象。小姐病后眼球外突、目光痴呆,这时已回到眼窝,眼中又重新放出炯 炯有神的目光,一如那过去的幸福时光,那时她拉着爱人的手快乐地奔跑在庄园的 草地上;她那平静的面庞上丝毫没有痛苦的模样;她冷静而无奈地渐渐回忆起那孤 独、凄凉的时光。她头脑十分清醒,开始与卢塞西利亚攀谈起来;她的话有条不紊, 好像事前把要谈的问题已在脑海中分门别类地排过队。 她对卢塞西利业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又怎么会来到 这里;但是,自从我看见你这张迷人的脸蛋儿以后,我感到极大的快慰;当你拥抱 我、双手抚摸我的时候,一股愉快的暖流传遍了我的每根神经;你那些亲密的话给 我极大鼓舞,使我想跟你结合在一起,让你的身体成为我的一部分;我心中滚烫的 泪水涌到眼睛里流出。而随着泪水的流出,我渐渐感到头脑清醒起来,呼吸也在胸 中顺畅多了,一句话,我感到自己成了新人,那个旧人已经随着多年折磨我的全部 痛苦与悲伤而一道消失了,脑海里留下的只有那甜蜜的回忆,虽说朦胧,我却记得 我有丈夫和儿子,因为你对我说过,你把我的爱人和儿子带来了;这两个人的形象 好像在一千年前见到过,似乎是前一辈的事,现在却出现在我身旁,仿佛那伴着曙 光的圣徒。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但这没关系。我也从来没有见过住在天上的天使, 可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更相信有天使;因为假若天使是上帝派来安慰我们的,那毫 无疑问你就是一位天使。来吧,来吧,让我紧紧地拥抱你;让我像母亲一样地亲吻 你,亲亲你那给人以爱和安慰的嘴唇。” 卢塞西利亚姑娘心中充满了喜悦和爱恋,她再次拥抱伯爵小姐,用她那鲜嫩得 犹如带有晨露的玫瑰般的樱唇贴到小姐那尚且干涩而苍白的嘴唇上;一个长长的纯 洁的吻把两颗洁白无瑕的心联结在一起了。 “好了。”伯爵小姐说着轻而易举地下了床坐到一把扶手椅上。“现在我平静 了,不急于知道那些会刺痛我这颗心的事情。现在你告诉我,你是谁,怎么来到这 里的,是不是上帝的手把你领到这儿来的?” 卢塞西利亚回答说:“我是个可怜的孤儿。刚刚六岁就被那沿街要饭、有些疯 病的姨妈给扔到了大路上,后来被一群坏人收养。可是上帝给了我这颗善良的心。” 她说着指指心口。“我学会了认字、写字(写得不好)、缝制衣裳;长大以后,学 会了提防男人。直到有一天,一件很奇怪的事,我事先没有料到,让我遇到了胡安, 那是在一间漆黑的房间里,我仅仅跟他呆了一会儿,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和脸,就产 生了一种从来没有过又说不清的感觉;我爱他胜过爱我自己;我暗暗发誓,一生一 世都不离开他。他这个人非常好,他给我一匹马,我们就一起来这个庄园了;在这 里,我们遇上了野蛮的印第安人,他们一看见我们,就像疯狗似地跑过来;可我知 道这个庄园里发生的事,我一点儿也不害怕,一心想着找到我的胡安的母亲。我就 这样来到您面前了。这是故事的前半部分,胡安会给您讲后半部分的。您别担心, 伯爵夫人,我永远做您的仆人,您看着好啦,我会大天为您祷告的,好啦,我很高 兴……” mpanel(1); “别说了,别说了,姑娘,别往下说了!去把我儿子和一位名叫阿古斯蒂娜的 老太太找来。你马上把他俩带到这里来。先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卢塞西利亚姑娘走出寝室,十分钟后陪着胡安和阿古斯蒂娜回来了。 “不要哭,我可怜的老母亲;自从生我的母亲不幸去世以后,你就是我的妈妈 了。