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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舔犊儿 作者:王树岷 在中国,“继母”、“后妈”不仅仅是称谓,还可以是骂人的恶毒言语,由 此足见“继母”、“后妈”历来在世人心中是多么心狠手辣面目可憎。然而,千 百年来有谁能站在“继母”、“后妈”的角度,去感知并理解她们那沉重的心灵 负荷呢?请读一读《舔犊儿》这篇小说吧,你会让这位继母的慈爱之心和无私无 怨的行为感动落泪…… 舔犊儿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作者仅仅是把它原原本本地写出来而已。 母亲死后,我变得非常失落和忧伤,整日如一只生了病的小猫,萎缩于我家 那两间不足二十平方米的小屋里。我是一个高度敏感而又十分懦弱的女孩,我幼 小而脆弱的心灵实在承受不起丧母的重创。我不敢出门。失去母亲的孩子最易自 卑,我怕见到与我年龄相仿的孩子们,他们那一双双清澈如水充满欢乐与向往的 眼睛,以及他们脸上挂着的像春日阳光一样明媚的笑容会深深地刺痛我的心;我 更怕见到那些认识我的阿姨阿婶们,她们在见到我时,脸上总会流露出难以掩饰 的怜悯之情,并且总会说一声,唉,可怜的孩子呀!她们这种发自内心的怜悯之 情和那一声意味深长内容丰富的叹息之声会令我心如碎片、黯然落泪的。人在忧 伤的时候,是不需要怜悯的,那只会让人觉得更加忧伤。 父亲本来就是一个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人,母亲去世后他就更加沉默更加 郁郁不欢了,整天阴沉着脸,就像整个世界都在与他过不去似的,一副三不足四 不足的样子。这不由使我感到更加失落,更加忧伤。我已经不会笑了,我甚至已 经不会哭了。我一肚子的话语无处诉说,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着广袤无垠 的夜空喃喃自语。我觉得那夜空上的点点繁星正是母亲的眼睛。 我就是在这种境况之下度日如年般地打发着童年的时光。 我记得那是一个隆冬时节的晚上,铅灰色的天空飘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儿, 西北风不大,却很冷,吹在脸上使人感到如针扎一般。我家的小屋已经很破旧了, 加上年久失修,因此四面透风,屋内的温度与屋外的温度几乎没有任何差别。我 又冷又饿又怕地蜷缩在床上,内心充满了酸楚与凄凉。父亲不在家。近半年来父 亲经常很晚才回家,而且还经常醉酒。父亲原本就不胜酒力,所以只要喝酒,必 定十有九醉。父亲一旦醉酒,就会夜不归宿,倒在哪里就睡在哪里,直到酒醒或 是被行人叫醒为止。父亲原先是不喝酒的,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在母亲的劝说下少 许呷上两口。而母亲去世后,他却常常醉酒。现在,这个家似乎已经不是他的家 了,而我似乎也已不是他的女儿了。他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是无缘无故地发脾 气、耍酒疯,就是唉声叹气地流眼泪,说他这辈子太苦了,不值得。所以,只要 父亲在家,我总是提心吊胆谨小慎微的,我甚至在他面前连走路都怕发出声响, 只好呆呆地坐在屋里的某个角落,睁着一双惊恐不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如一 只被吓傻了的兔子。直到他睡觉了,或是出门了,我那颗悬着的心才又重新回到 原来的位置。但是父亲出门久了,我又会非常害怕,浑身不住地哆嗦着,总有一 种不速之客闯入家门的感觉,心悬得比父亲在家时还要高出许多。父亲呀,你只 知道你苦,可你想过没有,没娘的孩子该有多苦吗?那是一个人一生之中最大的 不幸呀! mpanel(1); 父亲终于回来了,他的身后还跟着个女人。这个女人是我从未见过的,她穿 一身破旧的,已经洗得发白的海蓝色棉袄棉裤,小脚,肥大的棉裤角上扎着黑色 的绑腿,一看就是个乡下人,而且比父亲要苍老许多。 “从今往后,她就是你的妈妈。”父亲将我拉到这个女人身边后说道。 听了父亲的话,我吃惊极了,眼眶里一下就盈满了泪水,内心涌起一股难以 言述的凄凉之感。这太让我伤心了,这真的让我无法接受,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妈 妈呢?