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书签
第十三章 欧洲之旅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爆发。日本以为夺取河北,占领北平、天津之後,中国 势必屈服。没料到中国决定另辟战场,全面抗战。上海是通商巨埠,日军不多。蒋 委员长决定先在这里作战。全中国响应委员长的呼唤,站起来抵抗日本。 “新中国”诞生了。 < 纽约时报> 请父亲写文章,阐释中日战争的背景,中国驻美大使王正廷请父 亲去华盛顿,向美国人讲中国的立场。 八月廿九日,< 时代周刊> 载他作< 日本征服不了中国>一文。< 吾国与吾民 >这时印第十三版,原书最末一章,本来是针对中国社会积习而呼吁改革的诤言。现 在情形大变,父亲写了长八十页的第十章,名< 中日战争之我见> ,解释中国百年 来,一方面固然吸收西方的文化和科学,一方面却被西方及强邻侵占,不得已被迫 成为一个新中国的由来。他说,卢沟桥的战火促使中国终於统一,决心抵抗敌人。 上海大战,父母亲与亲友失去联络,等他们再得消息时,知道自从一九三二年 与三伯开始编纂的中文词典,已编好的五十二册都被炮火焚毁。三伯南下,< 宇宙 风> 於翌年五月在广州复刊。二伯一家人仍然在上海,大叔一家人逃到马尼拉。廖 家的人仍然在厦门,妈妈很挂念他们,如果收到信说大家平安,她就放心几天。 十一月,上海撤守,政府迁重庆。十二月日军陷南京。上海大轰炸和南京大屠 杀以及其他日军的残暴行为使全世界大为震惊。但是正如父亲所料,美国虽然同情 中国,每每唱「国际友谊」的高调,但美国和其他太平洋国家会保持疏远的态度, 以免卷入纠纷。这时我方新闻工作人士努力搞宣传工作,四处奔走,声嘶力竭,在 报上也争不到三五行的篇幅。父亲在北平沦陷、南京大屠杀的关头,写了< 双城记 >一文, 用显著的标题发表,令在美国的中国人兴奋鼓舞。 父亲这时进退两难。他为一家人买的来回船票期限一年,不能延长。本来,父 母亲打算回国之後,在北平买一幢房子住下来。现在,谁也不知道战争什麽时候才 会结束。 没想到父亲的新作“The Importance of Living” (< 生活的艺术> 被美国 「每月读书会」(Book-of-the-Month Club)选为一九三七年十二月特别推荐的书。 这个拥有数十万会员的读书会以廉价向会员推销书籍,会员收到邮购的宣传品,有 买或不买的自由。一本书一中选,在市面上的销路必定也很好,因为读书会的宣传 力很强。被「每月读书会」选中,有点像中马票,也有点像中状元。记得那天下午 约四点钟,华尔希打电话把这消息告诉爸爸时,他高兴得双足乱跺,狂叫起来。 虽然< 生活的艺术> 成为畅销书的机会很大,在一九三七年底,父亲想想他的 经 济惰况,决定还是应该谨慎一点,要减缩开支。他想找个安静的小镇住,一方 面可以节省开支,一方面可以专心著作。於是父母亲决定於一九三八年初到欧洲小 住。那时我在读六年级,本来在夏天可以小学毕业,很不愿意走。 对我来说,小学毕业是很重要的。我辛苦地攻读英文,功课已经能够跟上同学, 我也不像以前那麽害羞。六年级的老师蒲林顿小姐的面貌比吉凌翰小姐更加威严, 她大概六十多岁,白发苍苍,四方脸,浓眉大鼻,身材粗壮。但我不再怕美国老太 婆了。蒲林顿小姐对我特别好。她对我说,在班里应该多讲话,举手发问题,意见 与众不同没有关系,讲错话也不要紧,因为大家在一起学习。我很喜欢那没有竞争 的学习方式。