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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 兰巴里亚律师之友 多年以前,一家报纸刊登了一条令人不安的新闻,报道了一件旷古未闻的病例, 这一病例的结局,我们的读者已经知道了一部分。这家报纸历尽坎坷,有时缩小版 面,有时在整周整周的停刊之后,又改头换面地复刊,成了残暴无耻、企图堵住新 闻界嘴的政府的牺牲品。最后,奋斗厌倦了的编辑们从那种能使人变得玩世不恭的 有益哲学中学到许多东西,向一届又一届的政府让步,一直在表面上打着反对派报 纸的幌子,从而用财政部的大量津贴积攒起一大笔资金。于是,自己的聪明才智得 以发挥,报纸的影响日趋明显。刊载消息之大胆,连那些拿国库的钱资助他们的大 亨也不能不害怕。它已不是周报,而是印刷精美的对开日报了,其短讯栏和文学部 分妙趣横生,因为没有一天它的栏目里不出现一条抑或数条耸人听闻的消息,弄得 首都和全国都人心惶惶,担惊受怕。 正是这家名日《另一世界之回声》的报纸,发表了下面这条新闻:恐怖的惨案 ――在位于市内一个最肮脏最危险的地区的一所名声不好的宅院的昏暗的深处,发 生了一起案件,假如不是掌握了十分真实准确的情报的话,连我们自己都不敢相信。 在这个宅子的一间屋里,住着一组三人构成的夫妻(不是两男一女,也不是两女一 男,因为这类夫妻司空见惯),而是父亲、母亲和一个已经长大的十一二岁的孩子。 据他们讲,父亲是个十分聪明的工匠,受到一位大人物,或许是位候爵的保护,为 尊重私人生活起见,侯爵的名字我们就不说了。妻子(不是侯爵的妻子,而是我们 讲的这组夫妻的妻子)据说非常漂亮,最漂亮的是她那明澈的双眸。侯爵――因为 候爵们毕竟也是和我们一样的血肉之躯――看中了这位姑娘,竟敢(为什么不敢呢?) ……为了尊重道德,往下我们就不说了,但我们为之忙碌的尊敬的订户们是猜得到 的。我们接着讲述这个悲惨的故事。嫉妒的丈夫不动声色(就像许多丈夫那样), 待妻子十分亲热,可是一天夜里,他反锁房门,将妻子平放在一张案子上,捆绑手 脚,使之动弹不得,嘴里塞满锯未免得她喊叫,于是用工具在受害者身上干开了, 仿佛她是一块木料。先锯掉一条腿,再锯一只胳膊,一直锯到只剩下头和躯干,尽 管遭到肢解,妻子仍然活着,因为她体格十分健壮,并且不愿死。最严重的是,孩 子帮助残忍的父亲把母亲大卸八块。可怕!可怕!!可怕!!! 我们质问官方报纸,请他们回答是否依照法律采取断然措施,将罪犯逮捕归案 并给予应有的惩罚了?翌日,素来平心静气的官方报纸作了简短的答复。 尊敬的《另一世界之回声》的编辑们昨天在报道中谈及的那桩案件,政府丝毫 未有所闻,但已向有关人员进行了必要的了解。无论如何,即使果真发生过那一案 件,我们也觉得报道的细节有所夸张。我们希望拉顿胡同的爱国同行公正从事,作 出相应的更正,以平息关于那桩所谓的案件的报道在全城引起的惊慌。 《另一世界之回声》的编辑们被几乎否认了一件众所周知的事实的政府报纸那 种傲慢态度激怒了,决定作出强硬反应,便刊出了下面这段话:准备好了两三篇社 论,但是,在获悉政府大厦里尊敬的同行的答复之前,我们不予发表。 