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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大尚天朝地大物博,群国朝圣,傲视四方。 自尚祖帝开朝至今百余年,虽偶有战事,也可算国泰民安,但从没有像今天 这般太平、昌盛、繁荣过。 然而带来这般傲人成就的却不是尚家的子孙――而是跟随尚祖帝征战四处、 被祖帝赐与「忠良世家」的应氏后人。 这要从尚朝第十五代皇帝尚玄帝殡驾天归的时候说起,年仅七岁的皇太子韧 离本应继位登基,可就在他即位前夕,掌握重兵的护国将军应子魏竟率兵逼宫, 而后竟做出囚禁皇太子、自立为帝、发配异己、诛杀先帝生前重臣等骇人听闻的 事情来。 由于玄帝生前在位时,重用奸臣、宠溺椋玲妃到了不理朝政的地步,致使奸 臣当道、朝政腐败,加上连续几年的天灾,国库渐渐空虚,百姓怨声载道。大尚 天朝虽外表仍然光鲜,但实则已千疮百孔、不堪重创。 年轻的应子魏早有所悟。他明白如此下去,尚朝气数在此便难继续了!但奸 臣当道,迫害忠良的事屡有发生,想见皇上一面更是难上加难。明哲保身是当朝 大多数臣子惟一的奢求,他表面不动声色,似乎也是深明此理。可在他心中早已 蕴酿着自己的计划,与其让大尚这样步向毁灭,不如能者为王,而那个最适合的 人选无疑是他自己――应子魏! 恰逢宫中传出玄帝龙体欠安、虚弱异常的消息。应子魏知道,如若圣上驾崩 归天,年幼的太子登基后无疑会成为那些奸臣更好操纵的傀儡!到那时,天下会 变得更加难以收拾! 他更坚信这是天在助他!天意如此!于是,他暗中加紧部署,终于在皇帝驾 崩的第二天顺利地实施了自己的计划。就在他准备登基为帝的那天,他年迈的父 亲在他面前以自刎向先帝谢罪,弥留之际让他承诺:善待皇上骨血至亲;永不杀 尚氏一脉;永不改朝换代。 他悲痛欲绝地答应了父亲。之后,他果真没有改朝换代――大尚天朝仍巍峨 屹立;他善待了尚氏一脉――把他们囚禁在京城某处,至少生活依旧奢华无忧, 只是没有自由;他更不愿杀任何一个尚氏子孙――只要他们不挑衅他的权力! 逼宫之事一出,大尚天朝举国上下一片哗然。夺权篡位、逼宫叛主本就是天 理不容、大逆不道的罪孽。更何况做出此事的竟是被誉为「忠良世家」的应家人! 一时间,上至朝野,下至民间,声辞严厉的讨伐不绝于耳,甚至有武官从戍 守的边关调兵遣将,要亲自回京城质问应子魏为何如此这般狼子野心。 大尚天朝内乱四起,一直对尚朝居心叵测的邻国大椋、大敕更是乘机蠢蠢欲 动,一时间,尚朝内忧外患。 初登皇位的尚隆帝应子魏果断地派出身边数位亲信大将平息内乱,然后自己 御驾亲征、一举打败大椋、大敕,致使两国元气大伤。 自此,尚隆帝又颁布了一系列利国利民的法令,启用了一批贤人智士,大尚 天朝才渐渐开始恢复了生机。 天下本无主,只要当朝者对应民心,顺应民意,自会受到百姓的拥戴。慢慢 地,过上安然太平日子的老百姓便渐渐地忘记了逼宫、忘记了篡位、忘记了曾经 辉煌过的尚氏一脉,他们只知道当今的皇帝宽厚仁义、睿智骁勇、体察民情。况 且,大尚天朝仍是大尚天朝不是吗?! 尚隆帝是个还不错的皇帝啊! 颐州城是大尚天朝的咽喉要地、守备重地,更近邻大椋、敕两国,一向被尚 隆帝派以最信任的重臣把守。说他戒备缜密、固若金汤绝不为过。 mpanel(1); 当年曾是尚隆帝至交好友的卫国将军越安筹辞官后,卫国将军封号未变。隆 帝钦赐卫国将军府于颐州城,但与其说是让他远离京城官场;安心度日,倒不如 说是借颐州城森严的守备将他监视囚禁于此――尚隆帝下旨:卫国将军越安筹与 其家人子女有生之年将不得出颐州寸步。