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夜袭奥斯毕塔尔庄园 从阿特利瓦扬庄园出发以后，堂佩德罗率领部下直扑奥斯毕塔尔庄园。此举绝 非易事，但这正是他要寻找的机会，他要通过一桩震动首都、从而传至政府耳中的 伟业，来把他的意志强加在这一地区头上。“浑身亮”需要的是偷盗和金钱。卡塔 尼奥则需要拼命搏斗，或者需要维持他的幻想和用强烈而直接的刺激驱除那折磨他 心灵的漫长而辛辣的痛苦。父亲和玛丽娅娜是这个凶狠、粗暴的人的崇拜对象。离 开他们可太遥远了！哪一天能够与他们团聚的希望可是太渺茫了！ 奥斯毕塔尔庄园看上去没有征服者吉列尔莫时期的古堡外观，恰恰相反，有的 是宽敞的西班牙式建筑，距离地面只有五六米高；但是办公室内设备齐全，住房里 面舒适而宽敞；特别是其坚固程度可以防弹，毫无疑问，它的防弹抗力一定胜于拉 德彭特侯爵建造的封地城堡。再说，这座庄园并不属于像埃斯甘东和侯爵那样爱好 和平的人，而是相反，属于不会任人欺侮的好斗分子，与他们打交道，必须恭恭敬 敬才行。在政局动荡的年代里，由于强盗们趁机打家劫舍，“热地”上的大部分庄 园都不同程度地吃过苦头，而奥斯毕塔尔庄园却赢利不少，他们的糖和酒是卖了好 价钱的，因为贝尼亚家的货物在路上从来没有被拦截、被盗窃过。 贝尼亚家族是奥斯毕塔尔庄园的主人。他们在墨西哥应有的身份都有；贝尼亚 兄弟办了家庭贸易公司，但是其中一人是律师；另一位是产业主，他同一位有钱的 贵妇结了婚；再一位是总统府代办重大交易的经纪人之一；兄弟中的老大哥是一位 文武全才的将军，弟弟们对他十分敬重。他们个个温文尔雅、善于社交，举止出众， 因为他们都曾经在马德里、巴黎和伦敦受过教育，所以同城里的各大家族都有着良 好的关系。“浑身亮”经常炫耀自己是贝尼亚兄弟的朋友；当他同其中某个兄弟在 野外聚会赌纸牌的时候，甘愿为他们掏钱而乐此不疲。一句话，贝尼亚兄弟个个是 积极肯干的，他们为照顾自己的利益而工作，过着舒适的生活，并且自认为是胆大 包天的。“浑身亮”也想像他们那样，便一味模仿他们，可又办不到。 堂佩德罗。卡塔尼奥估计了一下路程，决定去卡萨萨诺密林里午歇，然后再上 路，准备夜里十点左右进攻奥斯毕塔尔庄园。庄园的住宅和办公室有一道四十公分 厚的围墙，但是不很高，要比阿特利瓦扬的大墙容易攀登。可是堂佩德罗知道，每 天夜里都有一支由七八个更夫组成的巡逻队，配备着精良的武器，在院落和围墙边 游动，有时还打开坚固的木门，出来监视着田野的方向。此外，贝尼亚兄弟中总有 三四位，在砍甘蔗季节，住在庄园里；他们有精良的法国武器，都是些不怕死的好 汉。必须奇袭，他早就决定尝试一下了；虽说他要冒着自己和部下生命的危险，他 还是有克敌制胜的绝招。在他对热地的事先侦察中，他注意到花园里有一段围墙已 经坍塌，在修复期间，为防止动物进入，临时堆砌了一些石头。这样，如果围墙尚 未修复，巡夜人又在另一侧走动，那么他就从那里进入。经过仔细察看，他果然找 到了那段破损的围墙。推开那些圆圆的石头是件很容易的事，他就可以骑着马穿过 花园里芬芳的鲜花与玉兰树，一直到达庄园的大院了。但是，他思考这一行动的时 间比行动本身还长。随后，他命令六个小伙子到庄园前面去放枪、去呐喊，造成好 多人在行动的声势，以吸引庄园的注意力。果然，守夜人立刻闻声而动，他们一面 射击一面报警；主人、工人和仆人都朝着危险的地方跑来参战。这正中卡塔尼奥下 怀，他估计庄园里的人一定要极力打退正面的进攻。