我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妈妈呢?妈妈已经死了,我再也不会有妈妈了。 “不,她不是我妈妈。”我哭着说。 “大胆!”父亲挥手给了我一个耳光子,恶狠狠地吼道,“你现在就给我叫 声妈!” “不,”我倔犟地说,“我不叫!” “叫!” 我最终还是没有叫她妈妈,尽管父亲为此而大动肝火,我的嘴巴也被父亲那 个重重的巴掌打出了血,我还是没有叫她妈妈。我虽然年幼无知少不晓事,但我 深知“妈妈”这两个字的分量和它所包含的内容。 我和父亲就这样僵持着。我平时是很怕父亲的,我也不知道我那天晚上是哪 来的勇气,竟敢向父亲说“不”字的。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违背父亲的意愿,并且 勇敢地与他针锋相对。这时,陌生女人显得很尴尬,她苦笑了一下后,就将父亲 拉到床边坐下,然后又走到我的面前,从袖笼里掏出一块白洋布手绢,将我嘴角 上的血迹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净,并轻言细语地说道:“越穷火气越大,把孩子打 成这样。” 就在她替我擦拭血迹的时候,我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她的脸。这是一张苍老、 清瘦、蜡黄的脸,特别是那双满含忧怨的眼睛,浑浊而又枯涩,像两眼干涸的枯 井。和妈妈相比,她显得又老又丑又土。 此后,这个陌生女人就在我家住了下来。她在我家住下之后,我便变得愈加 忧郁愈加沉默寡言。我非常恨她,原先我不敢出门,还可以躲在家里,而现在我 已无处可躲了。我不愿意和她同在一个屋檐之下,我甚至不愿意望她一眼。为此, 我感到痛苦万分,我真想她立刻就死掉。而她似乎并不在意我对她的态度,也不 在意我的存在。她做事的动作虽然迟缓,但却从未闲下过,一天到晚手不停脚不 住地操持着家务,除了常常叹息而外,很少说话,一副心事重重满腹忧怨的样子。 我们俩就像互不相识、互不相干的路人,慢慢地都将对方的存在给淡忘了。 这种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的生活,不知不觉中就将我对她的怨气和仇恨给消蚀掉 了,我的心境也在这种生活的冲刷下渐渐趋于平缓,犹如海浪冲刷沙滩一样。 大约是一年后的一个初春季节,继母一下添了两个女儿,是对双胞胎。父亲 说,小草鸡就是能下蛋,一下就是个双黄蛋。那时,我们国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 又加上苏联老大哥拼命逼债,因此各家的日子都过得很艰难。我们家就更不用说 了,一家五口人,就靠父亲那点工资,所以日子就过得更加艰难。而我父亲恰恰 又是一个不理家事的人,每月刚开支的头几天,他几乎天天都要买些诸如猪头肉、 卤狗肉之类的熟食,到家后就一个人自顾自地一边喝着老酒一边享用着熟食的美 味,我们除了闻闻腥荤的味儿,就没有别的份了。至于剩下的日子该如何打发, 父亲是从来不管不问的,就像家里的事与他毫无关系似的。难怪继母常说,我父 亲是个吃了上顿不管下顿,过了今天不问明天的主儿。 我曾暗暗地想,这个家如果没有继母的操持,还真不知会成个什么样子哩。 我从继母的眼神里和言行中清楚意识到继母的心里其实也很苦。 我记得那年清明节的头天晚上,继母将我叫到她的床前。生完孩子不久的继 母显得更加苍老更加消瘦了,而她的两个女儿也瘦得不成样子,整天静静地躺在 床上,似乎连哭的力气都没有。我望着她们母女三人这孤立无助的样子,心里不 知怎的就涌起一阵酸楚与凄凉的感觉。 多么可冷的两个小生命啊! “我想求你一件事。”继母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我是为了你两个妹妹求你 的。” “你说吧。”我说。 于是,继母就将她的想法和我说了。我听后,默默地点了点头。 “说句心里话,这也是没有办法呀!”继母见我同意后,竟哭了起来。 第二天清晨,鸡刚叫过头遍,天还很黑,继母将我叫起。我懵懵懂懂地爬起 后,背着个蓝布包就出了家门。这时,灰朦朦的天空正落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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