当年,越安筹因不赞成尚隆帝的逼宫篡 位,拒绝参与他当初的计划。可是后来,尚隆帝在内忧外患时,越安筹却毅然助 他平定了内乱。正当尚隆帝打算重用他时,却听说就在逼宫计划实施前几天,越 安筹曾与椋玲妃身边亲信过往甚密。而与此同时,越安筹又向他提出辞官,这更 加重了他的怀疑,莫非他如此信任的好友与尚氏一脉、尤其与曾是大椋国长公主 的椋玲妃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虽然后来暗中调查越安筹的人一无所获。但是, 倾及天下的权力却让尚隆帝再也没法信任曾交过心、交过命的至交了。 他同意越安筹辞官,但却不放心越安筹留在京城与尚氏一脉再有瓜葛,于是 降旨将他远远地囚守在颐州城,命每一任亲信守将严加看管越安筹及他的家人, 这一囚就是十九年。 十九年后,越安筹病重期间,他自知自己不久于人世。于是,他拟书尚隆帝, 希望能念在当年生死至交的情分以及如今自己大限将至,以换回家人子女的自由。 生性豪放的越安筹一向热爱自由,十九年的软禁对他来说已是极限。他不愿 让子女因为他而永世生活在颐州城,外面的广阔天地本是他们应拥有的。 但他没想到的是,尚隆帝收到他的书信后,却命人快马加鞭赶到他的病榻前, 宣读圣谕:卫国将军越安筹曾离经叛国,今虽天命已近,仍难平国心。故命其及 亲眷死后,尸骨仍囚于颐州,其子女仍不得出颐州寸步――永生永世!钦此! 随着宣读圣谕官员毫无感情的阴狠字句结束,越安筹的眼神由希望到绝望, 再由绝望到空洞――他就这样带着遗憾,饮恨黄泉…… 越安筹去世时,年仅十六岁的小女儿织初就在他的身边。她不能相信眼前所 见是真的――爹的眼睛明明是睁着的,她觉得爹爹还看得到她! 她扑过去,轻唤爹爹。可是爹爹的手并未像往常一样慈爱地抚向她的头顶, 只是冰冷地垂着。她不信疼她的爹从此后再不会教她识字读书,教她骑马追风, 告诉她颐州城外的世界是如何宽阔广博……爹真的不管她、不要她了!真的舍下 娘和哥哥!真的就这样走了! 她起身,拼命地抑制着眼中的泪迸出,冰冷地瞪视皇帝派来的官员以及官员 手中那份逼走爹爹的圣谕。 「滚!你从这里滚出去!」 可那官员仍僵冷地站立在原地。他到底想怎样?!还要她全家三呼万岁、跪 地谢恩吗?! 「越小姐,圣上有旨,命小人亲自监验直至卫国将军入士为终。」那人毫无 表情地僵然回道。 娘听到这番话,就再也控制不住地晕死了过去,从此一病不起,不久就随爹 而去。 她记得那时娘反复地念着:他好狠!他明知安筹最在意的是自由!他却偏要 以此来打压安筹!连死也不还安筹自由。。。。。竟永生永世不还安筹自由……。 越安筹忌日的那天,越家祭堂前,越织初与越至衡一身素服跪拜于父母的灵 位前。 转眼间,爹、娘去世已有三年。但当初的一切仍历历在目。这所有的一切, 使织初对尚隆帝怀有浓烈的恨意,每当她面对爹娘的灵位时,这种恨意就来得更 为汹涌! 她细心地扶起身旁的兄长,无意间撞入兄长那沉静绝美的眼眸中。两月前, 雀韵姐请来的名医果然没有医好他。那曾经明亮的眼眸仍是置于空洞的黑暗里。 但她有时却是那么强烈地感到,那双眼睛在专注地「看」她,让她有种不敢置信 的错觉,以为兄长其实早已复明。 这时,家奴突然来报:「少爷、小姐,英王府英王殿下前来拜祭卫国将军。」 织初与越至衡闻听,俱是一楞。驻守颐州的三皇子英王,他来做什么! 织初望向兄长,只见他微蹙双眉、略作沉思,然后开口吩咐道:「请他进来。」 「哥!」她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兄长的决定。 「站住!」她喝斥住家奴外迈的步伐。 「请他进来。」越至衡低沉的语气不容置疑。 家奴赶忙小跑着去请来客。 