第二天,政府大厦里明智的同行心平气和地回答说:我们非常乐意十分明朗地 满足(另一世界之回声》的尊敬的民间编辑们的要求,不过,案件正在由司法部门 处理,我们只好绝对保持沉默,直至法律作出最高裁决。 《另一世界之回声》报的编辑们由于接到财政部长托人转达的一个友好的警告, 便匆匆忙忙结束了论战,在星期日这期说道:案件正由法庭进行审理,我们最尊重 法律,我们宣布结束争论。但是,我们要求法官先生立即给罪犯以应得的惩罚。首 都和各州的各种类型、各种规格、各种派别的报纸都转载了那篇令人惊慌的报道, 不幸的是,有的报纸被设在墨西哥城的外国商馆传到欧洲去了,他们是想让海外的 朋友和联系人了解这里的一切事件。商人的信函从不涉及政治、宗教、丑闻和任何 无关的东西,只谈自己的业务,但他们也常常在发票和帐单中夹带一两件美洲的新 闻,它能在欧洲市场引起惊慌,使交易所的股票下跌,有时甚至弄得各国君主及其 内阁惴惴不安。 mpanel(1); 一家在巴黎发行量很大的也是以耸人听闻见长的报纸,即《丹东之睡帽报》, 抓住了那篇报道,胡乱翻译出来,登在最显著位置,冠以“墨西哥的野蛮行径”的 题目,并加了奇怪的按语:“本报记者讲述的这一案件,其细节无疑被那家墨西哥 报纸居心险恶地略去了。” 凶残歹毒的丈夫和丧尽天良的孩子将那位不幸的女人大卸八块之后,把她腿肚 子上最肥的肉割下来,跟一种他们叫做“辣椒”的毒物一起炒了一个菜,按混血人 的野蛮语言,“辣椒”意即“魔鬼的调味品”,两人若无其事地坐下来,吞咽这盘 可怕的菜肴,它与居住在哥伦布的富饶大陆上的那个堕落的西班牙种族是相称的。 不能让这种只有食人肉者才做得出的行为不受惩罚。 一直走在文明前列并于一七九三年为世界夺取了自由的法国,不能不对这种野 蛮行径加以惩罚,不能不赶快派军舰和海军陆战队去,如果遇到抵抗,就把安第斯 山脉中部高原上的那些村庄炸为灰烬,以示惩罚并使仁慈得到胜利。这样,法国才 会令人热爱,才能将文明的恩惠传播到那些遥远的地方。这位女人遭受的酷刑可能 会被施加于单独生活在那些野蛮地区的我国同胞,在那里,他们单是香脂香水这一 个行业聚集的资金就达五亿多法郎。我国军舰将成为我们同胞的保障,我国的荣誉 也将得到维护。 这篇文章,被整个欧洲所有的报纸用英语、德语、丹麦语、捷克语、希腊语、 意大利语以及一切熟悉的与不熟悉的语言所转载,被以图文并茂见长的美国报纸配 上木版画插图,周而复始地加以传抄。 墨西哥股票在伦敦下跌了百分之十五,证券持有者们酝酿着提出索赔要求。 这些不能不使墨西哥举国瞩目的消息,同我们那个聪明木匠的故事有关。我们 提前讲述这些消息,以便尽量保持故事的连续性,因为在前几章对那个木匠只字未 提。 已是上午十点了,值班法官还坐在床上,安详地抽着从专卖商店买来的气味难 闻的小雪茄,女仆进来送早餐时,顺便交给他一捆印刷品。吃完他称为“点补”的 一杯混合酒和四五个玉米粽子,法官解开捆子,开始浏览报纸,边看边评论,仿佛 有人在一旁聆听。当翻阅完毕,准备离开床榻时,一条旁边画着蓝铅笔道的消息引 起他的注意,他反来复去,读了一遍又一遍。这正是我们刚才讲过的那条辗转相传, 而后又骚动整个欧洲的恐怖新闻。 “哎呀!”法官说,“这太严重了。蜂蜜掉到我的汤里了,我出名的机会来了。 快点,拿我的靴子、干净衬衣和新裤子来。”他喊着女仆,少顷女仆拿着法官先生 要的东西来了。 “刮脸的热水要吗?”女仆问道。 “不,什么也不要。我得了重感冒,澡也不洗了,脸也不刮了。” 