于是，他从庄园后面冲了进去， 一路上践踏着玫瑰花和石竹花；穿过花园之后，他和他的部下手持马刀，突然冲进 大院，撞倒和砍翻了一群群吓坏的人们，他们不再抵抗，而是纷纷躲进仓库、杂物 间、锅炉房和一切能够藏身的地方。在喊声、枪声和混乱之中，贝尼亚兄弟得以爬 到楼上房间里，他们关严房门，决心像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那样不惜使用厨房的肉 汤也要自卫到底。他们真的有好猎枪、连发手枪和步枪，但是都没有装子弹，而且 谁也没有准备在自己家里抵抗一次意外的袭击。这样，就在他们寻找弹药、装填子 弹、争论自卫的方式、这个人关门、那个人开门的同时，堂佩德罗骑着他那匹高头 大马来到院子中央，使出浑身力气高喊道：“只要不抵抗，就不会动大家一根毫毛！ 墨西哥万岁！热地的工人万岁！奥斯毕塔尔庄园万岁！贝尼亚兄弟万岁！大家都不 要动！” mpanel(1); 面对这种形势，他一面结束他这出乎众人意外的安民告示，一面跳下坐骑；他 挥动手枪派岗哨分别把守锅炉房、仓库以及其他藏人的地方，然后急匆匆地上楼来 到他看见庄园主进去的房间。 堂佩德罗在这一行动中表现得像个大政治家。此时，奥斯毕塔尔庄园里面，有 仆人、职员、工人等大约一百人；他们都到仓库里用砍刀、铁锹、丁字镐武装起来， 这种情况与其他庄园出事时完全相应；在其他庄园里，人们都痛恨西班牙工头那粗 暴、专横的脾气；而贝尼亚家族则平易近人，受人爱戴。惊慌过去之后，只要主人 一声令下，大家就会蜂拥而上，不管佩德罗的人马怎样尽力自卫，也会被砍刀、钉 耙剁成肉泥。那么就集合人马，放弃已经占领的地盘向来路逃跑好了。那绝对不行！ 这根本不在计划之内。不成功便成仁！何况为了控制热地就必须制造胜利的声势呢。 再说，“浑身亮”曾经明确嘱托他，不得伤害贝尼亚家族；佩德罗本人尽管并不认 识贝尼亚兄弟，却想趁此机会与他们交个朋友。由于这些考虑，他便想出了这份安 民告示，并且产生了最佳效果。 没等他敲门，贝尼亚兄弟已经把门打开了，并且不带任何武器就出现在他面前。 “我用了最大嗓门叫喊，”卡塔尼奥开口道，“为的是在我突然闯进来之后一 切赶快恢复正常；我很高兴你们从阳台上听到了我的声音。你们相信了我的话，其 证据就是，虽说你们个个勇敢善战，能够为捍卫自身的利益战斗到底，却手无寸铁 地来迎接我。因此，我也放下武器，这是我的手枪，带着它们挺讨厌，我请求你们 替我收起来。” 他摘下手枪，把它们交给贝尼亚兄弟之一，后者机械地接了过来，因为他们还 没有摆脱强盗突然出现和这位占领了庄园的强盗头子的不寻常举止所造成的惊慌心 理。 “我请求贝尼亚家族的一位先生，我想我是在同贝尼亚各位谈话吧，下令让大 家继续庄园的工作，请大家各司其职，或者回房休息。我还请求您安排人给我的部 下喂马；我知道庄园里有足以供给一团士兵的粮食，因此只要给我们每个人几片面 包、一块奶酪和一杯工厂生产的荷兰烧酒就行了。” 按照这个要求，人们―一走进客厅；与此同时，贝尼亚兄弟、本来也是富于想 象和喜爱冒险的人，便越来越对眼前发生的事感到吃惊了，越来越对这位不速之客 产生好感；他们请他落座，一面把手枪还给他，一面说了许多真诚坦率的话。 果然，庄园开始安静下来。每个人都继续忙自己的工作。卡塔尼奥的部下（经 过批准）都给坐骑卸下马鞍，把马安置在马厩里，然后分散到庄园各处。由于袭击 中枪弹与搏斗只造成三四人轻伤，所以很快在庭院里和办公室之中攻守双方、主仆、 工人等等便亲如一家了。