织初牢牢地锁定兄长的面容,紧盯着兄长细微的每个表情变化,似在恳求着 一个她能接受的解释。她的目光悲愤且凄然,就这样直射向兄长。 越至衡似是不堪忍受织初受伤的目光,他转过身去,不再面对着她。 织初无言地向外走去。听到她的脚步声,越至衡不再沉默,「初儿,你去哪 里?」 织初止步,没有回答,只是淡然地质问他:「哥。你为何让那个人进来?」 「初儿,他是英王!是皇子!我们拿什么阻他?!」他的声音有些嘶哑无力。 织初冷然地笑笑,「哥,就算应家权倾天下我也不会让步。我不会让应家人 来打搅爹。」说着,她毫不迟疑地快步走出祭堂。 在祭堂外的拐角处,织初倏然撞上一具高大英挺的身躯。她退后一步,缓缓 抬头,在看清来人后,她感觉到心中好像被什么牢牢钳住似地压抑、扭痛。是他?! 怎么会是他?! 「初儿!过来!」越至衡急切地追了上来,他用力推开一旁搀扶的下人,伸 出手去。 织初默然地上前扶住兄长。顿了顿,她望向面前的应渝浚,缓慢、谨慎地吐 纳着呼吸,「你是……英王?」她不希望是他!不能是他! 「我是!」应渝浚注视着她,清晰、笃定地答道。 这两个字像两道旋风,直射入织初的内心,滑过了她心里他曾站立过的地方, 瞬间便让一切消失得无影无踪! 初儿?!她叫初儿!应渝浚意外于这次相遇,他的眼中闪烁着惊喜。两个月 来,他埋首处理政务、巡视城墙守备,一刻也没有松懈过,对自己惟一的奖励就 是期盼――能与她相遇的期盼!他从没想过这惟一的奖励是否会兑现,因为天生 倨傲的他只会选择肯定的答案!所以,他不慌不忙地等待着…… 此刻,他想走近她、仔细看她,触碰眼前真实的她――初儿……她为何出现 在这卫国将军府,她是…… 突然,织初抬起头、正视应渝浚的目光,她清晰地一字一句道:「英王,请 你离开!」 「大胆!」站在应渝浚身后的泉峥、季成厉声叱道。 「初儿!」越至衡上前一步,把织初牢牢地护在身后,「在下越家长子越至 衡,舍妹织初对英王无礼,都怪我管教不严。英王如若怪罪,我愿一人承担。」 应渝浚未置一词,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越至衡,停驻在织初脸上。 「今日乃越将军忌日,圣上钦派本王前来拜祭……」他深沉、危险地缓缓开 口,「而你越织初,竟要本王离开!」 「没错!我要你离开!请回去告诉尚隆帝,永远不要再来打搅我爹!」织初 无礼的话激怒了应渝浚。 「大胆!」应渝浚喝道,忽然迈步上前,从越至衡身后把织初拉到自己的面 前。 「别动!」越至衡来不及做什么、说什么,两柄长剑就已冷然地交叉着顶上 他的咽喉。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应渝浚牢牢地钳制着织初的手腕,紧紧地注视 着她,冷峻地开口,「圣上让本王亲自来拜祭,是对越家无上的恩赐!」 「我很清楚!」她倔强地迎视着应渝浚,「尚隆帝恩赐给越家颐州城这天大 的牢笼,还不够吗?!我爹死时未能瞑目!娘也随爹而去!就连他们的尸骨也永 世不得离开颐州!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还不够吗!如若他真想恩赐越家―― 那就赐越家清静、自由!他赐得了吗?!」 应渝浚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怒气,狠狠地甩开她。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这般 辱没他父皇!没有人可以在他面前如此胆大妄为、不知死活!即使是她! 「你如此大不敬!不怕我杀了你?」他的手探向腰间佩剑。 