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四章     他们明知对方是情人,却是为何不亲吻?     一对情人为何竟被恐惧分隔?     然而他们的确是情人,是情人。                        ――约翰・克罗伊・兰森 次日晚上,他们晚才回到洛西客栈,于是若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起床以后,她套 上一件薄睡袍,推开卧室门,打量眼前这一幕景象。她没出声,不知是否该打断蓝道的 沉思。他背对着她坐在桌前摊开一张字条,迅速看过。接着他肩膀微微一垂,似乎松了 一口气。若薇好奇地抬起头,因为她很少看见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他喃喃自语地咕哝着, 她听不见他说些什么。 "蓝道?"他立刻转过头注视她,棒色的眼眸中闪过一阵提防,取而代之以陡增的兴 趣。若薇随着他的视线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觉悟到粉红的乳尖在日光下透过丝料隐约可 见,便急忙拢紧睡袍。她默默在桌旁坐下,双臂交叠在胸前。发觉自己对他的反应以后, 若薇不禁红了脸,因为最近她花了不少时间回想他碰触她的情景……想他的肌肤有多温 暖,那双大手有多结实。 "是坏消息?"她问道,他把那张纸揉成一团。 "不,不是。"他是这么说,神情却不像这么回事。"是非常好的消息。我得到伯爵的 准许,做一件我早就想做的事。" "哦?"这语气有鼓励他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看见若薇期待的表情,蓝道勉强笑笑。 "显然你是打定主意要知道所有的细节。"他的口气温柔了些,甚至还有玩笑的意味。 "我是有兴趣,"她承认。"难道你有独享好消息的专利?"她继续盯着他,直到他投 降为止。 "我一直想出售一项在法国的家族产业,邓戈领地。那里大部分的土地都分租给佃农 了,我想干脆把地卖给他们。事实上那块地对伯爵没多大用处,但要他放弃还是得经过 一番奋斗。" "为什么?既然他不需要――" "因为那块地是我母亲娘家的。她是邓戈侯爵的女儿,也是继承人。柏家的人,尤其 是老伯爵,觉得保有家产是一种义务。我母亲早已去世,我们和邓家已无瓜葛,但这些 年来祖父还是一直坚持要保住这块领地。"蓝道苦笑一下,"因为我是长孙,这个问题已 经困扰我好些年了。" "你不想要那块地?" "我情愿在脖子上挂上镣铐还好些。" "哦。"若薇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决定再提出另外一个问题。"那么……你是半个 法国人?"他点头以后,她自得地笑笑。"我就知道你一定有法国血统。你的法语很道地……" "我母亲比较常说法语。" 若薇迟疑了几秒钟,仔细端详他,这个人真是莫名其妙――前一刻还在开玩笑,下 一瞬间就又遥不可及了。虽然他这样喜怒无常并不出奇,但是这会儿他一定有心事,她 不明白他母亲的地产为何会造成这种影响。 "你很喜欢你母亲?"她斗胆问道。 蓝道耸耸肩。"我不太记得她了。" "你很小的时候她就过世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他叹口气,心不在焉地将字条丢到地上。"她不常照顾我和考林。 她和我父亲住在伦敦,我们是在渥威克由一群仆人带大的。"他自嘲地扬起一边嘴角。" 考林和我像野人一样在乡下到处乱跑。" "怪不得你现在会变成这样。"若薇一本正经地说道。蓝道立刻狐疑地抬起头,等他 发觉她是在逗他时,懒懒地一笑。 mpanel(1); 他的笑容和闪亮的眼眸使她心动,一时之间透不过气来。若是有机会,她会以新的 女性自觉坐着看他一整天。她费了一番力气才让谈话继续进行。 "你母亲情愿待在伦敦,不和你们住在一起?"她问道。这种观念并不出奇,不过若 薇觉得女人不想亲自照顾孩子,是一件有违自然的事。上流社会的人常会把孩子交给别 人代为抚养。 "那样还比较好些,"蓝道向她保证,接着他嘲弄的神情消失了。"可是后来我十一、 二岁的时候,我父亲搬到渥威克来定居。" "他想和你们――" "他患了痛风,而且非常严重。他几乎一天到晚都痛得死去活来,连在腿上盖条床单 都会痛得他鬼叫。在这种情况下,他不适合住在伦敦是可以理解的。为了减轻痛苦,他 变成了酒鬼。" "所以你才很少喝酒?"若薇问道,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脸色大变。"