蒲林顿小姐对同学说,班里有个中国孩子,我们应该向她学一点中国 文化。她要我在课堂里的一副屏风上写中国字。我问爸爸写什麽好。他说,写: mpanel(1); 礼乐传家久诗书继世长 我写了之後,将对联的意思勉为其难地向同学解释一番。 我们在读狄肯斯的小说,有许多生字,蒲小姐在休息的时候特别为我解释。我 也学到,美同人如果有什麽纠纷,不必争论,依法解决好了。比方说,两辆汽车相 碰,要是在上海的话,两个司机会从车子跑出来脸红耳赤对骂。美国人则彼此交换 身分证和保险公司的名字,由律师去处理,因为这是有法律保障的社会。但是法律 也可能被歪曲,被滥用。据说有个美国人到中国餐馆里叫了一客八宝饭。但在八宝 饭里他只数得七宝:莲子、葡萄乾、红枣、冬瓜糖、桔子饼、樱桃和豆沙,他就和 餐馆打官司。但是打输了,因为饭馆老板说,糯米饭也是一宝,那不就是八宝饭了 吗?我听了觉得非常有趣。美国人的生活习惯我在慢慢地学。比方说,两个人辩论 一件事,可以争得七窍生烟,但辩论完了之後,两个仍然是朋友。夫妇闹翻,离婚 之後,也可以做朋友。对我来说,这都是新奇的。但是,我们又要搬家了。 我依依不舍地与蒲小姐和同学道别。蒲小姐也舍不得我走。本来只差几个月就 可以毕业的,我却又一次带着学校的课本上船,心想,不知道什麽时候才回来。我 来美国之後的努力好像完全付之东流。但小学毕业在爸爸眼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我求求他等我毕业才走好不好。但是没有用。在船上,我翻看狄肯斯的小说,心里 在想,同学们这星期不知道读到那里?我很想念学校,尤其是蒲林顿小姐。我们乘 的意大利轮船叫做S.S.Conte de Savoia. 船上的告示都是用英文和意文写的,我 发现意文每个字最後的字母都是母音,觉得很稀奇,在船上写信给蒲小姐,问她知 不知道。 船颠箕得很厉害,我们晕船,又因为时差,往往睡到中午才起床,吃过午饭, 便觉得好一点。吃饭时我们一家分成两队。爸爸是吃牛肉队长,妈妈是吃青菜队长, 两人争取我们做队员。爸爸游说我们道,“吃肉的人脸有血色,吃青菜的人脸是青 色!”我们都笑个不停。 在船上过了六天,最後一夜船颠箕得很厉害,舱房的门开了又自动打开,把椅 子挡住也没有用。姐姐呕吐,我和衣睡在碌架床上层,很怕摔下来。 第二天,海平如镜。我们到了那波利。我们去参观二千年前被火山溶岩淹没的 古城旁贝和维苏威火山。进了城门便有个古物院,里面有古代器物和当时被熔岩淹 没的人身,已经变成石头,城中街道庙宇和房屋院落样样保存原来的样子,我觉得 那二千年前的小城和中国乡村没有多大分别。午餐後,我们便坐车子上火山,天气 乍晴乍雨,远处山顶都被云雾遮住。汽车开了十几分钟便不能再向前开了,我们下 车,由一个向导带我们向前走。路很狭隘,一个人可以勉强走过。形势极险,不小 心便会堕入五里雾中。山越高,雾越浓,积雪越厚。妈妈和向导走在前面,姐姐和 我一起走,我因为怕跌倒,所以要她走在外面,自己靠里边走。爸爸抱著妹妹跟在 後面。浓云密罩,山风又猛,有时看不见走在前面的妈妈,我们只好前呼後应地喊 叫。这样走了半小时之後,忽然听见远处哄哄的声音,如狮吼,如浪涛,令人惊心 动魄。声音越来越大,问向导,才知是火山里熔质激荡的声音。向导说,不要怕, 向前走几分钟就到山顶。火山肚里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每五分钟哗的一声,那声 音正像夜间海浪击石一般。我心里好怕,但没有办法,只有向前走。 