她不语,只是冷冷地笑了笑。 他的目光阴郁、深沉、危险;而她的则倔强、凄然、无畏…… 如此敌意的她,不是记忆中的她!这样冰冷、漠然的她浇熄了他隐藏在心里 的所有热情与希冀,刺痛了他曾为她虔诚的心…… 「越织初,你恨我?」他望着她的眼睛,从中读出浓浓的恨意,但他宁愿心 存渺茫的希望,等待她摇头。 「是的!我恨你!」她恨尚隆帝、恨应家、恨身为应家人的他! 应渝浚凝视着她,扶剑的手渐渐垂下。良久,他默然地转身离去。他的心像 一寸寸被掏空般无力。那个淡然、纯善的她,那个动人、俏皮的她,渐渐重迭成 此刻带着如此坚定恨意的她……他们为何要如此势不两立?!上天甚至没有给他 挣扎的机会,便让一切悄悄开始、又草草地结束?! 泉峥、季成放开越至衡,追了上去。两人别有深意地回头望了望织初,那目 光似震惊、似谴责,似有着难以言表的明了…… 织初冷漠地凝视他们的背影,同时她命令自己,从今以后,她只准许自己… …恨他。 「哥!」她转身到兄长面前,看到他脖颈被锋利剑刃划出血丝,「哥!他们 伤了你!」她心疼、焦急地用丝帕轻拭着那血迹。 「别碰我。」越至衡冷然地甩开她的手。 「哥……」织初茫然、委屈地楞在原地,泪水渐渐涌上双眸。 「初儿。」猛地,他突然将妹妹紧紧拥入怀中,「你嫌我拖累你了是吗?! 你要存心吓死我是吗?!他真的可以杀了你的,知道吗?!」 「对不起,哥……对不起……」织初哽咽着流下泪水,所有的坚强,都被出 卖。那泪也同样无情地冲刷着记忆中那个颐紫湖畔叫浚的少年,要他模糊……消 失……要他无痕无迹……。 「乖……初儿……乖……」越至衡摸上她的面颊,轻柔地替妹妹拭去泪水, 拍着织初颤抖的背脊轻哄着。他的初儿是那么的坚强、倔强,从不轻易落泪。可 此刻,她却如此柔弱,只有这样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他才放心…… 应渝浚一队人马走后不多时,一顶雅致的软轿从街的另一端现身,停置在卫 国将军府外,轿内款款走下的美丽女子正是乔雀韵。她一身雪白清雅的素服,前 来拜祭卫国将军。 行完拜祭之礼,三人沿回廊步行至将军府的花园内,那园子不大、却精致得 很,正中的水池中植着莲花。绿池红莲,很是淡雅、别致。他们走进园内凉亭, 凉亭内的桌台上摆放着筝琴。织初走过去,手指轻轻划过琴弦,飘出浙沥的琴音。 乔雀韵与越至衡落座于织初对面的石桌旁,「初儿,我想听你抚琴。」越至 衡轻道,他想让她忘记应家人带来的不快……也许不止是不快……他想明白还有 什么,他想让初儿的琴声帮他理清那究竟是什么。 随即,悠然的琴音随织初纤巧指尖飘溢而出,那琴曲虽哀伤却刚强,虽凄然 却不屈,虽怅然却隐忍。猛然间,一根琴弦突地在织初指间崩断,深深地划开了 一道伤口,鲜血一滴滴地淌落在筝琴之上。 「初儿!」与此同时,越至衡站起身来,欲迈步上前。他的眼中满是心疼― ―他看到她受伤了吗?为何他的样子竟如此心疼、焦急?! 「哥?」织初起身,惊讶地注视兄长。她看到了,看到他眼中的疼惜。难道 哥哥看到她淌血的手指了?还是,又是她的错觉? 乔雀韵也站起身来。越至衡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反应都没有逃过她精敏的目 光,她不动声色地迈步上前,用丝帕束住织初伤到的手指。 「初儿,琴弦断了?伤到了吗?」越至衡收回脚步,垂下眼帘,轻问道。 「没事,哥。只是弦断了,我没事。」织初失望地望着兄长。然后看向雀韵, 摇摇头,示意雀韵不要告诉越至衡她的手指受了伤。 雀韵温婉、了然地点点头。 「初儿,我听你说过,你有本「琴筝先生」的琴谱,可以借我看一下吗?」 