法官穿上浆得挺硬的衬衣,胸前起了个大皱褶,弄得坎肩和长和服都系不上; 裤子十分肥大,一条腿长,一条腿短;长礼服把腋下磨得生疼。他用五指代替梳子, 将浓密花白的头发拢出一个尖顶,然后便出了门,奔刑事法院所在的阿科达达大街 去了。 细致勾画一切人物的特征,花费时间描写他们鼻子的形状、双脚的大小和眼睛 的颜色,这在历史小说中并非十分重要,然而,由于墨西哥城这位杰出的刑事法官 将不止一次地出现在这部历史小说中,成为这幅风俗画卷的组成部分,所以,读者 对他略加认识,了解其履历是不无益处的。 他的父亲堂胡斯托。贝多亚,是某州恩卡纳西翁镇一位极其正直的老理发师, 同神父、镇长和镇上的商人们关系很好。他常在星期六和星期日给附近田庄的管家 和东家剃头刮脸,以忠厚老实的性格与娴熟高超的技艺赢得了全镇人的爱戴。克里 桑托的诞生要了母亲的命,母亲是出身于拉沃尔庄园一个印第安家庭的微贱的村妇。 于是,理发店的这棵幼苗,或者说未来的继承人虽然没像罗慕洛似的吃狼奶长大, 但却由理发师的一头小驴哺育成人,节省了雇奶妈的费用。据说人的秉性依幼年所 食乳汁的类别而定,或许因此,吃过野兽奶的罗马创建者及其继承者们才那么可怕, 那么凶残,而我们这位人物则沿袭了驴子的倔强和愚蠢,却没有继承驴子的忍耐与 谦卑,就连父亲本人也看出儿子从小就骄傲自大,好高骛远。他没有发明火药的才 华,可也不像他四条腿的乳娘所属的那一类生灵那么笨拙,博物学家认为这类低声 下气吃苦耐劳的生灵愚不可及。他是乡下所称的“拉迪诺人”。 淳朴憨厚的理发师一心一意培养教育唯一的儿子,在儿子身上倾注了疼爱,寄 托着希望。克里桑托一直在上学,但却读不准一个重音,写不好一个字母;他用复 杂的花体字写自己的名字,笔画处处带着勾勾点点,根本无法辨认,他写的克里桑 托。贝多亚有人念成“埃斯班托。贝萨狄亚”,有人看作“勃兰多。拉。雷希亚”。 同学们取笑他,把他写得乱七八糟的名字与姓氏的第一个字母解释为比淫秽还坏的 意思。后来,作为拉迪诺人,他得知世界上那些遐尔闻名的人物的字都写得十分糟 糕,只有学识渊博造诣极深的古书法学家才能认清他们的签名。克里桑托修业期满 后,神父教他辅助弥撒,用拉丁语背诵应答祈祷及其他的小事。具备了这些知识, 他又进入本州首府的文学专科学校继续攻读,以取得硕士学位。始终如一关怀儿子 的理发师希望克里桑托不仅当硕士,而且成为非凡的人,他聚集了所有能够聚集的 钱财,把儿子送到通都大邑墨西哥城,让他在一所老牌学院深造,学习教规与法律。 主要是教规,因为“教规学者”这个词在理发师听来可了不得,他觉得一位教规学 者能把地球吞进肚里而不致消化不良。克里桑托在历史悠久的圣拉蒙学院攻读哲学、 法律和教规,并在这里结识了与自己同名的兰巴里亚,兰巴里亚比他年龄大,快毕 业了,但由于都是拉迪诺人,因而他们一见如故,情投意合。以后我们会通过这部 信史的一系列情节,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学习结束时,克里桑托成绩良好,因为老于世故的教师们谁也不愿得罪,尤其 不得罪内地来的学生,这些学生毕业后往往要不了多久就会以众议员的身份重返首 都,提出新的教育方案,撤消老师的教研室。 尽管一切顺利,成绩优秀,克里桑托还是不敢参加论文答辩。