砍甘蔗的季节是热地庄园里的连续盛宴；奥斯毕塔尔庄园 以其主人爱玩乐和爱热闹而更出类拔苹。他们那里总是高朋满座，像王子一样地吃 喝，晚餐很晚，席间欢声笑语，一直闹到深夜才罢。这天晚上，有安伯罗西奥。乌 斯科拉和佩佩。埃斯古比在这里做客，但是他俩借口身体困倦要睡觉而在冲突中闭 门不出，也不敢在窗口露面，直到贝尼亚兄弟带着洪亮的笑声前来寻找他们，这两 个人方才与可怕的堂佩德罗。卡塔尼奥见面。吃饭时，自始至终是在欢笑声和俏皮 的谈话中度过的。时间不长，卡塔尼奥便确信贝尼亚兄弟是不会告发他的；贝尼亚 兄弟也确信卡塔尼奥及其部下是不会伤害他们的；因此双方都很高兴，便不再喝下 去了，众人纷纷离席上床，一个个安心睡到翌日上午九点。卡塔尼奥吩咐备鞍，告 别前一个字也不提钱财的事。贝尼亚兄弟比埃斯甘东还要聪明，他们采取主动，把 卡塔尼奥领进书房，把钱匣―一打开。 “这里有三四千比索。”他们说道。“您可以支配这些钱。不过，说实话，我 们需要拿它发工钱。在墨西哥城我们家里，您要多少钱我们都拿得出来。” 卡塔尼奥在奥斯毕塔尔庄园追求的是军事活动和随之造成的风波；至于钱财， 他不大在乎；对于装满“浑身亮”的钱柜，他也不大热心，因此他这样答道：“我 一直想与诸位结交，但是总是不明不白的。第一次我访问这里时，你们都不在；一 个职员接待了我，他对我很好，把一切应该看的都让我看个明白；最使我感兴趣的 是花园里那段坍塌的围墙；我从那里打开一个缺口，带着骑兵队冲了进来，这时你 们还守着通向大道的门呢。”“对我们来说，这是福气，不是灾难；今后您用不着 从缺口进院了，从正门进来就行了；等您回来的时候，您敲三下门环，就会给您开 门的，会像迎接国王那样迎接您。在墨西哥城里的家中，一点钟吃午饭。哪天您有 兴致的话，也有您一份餐具；只有咱们男子汉，像这里一样，不讲什么礼数。您去 不去？”贝尼亚用明显的弦外之音注视着卡塔尼奥说道。 “一定去，说话算数。”卡塔尼奥答道，语气也很重。说着，催动身下的高头 大马（对它，奥斯毕塔尔的庄园主一直赞不绝口），后面跟着那三十二个小伙子， 不久便消失在飞起的烟尘之中。 在出征热地之前，“浑身亮”和卡塔尼奥曾商定下面这样一个计划：对待呆在 庄园里的产业主要彬彬有礼；要使他们明白应该掏出钱来，但是不以武力相威胁。 拉拢并保护被管家专制压迫和专卖店剥削的劳动工人；大多数庄园都设有这类 专卖店，工人被迫用盖有特殊印章的小纸片、铜币或铁皮购买衣服等必需品，但价 钱要高出二三倍，这种代用货币作为部分工资，每星期六发放一次。 恐吓地方当局，假如他们告发或者敢于拘捕任何一名“金光闪亮”的成员，那 么就以死相威胁。 严肃处理西班牙血统的管家，剥夺他们的好马，没收他们在书房和贮藏室里的 全部钱财，强迫他们交出窝藏的金钱；如果不交钱，格杀勿论，或者没收用于蔗田 活计的老耕牛。 除正当防卫以外，不虐待、更不随意杀人。 对于企图追捕卡塔尼奥部下的告密者或地方当局人员，一律处以绞刑或枪决。 “浑身亮”见过大部分庄园主，或者就是他们的朋友，他把这些人的财产状况、 性格特征、去庄园的时间、外出采取的防备措施、在庄园里的生活方式，总之，一 切有用的情况，都告诉卡塔尼奥了；后者通过亲自查访―一证实了这些消息。这样 就可以明白他在阿特利瓦扬和奥斯毕塔尔庄园的行为举止了。 卡塔尼奥在北部边境当兵的最初几年里，特别喜欢同西班牙人或西班牙血统的 家庭交往，众所周知，墨西哥共和国这一地区居住着比斯开人、阿斯图里亚斯人和 蒙塔尼亚人；他不但不仇恨这些西班牙人，而且十分喜欢他们；甚至连他自己的发 音吐字也更像比利牛斯半岛的而不是墨西哥的；但是，他个人的处境以及同萨乌斯 伯爵之间糟糕透顶的关系使他化爱为恨，其实这种深仇大恨本无道理，但是他却存 在心里而无法克制。