我从未见过你喝酒 ――" "你知道吗?有一件事我觉得很有趣。"蓝道顾左右而言他,眼眸在晨光下显得比平 常更绿。"像你这么直率的女人实在很少见。我也从没碰过像你这样敢盯着男人不放的女 人。"根据他的经验,只有婊子或是不懂卖弄风情的小女孩才会直瞪着男人看。 若薇脸一红,转眼望着窗户。"我知道,那不是淑女的行为。" "没错。"不管他是否欣赏她的直率,这总是事实。 "你为什么要引开话题?"她还是不放弃。 两人目光相遇,她的眼神带着询问,他的则深不可测。 若薇忽然觉得自己像是靠误打误撞获得重要线索的乌龙侦探。她提出了一个很重要, 而他却不愿回答的问题。她感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不可。 "你不会喜欢听的。"蓝道敷衍道。 "你这么在乎我对你的看法吗?"她旁敲侧击地问道。她知道他不会向别人解释自己 的行为,就算有也是极少一不过只要她激励得当,说不定还是可以达到目的。 蓝道听出她口气中的挑战意味,突然觉得想吓她一吓,他要将疮疤揭开,眼见她露 出厌恶。 "你奇怪我为什么从不渴酒?"他问道,口气轻快犀利,好像钢刀的锋刃。"从前我喝 的,而且喝得很凶。伯爵说我成天像猪圈里的一头臭猪。我还很年轻的时候,父亲告诉 我说红酒不但可以治疗,而且可以预防痛风。反正他本来就有饮酒的习惯,只需一点点 鼓励便使他开始酗酒。那时他忽然开始关心我了,我怀疑是他闲得发慌所以才想找点事 来做做。痛风时好时发,没那么痛的时候,他就开始不安分了。我还记得刚开始那一天…… 他手中拿着一瓶酒,把我逼到图书室的角落。"蓝道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为了不激怒他, 我喝了一口,后来我才即时发觉原来他打算灌我半瓶。我当然挣扎,可是以一个孩子而 言他很壮,我没有办法不屈服。只要他的痛风不发作,这种事每天要发生一次。以后只 要他开始痛,我就忍不住要感谢上帝。本来他也打算对考林如法炮制,不过大部分时间 他都躲得不见踪影,只有我留下来接受父亲的……照顾。"他自嘲地说道,脸上的表情复 杂难解,若薇不禁瑟缩。她心中充满了怜悯。 "你母亲,"她的声音如同枯叶般干涩。"她不知道吗?" "她知道,只不过懒得说话。我说过,她情愿少和我们接触。除了偶尔回法国娘家以 外,她绝不愿意离开伦敦一步。" "你的祖父母――" "他们只是怀疑而已。他们住在瑟文的柏克莱堡,不住渥威克。" "他……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 蓝道笑了,他的表情透着怨毒,这些回忆始终未被完全埋葬。 "直到我不再抗拒为止。到那时……我就干脆毫无节制地喝了。接下来的两、三年我 都是浑浑噩噩地度过的。你也可以想象那是怎样的一副景况。一七八九年,法国大革命 爆发,我母亲在邓戈城死于难产,孩子也没保住。如果那孩子是我父亲的,他大概会比 较悲励吧。" "你呢?"若薇柔声问道。难怪,她同情地想道,难怪有时他的眼神会那么冷漠。难 怪他会在伦敦街头浪荡。换了谁都想逃避那段记忆。 "亲戚们来参加葬礼时,我整整大醉了两天。等我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已身在随祖 父母回城堡的路上了。他们将我的……问题,归咎于我体内的法国血统。我戒了酒以后 就被送去学校,考林则继续留在老伯爵身边。一年后我父亲也撒手西归。"蓝道自弃地望 了她一眼。"我天生就是要继承这种高尚的传统,你也看得出来我深具潜力。" 一时之间,两人尽皆无语。为了纡解胸口同情的痛楚,若薇有规律地调匀呼吸。她 坐在椅子上,搜索枯肠想着该对他说些什么。这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对她已有足够 的信任,愿意对她倾诉往事,这个发现使她既喜且忧。蓝道,她无声地呼唤,我该如何 帮助你?两人在紧张的沉默中互相等待对方先采取行动。若薇慢慢推断出一个结论,只 要她表现出同情,那结果必然不可收拾。他是个骄傲的男人,他会觉得那是侮辱。这时 若薇根本忘记这是她复仇的大好时机,只要一句讽刺便能够深深地刺伤他。 "我有点了解你为何想摆脱邓戈领地了。"她陪着小心说道。"把过去的包袱抛开是件 好事。"她觉得他似乎还有许多事情瞒着她,不过她不愿再冒险刺探了。蓝道缓缓抬起头, 他的眼神因她讲求实际,抑制同情而轻松下来。 "我想今天就去把这件事情解决。" "当然了。"若薇立刻赞成,她的口气中丝毫未曾显露内心的风暴。 "我会预先做好安排,你一个人在这里几天不会有事的。" "我可以自得其乐。"