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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命运的变幻 “浑身亮”和“皇帝”如同幸运儿一般睡着了,一个有让赢来的钱在短短几个 月之内增值三倍的宏伟计划,另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的金币放在一起,尽管 那不全是他的:“皇帝”打算用分给他的那部分钱为堂娜帕斯夸拉买一辆四座带篷 马车和几匹壮骡子,堂娜帕斯夸拉尽管病情好转,走路还有一定的困难,她可以坐 着车星期天从田庄去特拉尔内班特拉镇的神父那里做弥撒,方便的时候还可以去墨 西哥城散散心,那里她已经有多年没去过了。 巴尼内伊没有睡好。只几个小时,他的伙伴“浑身亮”上校连火药味儿也没闻 到,就得到了一笔可以使全家幸福的足够的财富。而他呢,已经把青春耗费在征途 和兵营,浑身伤痕累累,他的全部资本不过两百比索以及军需总局欠着他的五六千 比索,这笔钱很可能永远不会付给他了。他曾经赌博过一次,输了。为什么命运如 此变幻莫测?他凭着多年的努力,凭着一个接一个的战役,才得以晋升。而“浑身 亮”一人伍就当了连长,又莫名其妙地在一夜之间提升为上校,达到了准将的级别。 用什么理由来解释这另一种变幻莫测的命运呢?当从自己的床上看到夜间放在桌子 上的那一堆金币时,他不能不进行这种对比,并因而感到不幸,感到怒不可遏。他 又想起自己在最后这场倒霉的战役中所遭受的苦难与折磨。不过,作为补偿,他觉 得良心在对他说,他这个可怜巴巴的上校――因为他拒绝了总统授予他的将军头衔 而让弗朗科班长当上了连长――比这位在赌博中战胜了服装承包人的可笑的乃至从 某种程度上说是神秘的人物要高尚和尊贵得多。 “浑身亮”尽管睡得很晚,天一亮就醒来了,他洗过脸,梳过头,把所有那些 闪亮的金服饰披挂起来,按了一下铃,走进巴尼内伊的房间,巴尼内伊伸着懒腰, 神情沮丧,正躺在床上思考着我们刚才记录下的那些事情。 “起来,上校!咱们算算帐,看看昨天的成绩如何。真是大获全胜,除了桌子 上的那些钱以外,我还在衣兜里找到了一些零钱。”他~边说一边掏,顺手朝桌子 上扔了几把多乌隆,“不必等我说,巴尼内伊朋友,”他继续说道,“在我们开始 点数之前,您愿意要多少就先拿多少,因为说到底还是您陪同我进行了这场危险的 征战。当我一踏进您的房子,我几乎肯定您能给我带来运气,您果然给了我运气, 这位您称为‘皇帝’的,将来会成为墨西哥城最出名的无赖之一的小伙子,他因为 毫无经验,不能赢得同我一样多,我们两个人做了将近一个小时庄家。” 他随即开始数起盎司来,没等巴尼内伊回答是否接受他的馈赠。“皇帝”的钱 分开放着,盎司和零钱整理成堆,放在桌子的一个角上,总值不到三千比索,而 “浑身亮”的将近三万七千比索。 “光零头就不少,巴尼内伊朋友,下周星期四我过生日时,可以用这笔钱好好 吃一顿。现在您就被邀请了。您已经知道,在十二点和一点之间…。” “只要军务允许和不发生意外事情,”巴尼内伊回答说,“我同意了。” “不管怎么说,餐具即将摆上桌子……不过您还没有回答我给您的酬劳呢,金 币数好放在桌子上,您要多少就自己分吧。” “我希望这不过是个玩笑,”巴尼内伊严肃地说,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不过, 既然您坚持要给,那就留下一小部分,星期四给我的部队做一顿好饭,庆祝您的生 日。” mpanel(1); “好主意,我并不是开玩笑,希望不要使一个朋友难堪……不必多说了,我同 意。” “浑身亮”给了巴尼内伊四十盎司,把“皇帝”的那一部给了他。