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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卡西尔达 埃瓦里斯托的鸿运,在于碰到了一位具有自由派思想的市长给他断案;否则, 他果真会像贵族堂卡尔洛托所断定的那样烂在牢里。 两口子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冒着被抢被害的风险,在漆黑的夜晚,沿着通 向圣安赫尔村的漫长的公路,一会儿便回到了偏僻的小屋,两人这才放心地谈论起 他们的奇遇。 活跃而精明的卡西尔达包揽了对外交涉的事务。俊秀的仪容,以及在她那个阶 级的人当中不幸很少见的个人卫生,使得她能够得心应手地办到连埃瓦里斯托也很 难办到的事情。她从市政会议的司库室领取了那一百比索,赎出了衣物,给自己和 丈夫买了一些新的用具、工具、镜子、椅子、床垫,以及谁知究竟有多少的便宜东 西,就这样回来时剩的比索还相当多。 懒散,消遣,娱乐,去山上和科约阿坎镇与米斯科阿克城的市场游逛。他俩这 样过了好些日子,直至把钱花光,贫穷重新开始,衣物第四次抑或第五次陆续进当 铺。 墨西哥的老百姓是什么人啊!他们就这么过日子。对法国人和瑞士人来说是头 等重要的节俭问题,在他们是完全陌生的。 是再度骚扰果园并制做木雕小物件呢,还是继续推销那个忽而是导致不幸的邪 物、忽而是带来幸福的宝物的匣子,两人踌躇了一阵,决定选择后者。他们重新在 梅卡德雷斯门廊摆出针线匣,然而,除了招来好奇者的围观和顽童们趁其不备抚摩 这件宝贝时留下的指甲印与伤痕以外,别的一无所获。 有一天,卡西尔达头顶小桌朝圣安赫尔村走去,埃瓦里斯托还一条街一条街地 转,进了几所宅院,都无精打采地出来了。正在这时,他碰巧走人堂胡安‘曼努埃 尔大街一座大门敞开的府第的庭院,看门老头嘴里唠叨着,出来要撵他走,不料刚 说了他一句很尖刻的话,便看见了针线匣,于是马上同埃瓦里斯托友好地攀谈起来。 老头无意中讲出了府里住的是谁,几点起床,以及一些对这位推销者说来重要的和 不重要的事情。 “毫无疑问,”听罢这番介绍,埃瓦里斯托说,“府里的小姐一定会买我的匣 子。她是伯爵的女儿,非常有钱,见了匣子准会留下。我要是能卖一百多比索,伙 计,就给您二十。” 两人正说着,在走廊的铁栏杆和日本大花盆之间,闪现出一张橄榄色眼睛的兴 致勃勃的姑娘的面庞,响起了悦耳的女高音:“他是谁?那个人有什么事?您在和 谁说话?” “啊,是你呀,赫特鲁迪丝!你告诉女主人伯爵小姐,说这人带着一样十分漂 亮的东西,值得一看,问她是否允许这人上去。” “怎么回事?你在跟谁说话,杜蕾丝?看门人说什么来着?”玛丽娅娜问着, 微微开启了卧室的玻璃窗。 “这家里吵成什么样了,天哪!出什么事了?”阿古斯蒂娜匆匆走出通往屋顶 平台的走廊,问道。 mpanel(1); “没什么,没什么。”杜蕾丝平静地回答,“一个人拿着一样漂亮的东西,想 让女主人看看。” “叫他上来,叫他立即上来。”玛丽娅娜说。 当埃瓦里斯托不知为何要一步跨两级地登上威严的楼梯时,三个似乎好奇抑或 惊慌的人已在门口迎接了。 玛丽娅娜把他让进寝室,自己坐到椅子上,由女仆们围着,以女性的精细与谨 慎,开始观赏神奇的针线匣。 “多精致!多纤巧!这小狗多逼真!用木头的颜色模仿的这图案多生动!还有 小盒和这个暗门,谁也猜不透!