你要是哭,那你的泪水会伤我的心,而我这颗心刚刚奇迹般地让这姑娘给治好 了。你,胡安,请靠近些。不要用担心的目光看着我,也不要用尊敬的目光望着我, 要用充满爱的目光看着我。对,对,你就是我的儿子,即使大家都否认也不行。你 的脸盘儿既像你父亲又像我,你像我们两个人;对,一模一样;任何一个看见你站 在我身旁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说你是我的儿子;你父亲只要一见你就不会否认你是 他儿子。我真想一下子把所有的事都弄明白,但这是不可能的,必需冷静从事。几 年前,那是很多年前,我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前,我醒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想到你和 你父亲,我盼着能见到你们;我坚信终究有一天能见到你们,因为神奇的圣母已经 做了这样的许诺。我会讲讲你是怎么出生的,我会讲的;可你先坐下,坐到我跟前 来,请你望着我,因为你的目光能给我活力、能给我生命。我孤零零地和阿古斯蒂 娜呆在一座小房子里,现在我似乎还看得见那房子,在那儿我处于垂死状态,当时 我以为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是我们并不孤独。天上有位比我更不幸的母亲在陪伴 着我们,她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他那疲惫的雪白的身躯上布满了伤痕和血迹。他 死了;从那沉默而美丽的母亲的眼中淌下一串泪珠。她就是那痛苦的圣母马利亚和 她的儿子耶稣,后者受尽犹太人的折磨并且被钉在十字架上。当时,我是要做母亲 的人了,正处于最紧要关头,我没有动刀自尽,也没有把那个让我三夜不得安眠的 坏思想变成行动;我下了床,跪倒在上帝圣母面前;我求她保佑;我发誓,我看见 了那湿润的眼睛正充满了柔情地望着我;我听见了她的声音(至今还在我耳中回响), 那声音虽然痛苦却是温柔甜美的,她对我说:”要相信我,你一定会看见自己的儿 子。‘……在生死搏斗中,阿古斯蒂娜,你看她已经老了,这不仅是因为上了年纪, 而且还因为替我吃了许多苦,她一用力,把我像个女孩似地抱了起来,放回床上; 她摸摸我的头说,要相信圣母。于是,你出生了,儿子,你是我的心肝儿,又是我 痛苦的化身。后来,你父亲从阳台爬进房间,他亲亲我的前额,在我耳边说了一些 充满爱与希望的话;他把你抱在怀中,小心翼翼地用他的斗篷把你裹住,然后跳进 那黑暗、阴森的街道上。从那时起,你父亲漂游四方,总是受到追捕……还有你… …我没有一天是不为这两个人流泪的。后来,我的记忆里就是一片漆黑了……一个 没有尽头的黑夜;只是偶尔有一线希望之光打断我的垂危状态,使我看见圣母,看 见阿古斯蒂娜那座小房子和那条阴森的街道,看见胡安身披着那件长长的军用斗篷, 看见你又小又弱,我吻吻你,你就从我的怀抱中转到你父亲怀中去了……这一切像 恶梦般地过去了……让我好好看看你,让我看看你,摸摸你,抱抱你,好确信我这 不是幻觉的结果;让我身旁这位姑娘(将来她要做你的妻子)再给我重复一遍那番 把我从黑暗世界救出来的话,是她那番话让我回到这个真实的世界,见到了灿烂的 阳光,感受到两个我最爱的人与我同在的幸福,这是上天对我经受的痛苦与磨难的 最大补偿。“ 玛丽娅娜像卢塞西利亚从前抚摩胡安那样轻轻地用双手摸摸胡安的头部与面庞, 并以一种圣徒般的狂喜注视着胡安。 “好,很好,真帅,漂亮,结实,像你父亲一样勇敢。我能有你们父子两人, 能有阿古斯蒂娜、堂雷米希奥……所有这些人,能有这个上帝送给我的新女儿,我 吃些苦头又算得什么呢?” 