带我一起去,她很想开口恳求,但又硬生生忍住。 蓝道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抬头挺胸。 "你要不要我帮你叫杯咖啡或巧克力上来?" "不用了。你直接去就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若薇轻轻一笑,对他挥挥手,等确 定他已离开之后,便回到自己的卧室,让胸中奎塞的情绪发泄出来。她还没掩上房门, 心便颤痛起来,脸颊也湿了。她一挂好门,便从内心深处发出啜泣。你怎能为了他掉泪? 她自责道,用一手抹去眼泪,坐在罩篷床沿。她试图回想他对她的所作所为。蓝道绝不 会同情她或任何人,她怀疑他到底会不会流泪。不仅如此,他还会觉得她的同情使人恶 心。但不受欢迎的温柔仍然像药一般渗进她的血管,缓缓扩散,软化了她企图将他挡开 的重重障碍。 两人匆匆告别,说一些应景的场面话,交换漫不经心的笑容。当马车驶离客栈时, 若薇忽然有一股被遗弃的感觉。我好像是一名水手的情妇,就这样无可奈何地跟他说再 见……他则毫无牵挂地离开。可是他为什么不?我又不是他妻子,她提醒自己,甚至连 情妇都算不上。我无权感觉空虚,也不能强迫他留在身边。 她也没有理由觉得自己属于他。 若薇压根儿没想到自己会觉得度日如年。她不明白原因为何,也不知情况何时转变 至此。从前她巴不得能一个人清静清静,如今只希望时间赶快过去,心中充满了不耐, 觉得需要比纸笔和风景更强烈的刺激。客栈里的客人来了又去,等那对来自殖民地的姊 妹偕同双亲离去后,连陪她聊天解闷的人都没有了。洛西客栈有如邻近的绿野一般平静。 你不会有事的,她忆起蓝道曾经这么告诉过她。就算她被送进修道院,也不会比待在这 里更安全了。 她将蓝道从英国带来的那几本书全都读遍了――几部莎士比亚、一本政论选集和一 些由女人笔迹抄录的诗。从那本摩洛哥皮面的本子上的题辞看来,这些十四行诗和拜伦 风的诗歌显然是他某位前任情妇抄给他的。 一天过去了,两天、三天……不会更久了,不是吗?她翻阅法国报纸,它和每日出 刊的英国报纸不同,它每星期只出三份。客栈老板娘看她无聊得可怜,便要若薇陪她上 市场买菜。采购了蔬果、鸡蛋和肉类后,她们在九点时休息吃早餐。她们坐在露天咖啡 座上享用巧克力夹心面包,顺便观察哈维居民的交易情形。早晨六点便开始营业的零售 店里现已挤满了顾客。街上净是驾着马车的农人、主妇和女仆,大家都在忙着讨价还价。 街角居然还有个算命的,目前灵异主义正盛行,所以她的生意很好。 "你要不要算算命?"葛太太好心地问她,她注意到若薇一直看着那算命的女人。若 薇笑着摇摇头。葛太太的英语不甚高明,所以她们都是用法语交谈。一时之间若薇恍若 觉得是在对玫蜜讲话,那妇人睿智的眼神和道地的法国腔对她而言好熟悉。 "不要了……我没钱,就算有,我也不相信她知道我的未来。" "你怎能确定?"葛太太间道,讨人喜欢的圆脸上有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因为……人的命运是要靠自己决定的。"若薇苦笑一下。"我就曾经做过一个改变了 一生的抉择。我本来不会到法国来的,夫人,也不会和……" 若薇不再说下去,葛太太好奇地皱起脸,随即会意过来。 "不管你们在一起的原因是什么,我相信那位先生并不后悔。" "我不知道他有什么感觉,"若薇承认。"他很难让人摸透。" "这点我也同意。"葛太太说道,喝了口咖啡牛奶。 "夫人……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很愿意向你坦白――" "当然!我最喜欢坦白的人了。" "你对我和柏先生的关系从未表示过任何意见。你会不会觉得我像个坏女人?" "老天爷,当然不会了!"葛太太一脸惊讶。"在法国,贵族们除了借由你们目前的那 种安排,根本无法得到真爱。" "可是明知他不会娶我――" "年轻人结婚都是为了彼此方便。一年以后,夫妻俩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甚至根 本不在一起了。他们有各自的朋友、活动,有时甚至各有各的家。像你们这种爱情是最 受尊重的,因为互换戒指并不表示相爱,两人的心才是最要紧的。" 若薇默默接受了这句话,然后忍不住提出一个问题。 "可是难道不用顾及道德标准吗?" "道德……"葛夫人大声说道。"我和它有个约定,那就是我绝不带它上床。" 她说得倒也有道理。可是,难道对爱情的期待就仅止于此吗? ---------------------   世纪童话,aginn校对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