走到山顶,便有七八个专门引路入火山口的村老拥上来,七口八嘴不知道说些 什麽,总之是抢生意,要带我们下火山口。我们踌躇不能决定,我的腿已经走酸了, 但是爸爸说,既然来了,不如去看看。他向那些村老一点头,他们便过来,一人拉 住一人向前走。进了山口,顿时觉得温暖起来,脚下是崎岖不平的硬化熔岩,一条 一条像大蛇一般,又如火烧过的大绳子,也像蒸软了的年糕,车歪西倒,好像在流 程中骤然凝固了似的,隙缝中还有水气冒出。有两个村老拉著妈妈走,他们走得很 快,有时还要跳过熔岩。爸爸叫他们走慢一点,他们都不肯听。山肚里声音越来越 大,有个人背着妹妹走,她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听见哄的一声,像雷鸣,大家 说不要再走了,但那些村老哪里肯听,一直向前走,一直走到离冒火的地方只有十 几尺才停下来。我们看那红色的熔岩滚滚地流下来,流了几尺便凝住,渐渐变成黑 色。我越看越怕,一阵阵的大雷声从地中深处发出。爸爸等大家定一定神,又向前 走几步。妈妈大叫「小心呀!不要再走啦!」那时我踏在一层极薄的黑熔岩上,下 面是红色的熔岩。有两个人还在那里做生意,向我们要了硬币,用长又捡起一块熔 岩,把硬币按在中央,做了个纪念品。 妈妈催我们快走,走出火山口好像很快,不一会儿就到火山口外,顺路下山, 我们还是神魂不定,走到停车的地方,大家才觉得心神安定,又回到人间。我们的 鞋底都烧焦了,妈妈姐姐的腿也擦伤了。回到饭店,我们洗澡之後大吃一顿意大利 面。妈妈说,在火山口里时,她觉得如果要死,起码大家死在一起。上床之後,我 久久不能入睡,我想要把今天的经验写下来才好。 我们在法国南部近意大利边境的小镇蒙顿住下来。我们三姐妹不懂法文,只好 在家里自修中文。英文当然也不要忘记,爸爸说,要看书,有一本字典在手,什麽 问题都解决了。在这小镇住了一个月之后,我们却又搬去巴黎居住,因为妈妈觉得 住小镇生活大冷静。她变得很忧郁,每天下午都哭。我们都难以适应新环境,只有 爸爸不然,他说他是「世界公民」,在哪里都住习惯。 在巴黎我们入了个专门教外国学生法文的学校。哎唷我的天呀!我入美国学校 的时候起码懂一点点英文。我一句法语都不懂。法文文法复杂,动词时态变化多端, 搞得我一头雾水。班里学生的法文程度不同,我们读的是雨果的< 悲惨世界> ,对 我来说实在太深,好像整个学期才念了一章。说法国话也好难,好不容易学会英语 th 的发音,现在要学法国人从喉咙发出的「r 」声,好像要从喉咙吊起一口痰来, 怎麽练都练不好,却唾液四溅。 在学校也上英文课,读吉蒲林的< 森林故事> ,我对书里那个印度男童在森林 里的遭遇一点兴趣都没有,在学校里闷得发慌。放学回家还要上爸爸的中文课,有 时觉得爸爸逼我逼得太紧。那时我真是三不通,中英法文皆不通。 爸爸总是对我们讲中国历史,几千年前发生的事,我听不进去。我不知道为什 麽教历史不从近代史教起,逐渐追溯到从前,这样或许更能引起我的兴趣。 最花时间的是写日记。爸爸鼓励我们写作,他说,想到什麽就写什麽,千万不 可像小学生作文,写假话给先生看,例如「天天玩耍,下顾学业,浪费光阴,岂不 可惜?」那是他在一本学生尺牍里读到的句子,使他捧腹大笑。他说,无论写什麽 东西,最要紧是个「真」字。 有一天,我发现我写的一篇游记< 探火山口>,描写我们到意大利维苏威火山 之旅行,居然由父亲寄到上海西风社,在西风月刊发表了!看见我那歪来歪去像胡 桃般的字,变成一行行整齐的铅字,像煞有介事地印在那份神气的杂志里,封面上 居然还有我的名字,列在别的作家的名字之间,我心头狂跳,脸孔发热,好像自己 没有穿好衣裳被人发现似的。