玛丽娅娜用双手捧住胡安的面颊,在他前额上吻了一下,随后突然躺倒在扶手 椅上。 众人一阵惊慌,急忙围上前来,都担心她再度发病,担心先前治疗的成果付诸 东流。 “你们不用担心。”她对大家说。“我很结实,浑身充满了活力;我要活下去, 要活好多好多年。幸福来得晚了,但是没有关系,这幸福如此巨大、如此圆满……” 说到这里,她垂下了头,因为有个令人伤心的念头搀和到这幸福而甜蜜的激情 中来,但她克制住了,声音很低地说道:“他会原谅我们的,我敢肯定。” 尽管胡安从踏进伯爵小姐的寝室后就想扑进她的怀抱,紧紧搂住她,靠在刚刚 找到的母亲的胸前,为多年的孤儿生活号陶大哭一场,谁能怀疑这不是真的呢?但 出于对母亲的尊敬和这种陌生的处境使他裹足不前,使他处于类似死囚犯突然听到 被赦免的心情一样。这个默默无闻的青年先后被卷入奇特命运安排的种种事故中, 后来的确是从贼窝里逃了出来;他在路上了解到自己还有父亲和一位爱他的迷人姑 娘;后来,被迫参加了一阵短促而激烈的血战之后,走进庄园里一间豪华的寝室, 面对一位称他是自己儿子的伯爵小姐、一位尊贵而美貌依然光彩照人的夫人,百般 抚爱他,亲吻他的前额……这一切使他感到不可思议,他需要拍拍自己的脑袋,需 要想一想,看一看,然后再看看周围的人们,以便证实自己是清醒的,发生的事是 实实在在的。他胆怯而尊敬地回报母亲的吻,仅仅把嘴唇轻轻贴上玛丽娅娜尚且苍 白的面颊。她明白儿子的处境,感到心满意足,不再要求什么,也不想多有要求, 因为幸福过了头会带来祸害。她心平气和地悄悄对卢塞西利亚说,请把胡安带走, 请把罗夫雷尼奥带来。 卢塞西利亚聪明又伶俐,她猜到了伯爵小姐的心思,于是便挽起胡安的胳臂; 在从花园门出去的时候,她吻吻胡安说:“去,骑上马,换换田间的新鲜空气。你 的脸蛋儿都发红了,千万不要生病。记住,要好好照顾自己,你要为父母活,也要 为我活……‘如果你爱我的话,也要为我……” 胡安仿佛是个孩子,或确切地说像个白痴似地顺从,他在马厩摸到第一匹备着 鞍的马便踏镫而上,沿着庄园的草地放马跑去。与此同时,卢塞西利亚去找罗夫雷 尼奥,不久便找到了。她领着他走进玛丽娅娜的寝室,关好房门之后,她向花园走 去,要剪些鲜花做成花束,她心里想:“自从她生下儿子以后,丈夫和妻子长期分 离,现在应该让两人单独在一起。除去我,还有谁能对他俩这样说呢?……谁知道 呢?过几天以后,当他们反复思考的时候,恐怕他们家就不想要我了,当个女佣人 也不行。” 她怀着这样阴暗的心理开始剪康乃馨和紫红色的银莲花,此刻她的心像这种花 一样忧伤。 “来吧,我亲爱的夫君,”伯爵小姐看到卢塞西利亚小心翼翼地走出寝室并且 关上了房门,便对罗夫雷尼奥说道,“我勇敢而忠诚的男人,你为我吃了那么多苦 头,来吧,让这个骨瘦如柴的身躯,这个与死神搏斗、活下来仅仅为了看看你的身 躯,感觉一下你的怀抱、你的身体、你的亲吻、你的抚爱吧!对,因为在黑暗将我 紧紧笼罩的那些日子里,我总是看到有个光点,有个距离遥远的火光,你就在那里, 风度翩翩,非常潇洒,好像要到我这里来。可你越是努力走过来那火光就越是离得 远,那浓重的黑暗就再度包围过来。我睡呀,睡呀,好像死人一样地睡着,直到那 令人鼓舞的火光又一次出现为止。那就是希望,那应该是希望之光,于是我想,必 须活下去,因为总有一天你会来到我身旁,我会把你拥抱在怀里,就像现在这个样。 你看,我胜利了,我战胜了死神,它不敢让我这双眼睛永远闭上;现在我可以满怀 爱情地望着你,并用感激的目光谢谢你对爱情的忠贞不渝……只要一听见你的声音, 即使我死了也会复活,也会掀动我的墓碑,不管它有多么沉重;当你向那些正要杀 害我们的野蛮人怒吼的时候,我听见了你的声音,它震撼了我的心;你的声音吓得 野蛮人像丧家犬一样狼狈地逃走了……对,这一切我好像是通过一层厚纱巾看到的, 这层纱巾慢慢变薄,一点点地变啊、变啊,直到有个美丽可爱的姑娘伸手扯掉了它 ;她把我抱在怀里,抚摩我,把我放到床上,让我静静地、甜甜地睡了一觉;当我 醒来时,我看见了你、我合起来的肖像:我们的儿子;接着我见到了你,你,我亲 爱的……现在我们至死也不分开了。