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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三章 潘萨科拉 我们刚才描绘的那种场面似乎令人难以置信,然而远非如此,那场面再真实不 过了。墨西哥是个独一无二的国家。当一个村镇遭受瘟疫,村镇由于流浪的人们往 往步行或骑马在该地区四周游荡,伺机寻找一处安身之地而毁灭时,另一个离它很 近的村镇却风平浪静、安然无恙。部队的长官来到一个田庄、一个庄园或者一个小 镇,便支配那里的财富以至居民的生命,迫使村长或村公所成员如奴仆一般为自己 服务,掠夺马匹,时而还强占最漂亮的姑娘,随后在居民们万分惊恐中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顺着另一个方向行进的另一个长官,竟连一个给他送一只鸡的人也遇不 上,买东西必须全部以金币付款,在那个村镇会花掉全部钱财,并迫不及待地离开 那里,以免成为村民们敌意的牺牲品,村民为部队开小差提供便利,给予他最微薄 的帮助,却要他付出高昂的代价;他们偷他的马匹和骡子,给他领错路。这些看似 不常见的事,却屡有发生。巴尼内伊将这一切都看到了,他有时也受到这种挑战, 尽管他性情暴烈,气量狭小。 不过,这种差异表现最为明显的是在首都。当圣安赫尔季节来到时,这里就不 去想其他事情了,什么全国从南到北战火连绵,什么部长易人,什么将军反叛,什 么职员薪金缩减,什么政府倒台,如此种种以至其他更多的事情,对于来圣安赫尔 度假的人来说全然无关。 这对他们来说是不缺少理由的。圣安赫尔是个宁静、秀丽、气候温和的镇子, 这里的空气十分有益于健康,许多病人,甚至包括那些病人膏育的患者,只要呼吸 呼吸这里的空气,不到两个月就可以恢复健康。镇子大约位于高出墨西哥城大广场 七十二巴拉的地方,空气中很少含有从众多居民倾倒的垃圾中产生的有毒气体,山 上松树散发的氧气和花园里的鲜花的芬芳以迅速的、近乎神话般的方式重新组合这 个有机体。没有人能够对此作出比可爱、温柔的诗人卡西米罗。德尔。科亚多更好 的证明,科亚多喜欢圣安赫尔的城堡及其广阔芳香的花园,胜过喜欢他在巴黎一个 贵族区居住的那些金碧辉煌的大厅,那个贵族区是在那条以法兰西最著名的作家之 一的名字命名的大街上(巴尔扎克路)。 这个小镇,一年中有多一半时间冷冷清清,关门闭户,少数居民生活――倒不 如说闲居――在一种安适的寂静与昏沉状态之中,只是到了星期天才能清醒片刻, 这天是集日,某个像加尔略和科亚多们一样在这里拥有布置好的住房和家具的房产 主乘坐汽车或马车来到这里,在此排遣一周来的劳累与厌倦。 但是,在首都刚一开始感到夏季的暑热,在某些贫穷和肮脏居住区刚一谈起痢 疾和伤寒,人们便抢着――正如有人这样形容的一样――租赁这里的房子,结果, 使多一半的人无房可租。到了六月末,这里更是生机勃勃、热闹非凡,这种景象不 仅在小镇,而是从弃婴城门就开始的。尤其是到了星期六,豪华的车辆和客运马车, 安装着沉重古旧机器的双轮双座马车,敞篷车和两轮小车,负重的驴子和骑着骏马 飞奔的骑手挤满了这条道路。这不过是一条三莱瓜长的短路,一年中只有很短一段 时间有运送牛奶的车辆通行以及园丁们经过这条路去首都出售水果和花卉。 在到达圣安赫尔镇之前,要经过一条在旱季流量很小的溪流,但是在雨季水量 充沛,更多的时候清澈见底,在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哗哗作响,溪流两岸总是挂满黄 色、红色和蓝色的野花。这条路的尽头是一幢陈旧宽阔的楼房,它的肮脏的正面墙 上满是灰土和水,外观上看去如同废墟一般。不过,有几株高大的白蜡树的嫩绿减 少了其阴森的外表,这几棵树在院子的外边构成了一个凉爽的顶盖。 这幢楼房叫做“潘萨科拉作坊”,因为,这楼房的确是在很早以前修建或至少 是改建的,当时是一家呢绒厂,但工厂从未很好正常运转过,呢绒的质量也极其低 劣,开办那个工厂的目的是为了在供应野战军服装中与克雷塔罗呢绒厂竞争。 mpanel(1); 工厂倒闭后好多年,厂房由一个园丁和几个短工看管,建筑物一天天毁坏,以 至成为――据谣传――盗贼的栖身之地。