然后,“浑 身亮”把钱装进他离开赌场时贡萨莱斯给他的布口袋里,十分亲切地告别后,冒着 压掉车厢底的危险,带着钱财坐进马车,直奔墨西哥城而去。 星期一,首都除了谈论“浑身亮”和服装承包人及其失败之外,不谈政治,不 谈生意,不谈任何其他事情。 人们说:“‘浑身亮’把潘萨科拉连锅端了,‘浑身亮’赢了五万比索。他本 来就十分富有,因为此人四处插手,但如今更富有了。这五万比索只要周转几圈, 两个月之内就会变成二十多万。” 诸如此类的经过无限夸大的事情在咖啡馆、剧场和街头巷尾谈论着。说实话, 大多数人对潘萨科拉的破产感到开心。这位产业主十分不讨人喜欢,就连那些星期 天在他的饭桌上白吃饭、喝足了美酒、吃饱了佳肴抹嘴就走的人也会为一点点小事 批评他。 “浑身亮”回来了,他倒没有压掉车厢底,回来的还挺早,但是,门口已经有 二十多个人在等着他了,一些人向他讨抽头,另一些人要同他谈生意。 赌徒们在赢了钱的时候,都分外慷慨大方,因而,“浑身亮”让那些向他讨要 抽头的人得到了满足,还答应这一周处理谋士们提出的问题。他们之中的一个人有 一个秘密,肯定能在赌博中即使倒运的时候也永远赢钱。作为样品,他给他留下了 一副“完整”的牌,让他先考察八天,如果有人找出它的缺点,或者确切地说找出 它的秘密,他将失去他从兜里掏出来打算交给“浑身亮”为之保存的那八个盎司。 “八个杜罗!”“浑身亮”回答说,“您让我把您的盎司往哪里放?我现在有 那么多的盎司还没处放呢,因为我的钱盒全装满了。至于那副牌嘛,您应该想想我 不是昨天出生的,我见过无数魔术般的牌,不过,我喜欢堂堂正正地赌牌。” 一就算一个赌注,拿去吧,因为您也不能干别的的事情,“谋士对他说,”不 过,也许有一天您想当个赌主。那时这牌就大有作为了。您爱怎么赌都没关系,这 是您的事情。我这个秘密值两百个盎司还是便宜的。您买下这两副牌,仔细检查, 任意试用,一两周之后我们再见面,我相信我们的生意一定能做成。“ 谋士不理会“浑身亮”的答复,给他留下了两副牌,然后有点儿满不在乎地离 去了。 “浑身亮”忙得不可开交,他有许多事情要做,其中一件是去看望他的干亲家。 但是,他又抗拒不了好奇心,当谋士出了他办公室的门时,他打开了那两副纸牌。 这两副崭新的牌是国产的,盖着行政机关的印章。他十分仔细地一张一张检查,用 手指头捻着,尤其要捻一捻牌的四个角。他连一丁点破绽也没有找出来。 “我从来不想玩这种混合牌,我一直财运亨通,这就够了,”他自言自语地说, “此外,我担心会有一天,事情败露,我会失去正直和聪明人的名望。由于名望, 我有很高的地位,有总统的信任,有妻子的尊敬,有女儿的爱戴,女儿是我在世界 上唯一喜爱同时也是唯一尊敬的人。如果有一天,她知道她的父亲不是以正当的方 式发财致富,她会打心眼里看不起我,这样我就会失去她的爱,这对我来说就等于 死。不过,要是这里边果真有一个秘密,就连最老练的赌徒也发现不了,两百盎司 很值得,可以买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使用,这样就会有一项不引人注目的微薄的 定期收人。每场赌博下来都有纯收人,每月至少可赚一百五十到两百盎司,每月到 贡萨莱斯那里去两趟,以便掩人耳目,真是一桩好生意。