……” 好家伙,她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工艺品,简直不能相信是小木块做的。 这是对埃瓦里斯托的真正的赞扬,他不禁洋洋自得起来。然而即便在听着赞语 的时候,他的目光也没离开过杜青丝。想要什么就非要不可的玛丽娅娜说她打算买 下这件珍品,阿古斯蒂娜说有些难处,但最后还是依从了小姐。 讲价钱的时候,埃瓦里斯托诉说了他为加工几千个小木块而付出的一年的辛劳 和巨大的耐心,他忍受的饥饿与贫困,他在银匠大街跟那位阔佬的争吵,并让她们 看了他额头尚存的伤痕,又讲了他如何被市长释放。但在整个叙述中,他丝毫未提 同他一样受了那么多罪,帮了他那么大忙的可怜的卡西尔达。 玛丽娅娜、阿古斯蒂娜和杜蕾丝心软了。结果,埃瓦里斯托得到了两百枚崭新 的西班牙铸造的比索。 临走时,阿古斯蒂娜对他说:“回去吧,师傅(在墨西哥、人们把除了小学徒 以外的泥瓦匠、木匠及各种行业的工匠统称为师傅),您肯定非常高兴。这下您的 妻子儿女就能宽裕几个月了,您也可以安心干活了。” “夫人,我没结过婚,也没有孩子。” “太好了!”杜蕾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随即满脸啡红。 阿古斯蒂娜也许正要责备她,不料玛丽娅娜开了口:“这针线匣还缺线轴和绕 线筒和卷边针和顶针和……” 埃瓦里斯托目不转睛地盯着社蕾丝。 “您听见了吗,师傅?缺好多东西。” 埃瓦里斯托醒悟过来,他脸也红了。他回答玛丽娅娜道:“缺什么我都能做, 如果用象牙做就更漂亮了。” “太好了,用象牙做。”玛丽娅娜说,“阿古斯蒂娜你听着,把我衣柜里那个 坏了腿的圣婴取出来,给这师傅,叫他加工短缺的物件。” 阿古斯蒂娜没有反驳,很快拿来一尊精美的象牙雕刻,或许它是切利尼时代佛 罗伦萨制做并由某个古董商出重金收买的艺术品。 埃瓦里斯托把圣婴揣进兜里,千恩万谢,答应很快再来,随即向杜蕾丝最后投 去深情的一瞥,心花怒放地下楼去了。 读者无须太费脑筋便可知道,这些事情是在萨乌斯伯爵先生的府邸发生的。伯 爵出远门时,发布最严厉的命令,规定家政绝对由堂娜阿古斯蒂娜掌管,可等他刚 一出城门,玛丽娅娜就吩咐打开街门,让卖水果的卖便宜货的自由出人。一句话, 她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无论是阿古斯蒂娜,还是非常喜欢她并且憎恨伯爵的仆役 们都阻拦不了她。善于理财精打细算的阿古斯蒂娜,总有两三帆布口袋比索存放在 一只加了三道锁的雪松木箱子里,伯爵本人曾经多次向这位女管家要金盎司,偿还 赌博时欠的债。这样,女管家才有钱付给埃瓦里斯托,并满足玛丽娅娜的其他怪癖, 她毕竟是伯爵小姐,是独生女儿,是继承者。说实话,阿古斯蒂娜觉得自己做得对。 既然我们陆续向读者介绍了天知道(我们自己也不知道)其未来归宿的几个家 族的全部人物,就必须对赫特鲁迪丝的情况说上两句,为了叫着省事,也是出于亲 昵,小时人们唤她杜丽达丝,大了称她杜蕾丝。她是从前伯爵夫人结婚时带在身边 的一个女仆的女儿,也是阿古斯蒂娜的教女。母亲死后,阿古斯蒂娜作为教母,就 像人们所说的,义不容辞地收养了她,使她加入了仆人的行列。她确实是这座府邸 的女儿。伯爵未曾注意到她,可玛丽娅娜注意到了,两人年龄相差两三岁,因而彼 此怀有好感,玛丽哑娜让她作了自己的贴身女仆。