因此,过往行人和旅行者一旦来到潘萨科 拉,就害怕遭受袭劫,他们掏出手枪,加快步伐,一直走到位于奇马利斯塔科的美 丽大街的小教堂,才感到安全了,这里似乎是平原的终点和环绕墨西哥城盆地的茂 密山脉的起点。那条笔直的街道是由许多别墅构成的。每座别墅都有石头围墙围起 来的花园和大片果园,围墙上披挂着优美的花边,有黄色和白色的攀缘玫瑰花,蓝 色的喇叭花以及梨树和苹果树的枝条。 “浑身亮”把自己的朋友巴尼内伊安排在这样一座宅院里,房子呈斜角面,华 丽的门厅前面点缀着两棵高大的白蜡树。 奇马利斯塔科的主要大街截止到一处叫做“流沙地”的地方,从那里――如同 塞米勒米斯花园一样明显地高出来――可以眺望圣安赫尔镇,看到几乎被绿色茂密 的白蜡树冠掩没的加尔默罗修道院的亮晶晶的瓷砖圆顶。巴尼内伊的溃军就安顿在 那里,我们的老朋友蒙提祖马三世正在那里全心全意、兢兢业业地服务。 “流沙地”是一条道路,或者确切地说是奇马利斯塔科大街的延伸。左边―― 来自墨西哥城方向――是加尔默罗教派的著名果园,用高大的火山石围墙圈了起来, 然而,从外面还可以看到满园梨树和苹果树的树冠;如果回头往右看,小山网上的 景观会使人心旷神怡,山冈缓缓地逐渐向高山伸展开去,山脚下是瓜达卢佩庄园, 山冈如同一座被绿色海洋环绕着的岛屿,一阵风吹来,拂动小麦和大麦的麦穗,掀 起一股名副其实的惊涛骇浪。对于拉着沉重车辆的瘦骡子和从城门奔驰而来的骑手 们来说,“流沙地”是一段艰难的道路,他们必须吃力地、迈着缓慢的步子来走完 这最后的旅程。不过,山间温和馥郁的空气,蔚蓝晴朗的天空、绿草如茵繁花似锦 的地面以及修道院庭院那枝繁叶茂的白蜡树的阴凉所给予他们的快乐绰绰有余地补 偿了他们。 眼下正值圣安赫尔节。所有的宅院都住满了人,到处是一片欢乐景象,所有的 大门和窗户从早晨六点钟起都打开了,使人看到里面的庭院和花园。最漂亮的姑娘 们穿着各式各样色彩艳丽的轻柔服装,从教堂出出进进,响亮的教堂钟声召唤着人 们去做弥撒和参加星期日的活动。孩子们奔跑跳跃,青年们身着华丽的夏装;年老 持重的先生们手执金柄拐杖,身穿白色提花长礼服,透过眼镜审视着那些趁机炫耀 自己的姿态和摆弄披肩的娴熟技巧的勾魂摄魄的姑娘们。改变这幅流动画面的色调 的,有扛着水果和蔬菜前往市场的印第安妇女,有往来于墨西哥城的公共马车,有 满载游客的小马车,这些游客心情舒畅,他们是应邀来这一家或那一家欢度乡下一 日的。 下午,人们去奇马利斯塔科大街或蒂萨潘和卡夫里奥散步。女的骑驴,男的步 行或骑马,乐师们跟在人群的后面,为的是在他们上山后遇到的第一片丛林中即兴 演奏。不用说,细玉米粉制的小馅饼、牛奶面糊和奶豆腐是这种娱乐活动不可缺少 的组成部分。在这当中,爱情――以其风趣和多变的插曲――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不少姻缘就是在卡夫里奥和蒂萨潘那绿树成荫、鲜花盛开的果园里缔结的。 提起圣安赫尔,不能不回顾已经过去的时代,这个时代如同贝克凯尔的燕子一 般一去不复返了。用一章的篇幅描写那个“季节”的各种场面还嫌不够,最敏捷最 泼辣的翎笔描写出来的这里的景观也显得苍白无力,它不像热地的景观那样奢华而 富足,常年技戴点缀着鲜花的令人欣慰的绿色外衣;那里气候温和宜人,如同古希 腊的极乐净土一般安谧与宁静。有这么几行字已经足够了,让我们还回到潘萨科拉, 以免中断我们故事的线索。 一个服装承包人买下了这座几乎坍塌的大房子(因为从几年前开始,一些服装 承包人同几个头脑简单的军官们串通一气,占尽了那些可怜的缝军服的妇女的便宜, 从而大发横财,其中不少人加入了贵族行列),自从警察发现了几个伪币制造者之 后、据说这里常常闹鬼,那几个伪币制造者逃走后,留下了正在制造的钱币和在夜 间出来惊吓那些试图在空荡荡的房子里过夜的宿客的阴影。这位承包人是个精于世 故的老头,他没有被吓退,他以极少的代价买下了宅院,打算恢复呢绒工厂,利用 各种便利重建门面,以便在夏季居住。朝着长满老白蜡树的街道的正面墙上修建着 一个大厅或玻璃了望台,紧接着这个,是一个黄白两色的大厅,大厅两边各有一个 小阳台,从一边的一个阳台上可以看到墨西哥城的上百个塔楼和屋顶以及它的末端 特佩亚克小山冈顶上的小教堂,从另一边,可以看到圣安赫尔的村落和种着小麦的 风景秀丽的小山坡,它构成了通向布满松树林的阴森的高山的一道巨大阶梯。