我得在这方面多想想,跟 这无赖谈谈,用在潘萨科拉赚来的一半钱可以做个试验。” 他又第六次检查这些牌,但是,挂钟打响了十点。 “好家伙!我的干亲家去彼尔东祭坛做十一点钟的弥撒去了,我们没有时间谈 了。” 他把纸牌放进衣柜,穿上了最朴素的衣服,进入内室向妻子和女儿问好,不大 一会儿,他来到了生丝市场大街敲一家小房子的门环,这片小房子属于埃尔南。科 尔特斯的后代,随即,他消失在一扇厚实大门的后面,大门上涂着深绿色,至少有 三十年历史。 房间的内部同外表一样,也是多年前涂抹的石灰和红路石,屋里满是蜘蛛网和 照明油灯留下的黑斑,在瓜达卢佩九日祭和绝大多数应该有灯光的宗教庆典上都少 不了这种油灯。在一个陈设着没有任何价值的用各种颜色的小木块补了又补的古老 家具的小厅里,唯一引人注意的是一个摆满玻璃和金质装饰品的银质大壁龛,壁龛 上是一尊著名的危地马拉雕塑圣母受孕像。巴列。阿莱格雷侯爵家的姊妹曾经出价 三千比索买这个壁龛,主人却笑着对她们说,萨乌斯伯爵曾经要给他四千比索都被 他拒绝了,因为那是他的传家宝。卧室里有几把灯心草椅子,一个脸盆和一张卡诺 亚大街的小桌子,但床是纯银的,它的构造不仅模仿而且尤胜于在当时十分稀罕的 英国镀金金属床。餐厅十分整洁,摆放着桌于和白木头椅子,但在开饭的时候,女 佣人从一个立柜里取出餐具和银托盘。然而,这所奇特小房子的主人却用夸乌蒂特 兰出产的上釉砂锅吃饭,厨娘常把它们放在壁垛上,这种作工精细的银质大盘子, 看起来至少是本韦努托。切利尼的门徒的作品。 最后,整个厨房从上到下,以至火炉,全镶嵌着白色瓷砖,说得夸张一些,于 净得如同厨娘一般。厨娘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比麦色更浓一些,但是很漂亮, 有一双漂亮的眼睛,上嘴唇长着细微的茸毛,形成了连鬓胡,神态很像塞西莉亚, 她也的确认识塞西莉亚,因为她从我们的老朋友特拉西奈拉船家和两个玛利娅那里 给主人购买最好的水果和少而精的蔬菜。不言而喻,她会做一手好菜,而生丝市场 大街那所房子的主人是个第一流的美食家。 “我还怕找不到您呢,于亲家。”“浑身亮”说着掏出了怀表。“差五分钟十 一点,您应该还在大教堂里。我刚才在街上遇到了好多讨厌的人向我祝贺,使我不 能提前到来。您也许已经知道我昨天的战役……财富对着我们哈哈大笑,我们又成 为富人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于亲家。昨天晚上一出教堂我就感冒了,睡觉时喝了一些 滚烫的强心花汤剂,今天在床上躺了一天,也没有到银器作坊去,尽管我正忙着给 罗萨里奥小教堂做那件圣体龛,教友会的先生们希望能在灌足节那天用上它。” “我明白了为什么您一无所知,因为全城都在谈论我们,也就是说谈论我昨天 在潘萨科拉大发横财。我把吝啬粗野的X 先生打得落花流水……由于昨天的悲痛和 愤怒,他今天很可能会死去。我赚了大约有三万七八千比索,根据我们的协定,正 如以往我赚到钱一样,这些钱有您的三分之一,同每次我需要用时,您给我的钱相 比,这还是少的。” 一道快乐的光芒在他朋友那由于在普罗费萨教堂门口感冒而显得十分朦胧并积 满眼屎的眼中闪过,不过,他试图加以掩饰,穿上了斗篷,淡淡地说:“是金币吗?” “啊,当然是金币!您知道潘萨科拉是不会接受银币的。” “干亲家,这金币来的如同上帝奉送一般。我们把它用在圣体龛上,还要储存 一些,因为这在制币厂很昂贵,盎司已经增值四个雷阿尔。