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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一种恐惧气氛 大船立即放下一只救生艇,考察队的医生和我跳上海滩边的登陆筏,其他的人 都向海岬尽头奔去,那儿离出事地点只有八十码。有些孩子朝海岬的方向往里游, 但大部分孩子却原地不动,在船尾附近的水中上下挣扎着。我们赶紧划着筏子出去, 很快赶到现场,径直划到舵手和一个男孩那儿。他们两人正并肩游着搭救两个不会 游泳的孩子。我们把他们拉到筏上一看,原来其中一个是市长的十三岁女儿。她皮 肤白皙得惊人,头发金黄透红,是个很讨人喜爱的小姑娘。接着,我潜下水去,医 生则留在筏上四处划动搭救孩子。这时,从海岬游来的第一批人也到了,为首的是 我们的商船船长。我们把孩子一个个捞起来,安顿在筏子上。落水的孩子大都意气 消沉,听天由命,只在水中浮沉,而不努力摆脱险境。就在筏子已经载满孩子的时 候,商船船长和舵手拉着校长游了过来。校长那肥胖的身躯,不用划也能浮在水面。 好几个人使劲拉,才把他的上半截儿身子拽上筏来。不料,筏子失去了平衡,再加 上三个救孩子的当地人也惊慌失措地往筏子上爬,筏子险些翻掉。我游到近旁,发 疯似地向那三个当地人吆喝,最后终于使他们跳下水去,筏子才恢复平衡。这时, 从岸边游过来的全体水手,还有村医的助手和六个当地人,都赶到了出事地点。这 些人把筏子往海岬方向推。尽管筏上所有的孩子都挤压在医生身上,他还是使劲地 划着。 我和商船船长继续在一片漂浮着的东西周围游着,看看是否还有漏掉没救上来 的孩子。三个新来的当地人已向我们游来。海水很清,我潜下水去,只见水下二十 五英尺深的沙质海底上,有许多鞋子和衣服。突然,我看到海底有个像洋娃娃似的 东西,不禁吓了一大跳。我一头扎下去,竭力往下游,往下,再往下游,娃娃渐渐 变大了。可惜,我的水性不是最好,况且当时已经筋疲力尽了。我潜下二十英尺时, 完全不中用了,再也无法多待一会儿,只好拼命往上浮,被迫放弃即将看得一清二 楚的娃娃,真叫人心碎啊!我一露出水面,就看到当地的教堂司事约瑟夫。我知道 他是岛上水性最好的人,擅长潜水,人们曾挑选他带领我们到村外海中察看两艘沉 船。我向水下指指,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我看到的情况。一眨眼约瑟夫不见了。再过 几秒钟,他又从水中钻了出来,甩了甩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不见了。他再次 浮上水面时,双臂平伸在胸前,托着一个男孩子。我们把孩子放在圆桶上,带着他 游向岸边。这时候,大船的救生艇也赶到了,人们正划着它来回巡视。轮机师从艇 上潜入水中。水底除了丢弃的衣物,没有别的东西了。四十八个孩子都已救上大船, 同岸上那些孩子算在一起,并没有人失踪。 我们到达海岬时,筏上所有的孩子已被送到海岸的岩石上,我们的医生正在给 他们做人工呼吸,村医的助手和旁观的人也都在帮忙。村医一直站在海岬上,搀扶 从筏子上走下来的人。突然,他跳上筏子直向海滩划去,因为谁也无法把身躯笨重 的校长拖下筏子,抬到尖利的熔岩上。夜幕笼罩着全岛。村医在我们中间最魁伟、 最强壮的人的帮助下,在沙滩上抢救他的朋友――校长;而在外面海岬那边,所有 的人都在抢救孩子。将近十二个孩子需要治疗。人们手提煤油灯,怀抱毯子和衣服, 东奔西跑。在我们营地上,伊冯把所有的帐篷门都打开,为男女老少端上热饭。黑 暗中,人们骑着马潮水般地从村里涌来,簇拥在我们周围。 mpanel(1); 这是我永生难忘的一个可怕的夜晚。整个阿纳基纳山谷笼罩着一种恐惧气氛, 一道灰色怪虹阴郁地横贯在漆黑的夜空,更增加了恐惧气氛;月亮被山梁挡住,夜 空更显得漆黑一片。孩子们一个个苏醒过来了。人们把他们抬进帐篷,安置他们睡 觉。但是,好几个小时过去了,还有两个孩子仍旧一动也不动。其中一个就是那个 红发小姑娘。市长痴呆地坐在她身旁,用平静的声音说道:“她很幸运。她一直是 个好姑娘。现在她已和圣母玛利亚在一起了。” 我从来没有体验过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无限悲痛的事情,也从未见过人们在不 幸面前这样镇静。失去孩子的家长默默无言地用双手握住我们的双手,好像表示, 他们明白,我们虽有救生船,仍未能救活孩子,这个意外事件的责任不在我们。那 些得救的孩子的家长,扑到我们身上搂住我们的脖子,感动得热泪纵横。一连几个 小时,我们的帐篷内外挤满着小学生、家长,以及来看热闹的人。夜深了,寒气逼 人。他们收拾好衣物,三三两两鞴鞍上马。一百多个孩子安放在马鞍前部,在黑夜 里各自回家了。有几个闹痢疾的孩子,同他们最亲近的亲属留在帐篷里。阿纳基纳 山谷又陷入一片沉寂。 最后一批从海滩上回来的八个人,他们提着灯,用担架抬着校长。天空黑洞洞 的,怪虹暗淡虚幻,它的灰色长弧横贯夜空,像镜框一样罩在八盏摇曳不定的灯笼 上方。村医那双乌黑的眼睛默默地看着我。他说:“先生,这个岛上失去了一位好 人。他以身殉职了。临终前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还是‘考,考,波基!―踩水,孩子 们!’” 在塞巴斯蒂安神父的小教堂里,我又一次见到了村医。他脱下帽子,一动不动 地站在他朋友的棺材旁边。那两个孩子已于前天埋葬了。葬仪简单庄重,四周放着 棕榈叶子,全村的人都前来送葬,柔声地唱着挽歌。今天,神父的讲话简短而热烈。 他最后说道:“你一向热爱学生,愿你们在天国重逢。” 去墓地的路上,我听到村医喃喃地说:“踩水!孩子们,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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