随后 是一些作卧室的房子,布置得平平淡淡,但却宽敞舒适,这些房子的尽头是结束这 幅画面的餐厅,厨房也有一个朝田野开的玻璃了望台。其他房子是作生产呢绒和伪 币用的,仍保持着破旧阴沉的外观,正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或其他任何人来派它们 作正当和有益的用场。然而,这一点并没有实现,因为这位承包人,正如人们说的 是个有钱人,他发现赔钱是一桩比开工厂更为有利可图的生意。说于就干,他尽快 结束了修缮工程,把房间布置装修得奢侈而俗气。一个星期天,他请来了他的朋友, 富人以及所有那些能丢得起十五或二十盎司的人。在宽大的玻璃了望台上出现了一 张蒙着绿桌布的桌子,两盏油灯和几幅标志庄家位置的图画。在餐厅,有一张比赌 博用的更大的桌子,那里可以舒舒服服地坐一百个人。聚会的人数往往出人意料, 半天的场次就可以获纯收人两百盎司,夜间则是三百盎司。每个星期大约有八千比 索的进项,也就是说每月有三万两千比索的收益,他从头脑中早抛弃了做工业家的 念头,从而决心当个赌主。 中午的赌博从十二点到一点之间开始,下午三点半结束。四点钟,餐厅的桌子 上摆满了菜肴,三十多种各式各样的水果、安特、饭后甜食、果冻、玉米饼以及当 时常用的糕点,淡而无味的葡萄酒随便喝,辣椒和龙舌兰酒却一点儿也没有。富裕 的承包人设法请来了一位少见的法国厨师,这位老保利以他美味的牛排为星期天筵 席锦上添花。下午的赌博从六点开始,持续到夜间十一点。这时,桌子上又重新摆 满了冷肉、茶、巧克力、冷饮和糕点,所有聚在绿桌布前的人,甚至那些非聚会者, 都可以完全自由地出人于餐厅,毋庸讳言,这种做生意的方法产生了良好的效果。 每逢星期天,这里的聚会者更多,许多人星期六晚上不吃晚饭或者忌食,为的是星 期天放量大吃,直吃得食不甘味。一些人为这种奢华的款待付出了高昂的代价,这 顿饭使他们花去一两百比索;另一些人吃得很好,晚上离开时,兜里只剩下五六个 盎司了。那些商店的小店员和骑着租赁的马开始来乡村郊游的小伙子们连赌博的大 厅都没有靠近,便开始从容不迫地大吃起来,一直吃到深更半夜,然后又成群结队 地回到墨西哥城,他们一分钱也不花。 生意就这样一帆风顺地进行着,直至有一个星期天我们的老相识“浑身亮” (我们还这样称呼他)来到了潘萨科拉,“浑身亮”骨子里是这个老承包人的冤家 对头,但表面上却是他的朋友。他来看看这个老承包人,因为有两个多月没有见到 他了,此外,也是利用这个机会来圣安赫尔安顿他的朋友巴尼内伊上校,不过,他 的真正目的是想来碰碰运气。他的全部现款只剩下二十盎司和留在家中供开销用的 两百比索了。然而,“浑身亮”在墨西哥城有住宅,在科约阿坎有一座庄园和一个 果园,在奇马利斯塔科有一处让给巴尼内伊住的房子,还有许多别的生意,他可以 从这里和那里赚钱。然而,他的开销也是庞大的,支付信用状,维持三处豪华的家, 借给朋友们钱而不讨还,经常给有影响的人物馈送重礼,一句话,什么钱到了他的 手里就不顶用,就像被一个魔术师用一个熟巧的手势夺去一般消失了。他没有条理 也没有帐目,一个店员在一本红羊皮书里给他记着简单的笔记,即便如此,他也是 在高兴时才给他报报帐。记录的最精确的是装在他衣兜里的一个登记簿,那上面记 着应该兑现支票的日期。我们很快将会有机会听他自己讲述他的生活与生意。 在他来潘萨科拉前的一个星期,似乎他的债权人按着铃找他,催他交缝纫钱, 妻妾住宅租金,到期支票钱,大量……对他来说这是伟大的一周,整整一个周忙于 付款,到了星期六上午六点钟,他所剩下的就是我们刚才说过的那点钱了。然而, 他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在财运不佳的情况下从不屈服。借债吗?想都不能想。他确 信只要向他所认识的任何一位证券投机商写几个字,他马上就可以得到两三千比索, 可是,这会使他威信扫地。他总是充作富翁,不论什么时候总是那句话:“八个杜 罗!在我的钱盒里从来不缺少一两千盎司!……”抵押那些庄园吗?也不行,这由 于必要的手续得拖很长时间。此外,有些庄园他是赊购的,全欠着钱。