不过,伙计,您刚才对 我说财富在向我们微笑,我们又成为富人了。这么说,以前我们不是富人?” “也是也不是,”“浑身亮”回答说,他尽量使自己在长沙发上坐得舒服些。 “钱去了又来,这您知道得很清楚,我已经有好几个月跟财富无缘,我不想使自己 的头脑空白……我以前什么也没告诉您,是为了不让您伤心。不过,星期天情况就 变了,现在,您要多少钱,我就可以给您数多少,还能回答您提出的一切问题。” “您已经订了一些服装契约,”他的朋友说,“这个生意只能赚回本钱。” “这是一个严重的失误,干亲家,我自己也这样认为,真是上了大当,都是因 为缺乏经验。为了取悦总统和打垮潘萨科拉的那个老头,我不知道花了几千几万比 索。我给了总统最便宜和优质的衣服,赠送两套上等细毛料服装,让他给排头营的 女乐师和军乐队,我付两个半雷阿尔从女裁缝那里买一件衬衣,一个半雷阿尔一件 衬裤,还有其他的物品,名副其实的破产。不过,已经捞回来了,我们现在所要做 的就是装钱。” “这么说,您赌钱了?” “您说对了,干亲家,这一切都是在两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输的,不仅在赌博中 输,而且在玩三人牌戏中输。” “付款单提前贴现了?” “有二十多张拒付。那些赖帐的和无耻的职员们把他们的薪金以三倍的价格卖 给高利贷者,必须宽延一下他们的期限,也不要责难他们,因为他们在我同政府的 许多事务中工作。” “干亲家,我估计您同我谈起过的那些生意,有一些进展得不错,但其他的全 都很糟糕。” “您弄错了,干亲家,一切都糟透了。我不知道这四个月以来总统的脑子在这 方面是怎么想的。是他自己下令发薪,把钱分了下去,不相信还有别的比给士兵发 的更多的钱,忘掉了骡子合同、车辆合同、炮衣合同以及其他与我多少有点关系的 合同。一年都过去了,我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张一千比索的支票,在这种生意中,我 们得到的不过是一笔无效的资本,也许我们损失了十万比索。” “庄园的情况还不坏,气候那么好,玉米一定大丰收。”银匠说。 “正是由于天气太好,”“浑身亮”接着说,“玉米跌价了,最多连三比索一 卡尔加还卖不上呢。现在只能囤积起来,等待机会。另外还有近三万比索无效的资 金,我得花去一万多比索修理水库,这是紧迫的事情,要不然的话,来年就没有水 浇灌小麦。” “那些房产呢?”朋友凄惨地说。 “花去的修理费比收回的租金还要多。” “这就是说,一切都不顺利!” “极不顺利,简直糟糕透顶,我一开头先告诉您,如果您不想继续听那些伤心 事,就不要再问了。毫无疑问,我是个傻瓜,或者确切地说,是个十足的蠢货,在 费用日益增长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怎样使用手中仅有的四个雷阿尔。” “不过……您可以压缩……”他的朋友怯生生地贸然说道。 “不行!您没看到我必须维持轰轰烈烈的表面景象吗7 这种场面的结束之日, 便是我们行乞讨饭之时,至少我得去讨饭,您的生活简朴,光凭着银器作坊就够您 受用终身了。再说……您能让我把路易莎、把拉法埃拉、把胡安娜撵到街上去吗? 不可能!首先是我脱不了干系,再说她们也不会答应,她们要大吵大闹,传到塞维 拉耳朵去,我女儿也会知道,那我就完了……为了女儿,我什么都肯于……毫无疑 问,我生来就是个赌徒,是个下赌注的,多亏这个,我才摆脱了困境。