在这类今天已经几乎毫无踪迹可 寻的富豪之家里,除了萨乌斯伯爵那种等级观念很强并且有时显得粗暴蛮横的人之 外,主仆之间的确和睦相处,仆人们过着平静甚至舒适的生活。 还是让我们回头再看那个工匠吧。 卖了针线匣以后,他回到村子,但却像人们说的那样,成了另外一个人。玛丽 娅娜的赞誉,杜蕾丝的明眸和那两百个比索使他完全晕头转向了。 走上出城的道路之前,他在梅卡德雷斯门廊一角堂安东尼奥。德拉。托雷卖书 的食橱前驻足片刻,埃瓦里斯托认识他,破产时常以跟白送差不多的价钱将木雕的 小玩艺儿卖给他。埃瓦里斯托讲了自己的鸿运,托他保管一百五十比索。到了圣安 赫尔村,埃瓦里斯托隐瞒了真情,告诉卡西尔达说风筝大街的一个英国人买去了针 线匣,还要他拿这个破损的“老婴儿”牙雕制做匣子的一应用品。卡西尔达心里直 惋惜,但却信了他的谎话。这桩事很快就这样了结了。 埃瓦里斯托从未学过牙雕,可他觉得这与木雕大同小异,备好他认为合适的工 具,便以比制做针线匣更大的毅力开干起来,不到四周,圣婴的胖肚子就变成了新 颖别致的线轴、顶针及卷边针。他得意洋洋来到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那座宫殿, 很容易就进去了,因为上回他言而有信地给了看门的老头二十个比索。在镌刻一应 用品的那些日子,他对可怜的卡西尔达没摸过一次,没看过一眼。卡西尔达以女性 的善意度人,完全将这归因于丈夫一心取悦于那个英国人以挣回更多的钱――他遇 到的这个英国人还不错嘛!埃瓦里斯托吃饭时狼吞虎咽,晚上睡觉时裹着毯子面对 墙壁。偷眼观瞧卡西尔达时,眉峰紧蹙,满脸怒气,仿佛她是死敌。他真的开始憎 恶她,觉得她碍事了。他有时想邀她去河里洗澡,弄死她,并设法造成出一桩始未 料及的不幸的溺水事件的假象,但立刻又摈弃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毕竟无法布置得 十分周密,并且害怕坐牢。 在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他自然受到热情的款待,玛丽娅娜、阿古斯蒂娜、厨 娘,其余的女仆及看门的老头个个对牙雕称赞备至,尤其是杜蕾丝,她天真诚挚地 大肆颂扬。其实,这些一应用品就制做者的工作条件而言,刻得还算新奇,但仅此 而已。 埃瓦里斯托这一回告辞时,带着玛丽娅娜吩咐给的二十来个比索,更带着娶杜 蕾丝的坚定决心。 一路上他都在琢磨如何甩掉卡西尔达,首先想到的,是一种我国下层社会的男 人称作“折磨她”的方法。“喜欢她”与“折磨她”,是富人、受过良好教育的人 和贵族也使用的两种对待女人的办法,尽管具体方式与下层人不同。只要我们的一 个卑贱者说“喜欢她”,那就包括了一切。两人在街上搂着行走,在家里形影不离, 还有嬉闹,鞋子,龙舌兰酒,饭食,亲切的掐拧,哈拉维,在圣阿尼塔运河的舢板 上大吃大喝,打情骂俏,跟她一起把自己的工钱花得一文不剩。当折磨她们时则完 全两样:为一顿饭、一截蜡烛头、一件没熨好的衬衣而争吵;今天在脸上抽一巴掌, 明天朝腰里踢一脚;此外还要女人养活他们,因为工钱在外面花光了,并且对饭食 横加挑剔,仿佛饭是他们给了钱让女人买来似的。就在埃瓦里斯托挖空心思折磨卡 西尔达的时候,萨乌斯伯爵从庄园回来了。一天,阿古斯蒂娜把家里的情况向他进 行了虽不十分真实但却非常详细的汇报,她提到针线匣,提到那位正派精干的工匠, 最后怀着恐惧,提到了牙雕圣婴的肚子变来的线轴与小玩艺儿。 