她的眼中满是担心,指了指她的伤处,比划着、要织初进房包扎。 「雀韵姐,我拿给你。」织初点点头,乖顺地应声,退出凉亭。 看着织初渐渐远去,雀韵走近越至衡身畔,低声道:「少主,那医者未能医 好您的眼睛,怪属下办事不力。」说着,她从袖内取出几枚尖锐的银针暗器,不 着痕迹地扣在手中,「属下已派人四处去寻「鬼面医」的踪迹,他定会医好您的 眼睛的。」话音未落,其中一枚银针故意从越至衡面前划出道长远的银线,深深 没入织初刚刚经过的梅树树干中。 织初什么也没觉察到,拐入回廊转弯处,似已出了园子…… 「你做什么!」当那道银光从越至衡眼前掠过的同时,他凶狠地抓过身侧的 乔雀韵,扳开她的手,看到余下几枚尚未发出的银针。他眼中露出极寒的光,那 眼神带着残扈,冷跋,让她不由自主地颤栗――如若她真的伤了织初,他定会要 她即刻碎尸万段吧! 「少主,您的眼睛早已复明了,是吗?!」她强忍住手上传来的剧痛,沉着 地问道。 「你还是发现了。是我大意,忘记了你的精明、聪慧。」他盯着她的眼睛, 忽而放开她,阴柔地笑了。 「少主……」过往,她的确注意到他的一些不寻常。她以为那只是她的错觉, 只是她过于敏感,绝没料到内心曾一闪而过的念头会是真的!他的确早已复明了! 他竟故意掩盖已复明的事实!为什么?! 「听着。」越至衡逼近她,毫无怜惜之意地扳起她美丽的面庞,「不许将你 知道的向初儿吐露半个字。」他的语气柔得能让雀韵迷失在其间,同时又对那满 含阴冷的每个字印象深刻,不敢有一丝违背。 「遵……命。」 「今后,不管你出于任何目的,别拿初儿试探!懂吗?」他猛地放开她,眼 中隐藏着骇人心魄的残冷。 「属下不敢!」 「很好。」他满意地微笑那笑容是如此的绝美非凡,让看到的人不由得媚惑 其中,明知危险,却不能自己! 但他们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回廊的转角处,不经意露出白色裙裾的一角― ―地上,来不及拾起的丝帕随风展舞着。 织初木然地背靠回廊苍冷的墙壁。她只是无意间掉了包裹伤口的绢帕,弯身 去捡取时,那绢帕却被一阵清风吹回至回廊转角处。因此,她听到了兄长与雀韵 的对话。 园中传来的对话,以及那对话所传达的内容让她震惊得不知所措。丝帕上的 血渍不经意地闯入她眼中,她的视线有些混沌、模糊。 丝帕上殷红的血,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那天,娘亲病重时咳出的鲜红血迹。三 年前,那一天…… 夜很深了,外面下着大雨伴着骇人的电闪雷鸣。屋内昏黄的烛光映衬着病榻 上妇人美丽但异常苍白的病容。随着剧烈的咳喘,鲜血从越夫人口中喷印在洁白 的丝帕上,她看了看那血迹,坚强地笑了笑,然后爱怜地轻抚女儿的头,虚弱但 清晰地缓缓道:「初儿,你听好。现在娘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秘密。而你,要给 娘一个承诺。」 她顿了顿,看到织初坚定的点头,才接着道: 「十九年前,大尚天朝内忧外患,朝内时局混乱不堪。尚玄帝的宠妃椋玲氏 是个聪慧的女子,她看出当时的局势已是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天子重病在身, 一旦演变成剑拔弩张的局面,她大椋国长公主的身份必成众矢之的,更何况,当 时她已有孕在身。如何保护才满周岁的幼子。椋玲氏略通朝政、善于观察,众多 臣子中,她深知你的爹爹越安筹为人秉直、侠义,又忠心于尚朝,定能应承她的 不情之请。于是,她密派身边亲信到将军府,希望你爹能收留皇幼于韧恒。皇子 虽有大椋血脉,但她以自己的鲜血修书立誓――绝不让他跻身大椋皇室。 