为了这个, 我才孤注一掷,决定昨天到赌场去露一手,从而引起了轰动和风波,我已经如愿以 偿,干亲家,我的屋子堆满了金币,它可以招来更多的金币,我再跟您说一遍;我 们又成大富翁了,如同两年前那样,所有的生意都繁荣兴旺。您都想不到,干亲家, 我的头脑中酝酿着许多最大胆的设想。这事留待以后慢慢谈,现在我要第一个告诉 您昨天我的战斗的消息。您做圣体龛所需的金币,我会给您的,以后您还我银币, 因为,我除了您正做的这个圣体龛之外,还有许多进款,尤其是我将要着手修理庄 园的水库。再见,您会听到别人对我议论的,但不要理睬,下次见面时我会告诉您 实情,这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星期。” “浑身亮”握过朋友那稍稍发烫的手,然后前往总统府去办他的例行公事。毫 无疑问,他会像个凯旋者一样受到副官和仆从们的迎接。 让我们对“浑身亮”的这位朋友作一次更广泛的理解。 谁是这位艺术家的父母双亲呢?这位艺术家是本维努托的模仿者,可他并不知 道自己是模仿者,他肯定没听说过本维努托。 “谁知道!不知道也没关系。” 砂锅胡同和生丝市场胡同的老住户说,多年以前他们就看到他在那所房子里住, 在银器作坊做工,那作坊就设在附属房子。在门口有一个表面蒙着厚厚一层巧克力 色的高桌子或窄柜台,上面粘着金银薄片或碎块儿。每天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六点, 除了吃饭时间中断外,他总是用个小锤子击打着,这种有节奏的千篇一律的敲打声 整个街区都可以听到。在作坊里面是一个带风箱的锻炉,在房间的两侧各放着一张 同样黑乎乎的桌子,在他的领导下,技工们在这两个桌子上做工。墙壁被锻炉里烟 火熏得黝黑,墙上满是挂在铁钉和角钉上的模型。在作坊师傅做工的门口和柜台旁 边,放着一个带绿色玻璃的货架,货架里放满了银顶针和银质小神像,金戒指,珊 瑚申和小珍珠,几个带金银丝边的巧克力杯托,有时候下午还有个把钻石戒指或钻 石别针。不过所有这一切从外形看去都很平常,毫不奢华,甚至还显得陈旧,因为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几乎原封不动的银器已经染上了污斑,生了锈。此外,这个 银器作坊同这条街上的另外一些,如今已经所剩无几的银器作坊非常相似。 这位银匠名叫桑托斯。阿吉雷。他从多年前的学徒开始,后来晋升为技工,最 终他不但在作坊接替了他的师傅,而且还买下了这所房子。不过,所有这些变化经 历了多年,当地的居民和教民有人记得这个银器作坊原始主人、这所房子的东家的 名字。由此可知,被称作堂桑蒂托斯的堂桑托斯。阿吉雷已不是孩子了。他有多大 年纪?谁知道!知道不知道对谁也没关系。他同第一天一样地工作,他有条不紊, 甚至有些怪癖;他吃得好,睡得香,所以,尽管他老了,仍显得比实际年龄要小。 早上八点钟,只要不着凉或感冒――这是他常犯的病,他都要下楼来,亲自打 开银器作坊的门,给那些已经等候在街上的技工们分配工作。有时候他在炉上铸造 几样器具,随即便拿起锤子不停地凿和制作,直到十一点差几分钟为止。一转眼, 他又到了大教堂,毕恭毕敬地望弥撒,下午两点钟又回到作坊,这是作坊关门让技 工吃饭的时间。他把厨娘送来的五六盘香喷喷的菜肴每样都吃一点点,再睡半个小 时午觉。四点钟,又去打开作坊的门,一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巡夜人点着那盏挂在 正房门厅与附属房子之间拐角处的街灯才关门。 