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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埃瓦里斯托的婚礼 卡西尔达刚迈出门槛,埃瓦里斯托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第一个陡然而生的念 头是拦挡她,同她言归于好;然而他驻足未动,怀着恐惧与惋惜兼而有之的心情, 望着那女子如被夜晚寒冷的微风竭力推着似的朝远处缓缓走去。卡西尔达毕竟是他 的第一位情人,跟他共过患难,以她的方式爱过他,这种方式没有甜言和谎话,这 些她不会说,所受的教养和浅薄的文化也不允许她说。然而在实际生活中,她节俭, 忠贞,服侍他十分周到,堪称人们常说的那种好伴侣。就这样以粗暴的欺凌,以野 蛮的屠夫对待偷肉狗似的一顿毒打同她告别!这不公道,不好。深感内疚的埃瓦里 斯托,在泥塑木雕般倚门框而立的片刻间,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这一反应很快就 过去了。他看到了杜蕾丝俊俏可爱的脸蛋儿、紧身白上衣、梳理整齐的黑发和浆洗 干净的裙子,出现在那身影的前面,这身影渐渐远去,慢慢地消逝在夜幕中,消逝 在密密层层的树林间,消逝在小河流水声中,小河缓缓地流着,对发生在它堤岸附 近的那一悲惨的不公正的事件无动于衷。 野心占据了这个木匠的灵魂。他思忖着若是同杜蕾丝结婚,他就能得到阿古斯 蒂娜或许还有伯爵本人的庇护,自从修好伯爵族徽的框架和一件佛兰德出产的老式 家具,伯爵便不像起初那样看他不顺眼了,有一次曾流露出送他去庄园的意思,说 那里的各个房间有大量的东西需要修理。 怀着这种心理,正如人们说的那样把良心埋进土里,他关了门,熄了灯,躺到 了冰凉孤寂的床上,嘴里唠叨着:“卡西尔达再也不回来了。这样更好,我到底赶 走了她。刚才我险些打死了她;还差点儿把她再叫回来。” 他翻了个身,躺在外套上,不一会儿便鼾声大作了,没有恶梦和愧疚来搅扰这 个该人地狱的人的酣睡。 第二天起了床,埃瓦里斯托去山羊饭馆吃早饭。他对在饭馆和在他去刮胡子的 理发店遇到的邻居们说,他老婆(卡西尔达一直被看作他的老婆)已经先走了,他 也要去墨西哥城,城里的人们向他定做了许多木器。这么一来,丑闻便无人知晓了, 这正是他所企望的。 埃瓦里斯托来到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的府邸,他的愿望实现了,实现得比他 自己预料的还要好。 萨乌斯伯爵表示同意,条件是埃瓦里斯托一旦和杜青丝结婚,就去庄园制做那 里所需要的木器。婚事筹办得简单迅速。他们结了婚,杜蕾丝就像寄居在这同一座 府第似的,直到伯爵准备动身时,两人才在马车的大网袋里真正地结合了。十五天 以后,埃瓦里斯托已是萨乌斯木匠铺的工头了。 头一年,埃瓦里斯托的行为无可挑剔。料理作坊,察看顶棚,粮仓,家具,车 辆,农具,制做和修理庄园所需要的一切用具,以至于伯爵和总管罗夫雷尼奥都对 他的技艺与表现十分满意。庄园里的活不太紧的时候,他就去走乡串户捞“外快”, 挣来不少钱。这对夫妻与其大多数“同类”一样,有自己的蜜月,可是过了两年, 埃瓦里斯托开始讨厌杜蕾丝的温顺,并怀念起卡西尔达的泼辣来了。倘若哪天吃饭 时夫妻俩发生口角,杜蕾丝将菜盘扣到他脑袋上的话,那他真是求之不得。人的秉 性多么奇怪!埃瓦里斯托颇为不满,后悔结了婚,可就是没想到自己从中获得的物 质利益和已经挣到手的以及天天挣着的银钱。他容忍了杜蕾丝,因为作为阿古斯蒂 娜的教女,她在庄园受到人们的尊重甚至崇拜。埃瓦里斯托时常在木匠房发脾气, 使劲跺脚,咬牙切齿地说:“这女人简直是块面土豆,我真想惹她生气,以便回敬 她几下,叫她疼几天。但是,这里的人,以那个老笨蛋总管为首,都喜欢她。没办 法,没一点儿办法。” 没有孩子也使他很不高兴。准是上帝不让他有,因为孩子与母亲跟上这个歹徒 肯定倒霉。 情况大致如此,这对夫妻就这样生活着。时光一如既往,不停地流逝,一周又 一周,一月又一月,一年又一年过去了,在这期间没有什么事情值得叙述,只能说 这位师傅在木匠房做活,师娘在指定给他俩的屋子里料理家务,屋里总是十分清洁 舒适。