「她说她别无他求,惟一的奢望,便是保有这婴孩的性命。时局混乱,没人 知道将来会发生何事。如若将来有人要尚氏一脉灭绝,那么这孩子便是尚氏惟一 的血脉。你爹没有丝毫犹豫地承诺了下来,皇幼子被人小心送来的同时,为了不 惹人猜疑,你爹忍痛把,我们尚在襁褓中的亲生儿子送出京都,交与一户普通农 家抚养。自此之后,我们便再无那户农家的消息,至今也不知,娘那可怜的孩儿 是生是死……」说到此,她的眼中噙满对亲生爱子的怜爱、愧疚与不舍的泪水, 但她坚强地忍抑着,不让泪流落下来,接着道:「那以后,没过多久,天子归天, 应子魏发动宫变。太子被囚、不知生死,尚氏一脉也下落不明……初儿……衡儿 便是当年的皇幼子韧恒,是越家、是你爹舍弃所有也要保护的尚氏血脉。」看着 女儿震惊的表情,她忽然握紧了女儿的手,威严地注视她,「初儿,你爹生前将 保护尚氏皇子视作越家的使命!你要起誓!向你爹、向娘,向越家列祖列宗发誓! 代越家保护好皇子――誓死保护!」 「娘,女儿向爹、向您、向越家列祖列宗起誓,女儿定会誓死保护皇子。」 她坚强地拭去双颊流淌着的泪,毫不犹豫地举起右手。 越夫人点点头,心疼不舍地轻抚女儿的手,吃力地抬手擦去女儿颊边的泪痕, 定定地看着她清丽但仍稚气的面庞。她的初儿还这么小,如何能承受这誓死誓言 啊?但,为了尽忠,越家宁愿舍弃所有!包括她那不满周岁便不得不离开她的幼 子、安筹视若生命的自由,以及越家背负了十多年的不白之冤! 「孩子,爹娘对不起你,娘实在是舍不得你……」她的泪模糊了视线,紧紧 地看着女儿, 「彼柔。」朦胧中她忽然听见了丈夫的轻唤,透过泪,她看见丈夫从门外缓 缓走来,脸上挂着爽朗的笑意,他是那么的英俊、年轻、健朗,仿若她初见他时 那般,「初儿,看,你爹来接娘了。」她笑了,那笑竟带着几许安详与幸福,她 的双眼随着唇边笑意渐渐合闭,而她的手仍牵挂地紧握着女儿的手。 「娘……」一种不详的感觉在织初的心里渐渐弥漫,「来人,快去请郎中来! 快!」 不久,家奴打着油伞连拉带搀地带着一位身背医箱的中年男子,行色匆匆地 进了将军府。那医者为越夫人把过脉,又仔细地检视了一番,道:「越小姐,请 勿担心,夫人只是睡去。」但织初看得出来,他的神情并不乐观。 这时,越至衡身边的小厮浑身湿透地踉跄着跑了进来,「小姐,不好了!刚 刚少爷不知为何骑着马狂奔出府,小的跟出去时,发现少爷他……他已坠马、昏 迷不醒……」 织初乍听,不置敢信地低喃道:「你……你说什么……」 小厮不敢看她,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小的该死!少爷他坠马了,小的 把少爷抬了回来……可他不知摔到哪里了,到现在都没醒来啊!」 织初顿觉天旋地转,她站立不稳地扶住床柱,看着昏睡中的娘亲,她闭上双 眼,再次睁开时,眼中的慌乱被坚强、镇定取而代之。 那晚,越至衡身上伤痕累累,高烧始终不退,昏迷不醒。 就在第二天清晨,卫国将军夫人悄然撒手人寰。织初悲痛欲绝,但却没有忘 记对娘亲许下的誓言,她坚强地送走娘亲,强忍着痛苦、不知疲惫地照顾兄长。 一个多月过去,越至衡伤势渐渐好转,但总不肯睁开双眼、总不肯下床走动, 除了织初没有任何人能近他身。郎中告诉织初,他的伤并无大碍,只是那双眼睛 怕是从此看不见了。 一阵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近,打断了回忆中的织初。织初抬起头,看见婢女端 着药走了过来。那药是为兄长治眼睛的――那双什么都「看不到」的眼睛! 「把药给我。」 「是,小姐。」婢女将手中的托盘交到织初手中。 