轻率的恋爱与婚姻,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 就会结束,但是不幸的爱情却永世长存;过去的痛苦会使现在更甜蜜,因为现在命 运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上帝让我们两人重逢,让两个生命化做一个生命;让两个肉体 共有一个灵魂……现在可不是难过的时候,现在应该高兴;流泪是女人的事,像你 这样勇敢而又健壮的男子汉是不该流泪的。” 果然,罗夫雷尼奥的腿上坐着可爱的玛丽娅娜,两人四臂交叉,面颊相贴,嘴 唇挨近,互相交换着充满爱情、欢乐、喜悦的叹息、天堂般的幸福的目光,他眼中 充满了来自心灵的热泪,随即变做颗颗泪珠,沿着面颊滚滚而下;这泪水不仅来自 他俩所受的痛苦,而且来自现在的爱情与幸福。玛丽娅娜起身拿来一块手帕,擦擦 爱人的脸蛋儿,随后立刻送上一个热吻,她说:“别哭了,别哭了!如果今天我们 幸福得过了头,谁知道会不会给我们带来祸害,使我们重新受苦呢……你去吧。去 吧!等你回来的时候,给我讲一些有关我父亲和堂雷米希奥的事。” 玛丽娅娜站在屋顶平台上观看印第安人与庄园牧工之间交战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正像有人说的,她对堂雷米希奥和她父亲带着武装人员时而骑马时而步行去追击 野蛮人已经司空见惯了;印第安人的大呼小叫和震耳的枪声并不使她感到害怕;因 为她也经常看到庄园的人欢天喜地地凯旋而归,但主要原因还是精神错乱使她冷漠 地看待周围发生的事情,不管这些事是多么地奇怪。这一次,在她因神经系统好转 而重新回到现实生活的时候,在同卢塞西利亚姑娘、同她儿子胡安以及同爱人的谈 话中她都曾经企图弄明白神经好转的原因,但她一直未料到父亲会受伤,而是以为 她父亲会像往常那样独自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她之所以想起了父亲,更主要的是因 为血缘关系和与她未来的命运有必然的联系,而不是因为有情感。对于这样一个给 她带来痛苦而不是父爱的人,玛丽娅娜没有理由去爱他;她对能幸福而平静生活在 亲人们身旁的渴望与憧憬由于怀疑伯爵故意坚持反对她的婚事而受到扰乱,尽管卢 塞西利亚姑娘简明地谈到了罗夫雷尼奥此次出战的重要性,这一次他拯救了庄园以 及住在里面的居民。正是这个伤心的念头打断了她与罗夫雷尼奥饶有兴味的谈话; 只要罗夫雷尼奥说上几句话,那就很有意义了,因为她一直希望堂雷米希奥,或罗 夫雷尼奥本人,或两人一起能同伯爵作最后一次可能决定她命运的谈话。 玛丽娅娜吐露的内心秘密令人惊讶,实际上要比上述那番话要神奇而又复杂得 多;这里没有全文转载是因为读者可能不相信是真的;她的内心秘密使得罗夫雷尼 奥极为担心,在一定程度上使他在享受她温柔、甜蜜的声音、在接受她的抚爱与拥 抱时感到一种苦涩;他害怕她会重新丧失理智,担心眼下只是由于受到卢塞西利亚 陌生而奇怪的影响暂时清醒片刻罢了;因此,他没敢把同野蛮人作战时实际发生的 事讲出来;他很高兴是玛丽娅娜自己适时地结束了这次会见;他走出寝室,决心把 发生的事告诉堂雷米希奥和奥海达医生,同他们商量一下应该如何行事才好,与此 同时他派卢塞西利亚去陪伴玛丽娅娜。 伯爵的伤势,据医生们讲,基本上是致命的;虽然没有影响到任何一个与生命 相关的主要脏器,但是伤口太多而且十分疼痛。