因为这个，他才痛快地答应了“浑身亮”关于出征热地的建议。 他不打算杀人，因为勇士绝非杀人犯；但是他想让那些确实垄断了奎尔纳瓦卡和古 阿特拉富饶地区的西班牙移民吃些苦头。 他离开奥斯毕塔尔庄园没有采取保密的做法，而是像有人说的那样，锣鼓喧天 地出发了；接着不等夜幕降临，而是相反，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袭击其他庄园。 用暴力进攻并占领奥斯毕塔尔庄园的消息，在两天之内以闪电般的速度传遍全 区，仿佛此时已在各个村落和庄园里都建立起电报通讯一样。但是，正像通常发生 的那样，事件并不是如实地在传播，而是极大地被夸大了。人们说在占领庄园之前 曾经有过从夜里九点至清晨五点的一次战斗；还说贝尼亚的家长被乱枪打死了；说 是为了不破坏他们的生意，此事被遮掩起来；还说贝尼亚家的一个成员身受重伤； 最后庄园被洗劫一空，伤亡超过六十余人。 卡塔尼奥迅速走遍各个庄园与村庄。他粗暴地对待庄园的管事，凡是找到的钱 财都搜罗一空；他用死亡来威胁这些管事；只要稍有抵抗的企图，他就夺走最好的 马匹；他命令庄园给他和他手下的三十二个小伙子端出美酒佳肴；每攻占一地，他 不但不迅速撤走，反而大摇大摆地像胜利者一样开进附近的村庄；他命人请来警官 和村长，给他们强行下达命令，通知他们他要长时间住在热地，要求他们在政府军 前来围剿的时候，必须保护他和他的部下，必须提供藏身之处和为他们打掩护；若 稍有差错必处以极刑。他总是受到平民百姓的款待与欢迎，因为他经常对群众做动 员演说，他保证把群众从西班牙移民的专制统治下解救出来；他把一部分从专卖店、 乡政府和庄园里没收的钱财分给穷人。三个星期中，这个“金光闪亮”的团伙获得 了极、高的声望，以至于只要团伙中有一个人进村，家家户户便都来开门迎接。西 班牙血统的管事和职员惊恐万状，纷纷逃向墨西哥城，使庄园处于半瘫痪状态；赶 脚的人拒绝去运货；内地的买主也都撤离热地。整个热地是一片荒凉景象。 当既无马匹又无钱财可捞的时候，卡塔尼奥像来时那样撤退了。他和他手下的 三十二人陆续回到黑溪流庄园，三匹黑白花母骡载满了钱币，十匹马携带着这个地 区最好的东西。 “浑身亮”前去迎接卡塔尼奥。拥抱之后，他说了一大堆使卡塔尼奥的自尊心 得到满足的恭维话。但是，给三匹黑白花母骡卸下货驮之后，它们可就根本不像五 匹黑红色母骡的架势了。六千多比索的金属币，混杂着盖有印记、阔佬用来剥削雇 农和工人的铜铁碎片。实际上，三十二个小伙子，每人都塞满了腰包，并且还从庄 园主的保险柜里捞到少量黄金。最有价值的是埃斯甘东那三千比索的代金券和贝尼 亚兄弟的午餐。 “可是怎么兑换这张代金券呢？”“浑身亮”问道。“没有落进圈套的危险吗？” “您一直在想埃斯甘东会告发我们，对吗？那您可就太不了解他了。我亲自去 兑换这张代金券，还要去跟贝尼亚兄弟共进午餐。” “浑身亮”用半钦佩半怀疑的神情望望卡塔尼奥。 “不必担心，上校。”卡塔尼奥说道。“如果哪一天我落人司法部门手中，他 们就是活活把我剥了皮，我也不会供出任何一个同伙。除去不幸之外，我没有任何 同伙。因为我不能自杀，可又要消磨时光，所以我才干了这一切。” “浑身亮”去磨坊视察。堂佩德罗。卡塔尼奥改换了衣服和坐骑，到格兰德庄 园去拜访他的朋友佩佩。