但是业已取得律 师头衔、正给墨西哥城一位大律师当助手的兰巴里亚从中帮忙,使我们这位老兄到 一个州里当了看着州长眼色行事的官方律师,从而获得了使他能够搜刮别人的虚名。 克里桑托踌躇满志地返回故里,乐坏了老实巴交的父亲,父亲上了岁数,以前在神 父和镇长脸上挥动得那么灵活轻松的剃头刀现在几乎握不住了。 开始那些天是祝贺的日子。镇上人又是拜访又是宴请,就连最孤僻最腼腆的姑 娘也稍微打开窗扇,窥探这位新律师经过,仿佛从来不认识他。多年让他父亲刮脸 的庄园管家们今天这个邀,明天那个请,住在乡下的为数很少的庄园主也有给他捎 话带信的,这个克里桑托更加神气活现,得意忘形。然而一星期又一星期过去了, 他却无所事事;没人聘请,也就赚不到一个比索,老父亲所剩无几的资财根本不够 他挥霍。他买了两匹马,雇了一个仆人,常常骑着马带着仆人去野外郊游,以显示 贵人的气派,这也难怪,因为除了吃饭、睡觉以及同神父讨论教规(两人中没一个 懂的),他就什么也不会了。 见镇上诸事如常,众人和睦,没有打官司的,克里桑托便琢磨着要让进步与文 明降临这个几乎混沌未开的村镇,首先应该做的是划定地界,遏制庄园主的贪婪, 他们暗中侵占土地,今天一块,明天一块,印第安人不知不觉地遭受着掠夺。 这下子他的马正好派上了用场。他的奔走具有重要的爱国的目的。今天这个村 明天那个镇地跑,同有名望的印第安要人交谈――即使最不起眼的村落也有一两个 要人,撩拨他们的疑心,在让他们保守秘密的前提下,撺掇他们索回土地,修整地 界,不屈服于富裕的庄园主,尤其不让他们掠夺自己。克里桑托还说,土地全部是 也仅仅是他们这些印第安人的,只有蒙提祖马的政府才是正统的,这些正派论可能 是闲谈中从兰巴里亚那里学来的。克里桑托坚信,有朝一日,堂娜帕斯夸拉收养的 那位亲戚蒙提祖马三世将会在全国发号施令。在我们所讲的这个时候,蒙提祖马三 世大概已经到了承袭祖业登基亲政的年龄。 印第安人像往常一样,默默地思考了几星期,相互之间一句话不说,可是一旦 深思熟虑,便全体出动,一点一点地侵占庄园的土地,以至于庄园管家有一次巡视 牧场时,发现在几个月前还只有一片收豆树林的地方,建起了一座新村。于是便爆 发了争吵,打起了官司。庄园主把我们这位律师请去,同他磋商,向他咨询,他发 表了同以前截然相反的意见,说要保护庄园主,打垮印第安人,甚至要把他们从西 班牙征服墨西哥时期就拥有的土地上撵走,别的律师是不会这么向着庄园主的。到 了星期六,管家从帐上拨出一笔款,馈赠律师;而镇上的印第安人则往理发师家里 送母鸡、鸡蛋和玉米棒子,父亲为儿子的才华而骄傲。已经建立起律师事务所的儿 子,深受争执双方的尊重与酬谢。 这样,克里桑托在一个个村寨、一座座庄园挑拨离间,制造不和,闹得整个地 区人心惶惶。印第安人甚至连庄园主的住宅和粮仓都想抢占;庄园主也四处活动, 企图把印第安强占者赶出村寨,将其一切,甚至包括礼拜堂与神父宅院都夺过来。 区长的眼睛闭了好几个月,最后不得不睁开了,因为各地出现了严重的迹象,人们 公开叫嚷,说一场种族战争即将爆发。区长致函州长,州长回复区长,两人不知为 何都惧怕已是若干村寨的代理律师和若干庄园主的保护人的克里桑托,因此,不是 以煽动罪对他予以起诉,将其投人监狱,而是决定书写一封充满溢美之词的荐举信, 保送他去墨西哥的首都谋生,使这个地区得以安宁。或许这是一条好策略,但好也 罢,坏也罢,反正克里桑托是占了便宜。 克里桑托。