这样,他虽 然在家人面前高高兴兴,但由于无法挽回这种局面而有些惊恐不安,因为他购买四 千卡尔加玉米的支票又快到期了,这些玉米不但没卖掉,反而损耗了一半。为此, 他要到潘萨科拉去孤注一掷,如果赌输了,他无论如何得把玉米卖掉,抵押他的首 饰,他也看到了自己可以临时想到的万全之策。 他命人从他拥有的四五辆马车中拣一辆最华丽的备好,要套最好的马匹。他身 着夏装,没有忘记在衬衣的胸前和袖口缀满钻石,把一块带着令人吃惊的表链的大 怀表装进兜里,那条嵌着金子和红宝石的表链,如同给犯人戴的真锁链一般。因为 确信自己的好运气,他一路走一路吸着哈瓦那雪茄,并微笑着,如同去向一位贵夫 人求爱似的。他直奔加尔默罗兵营,坚信在那里可以找到他的上校朋友,上校从不 离开他的部队,他渴望尽快重建他那个被打散的旅。“浑身亮”没有找到上校,上 校的确是从早上五点开始工作的,现在刚刚回家去了,确切地说是回“浑身亮”的 家去了。不到五分钟,几匹矫健的马把他拉到了那个家。 几句寒暄和紧紧的握手之后,两位朋友进入了交谈。 “请您同我一起吃午饭吧,”巴尼内伊对他说,“是军人的午饭,不过做得很 好。我的厨娘米卡埃拉看见这个镇子的蔬菜、水果和肉类如此丰富,高兴极了。我 只要两三个菜就够了,但要好的。” “您别说了,我已经知道您的厨娘是何等人,她比金子还宝贵,尤其是在战场 上,当所有的人都快饿死时,她还给您做了一顿美餐;改日再请吧,今天,我们一 起到潘萨科拉去吃午饭或晚饭。我到这里来下定决心要打垮那个大老粗,您知道, 他靠着墨西哥军队的士兵而日益富裕……” “因为我……”上校打断他说。 “您不必多说,我知道您已经提议要让您的部队――它有缝纫师和剪裁师―― 自制服装,这样您就只需付给相当于服装承包人一半的价钱,但是,他们不理您这 一套,永远不会理睬您。” “您怎么会知道我那么多的详情末节,甚至连我的厨娘的事情都知道?”巴尼 内伊问道。 “像我这样一名老兵,又是总统的参军长,怎么就不能知道这样或那样的事情? 总统已经把您征战中的许多奇闻轶事都跟我讲了。八个杜罗!对我来说,最感兴趣 的还要数米卡埃拉和她那种捕获母鸡、鸽子、猪以及所遇到的一切动物的高超技艺, 不过,我们不谈这些了。请您换上便服,跟着我到潘萨科拉去,我们将在那里度过 十分有趣的一天,您将会成为自您当兵以来从未见到过的一场战斗的见证人。” “我可领教过了,”巴尼内伊回答道,“那是运气战。有一次,我连衬衫都输 掉了,现在我感到庆幸的是我接受了教训。当时我发誓永世不再赌博。二十年过去 了,我一直履行着诺言,不过,这也无妨,我将陪您一趟,看看那些赌徒们的脸相 也是一件乐事,我的确喜欢,看到那些输家焦急的神情,特别叫人开心,我就是那 样过来的。赌场主扣下了我在坦比科仅有的一点儿东西,至今我也没有去讨还…… 走吧。” 巴尼内伊开始脱下军服换上了便服,他身穿军装时,从不离开兵营。 “我相信,”“浑身亮”对他说,“有您当参谋,我的手气准好,因为接受教 训的赌徒总是言之有理。我是一个老赌徒,已经赢过很多钱,这您也许知道;有多 少个夜晚我在盘算,在许多本子上写满了零和数码,在制订着辉煌的计划,不过这 只是纸上谈兵;我还用小牌和大牌练习赌博,运用一切您可以想象到的办法,我越 来越坚信,在赌博中无非有两个极端:要么碰运气,要么施诡计;不过,我还是相 信运气的。我想今天在身边带一个从来没有赌博过的人,给他半个盎司让他赌,而 我要抛弃赌博者的忧虑和诚规,任他自由行事。无论他输掉八次或十次,我都要再 给他半盎司,一旦他赢得第一张牌,我就给他下双倍赌注。这样下去,我相信那个 老流氓会输得一干二净。今天是贡萨莱斯坐庄,他是这帮赌徒中最诚实的一个,这 样下起赌注来就不会有被他欺骗的危险。” 巴尼内伊沉思片刻,然后对“浑身亮”说:“朋友,这事太容易了,在兵营里 我有一个勇敢的小伙子,人们称他‘皇帝’,因为,据说他是蒙提祖马的后裔,我 认为他是个十足的笨伯。他是弗朗科班长征兵时从一个田庄抓来的,如今表现得很 出色。” 巴尼内伊喊来勤务兵,让他去告诉蒙提祖马换上便服,立即到这里来。 当两个朋友东拉西扯地闲谈着,打扮得整洁、英俊的蒙提租马来到了,他身穿 一套崭新的便服,那是他用自己的积蓄购买的,因为这个旅开到墨西哥城之后领到 了一大笔军炯。 “你懂得什么是赌钱吗!”见蒙提祖马来了,巴尼内伊问道。 “懂,上校,我在特拉尔内班特拉和夸乌蒂特兰经常看到人们赔纸牌。只要有 节日,就有赌牌的,有时候还在村长家里赌呢。” “你赌过牌吗?……” 蒙提祖马笑了,天真地答道:“我很想赌,上校,但是我从来不敢,堂娜帕斯 夺拉会生气的。” “我就带这个小伙子。”“浑身亮”打断说。 “如果我准许,你敢赌吗?”巴尼内伊问。 “从我内心讲,我不想赌,请上校原谅,因为我怕输掉我本来就不多的钱,上 帝知道梅尔基亚德斯家族什么时候归还我阿梅卡镇的财产,为那事,他们差点儿杀 死了我的保护人兰巴里亚律师。别人把一切都告诉了我,是您挽救了败局,所以, 只要上校需要,我可以献出生命,上校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我就带这个小伙子,我就带这个小伙子!”“浑身亮”拍着手说。“我从来 都没有现在这么自信……我们走吧,开赔的时间快到了,应该早点儿去找个好地方, 不能放过任何机会。路上我再给这好小伙子交代几句。” 巴尼内伊很想观战并且看看“浑身亮”这种独出心裁所产生的效果,几分钟便 穿好了衣服。三个人走下楼梯,坐上了马车。“皇帝”管平时泰然自若,还常在印 第安新兵中炫耀自己的头衔,但是,当他在如此豪华的马车里同上校和一位阔老对 面而坐时,不免感到羞怯和慌乱。 “到潘萨科拉去。”“浑身亮”叫道。 这天是加尔默罗节,道路上从来也没有这样挤满车辆、骑马和步行的人。圣安 赫尔广场人如潮涌,“浑身亮”的车子行进得十分缓慢而艰难,不过,最终还是来 到了潘萨科拉,走进了可称之为宫殿的庭院。因为这个院子只进亲密朋友的车子, 老承包人走出回廊来看看是哪个朋友来了,“浑身亮”三步并作两步走上了台阶, 当跟在他身后的上校和“皇帝”来到时,他已经握住了承包人的手并给了他一个犹 大式的亲切的拥抱。谁知道这个老头在心绪不宁地迎接他的朋友(骨子里他认为是 敌人)时有什么不祥预感,他竟没有回他一个拥抱!然而,他不得不对他说:“好 啊,好啊,‘浑身亮’,您来消遣消遣或者破费几个金盎司。” 老头以通常的方式对巴尼内伊客套了一番,对蒙提祖马,他似乎用怀疑和愤怒 的目光盯着他,没有同他说话,便迈开步子走了,我们的几个人跟随他来到了挂着 绿色壁毯的大厅。 赌博已经开始了十分钟。贡萨莱斯手中握着纸牌,由赌家掌管的用于支付的和 由庄家帮手收回的金币发出了一种比世间任何其他声响更为诱人的响声。飞鸟的啼 鸣,女歌手的歌喉,晶体、银子,这一切都比不上用手清点着的金币,这些金币互 相撞击着,唤醒那些可以享受这种被一些蠢货――肯定是些穷光蛋――称之为“卑 鄙的金属”的人的满心欢喜和快乐。 因为“浑身亮”和巴尼内伊是在社会上最被人熟识和尊敬的人,他们一个以富 裕出名,另一个以勇猛著称,大多数庄家帮手都站起身来给他们让座,最终让他和 蒙提祖马坐了下来,因为巴尼内伊不赌博,他宁肯站着。贡萨莱斯干净利索地洗过 牌,朝“浑身亮”瞟了一眼,嘴边掠过一丝笑容,似乎在对他说:“你放心吧,在 我的手中从来没有粘连的牌,如果你有运气,你就当赌主。”“浑身亮”放过了三 四轮没有押牌。当他认为合适的时候,便把半个盎司塞到蒙提祖马的手中,对他说 :“你喜欢什么牌,就把钱押在什么牌上。” 正像所有小伙子和赌博新手一样,蒙提祖马偏爱带图案的牌,这时桌子上有个 棒花K 和一个梅花三,他理所当然地、毫不犹豫地把半个盎司押到了K 上。 几张牌之后,贡萨莱斯说:“棒花三,老头。” 蒙提祖马顿时心跳得比那天晚上进攻圣佩德罗时还厉害,他长叹了一口气,凄 然、胆怯地望着“浑身亮”。 “加油啊,不要怕!”“浑身亮”对他说。“再给你半个盎司。” 贡萨莱斯朝桌布上扔下了一个六和一个五,蒙提祖马不押,“浑身亮”没有表 示任何意见,任他自由行事。 接着来了一个花十和一个七,蒙提祖马把半个盎司给了花十,输掉了。 “浑身亮”又给了他半个盎司,并再一次对他说:“不必过虑,你高兴怎么赌 就怎么赌,就算你今天全输了,钱也绰绰有余。” “我就只喜欢带图案的,”蒙提祖马回答说,“照这样输下去,肯定没有好结 果,上校会发怒的。” “你可不要这么想,”站在椅子后面的巴尼内伊对他说,他坚持要看看这种至 此还没有显出好兆头的试验的结果,“照着先生的命令行事就是了。” “我不命令他,”“浑身亮”回答说,“只是给他鼓鼓劲儿,无论如何,我让 他继续自由行事,如果他只喜欢带图案的,不管这种牌来不来,让他押就是了,我 决心要把这种试验进行到最后半个盎司。” 