塞万特斯，后者绝没有想到竟然能同“金光闪亮”的团伙 头目共进午餐。在特斯科科、恰尔科和特佩特拉斯托克闲逛了三日之后，他转到墨 西哥城，下榻在梅尔塞。乌埃尔塔斯家中；他脱下那身农村服装，换上城市衣裳， 俨然一副绅士派头，那高雅庄重的举止完全能够与巴列。阿莱格雷侯爵一争高下。 他亲自到埃斯甘东家中兑换了代金券，用马车把钱送到银匠师傅那里，后者用同一 辆马车把钱拉到蒙特比奥那里的人已经看惯了这位财神爷把钱运来运去的事。 第二天，卡塔尼奥于下午一点正出现在贝尼亚家中。他看到果然为他摆了一套 餐具，因为自从他们邀请他以后，餐桌上总是摆着一套餐具并且留着一个空座位， 真的是虚席以待。 贝尼亚一家对卡塔尼奥的光临并不感到惊讶，因为从他在庄园度过的短暂时光 就足以了解他的性格了。他们从来都不把他看做是一般的强盗或者是可鄙的杀人犯， 而是把他看做一个神秘人物，因为根据他那奇特的冒险生涯可以看出，他采取的生 活方式与他的出身和教养是不相符的。午餐是在欢乐与诚挚的气氛中进行的。但是， 无论怎样传杯递盏，无论谈话多么巧妙、机敏，他们丝毫也猜不出这个强盗头子生 活的真正秘密。贝尼亚兄弟也像埃斯甘东那样称呼他“上校”，他们唯一能够深入 了解到的，就是在他生活的某个时期曾经当过军人。 当他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经很黑，主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金制鼻烟盒送给他； 接着把一纸筒金盎司也放进他手中。堂佩德罗把金币还了回去。 “谢谢，我不要，我不需要钱。鼻烟盒我收下了。” 自从墨西哥城里的人们得知奥斯毕塔尔庄园被袭击的那些夸大消息以来，庄园 主们都惴惴不安，都在等着管事们送来的消息，以便解决某个问题。最引起庄园主 们注意的是，埃斯甘东回城以后竟然一言不发。大家公推了几位代表去问他，他非 常冷淡地回答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在那边的时候，阿特利瓦扬什么事情也没 发生。我写信问问候爵吧。如果有事，我会跟他联系的。” 贝尼亚家中也同样保持沉默。庄园里曾经派人给家里送来一封信，说是平安无 事。那么，热地上出现一个叫做“金光闪亮”的团伙难道是神话传说？武装占领奥 斯毕塔尔庄园莫非纯属虚构不成？加西亚这一家人是最急于了解真相的，也是最有 利害关系的一家，因为他们在自己的圣克拉拉庄园里有许多钱财，那是卖糖的收人， 可他们连一点点消息也得不到。管事们的仓皇出逃、到达墨西哥城时依然惊慌失措 的神情、庄园的废弃以及脚夫们的撤离，终于使庄园主们了解了那可怕的形势。于 是，这些糖业贵族们一反往日的麻木不仁，连忙开会磋商。 虽说有某种保留，他们声色俱厉、态度骄横地批评国家和政府（极度蔑视政府， 认为政府是在制造灾难），这样费去不少时间，直到第四、第五次会议上才决定派 出一个代表团面见总统，决定向总统陈述；如果不采取紧急措施，热地必定毁灭无 疑，其损失将以亿计。他们进一步决定给政府上交一万五千或两万比索到期的糖、 酒关税（几乎等于现付）。 而政府方面从官方渠道对这一形势尚且一无所知，时间却一天天地过去了。这 样，堂佩德罗。卡塔尼奥便有充裕的时间高高兴兴地四处出征，从从容容地返回 “浑身亮”的庄园（那里是他的大本营），然后又去墨西哥城访亲问友，兑换代金 券和把他手下的小伙子分散到各处去。