这使伯爵大为开心,他一反常态,和善而愉快地笑了,通常他的笑是奸诈的, 怒气冲冲的。 “真有意思!”他对女管家说,“那件怪物能有这么个结局,我很高兴。伯爵 夫人在世时常把它拿出来,说是一件佛兰德的或不知什么地方的贵重雕刻,我一看 见它就肚子疼。很好,一切都很好,把你总是珍藏着的金盎司给我拿些来。” 伯爵轻蔑地瞥了匣子和线轴一眼,指着门对阿古斯蒂娜重复道:“金子,金子, 我很快就得离开家。” 伯爵就这样对待钱财。胡安。罗夫雷尼奥的父亲送来现款或者牲畜,帐房先生 卖出牲畜,把帐记在一个肉色熟羊皮封面的本子上;伯爵那里只管要,只管花;阿 古斯蒂娜安排府里的开支,并将余额储存在那口雪松木箱于里。 伯爵对针线匣所表示的就其脾气来说已算欢迎的态度,使女管家的头脑萌发出 一个似乎不甚合乎逻辑的想法,就是把杜蕾丝嫁给那位精明正派的工匠,他长相不 错,与姑娘年龄也般配。年纪稍大的女人,尤其是受过旧式教育的,都是所谓的媒 婆。埃瓦里斯托经常随便找借口到伯爵府来,阿古斯蒂娜有了作媒的念头后,刚一 看见他,就把他叫到一边。 “埃瓦里斯托,”她说,“讲一讲府里欠您多少工钱,再别来了,因为必须如 此,上帝这样规定的。” “夫人,我做什么事了,落得这么个结果?我一心讨您和伯爵小姐的欢喜。我 修好了厨房的桌子,伯爵先生的衣柜,走廊的玻璃柜,都没要一个钱,也没打算要 ……” “不是要不要钱的问题,正因为您没要,我才叫您算一下帐,以便支付。让您 再别来是因为杜蕾丝的事,她最近就像人常说的那样,跟别的仆人,甚至包括看门 人‘学坏了’,那天说出一句我不喜欢听的话。我向我的忏悔神父弗拉伊。赫洛尼 莫谈了这件事,他说,如果您不打算娶杜蕾丝的话,就不要再迈进这个门。伯爵小 姐若有活让您做,咱们就在庭院或者门房交涉。” 埃瓦里斯托本以为伯爵下了逐客令,他只见过一次脸色阴沉的伯爵;听女管家 这样一说,他看见了希望,这正中下怀。他早有此意,但不敢开口,只在脑子里考 虑着粗野的做法,比如将杜蕾丝骗下楼,拐走她i 随后再写信给府里请求宽恕。然 而到底什么主意也没拿定,直至无与伦比的媒婆阿古斯蒂娜把他从犹豫中解脱出来。 “的确,夫人,”埃瓦里斯托说道,他抓过女管家的手就要吻,“在鸿运领我 来到这座府邸,第一次看见堂娜杜蕾丝的时候,我就深深爱上她了。从那时起,我 就为攒钱而劳动,用你们付给的工钱,我已经积蓄了一笔款子,可就是没敢……” “我早看出来了。您以为这类事情瞒得过我这么大岁数的人么?您拿定主意娶 她吗?” “是的,夫人。” “杜蕾丝孤独一人,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任何一个亲戚。她是我的 教女,在这儿仿佛是府里的女儿,啥也不缺。我看她对您也有意,我说什么时候结 婚,她就会什么时候结婚。那么,您看什么时候合适?” 埃瓦里斯托思索片刻,继而坚定地回答:“三周以后。” 这是他认为足以完成折磨卡西尔达的计划的时间。 “我同意。”女管家说,“利用这段时间,我为杜蕾丝准备准备,让她忏悔和 受圣餐。还要取得伯爵的许可,他不允许,根本别想结婚。不过这些事全由我负责。 十天后您到这儿来,见习一下,把钱凑齐,准备和您的妻子按照天主教徒的方式生 活。您知道,您必须反省,这很费事,必须仟悔,还必须给我们带来您的证件。” 