假如师傅的脾气不是日益暴躁,以至于没有一周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同泥瓦 匠、粮仓看管人、雇工吵架的话,简直就没事可讲了。有一天,吵架吵过了头,脾 气也不好的粮仓看管人忍无可忍,同埃瓦里斯托厮打起来,双方都身强力壮,都心 怀怨恨,因而这场争斗跟两名英国竞技者一样激烈,如果不是总管干预,他俩赤手 空拳也能打死人。听见雇工们的呼喊,总管跑步赶到现场,用皮带将两个争斗者抽 开了。罗夫雷尼奥可不是那种让人随意污辱其权威的人,在这遥远的庄园,在这村 长或法官往往由不识字的印第安人充任的地方,司法程序是速决的。没过几天,常 来庄园巡视的伯爵到了,得知此事以后,决定先随便找个借口痛打埃瓦里斯托一顿, 再把他辞掉,让杜蕾丝留在庄园。然而,善良单纯的杜蕾丝从中讲情,平息了伯爵 的怒气,表示了跟随丈夫的决心。 “滚,你滚吧!”伯爵说,“如果情愿,你就跟他去吧。不过这对你一点好处 也没有,因为你丈夫人很机灵,这不可否认,但他讲得像犹大。别人把一切都给我 讲了。” 幸亏总管给他们说好话,埃瓦里斯托和杜蕾丝才搭乘往墨西哥城运送油脂及羊 毛的马车,和和平平地离开了庄园。两人走时,带着积攒的数量不算少的钱,因为 在庄园住房吃饭,甚至可以说穿衣都不用花钱,阿古斯蒂娜和伯爵小姐经常给他们 送衣物。 到了墨西哥城,他们住进莫拉斯大街的圣迪马斯客店。埃瓦里斯托做的第一件 事,就是禁止杜蕾丝探望教母,他警告说,如果哪天看见她走上堂胡安。曼努埃尔 大街,他一定狠狠揍她一顿。被赶出庄园后,他对伯爵府所有的人,不论有无过错, 都产生了深仇大恨,其实有错的仅仅是他自己。他和往常一样,又开始花钱制做银 扣马裤、精美的礼帽和华丽的饰带。他的全部愿望,就是找到卡西尔达,跟她一起 生活。他走遍市场店铺,以及维加与圣阿尼塔这两处游览胜地,企望同卡西尔达不 期而遇;他仔细打听,甚至跑到妇女监狱(万一她因犯罪而人狱呢)寻找,然而一 概没有结果,卡西尔达踪影皆无,或许去了内地。埃瓦里斯托横下一条心,无论如 何要和卡西尔达在一起,他继续查询,并未失掉信心。一旦如愿以偿,他的合法妻 子,那么贤惠、那么善良、那么逆来顺受的杜蕾丝怎么办?谁知道!……他还没有 一个准主意。杀了她?不行,事情还不至于此。像“折磨”卡西尔达似的“折磨” 她?这也难以作到,他害怕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那座府邸的人,稍一疏忽,杜蕾 丝就会躲到阿古斯蒂娜身边,伯爵就会将他这个死不悔改的木匠送进大牢;市长已 经易人,现任市长正自诩为贵族,他完全是依靠支持君主制的政党而被提拔起来的。 买些这个,买些那个,渐渐地钱又花光了。对于受穷,埃瓦里斯托可深有体会。 他觉得是干活的时候了。也是可怜的杜蕾丝走出圣迪马斯客店那肮脏房间的时候了, 她在那里都快难过死了。 埃瓦里斯托开始找房。市中心的房屋租金昂贵,而且房主要求有店铺作保,他 只好在埃斯坦帕。德。雷希纳大街租了一所住处,这里对他的计划和活计都提供了 许多方便。他买了一台旋床、他所能碰到的最好的工具、各类木料、家里必需的各 种摆设与器具,最后,同杜蕾丝一起在这里定居下来,杜蕾丝有许多从庄园带来的 内衣和外衣。假如埃瓦里斯托是另外一种性格,他俩会生活得十分幸福。在很长的 时间里,左邻右舍一直以为这是一位精明正派的木匠的美满姻缘。真是大错特错! 大家也许已经明白,与我们刚才叙述的事情出现的同时,在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 发生了耐心的好奇的读者业已知晓的那些非常悲惨非常重要的事件。 鸿运抑或厄运,大半是厄运吧,引导那个捡破烂的老太太走遍了这座通都大邑 的凄凉、孤寂的街道,最后,仿佛找到一个宜人的避难所似的在埃斯坦帕。德‘雷 希纳大街停住了脚步,迫不得已地将有钱有势的堂卡斯帕尔先生、梅乔尔、巴塔萨 尔和萨乌斯伯爵的子孙、买下那个神奇的针线匣的美貌的伯爵小姐的儿子,交给了 毒打卡西尔达的凶手、杜蕾丝的丈夫、聪明的手艺人埃瓦里斯托木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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