这些小伙子穿戴上改换的衣帽，手里拿着钱 便四处游玩起来；他们有的呆在普韦布拉，有的呆在墨西哥城，有的呆在圣胡斯托 的老客店里（那里有吃、有喝、有马骑）。 政府（因为是好的）履行了诺言，想趁此机会让阔佬们高兴一下，以为这样便 可以赢得支持与友情，于是并不接受阔佬的捐款便决定：立即（其实热地上一个 “金光闪亮”的成员都不在了）派出一支骑兵，由一名勇敢的军官率领，人不下鞍、 马不停蹄地去追捕强盗并且要将其活捉归案，以便接受法律制裁。 这位勇敢的军官并非别人，乃是大名鼎鼎的埃瓦里斯托，又名佩德罗。桑切斯， 乡村骑警队指挥官（已被授予中校军衔）。 “浑身亮”一直没有疏忽大意，由于正是他本人接待的尊贵之极的庄园主代表 团，随后将其引导至总统所在的客厅，并且听见了全部谈话内容，所以接见刚一结 束，他便指示国防部，堂佩德罗。桑切斯是担当这一重任的最佳人选。结果，国防 部便命令桑切斯：除留下伊拉里奥带少数人警卫寒水岭大道之外，立即率全部人马 开往热地。 埃瓦里斯托想出风头和四处插手，他集合起散在特佩特拉斯托克依靠小偷小摸 维持生计的兵痞们，组成一支骑兵队，随即像征服者一样开进库阿特拉城，并且很 快在圣卡洛斯蔗糖厂安营扎寨。他很清楚，并没有敌人可以与之作战，但是整个热 地却处处可见“金光闪亮”的人。他发誓一定要把他们赶尽杀绝，接着便离开军营 开始讨伐行动。 在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里，他走遍了大部分庄园与村落，一路上高喊着要追捕 “金光闪亮”的人们。可是卡塔尼奥和他的骑手并没有像这群特佩特拉斯托克人那 样伤害百姓。而埃瓦里斯托每到一处庄园，尽管那里的人连忙提供马棚和饲料，他 却说他们的马需要遛一遛，便把马都放到甘蔗田和玉米地里去了。那些兵痞们则跑 到各个办公室东翻西找，把能偷的东西都偷走，用那肮脏的皮靴践踏晒在湖边上的 蔗糖，命令毁掉一锅糖浆，为的是给他们做蜜饯南瓜，他们叫来西班牙血统的管事、 职员（个个胆小怕事，抵抗不了四个醉鬼――埃瓦里斯托说，所谓“金光闪亮”只 不过是四个醉鬼），连吹牛带骂街，一面喝着高级荷兰酒，一面威胁说要吞掉整个 地球。从庄园里出来，埃瓦里斯托又转入一个村落，他大骂村长、村公所和穿戴整 齐、草帽上带有银饰或铜饰的村民，说他们是“金光闪亮”的人，随即抓起来带走。 到达奥斯毕塔尔庄园时，他却碰了一鼻子灰。贝尼亚兄弟中最勇敢的一位此时刚好 留在庄园里，他一看见乡警队这副乱哄哄的样子，马上拦住了那位中校指挥官： “对我们不许胡来，要客气点！这里可以给您和您的部下提供必要的物资，但是， 如果稍微有军纪涣散的事情发生，我就敲掉您的天灵盖，因为我们既然能够对付‘ 金光闪亮’，政府军就更不在话下了。” 埃瓦里斯托明白可能出事，便忍下了这口气，他拦住手下的兵痞，―一照这位 庄园主的吩咐去办。 最后，这位中校抓了八个俘虏，认定其中五人是“金光闪亮”的人，三人是同 谋犯，便回首都复命去了；他声称热地已经绝对安全，“金光闪亮”已经逃得无影 无踪，所以只抓住八个最凶恶的家伙。 当庄园主得知各个庄园里实际发生的确切消息时，特别是了解到政府军是如何 “解救”庄园的时候，他们再次召开会议，大家争论得很激烈，都很冲动地表示 （有保留地）反对这届政府，决定委派一个代表团去恳求总统不要再发兵热地了， 他们宁愿听天由命，不仅听凭“金光闪亮”的发落，而且愿意把自己交给地狱里的 魔鬼去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