这时贡萨莱斯已经又一次洗过牌,桌子上放着一个马和一个A.蒙提祖马把他那 半个盎司给了马。直到此时“浑身亮”还是那么快活俏皮,他没有赌,而是同他身 边的人低声交谈着,并开始感到怀疑,表情也严肃起来了。他一句话没说,又掏出 半个盎司――因为他把盎司换成了零钱――递给蒙提祖马,蒙提祖马还是那么沉着 冷静,因为他坚信上校不会责怪他,继续任性地只往带图案的牌上押赌。这样,他 失去一局又一局,直至“浑身亮”伸手往兜里一摸只剩下最后半个盎司。那个挤满 人的玻璃大厅里十分闷热,此外,那一阵天气阴暗,浓云密布,空气使人感到十分 压抑。 然而,“浑身亮”却出了一身冷汗,他掏出手绢擦了擦前额。谁也没有注意到 那场聚会中的这个全然陌生的蒙提祖马,此人只拿微不足道的半个盎司下赌,并傻 乎乎地全赌输在带图案的牌上,而这时倒是白牌往往可以赢钱。只有巴尼内伊领会 个中奥秘,他观察着“浑身亮”所受的煎熬,当“浑身亮”掏出最后半盎司递给这 位此时他在心中正诅咒着的倒霉小伙子时,他发现了他脸上那种绝望的表情。 “赌吧,爱怎么赌就怎么赌,我不想再重复了。” 蒙提祖马接过半个盎司,望了他一眼,一点儿也没有看出他脸上表情的变化。 然而,他决心按照自己的意愿继续赌下去。 “我要等一个K ,”他对“浑身亮”说,“以我的祖先蒙提祖马的名义,我给 您押上这最后半个盎司,如果赢了,我再也不赌了,我为输掉的钱感到痛心,尽管 钱不是我的。” 当这种对其他聚会者无关的场面低声进行着的时候,赌主已经有一种与以往任 何星期天都不相同的活动。 首都最富豪最有权势的人物来到圣安赫尔参加著名的民间庆祝活动――一年一 度的加尔默罗圣母节。这些人以此为借口,兜里装满金币来潘萨科拉游玩。通常赌 博只拿出两千盎司,这一天却要拿出三千,两千放在桌面上,一千放在桌子底下, 用于随时补充输掉的钱,有两块木板总是满满地堆着二十个盎司。在贡萨莱斯的左 右闪闪发光。 这种财富――直至此时,蒙提祖马还在等待着其祖先的形象的出现(至少他是 这样想的)――全都归了赌主。那些人一下赌便是两百、三百以至七百盎司,但是 用6 些决心下双倍、三倍或四倍赌注的人,一个个都败下阵来,于是,贡萨莱斯的 帮手们便用小枝条――名副其实的魔棍――收拢那些成堆的金盎司和零钱。“浑身 亮”对此也没有在意,他所关心的是自己的计划。 终于在绿桌布上出来了一个王,紧接着出来了一个马。这倒使蒙提祖马为难了, 不过,他忠于自己的家庭和种族,以一种骄傲的神态,把最后半个盎司抛了出去, 盎司落入金王的中心。 很少激动的“浑身亮”惊得喘不过气来。 四张牌之后便是一张金杯花K.“浑身亮”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 蒙提祖马郑重其事地待在那里,他坚信自己将要赢钱了。 赌博中断了一会儿,此时贡萨莱斯喝了一杯雪利酒,吃了一块他的一个仆役送 来的饼干,随后又继续进行。 又出来一个K ,不用说,蒙提祖马再次把注押在K 上,这样他连续赢了五局双 倍赌注。当他面前放着十六个盎司的时候,“浑身亮”拿过十五个开始赌博。 “你继续在你喜欢的牌上下注,”他对蒙提祖马说,“赌注的数目随你的便, 我要开始赌博了,我跟着你下注。” 贡萨莱斯对今天这场赌博的运气感到十分满意,但却保持着他那种惯有的严肃 与冷静。他朝桌子上扔下两张牌,说:“马和六,全是新的。” 蒙提祖马把他的盎司给了马,“浑身亮”给了十五个盎司。三张牌之后来了棒 花马。 贡萨莱斯斜着眼睛看了看“浑身亮”,心里自然想到――因为他熟识他――他 所面对的是一个强劲的对手,可是,他并不慌张,十分冷静地洗好牌,在诱人的绿 桌布上扔下一个马和一个A.“浑身亮”放上三十个盎司,而“皇帝”只押一个盎司。 马又一次赢了,在这个马之后,又一齐来了三个马,引起了众多聚赌者的注意。 “这牌里有什么名堂!”好几个人齐声说道,“要不是这牌在贡萨莱斯的手中, 人们还会说潘萨科拉走了鸿运呢。” 在这张牌之后,又来了几张白牌。 “皇帝”没有下注,“浑身亮”也不下注。 贡萨莱斯目不转睛地盯着“浑身亮”,“浑身亮”正兴致勃勃地同站在他身后 似乎漠不关心地观看赌博的巴尼内伊说着悄悄话。 