有两个野蛮人曾经以轻轻向他身上 射箭取乐,他们让箭头射人他的身体,对于因愤怒、疼痛和屈辱而使伯爵发出的每 声叫骂,他们都狂笑不已。另外一些印第安人拿着燃烧的树枝抽打伯爵的双腿和脊 背。他们变出种种花样来折磨他,粗暴地撕碎他的衣服,用冒烟的木柴去烫伯爵裸 露的肌肉。曼卡斯。科罗拉达斯下令不许做任何可能危及伯爵生命的行动,因为他 要一点点折磨伯爵,至少要玩两三个小时才成;他准备亲自揪下伯爵的头皮,然后 再架上火堆,把伯爵活活烤死。为此,他命人去做准备;他本人则走到伯爵身边, 用匕首在头顶上画出应开刀的界限,这一动作引起一片跳跃、欢呼声。正在这时2 罗夫雷尼奥带着人马赶到了,他们挥刀猛砍,举枪就打那些部族人惊恐万状的面部 和背部。 最使伯爵疼痛的伤口在前额上,那是一块冒烟的木柴烧伤的,影响到左眼并造 成炎症。伯爵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奥海达医生从树上松绑、随后由牧工抬到床上的, 当时他已奄奄一息。奥海达医生立刻为他治伤,敷上药棉和止痛膏,再绑上绷带; 但是,当夜他突然出现高烧;烧伤造成的炎症进一步恶化,显出溃疡的样子。奥海 达医生要求患者绝对卧床休息,不许任何人同他谈及可能刺激他的事,更不许谈及 他的女儿、婚事及请求原谅的话。 “伯爵不被宽恕就要死去了。”奥海达医生说道。“但在这之前,他还有些安 静的时间,大概能有一个小时是可以利用的。果真如此,我亲自去找伯爵小姐;如 果不是这样,那么最好让伯爵安安静静地死去,最好不让小姐知道这事;否则的话, 这样的消息会使她重新犯病,这是我们应当极力避免的。告诉卢塞西利亚姑娘不要 离开小姐,要让小姐开心,可以带小姐去花园,一刻也别离开小姐。这就是眼下我 吩咐要办的事。在伯爵小姐和卢塞西利亚姑娘之间有一种互相吸引的亲近感,我无 法下个定义,也许将来科学能解释明白。如果换另外一个人告诉小姐,她丈夫和儿 子就在床边,大概不会产生什么效果。为了不闹笑话,我就不敢做这种尝试,可是 卢塞西利亚姑娘想出了这个主意并且有了效果。这得归功于某种东西,至今还是神 秘、陌生的东西,有待专家、学者将来去研究它吧。” 大家一致同意去求杜兰戈的主教来庄园给伯爵做宽恕仪式,如果伯爵还能活着, 那么还要求他同意小姐与胡安。罗夫雷尼奥的婚事,因为他俩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 不再推迟婚期了。 派定一辆备有漂亮鞍辔的马车,堂雷米希奥给主教大人写了一封十分礼貌而恭 敬的信,便让人去接主教了。与此同时,奥海达医生下令让伯爵绝对休息,不准人 跟他谈话。医生亲自为伯爵治疗和包扎,长时间地守候在伯爵身旁,给病人服下他 认为必须吃的药物,此外还给伯爵注射大剂量的鸦片,为的是让病人睡上片刻工夫 和暂时解脱烧伤造成的剧痛。卢塞西利亚姑娘被派去同小姐谈话和逐渐要让小姐知 道她父亲已处于人生的最后时刻。当主教到达庄园的时候,伯爵还活着;次日,病 人身上出现了奥海达医生预示过的朕兆:回光近照。高烧已经减退,疼痛消失,神 志恢复,感官灵敏。众人都以为危险期已过,只有医生例外,他认为伯爵活着的时 间已经很少了。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主教走进寝室,伯爵一看见他进门,便像个老基督徒那样 准备供出全部罪孽,并且虔诚而悔恨地求上帝饶恕。 主教为他做了宽恕仪式并简明地给他讲了所发生的事,以及罗夫雷尼奥如何奇 迹般地来到庄园把他从可怕的死神手中救了出来;主教还补充说,鉴于他女儿伯爵 小姐和他诚实的管家的儿子已相爱多年,那就成全他们俩为好,他请伯爵为女儿和 女婿祝福。