埃瓦里斯托全部答应了女管家提出的一长串要求,然后回去,不是进行反省, 而是琢磨甩脱卡西尔达的办法去了。他既不想推她下河,也不想趁晚上睡觉不注意 时掐死她,他觉得这样都不行,他要叫卡西尔达自己离去。 卡西尔达过了两周什么样的生活哟!这一对已经不和的夫妻的白天与黑夜的情 景实在难以叙述。埃瓦里斯托要求一天三顿饭总共只花一个比塞塔。这是办不到的, 但她为了避免吵架,便在丈夫进城――他不干活,而且天不黑不回家――时典当自 己的衣物,端出好饭菜来。埃瓦里斯托重返堂胡安。曼努埃尔大街伯爵府的十天期 限未到,卡西尔达已经只剩身上穿的衣服了。 这天,晚饭是一个柿子椒点染的温汤,里边泡着半生不熟的猪油渣。因为木炭 役了,黄油没了,什么都没了,就连盐也是卡西尔达向一位女邻居讨来的。 “没有别的东西可吃了吗?”埃瓦里斯托气势汹汹地问。 “你想要什么!你最后给我那个比塞塔到现在已经三天了,我也没啥可当了。 你在这儿都看见的,”卡西尔达也愤怒地理直气壮地回敬道,“这星期我净吃玉米 饼,为的是能把做出的一点好的留给你。你这没良心的,我忍耐不了了。你就吃这 个,如果不……” “还是让你吃这个吧……” 埃瓦里斯托双手端起陶锅,将一锅稀菜汤泼在卡西尔达脸上。 “你是个没教养的下流坯,连你祖宗八辈都是。”她捂着眼睛叫骂道。 埃瓦里斯托一拳捣在她鼻子上,以此作为回答,两股鲜血混和着菜汤,顺卡西 尔达的面颊流淌下来。 “坏种,你就这样报答我对你的服侍。”她暴怒地喊着,拿起空锅朝那恶棍脑 袋砸去。埃瓦里斯托昏了头,发了疯,他搜寻着武器、棍棒抑或任何别的东西,要 打死情妇,结果找到一根他平时从墨西哥城回来晚时当手杖柱的粗圣木棍,他把棍 已经举到吓得惨叫的卡西尔达头顶了,但猛然间想到他的本意不是杀人,她一死自 己就完了,就又哆哆嗦嗦地另找器具,正好摸着一根细竹竿,便用它疯狂地抽打这 个不幸的女人的背部,其凶狠比起在银匠大街杖击他脊背的那个贵族绅士有过之而 无不及。卡西尔达竭力自卫,用嘴咬、用指甲掐、用手抓她的伤害者,并高声呼救, 可又有谁听得见呢?比她力气大的埃瓦里斯托当然将她拍倒在地了。 “我打死她了么?”他突然醒悟过来,“卡西尔达,卡西尔达。”他喊着,扔 掉已经支离破碎的竹竿,想扶她起来。 卡西尔达如同死去一般。埃瓦里斯托坐到椅子上,恐慌地瞪大眼睛,注视着那 具鲜血淋漓面色苍白的躯体,躯体近于赤裸,因为衬衣和裙子在搏斗中撕碎了。 “我完了,无可挽回地完了。”他前南自语,“婚结不成了,再也进不了伯爵 府了。我永远失去了杜蕾丝。” 半小时后,卡西尔达动弹了,坐起来了,她环顾四周,最后站起身,平静而威 严地走到埃瓦里斯托面前,说:“你是坏蛋,凶手,胆小鬼,非被绞死不可。你若 是男子汉,就干脆把我打死。” 埃瓦里斯托畏惧地垂下眼皮。 卡西尔达没再说什么,她用清水洗净身上的血迹,从几个月前还是满满登登应 有尽有的箱子,取出仅存的一身打着补丁的旧衣服换上,随后,在这十二月的寒冷 的夜晚,在喜气洋洋热热闹闹的圣诞节前夜差几天就将来临的时候,泪流满面地永 远离开了那条清澈的河流腐开了百鸟鸣叫的小树林,离开了生长着卡斯蒂亚玫瑰的 花园,离开了简陋却又使人平静、夏夜里“夜美蜂”嗡嗡地飞入、阴险的蝙蝠倒挂 在顶棚的家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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