晚上,只要教堂里有活动,他从不缺席。他常用一种稍微带刺的铁器抽打自己。 在布道和祈祷完毕后,当教堂开始黑下来时,他便十分节制,以不伤皮肉为限度地 鞭打自己的脊背。不管怎样,晚上十点钟,他总是吃一砂锅大蒜汤,四分之一只油 炸子鸡和几片葛笋叶。十一点钟,深沉地睡着了。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只是有 几个星期天去去阿拉梅达镇――一直延续了多年,堂桑蒂托斯完好地保持自己的原 貌,那些认识他和同他打交道的人说:“时间对于堂桑蒂托斯并没有流逝,我们认 识他十五年来,他总是这个样子。” 堂桑托斯。阿吉雷是富翁吗?一些人说他是富翁,并且十分富有,可是十分吝 啬:从来没有人见到他给过穷人一个梅迪欧。人们还说,他在家里生活得像个穷人。 但是,另一些人意见相反,他们认定他暗中行善,只是想生活宽绰些,除了床和一 套银餐具之外,再没有其他物件。 堂桑托斯结过婚、有家庭吗?谁也不知道。一些人认为他是鳏夫,大多数人认 为他是单身汉,有几个人甚至说他是一个继子的父亲,这个继子居有很高的社会地 位。总而言之,堂桑蒂托斯是公众难以捉摸的神秘人物。 事实上,堂桑蒂托斯是个极富有的人,为爬上这优越的地位,他拥有两个强有 力的因素,圣方济各修道院的修士和堂娜比维亚娜,一个极有信誉的经纪人。 这个星期人家让他做个圣杯,那个星期让他做个圣体匣,下一个月让他做某个 纯金银的圣徒像。他不仅做圣方济各修道院的活计,而且做那些对他十分崇敬的神 父们为他招揽的修女院和大教堂的活计。总而言之,他和五六个技工全年都忙于制 作圣杯,这些圣杯由于其形状、作工和精心雕琢而十分贵重。修士修女们对生丝市 场胡同作坊出的产品着了迷,但是,他的名声没有超出宗教界,他也没有这个企求, 也没有这个必要,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那熟练的手艺。 然而,女经纪人提供给他的年产值远远超过教堂付给他的数目。堂娜比维亚娜 同这个城市的贵族有着密切的关系。某个侯爵夫人有某种难于对丈夫、父亲或兄弟 启齿的苦衷吗?那就随便找个理由把堂娜比维亚娜叫来,将自己的首饰托付给她, 让她带到当铺去。以其家庭的名义在加尔默罗节或瓜达卢佩节给某个伯爵或伯爵的 可能继承人赠送一份礼物吗?堂娜比维亚娜便买来首饰并送往人家指定的那个美人 家中。逢到婚礼,堂娜比维亚娜时常大显身手。购买戒指、珍珠串、小耳环、扇子、 手镯以及所有高雅、贵重的物品全托付给堂娜比维亚娜。 她还销售以一周为限的首饰期票,总是可以为三四十个家庭提供满意的服务。 每个星期可以挣到一千乃至两千比索,她把这些钱分给那些为她提供了全套首饰、 装饰和珍珠的银匠们,她留下自己任意确定的佣金。因为是赊购,顾客们得付给她 相当物品双倍价格的钱款。 但是,这位已经富有的女经纪人的收益在于――如她所说――向那些“不幸的 穷人”收购黄金、白银和宝石。她有两处住宅,一处是在沙鸡大街带阳台的好房子, 一处是在索莱达。德。圣克鲁斯的“九日祭楼房”的最底层。 她在沙鸡大街同首都有钱有势的富人作生意,接待那些需要同她单独交谈并秘 密向她吐露心曲的女管家、仆役以至太太、公爵和侯爵们;在圣克鲁斯区接待“穷 人”,这些人有时候仅仅裹着一条毛毯,有时候穿着带银扣的马裤,他们也是来出 售或购买珍贵首饰的;在“九日祭楼房”人们管她叫堂娜莫尼卡。在沙鸡大街,无 疑也有堂娜莫尼卡存在,她让人称她比维亚娜。