贝多亚律师先生――州长的介绍信写道――向阁下呈上此信,他曾 在首都诸学府攻读,学业优秀,成绩绝佳。这个才华横溢的年轻(已不太年轻)律 师需要一个有幸看到他诞生的村镇所无法提供的活动范围。我谨向阁下竭诚保举他, 并冒昧对您深表理所应当的谢忱,因为卑职确信,此人定能尽快在司法界获得应有 的位置。 选举之事,略有不妙,因为对方活动之频繁,令人咋舌。待下次致函阁下时, 再作密谈;中央政府倘若不袖手旁观(阁下之高见除外),则甚为庆幸。兹托克里 桑托朋友与阁下面谈此项要事。 克里桑托带着煽动村庄的印第安人时所得的钱财和老态龙钟的理发师的最后一 点积蓄,启程前往富丽堂皇的首都,在我们所讲的这个时候,去趟首都十分困难, 路途远,费用高。尽管如此,离开村镇二十天之后,克里桑托由两个仆人和一匹右 骏跟随着进了巴耶赫城门,在那一带的街道转游,打算找一家比圣安那街区的肮脏 客店稍微体面点的旅馆。心里盘算着这码事,再加上这天路程长,走累了,便任凭 坐骑缓缓步行,走着走着,迎面来了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克里桑托恍惚觉得这 人像是一位旧时的朋友,又疑心自己认错了人,再一想,管他是不是呢,向他打听 一下旅店总是可以的,说不定自己离校后墨西哥城新开了不少旅馆和客店呢。于是, 他客客气气地拦住那位先生,他的直觉没有错,此人就是自己亲爱的同名人兰巴里 亚,他正要去圣马利亚。德。拉。拉德里耶拉田庄,向堂娜帕斯夸拉报告有关蒙提 祖马三世遗产的好消息。 在克里桑托的请求下,兰巴里亚决定改天再去田庄,领着这位同学来到市中心, 把他安顿在科多瓦内斯大街一家旅馆,这旅馆是几位善良的年过半百的姑娘为单身 汉开办的。马匹及仆人去了小客店。最老的圣拉蒙法律学院的两位老同学进行了长 谈,克里桑托光拣好的说,夸自己在村镇的名望如何如何;兰巴里亚也只挑好的讲, 吹他的律师事务所收人有多高,他对政府要员,特别对财政部长的影响有多大,说 他正在跟财政部长打一场涉及数百万比索的官司:索要大名鼎鼎的蒙提祖马二世的 财产,这笔财产属于蒙提祖马三世,他便是此人的律师。两人大言不惭,推心置腹, 很快就谈得十分投机,十分融洽。兰巴里亚暗暗思忖他这位朋友极有可能当选为下 届的众议员,而克里桑托则直言不讳地表示希望凭借老同学的影响尽快谋到职位, 因为眼下他资金有限。从这时起,两人除了同窗之谊,又被利益联系到一块儿了。 兰巴里亚推迟了几天去圣马利亚。德。拉。拉德里耶拉田庄,先对克里桑托进 行一番打扮,使之文明起来。带他去一家据说有二十万(其实最多只有两百)件服 装的成衣店,去鞋店,去法国人开的理发店,去澡堂。这是一番彻头彻尾的改造。 于是,在第二周,充满乡下拉迪诺人的忧越感的克里桑托,穿着后背有皱褶的长礼 服,布料光滑得仿佛涂了一层漆的裤子,装着浆洗干净的白色大手帕,戴着不甚人 时的礼帽,被兰巴里亚领到司法及宗教事务部长面前,呈递了州长的荐举信。他们 谈政治,谈选举,谈种族战争,谈初级教育的发展,谈许许多多极其重要的事情, 谈了一个多小时。 被荐人的娴于辞令与聪明机智吸引了部长,部长答应一有机会就给他安排一个 高级职务。 “这些乡巴佬,”当小会客室的门在求职者的身后关上时,部长对办公室主任 说,“衣服瞎穿一气。您看见了吧?他的长和服样式那么怪。不过,他很有魄力… …和才干,这不可否认。我们墨西哥人都有才干。