我摸摸那橙黄色的封面,翻看别人的文章,假装偶尔 发现自己的作品,然後认认真真地,当它是别人写的文章,从头到底仔细看一遍, 发现不必过分为它难为情,高兴得几乎要叫起来。 我上瘾了。我染上了发表欲。从此就想成为作家。我发奋攻读中文,就在那时 开始。 但是姐姐和我发现,不平凡的爸爸也把我们所作的英文日记送给庄台出版公司 的华尔希先生和赛珍珠女士看,而他们决定将之出版,书名是< 吾家> ,把我们所 写的日记,包括许多英文错误,原封不动地印出来。这使我到现在都觉得惭愧不已。 爸爸却觉得我们的日记写得天真可爱。书出版之後,居然销路也不错。那是因为是 「林语堂的女儿」写的,而爸爸那时是文坛大红人。他的< 生活的艺术> 高踞纽约 时报畅销书排行榜第一名历五十二个星期。我们每星期收到时报的书评周刊便先翻 到畅销书排行榜那一页,看看< 生活的艺术> 是不是还在第一名。如果是的话,我 们都高兴得不得了。这本书的成功奠定了父亲在国际文坛的地位。在六十年之後的 今天,< 生活的艺术> 仍然有销路。尤其在中国大陆。在文革之後,父亲的书在大 陆禁止三十年之後又可以出版,而「林语堂热」在没有宣传没有组织的倡导的情况 下,自动产生。今年在美国,莫罗公司也再出版< 生活的艺术> ,而许多外文版也 不断再版。 我们在巴黎住下之後,发现法国人和美国人很不相同。美国女人都带点男子气, 处处倔强,不肯示弱於男子。法国女人比较温柔,像中国女人。法国人似乎生性比 较柔缓,午饭可以从容不迫地吃一两小时,坐在露天咖啡馆一面吃一面看人,不像 在美国,买一个热狗一瓶可乐,五分钟便解决午饭的「问题」。我们到了法国,才 知道西餐也可以是好吃的,在菜场卖的鸡鸭有头有爪有内脏,法国人像我们,什麽 都吃。 巴黎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在赛纳河边有人垂竿钓鱼,还有旧书摊,我们在那里 消磨不少时间。巴黎也有许多天主教堂,里面很暗,只点著洋腊,阴森森的,沿著 墙边总有许多古人的石椁,他们的雕刻像睡在石墩上,令人见之毛骨悚然,我和妹 妹都不要看,总急急要走到外西阳光下。走下许多石阶时,爸爸说,「我们爬上来 时每人一定瘦了半磅,现在走下去,每人会胖回半磅,对不对?」 「不对,不对!」我们说,却想不出道理来,要等爸爸解释之後才明白。那种 天真无邪美好的日子,如今回味,不觉又悟到爸爸对我们的爱心。爸爸有超人的精 神,对什麽都起劲,大事小事,往往滔滔不绝地讲给我们听。他倜傥不群,觉得我 们什麽都应该看看。在法国国庆日,他带我们去一个叫做「地狱」的娱乐场。那门 面装饰得像个大嘴巴,上下两排大牙齿好像要把人吞噬下去。进去之後,有个「鬼」 替人算命,墙上装著会动的响尾蛇,发出嘎嘎的声音来吓人。楼上是一间黑暗的房 间,有个男人在弹钢琴。突然之间,舞台上的灯光亮了,只见三个一丝不挂的女人 站在台上被「火」烧著。台上出现越来越多赤裸裸的女郎。然後司仪请观众中一个 女人走上台去。突然之间,那女人只穿著内衣裤,并且在台上扭来扭去,据说那是 镜子造成的效果。这显然不是小孩子观看的表演,我们却在那里看到午夜才回家。 我看了这种表演只觉得稀奇罢了,没有什麽。後来在美国,爸爸也带我们去百 老汇的戏院看大名鼎鼎的脱衣舞娘李玫瑰(Gypsy Rose Lee)的表演,他觉得李小 姐的脱衣舞术很有艺术,并不猥亵,然而我仍然是个戆囝仔,根本不晓得什麽是艺 术什麽是猥亵。 