桌子上出现了一个马和一个凡蒙提祖马似乎动摇了。他把手伸在空中,不知该 把两个盎司放在哪一张牌上。正如我们刚才说过的,他忠诚于自己的种族,把两个 盎司放在了K 上。“浑身亮”给了六十个盎司。 在桌子四周巡游和监视的老承包人走近贡萨莱斯。 “我们的情况如何?”他凑近他的耳边问道。 “不好,”他回答说,“这个我认为是第一次赌博的小伙子,单单喜欢带图案 的牌,‘浑身亮’上校跟着他下注。” 果然,两张牌之后来了K.“浑身亮”捞回一百二十个盎司。承包人哼哼几声, 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难以诉诸笔端的话。赌家失去了一大笔数目,因为许多人都按 着“皇帝”的方式赌博。 又开一局,桌布上一个马和一个二。 蒙提祖马胆怯地把一个盎司押在马上,“浑身亮”押了一百二十个。 “第二个就是马,老头子。”贡萨莱斯说。“浑身亮”赢回两百四十个盎司, 这时,从聚赌者中发出了一阵窃窃私语,聚赌的人又增加了许多,他们头挨头挤在 一起,在坐着椅子的人的背后围了两圈,全都饶有兴趣地观看着庄家与勇敢的赌家 之间展开的这场恶战。 潘萨科拉的先生与主人在大厅里从这一侧走到那一侧,不断从牙缝里挤出脏话, 不知道怎样才能避免一场灾祸,终于,他想出了一个高招,随即走近桌旁。 “先生们,吃午饭吧,饭菜已经摆好了,我有一些刚刚从法国运来的葡萄酒。 今天是加尔默罗圣母节,我诚心诚意地请朋友们吃一顿。贡萨莱斯,请您收起牌, 下午咱们再继续赌,晚上要举行一个大型舞会,圣安赫尔的所有家庭都将被邀请参 加。” “浑身亮”站起身来,掏出了怀表。 “我的朋友,”他用威严坚定的声音对他说,“赌博应该在三点半结束,是您 这样定的,现在才三点,还差半个小时呢。” “说得不错,”老头回答着,也掏出了自己的表。“不过今天是喜庆之日,再 说,我是这一家之主,钱是我的,我爱怎么干就怎么干。” “您不能为所欲为,只能按规矩办事,”“浑身亮”愤怒地吼叫起来,在桌子 上猛击一掌,震得桌子上的金盎司叮当作响。“我不能容忍您这样行事,您现在就 跟我拚吧。” 这时,他抓起自己的椅子就要朝他的朋友承包人的头上砸去,但是,坐在他身 边的人把他挡住了。 “这个不速之客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承包人指着蒙提祖马三世说, “他来到这里把一切都搅乱了,我没有请他来我家,至少,我有权把他撵走。滚出 去!滚出去!”他愤怒地叫喊着,想去抓他的胳膊。 “您的家,”巴尼内伊说,“自从您开始做庄家那会儿起。它就变成公众之家 了,这个不速之客是我部队里的一名军官,他是陪同我到这里来的。请您不要无理 取闹,还是继续赌牌,直至规定的时间。我既不是赌徒,也不下一个盎司的赌注。 不过,如果您敢继续同往常一样对所有的人那样粗野无礼,我就要严厉惩罚您了。” 巴尼内伊坚定的语气比“浑身亮”的威胁更有效地镇慑了老承包人,老头以一 种不屑一顾的神态说:“我的钱足以分给大家,不过,让贡萨莱斯说句话。” “对,让贡萨莱斯说句话。”两三个聚赌者表示支持。 沉默片刻,贡萨莱斯掏出他的表,看了看时间,重又收了起来说:“我认为体 面和公道的办法是继续赌到三点半。” 从挤到门口的所有聚赌者中发出了一阵赞同声。随即恢复了平静,贡萨莱斯不 动声色地拿起一副新牌,当着大家的面检查了一遍,为的是让观众看到这是一副完 整的牌。这次洗牌比往常还多一分钟,然后在桌子上出一个马和一个五。 在这场争吵中保持沉默和平静的蒙提祖马,十分谨慎地把一个盎司押在马上。 是缺乏信心?绝不是。只是由于他不是赌徒,不懂得见机行事。 “浑身亮”一旦得以继续坐庄,便对承包人的粗鲁无礼不大介意了,他平心静 气地数着面前那两百四十个盎司,并把它们放在马的旁边,其他许多人也纷纷效法, 这样一来,五几乎孤零零地放在那里。 几张牌之后,剑花马的蹄子出现了,这使得贡萨莱斯不想一下子揭开牌底,他 把结果告诉了赌客,帮手们还得给“浑身亮”的两百四十个盎司付钱,赌注是八十、 一百、一百五十盎司。 到此为止,“皇帝”共赢回十五个盎司,但他已经是、并将继续是直至此时运 气颇佳的潘萨科拉赌馆的鞭子。 