她伊然是个积极肯干、忠诚老实的 典范,尤其是个可以对其倾诉难言之隐的女人。这一点使她很受人尊敬,也正是由 于这一点以及其他许多事情,她享有极高的信誉。 如此说来,堂娜比维亚娜和堂桑蒂托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但更为严重的是, 他们是两种性别一个人。大部分生意都是堂娜比维亚娜同生丝市场的银匠做的。他 们是利益均沾,责任同负,手段奸诈,共守秘密。 堂娜比维亚娜经常任意走进作坊,亲切而恭敬地直呼其名向堂桑蒂托斯和技工 们打招呼,不管可乐不可乐,她总是面带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咧开红润的嘴唇。 “我需要四个小神像献给索莱达的圣母,几个金戒指,一串小珍珠和两三套精 致的价值各异的首饰,以便送给堂娜安娜和堂娜多洛雷斯。咱们看看我这个星期存 放的那些,如果您还有其他漂亮和便宜的东西,请拿出来。” 堂桑托斯不管是否得体,也以笑脸相迎;他打开书架,拿出女经纪人所要的东 西。技工们已经习惯了这一套,他们叫她一声堂娜比维亚尼塔作为回报,随即继续 他们的锻烧或制造工作,他们没有也用不着注意老板。每天,银器店就是这样接待 堂娜比维亚娜和所有光顾店堂的买主的,他们不乏买主,尤其到了圣体节、瓜达卢 佩节、基督升天节、圣约瑟节及其他著名和熟识的圣徒节的时候更是如此。 堂娜比维亚娜一接到物品和首饰所值得的抵押钱,便悄悄地朝堂桑托斯手里塞 进一个或好几个用丝带精心捆绑着的小包,凑近他的耳朵说:“所有这些值两百个 比索。您要是喜爱,咱们星期六付钱。” 银匠把小包揣进自己的兜里,刚刚把女经纪人和进来买点东西的顾客一打发走, 他和技工们便郑重其事地工作起来。晚上,当他在教堂轻轻抽打完自己回到家里, 便打开了纸包,奇迹!一只戒指上面带着鹰嘴豆大的一颗钻石,一串质地纯洁、颗 粒均匀的珍珠,一只红宝石别针,一只玫瑰钻石的古老指环,一条没有表的金表链 (堂娜比维亚娜和银匠从来不收钟表),一粒珍珠,一只珊瑚耳环,所有这些值两 百比索,即使便宜出售,也值两千比索。银匠笑了,把这些首饰重新包好,放进床 边一个乌檀木小箱,那箱子里总是存放着十万比索的贵重珠宝。当女经纪人回来时, 银匠又以同样隐秘的方式给她两百个金比索,有时还能收到另外的小包。这项交易 就这样进行着,并涉及到各种银质物品。 堂桑蒂托斯信守人们所说的这样一句耶稣会信条:只有在有利于我为上帝效劳 的时候,我才干预别人的思想和事务。他由此推断出这样一个结论:只要出售给我 的东西符合我的需要,我就购买,无须去调查它的来历,这丝毫不影响为上帝服务。 责任将由堂娜比维亚娜承担。 不用说,堂桑托斯亲自拆毁首饰,冶炼金子和银子,并掺人宝石及其他东西, 制作出令人赞叹的首饰,然后交给女经纪人,她再拿去高价出售,也许就卖给失主 本人。年终,这桩买卖获利成千上万比索,由于堂桑蒂托斯的好心肠,这笔钱比维 亚娜分去一大部分。她已经成为富翁,存放和熔炼的金子有多少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已经在断桥大街购买了两所住宅,宅子恰巧同塞西莉亚的水果库相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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