一九二八年冬天,我们去瑞士游玩,从莫脱(Montreux)坐电动缆车上山到柯 欧(Caux)去玩雪,上面是险崖,下面的镇子变得越来越小,到了柯欧,在蒙蒙的 雾中看见山峰层叠,都盖著白雪,其美无比。我们租了四架滑雪车,跑到山坡路上, 双亲各一架,姐姐和妹妹一架,我自己一架,大家喊一声「走!」就从山坡滑下, 坐在车上,一脚跨一边,前呼後叫,一直滑下去。两边是高山,有时听见潺潺水声, 雪光灿然,有时睁不开眼睛,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直滑下去,好玩极了。想再来 一次,只好拉著滑雪车爬上山。我说,山路两边的积雪有三尺高,姊姊说,大概两 尺七,不知道为什麽她总爱打折扣,我如果说三尺半,她一定会说三尺,我说她就 是个爱打折扣,她说我爱夸张,我不承认,很生气。 从来我们去圣磨栗子(St. Moritz)也坐缆车上山,租滑雪车滑到山下,路边 有冰墙,有时不小心会碰到,但是不痛。爸爸要姐姐和我学滑冰,租了三双滑冰鞋。 他在北平时已经学会滑冰,姐姐和我在冰场摇摆了一个早晨,下午去看世界第一号 滑冰名手演艺,看她往来如意,毫不吃力,但她也不免摔了一跤!那天是除夕,我 们去看戏,回旅馆时已经十一点。爸爸说要等到过了年才上床睡觉。在十二点钟时, 旅馆的人把电灯关掉,打锣十二次。一九三九年了!民国二十八年了!我十三岁了! 不知道明年这个时候,我们会在那里?元旦,阳光在积雪上,闪耀生辉,真有新年 的景象。姐姐和我请求父母再上山滑雪一次,因为明天我们要回巴黎了。这次我们 是在月光赏雪,大约下午五点坐缆车上山,明月照著白雪,灰云衬黑天,远远辽望 山下灯光,好像是小人国。背後听见狗叫,毛雪细细的下,好像鹅毛在空中飘浮, 那景象实在太美了。人叫一声,四面环山反响。下山之後,月光照在雪路上,在树 梢上轻敷的雪,不堪我抓一把就融化了。地面像白茫茫的沙漠,我不禁又抓一把, 松松的雪片握在手里,希望不要很快融掉。这是这次游行最不能忘怀的一夜。 在过去一年,日军在北边已深入鲁南,在南边越过淮河,计划南北夹攻徐州。 徐州东北台儿庄的攻守非常激烈,为时四星期。中国以四倍的兵力,截断日军补给, 日军被歼十万六千人而撤退。另一方面,开封失守之後,武汉变成日本攻击目标。 为截断武汉的对外交通,日本滥肆轰炸。武汉会战约三个月,是上海、徐州之後, 中日的第三次大戟。 中国的战略是「持久战」和「消耗战」,不在沿海、沿江地带决战,但是节节 抵抗,消耗及吸引日本兵力,同时保持自己的战斗力,即所谓「以空间换时间」的 「磁铁戟」,使日本欲罢不能。日本的战略是「速战速决」,他们以为三个月内即 可使中国屈膝,但现在战事尚无了期。 那时,欧洲的情况也很不稳定,德国强并奥国,夺取捷克苏台德区。第二次世 界大战势将爆发。在巴黎,市政府分发沙袋给居民,以便受空袭时扑灭燃烧弹的火 焰。政府召集後备军人的名单已经贴在马路电线杆上,我们住的房屋里就有个女仆 的丈夫被徵召去了,我们听见他离家之前女仆和孩子的哭声。妈妈买了五十公斤米, 几瓶油,以防万一食物来源断绝,也买了腊烛以防停电。 爸爸认为,还是趁早回美国为妙。然而,突然之间,在慕尼黑会议,英、法、 意签约,将捷克苏台德区让与德国。那是英首相张伯霖主张的姑息政策。这苟且偷 安的办法,却使希特勒的野心更大。 我们终於在一九三九年四月从谢堡搭S.S.Aquitania 号轮船回美国。 -------- 文学视界

Search


Sha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