贡萨莱斯继续平静地洗着牌,但是,运气同他背道而驰,纸牌有意同他作对, 又是一个金马对花十。 赌徒们分化和动摇了,唯独蒙提祖马三世例外,当他把弗朗科班长从敌人的魔 爪下解救出来时,他立即变得勇猛无比了,这时,他把十五个盎司押在马上。 “浑身亮”跟着押了四百八十个,其他赌徒也以各自的数目逐渐埋没了马,花 十上一片空白,一无所有。 “庄家负责吗?”有人问道。 “负责。”贡萨莱斯简洁地回答。 “浑身亮”要过牌来,他要碰碰运气。 贡萨莱斯以一种谁也看不出门道的方式把牌递给了他,赌徒上校手不发抖地开 始碰运气了。一阵深沉的寂静,到第七张牌,马出现了,这张牌之后是因失败而显 得苍白、羞怯的花十,它像纸牌制造者通常描画那样,有点儿奇异和残缺。 一种意味着胜利、欢乐和幸福的难以言表的嗡嗡声,一种任何音乐不能模仿和 表明心中一块石头落地的发泄声,就连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大街上也能听得见。 甚至连那些没有下赌注的人也喜气洋洋,因为庄家总是遭人痛恨的。 老承包人站在贡萨莱斯的身后,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他的嘴巴大张着,下颌骨 好像已经脱了自,两只眼睛死死盯着绿桌布。 不动声色的贡萨莱斯掏出了怀表:还差十分钟。 “先生们,这是最后一局。” “庄家负责吗?”又有人问道。 贡萨莱斯同潘萨科拉的先生商量了一下,答道:“负责。” 承包人心想这个新来的小伙子快没兴致了,跟着他下注的“浑身亮”和其他人 在最后一局会输掉他们所赢的钱,而他则将大获全胜。仔细想想,这是他唯一可走 的一条路。 贡萨莱斯重新洗过牌,把两张马扔在桌布上,他决心在洗牌时出了这两张,两 张之后没有再出,于是,他又洗一遍牌,并出了一个马和一个七。 “如果规律没有欺骗我,”贡萨莱斯凑近承包人的耳朵说人七应该在第三或者 第四张牌来,我们要加倍夺回输掉的钱。“ 神经紧张的蒙提祖马不想失掉已经赢到手的钱,仅仅只押一个盎司,把其余的 装进兜里,“浑身亮”稍稍有点儿发抖,他给了九百六十个盎司,其他那些恰恰不 下双倍赌的人,也都下了最大的赌注,因而这一次使金币堆了满满一桌子。 “出牌。”贡萨莱斯说。 这一次深沉的寂静却被轻微的、不易察觉的心脏跳动所打断,然而,尽管轻微, 只要有人细心注意,就能听得见。 一张、两张、三张、四张、五张牌过去了,还不见踪影。 “浑身亮”表面上十分安静,但他右手的指甲紧紧掐住椅子的撑棍,左手拨弄 着沉重的怀表链。 十张、十五张牌过去了,还是一无所有。 在纸牌的深处出现了那张导致庄家破产的金杯花马。纯粹出于庄家的好奇心, 贡萨莱斯继续出牌。在金杯花马之后是剑花马和棒花马,金马放在桌子上。在马之 后,连着来了三个七。 这次是一声胜利的呼叫,刚才出牌时不由自主地从桌旁站起来的“浑身亮”重 重地坐在椅子上。 正在这个时候,山上起了风暴,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圣安赫尔和潘萨科拉,电 闪雷鸣,不是雨点而是倾盆的水从天而降,大雨打散了行路者,他们躲藏到树底下 和附近的小房子里,隐约听到大厅里赌博的吵闹声。 承包人愤怒得像只老虎,命人把餐厅的门关上,叫嚷着说:“到街上吃去,这 里没有饭,什么也没有!这鬼雷电分派我来款待那些夺走我的钱的人!” 与此同时,那些比他更粗野的仆役关上了门,几乎把那些来人推到了台阶上。 大家被这突如其来的结果弄得茫然不知所措,连问也不敢问一声,那些有车辆 的人仓忙爬上车辆,没有车辆的人只得跑进滂沱大雨中。当承包人走近巴尼内伊和 蒙提祖马三世呆着的地方,“浑身亮”对他说:“这是已经属于我的一千九百二十 个盎司。明天我再来取走它。” “我不保存任何人的钱,如果您想把钱留下,我更不答应。” “好极了,”“浑身亮”说,“我这就带走。” “浑身亮”、巴尼内伊和蒙提祖马在兜里和手绢里装满金币,他们费了好大劲 才把绿桌布上的钱全部拿走。他们坐上了马车,冒着倾盆大雨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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