织初看了看黑浓的药汁,笑了笑,那笑无力却复杂。她端着药走进花园,看 到凉亭内的两人一站一坐,默默无言。她走到越至衡面前,良久不语,只是看着 他―― 看他自若的表情; 看他清亮的眼眸; 看他琢磨不透的心! 雀韵看到织初凝血却未包扎过的手指,知道刚才定有变故,她镇定自若地站 在一旁,静观其变。 织初一手拿起碗举到越至衡面前,另一手无力地提着托盘,「哥,你该服药 了。」 越至衡点点头,伸出手等着织初向往常一样将药碗递给他。 只见,织初缓缓地将药碗递送上前,当药碗刚触碰到越至衡的手指时,她的 手故意微微倾斜,药汁顺着倾斜的弧度直直地淌溅在青砖之上―― 「初儿……」越至衡哑然开口,他略顿了顿,然后起身从织初手中拿过瓷碗。 织初的眼睛始终看着越至衡的双眼,眼神空洞却异常犀利!他诧异的神态、 他接拿瓷碗的动作、他欲言又止的双眸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看得见!原来――他 真的早就复明了!织初手中的托盘「砰」的一声砸落在地。她的眼圈发红,却倔 强得不肯流泪。她恼怒地转身向外走,经过雀韵时止住步伐,仔细打量着雀韵, 像从未相识,「你到底是淮?!」 「越姑娘,我……」乔雀韵郑重地行礼,织初则撇过脸去不愿看她,似乎并 不在乎那个答案。不等雀韵的答案说出,织初已茫然、坚定地向前走去。她不知 自己要去哪里,只知道自己不想在这里多待一刻。 越至衡在织初经过园中的莲池时,突然冲上前来从背后牢牢圈住了她,「初 儿,别走。」他的声音异常沙哑,「求你,在这个时候,别走。」 织初没有任何挣扎,她缓缓开口道:「哥,你为何要骗我?」 他放开她,绕到她身前,一手扶住她柔弱的肩,另一手抚上她细腻的脸颊, 「因为……」他深吸口气,缓缓开口,「我不愿你离开我,我想只有这样才能将 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织初抬起头,困惑地注视他,越至衡接着道:「你长大了,始终是要嫁人的。 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你会爱上别的男人!我受不了有一日你为了其他男人而疏离我! 但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我这样做根本没用!不让你离开我,其实只有一个方法!」 他说完,倏地吻上了织初红润青涩的唇。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真的吓坏了织初,也震惊了乔雀韵。 织初用力推开越至衡,用双手捂住唇,大滴的泪水不觉间顺着脸颊不断滴落, 打在雪白的素服上。 「初儿,我爱你!我可以爱你的!我们并不是亲生兄妹,不是吗?」他痛苦 地向她倾诉。他不知到底何时对她的手足之情蜕变成了难耐的爱恋。这份爱恋他 不敢向她表白,不敢向任何人吐露。这份爱恋不得不被痛苦埋藏了这么久,几乎 快要将他逼疯!终于,它积攒成了今日不可收拾地爆发!「那天娘和你说的话我 在门外全都听见了!初儿!我不要你的保护!我要的是你!」他上前欲拉住织初。 「你别过来!别碰我!」织初惊恐地躲过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花园, 她跑向马厩骑上「烈云」,冲出将军府。   ----------   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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