谨慎的主教认为没有必要再说下面的事:伯爵还有个外孙也为拯救庄园 出了不少的力;另外还有一位陌生的胆大姑娘,大概是出于天意,成功地治好了伯 爵小姐的不治之症。堂雷米希奥为了主教事前有所准备,在信中就有关萨乌斯伯爵 家族中的内情做了这样或那样的说明。 垂死的伯爵对主教基督式的规劝未提任何异议,他反倒请主教把女儿、罗夫雷 尼奥、堂雷米希奥和阿古斯蒂娜领来。 玛丽娅娜一听说伯爵病危,不怕自己犯病,很冷静地(或者说冷漠地和心中尚 有怨恨地)向伯爵的住处走去。但是,当她刚一看到那个面目全非、因眼睛发炎肿 胀、因绳捆而双手青紫发肿而丑陋难认的人儿时,种种怨恨都烟消云散了,她只想 到眼前这个人是她的生身之父;她跪倒在床前,垂下头,轻轻握住他一只受伤的手, 连连亲吻,并请求原谅。 “对不起!我应该求你原谅我,因为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头;我还应该请这 位勇敢的人原谅,是他救了我的命;我还应该请忠实的雷米希奥原谅,他是我最要 好的朋友;我还应该请阿古斯蒂娜及所有的人原谅,既然圣洁的主教已经为我求得 了上帝的饶恕(尽管我曾经用胡言乱语伤害过主教),那么我请大家都原谅我吧。 这样我可以平心静气地去了,可以勇敢地踏入那面临的永恒世界。” 伯爵的体力渐渐耗尽了,他的声音勉强可闻。 “胡安,请靠近点儿。”他对雷米希奥的儿子说道。“请握住玛丽娅娜的手。 让主教,同样还有我和雷米希奥,为你们的结合祝福吧。本来我应该在节日和欢乐 的气氛里为你们祝福的,而不该在血泊与泪水中……只要肯悔改总是不晚的;上帝 对有罪孽的人是大慈大悲的。” 罗夫雷尼奥走近前来;伯爵费了好大力气,向他伸出一只疼痛的手,然后又把 手放到玛丽娅娜的手上。 主教简单地讲了几句充满爱与虔诚的话,然后为新娘、新郎做了祝福。 在场的人都双膝跪下,几分钟之内房间里一片肃静。 伯爵的灵魂已飞向那无边无际的空间,人类的想象力无法企及和猜测它的深奥。 葬礼是隆重的。庄园的雇员与工人以及附近的村民都怀着崇敬的心情参加了教 堂为伯爵亡灵而举办的午祷与晚祷,从前人们站在那位高傲的老爷面前都有些发抖。 九天的时间过去了,遗嘱被打开来。伯爵委任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涅塔和巴 列。阿莱格雷侯爵为遗嘱执行人,给他们每个人留下十万金比索;其余的钱财和贵 族头衔由外孙继承。伯爵曾经怀疑过,确切地说是证实了女儿的过错;由于他那些 奇奇怪怪的思想、傲慢的性格以及胡里胡涂的观念,他的经认为应该严惩女儿的过 错;可是他的直系血统和因长子继承而得到的财产,却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也不会 消失的。 他把财产的五分之一留给了堂雷米希奥,但后者每年必须做一定数量的弥撒以 使伯爵的亡灵安息。 为淡化这些事件造成的悲伤情绪所需的时间刚一过去,玛丽娅娜便征得丈夫和 堂雷米希奥的同意,第一个去说服卢塞西利亚姑娘嫁给胡安。胡安一直盼望此事能 成,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交往的增多,他已变得较为坦然和有信心了;于是他抓住这 个时机给母亲讲了自己的整个经历,并且大胆地亲吻和抚爱妈妈。 玛丽娅娜一度认为儿子是很冷漠的,并为此而难过;现在胡安这番爱抚使她得 到了一剂安慰与强化心灵的神药,使她心境焕然一新,完全治愈了多年苦难所造成 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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