此人在他家乡的选举,尤其在平 息那场压得我们抬不起头的种族战争中,也许对我们大有用处。因为他对印第安人 颇有影响,我相信他会讲阿兹特克语,能同他们交谈。兰巴里亚把一切都给我讲了。 再说,也不好驳州长的面子。” “恰巧现在有一个空额,或者确切地说,如果您愿意的话就有。”办公室主任 说,“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涅塔硕士一再要求辞职,说他身患重病,不能继 续在法院工作,此外还发了一些不能说不尖刻的牢骚,因为……” “别说了。”部长打断了他,“那些牢骚我知道,但没办法。堂佩德罗属于总 督时代那种固执己见而又学识渊博的律师,同我们如今的自由制度和本世纪的进步 已经不太适应。他最正直,最果断,这毫无疑问,罪犯落到他手里,非得上绞刑架 不可。他很残忍,而我却坚决赞成取消死刑的主张,不仅政治犯的而且刑事犯的死 刑也要取消。社会无权杀人。如果那样的话,我们就会回到封建时代,就会再现扛 着绞刑架提着大刀的老爷。那位检察官比堂佩德罗还嗜杀成性,哪天要是绞死罪犯, 他就吃夹馅柿子椒和辣烧火鸡。” “真吓人!”办公室主任叫道。 “正像我对您所说的,有一天他请我去,我当然回绝了。那是吃人肉者的筵席 ……那么,同意了,接受堂佩德罗‘马丁的辞呈,任命堂克里桑托’贝多亚。尽管 您看见他头发未加梳理而乱七八糟,他却是个重要人物,对印第安人颇有影响。不 出一个月,他就能发动起两万人……您瞧着吧……委任他为首席刑事法官,总统一 定会对这一任命十分满意,因为堂佩德罗‘马丁以武断的宣判的口吻在总统面前告 过我的状。那些人已经过时了,现在需要新人,需要充满热情的年轻人,总之,需 要另外一代人。” 作为这番谈话的结果,克里桑托在首都住了不满一个月,就接到了担任首席刑 事法官的任命,这是一个责任重大的要职。公共安全、公民的生命和家庭的荣誉就 操在了恩卡纳西翁镇这位杰出律师的手中。 他极其隆重地宣誓就职,去宫廷监狱看望犯人,了解悬而未决的案件,向熟悉 刑事审理记录的活泼机灵的书记员打听情况,拜访友人和著名的律师,包括他的前 任堂佩德罗。马丁。德。奥拉涅塔,一言以蔽之,他已进入了法官、判官和律师的 圈子。在兰巴里亚帮助与指导下,他向卡诺阿大街的一位家具商赊购了一所宅院, 每月交付二十比索。他具备了作为大人物在墨西哥社会某些场合露面时所必需的一 切,墨西哥社会对他委以重任,将他当作内地一位优秀人物而重用。知道他底细及 学业情况的人们的看法泅然不同,但兰巴里亚为他打四场,说这位老同学骤然显露 了才华,尤其在工作中表现出敏锐的洞察力,假如没有许多显而易见的证据的话, 连他自己也不相信。 不管怎样,那位年老的理发师得知儿子一步登天,惊喜得病倒了,险些丧了命 ;神父做了一回弥撒,以便让圣灵照耀着这位新法官,保他断案准确;只有区长在 就寝时,对妻子说:“谢天谢地,亲爱的,这条毒蛇永远地走了。他要在这儿,最 后非得搅乱整个地区,不知会把我连累到何种地步,使我丢职罢官。但愿上帝和政 府把他在那里多留几年,哪怕让他当上大主教呢,只要不回来,我就十分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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