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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5节:未了情文/舟卉(1)   未了情   ○舟卉   师兄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那一年,师兄二十四岁。在公司的北京市场部做事。事先,他一点也不知道, 那个秋天会有什么异样。   一个很平常的早晨,阳光不暖也不冷,他接到一个电话,在浙医大念书的弟 弟打来的。他说他有一个女同学要来北京办事,人生地不熟,希望哥哥到时给个 照应。   放下电话,他想,来就来呗。   一天过去了,没人找他,他也就渐渐忘了。茫茫人海中要找人帮忙,也不缺 他一个。   起初,她的确不想麻烦他。但接连碰壁后,她无奈,只好找出他弟弟的介绍 信,去敲他办公室的门。   他一愣,然后自然是放下手头的事务带她去找那家研究所,等她买了实验要 用的试剂,再送她回去。   她住的那个地下旅馆,阴暗潮湿,冒着一股寒气,台阶像在迷宫里,一级一 级往底下伸去。昏暗的通道晃过赤膊的青年,流里流气,哼着轻浮的调子。门开 了,里面也同样的阴暗,潮湿。于是他说,搬了吧,我帮你找个好点的地方。她 感激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他去看她。她的新住处离他的办公室不远。明天一早她就回杭州。 她说,你有时间吗?带我看一看北京吧。   他带她去天安门,逛故宫,看什刹海,又到王府井买了小吃。登上那座巍峨 的朱红城楼时,广场就在脚下,纪念碑高高矗立着,蓝天白云,汉白玉的晶莹在 阳光下让她迷眩。后来,天黑了。北京的夜空很深,也很静。他们从长安街走回 来,车流的尾灯划出迷离的光彩。她说,谢谢你。   他说,谢什么。并告诉她明天要去内蒙古出差,早上不送她了。   我和你一起去。她脱口而出。   他也没想,便应了,好啊。   但一出口,他就后悔。他想,也许她只是说着玩罢了。   那你帮我买张硬座吧,明天来叫我。她挺高兴,语气很生动。   队伍排到尽头了,站在窗口他还希望,她真的只是一个玩笑,一觉醒来便忘 了。但他终归还是把票买了。只为了昨晚应允的话。一早,他去她那,本打算半 玩笑地问一句,你还去吗?但发现,她早已挎了个简单的行囊等在门口。   他问,那些试剂怎么办,你导师还等着?   她说,三天内回来,就没事。   火车是下午开的。他买了卧铺,因为公司可以报销。他想着远在江南的女友, 在夕阳里回想他们初识时的情景。这次业务一结,他就可以回家了,和她订婚。 火车开得很快,他仍觉得走得好慢。   她从硬座车厢穿过漫长的过道,来到窗前,站在他的身旁。聊着过去,聊着 旅途,也聊着各自的朋友。他告诉她,他高中毕了业就工作,连大学都没上。她 告诉他,她的导师是一位著名的医学家,她正在参与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   火车走在京张铁路上,穿过一个隧道,又盘进一个峡谷,在黑沉沉的寂静与 明晃晃的深秋夕阳里交替着时光。两边山上的叶子都红了,像火一样,在高耸的 荒山里自由地奔放燃烧。见到长城了,盘在晚霞的山脊上,扭下去又爬上来。烽 火台的脚下,是秋叶与夕阳织成的火红的凝重。她说,太美了。他也有些陶醉, 生平第一次见到红叶的辉煌。   她回去后,对铺一个老者好奇地问,她是你什么人?他耳根有些热,支吾着 说一个熟人。   恰好她又走回来,却很轻松地蹦出一句,我是他妹妹。一脸的天真,一脸的 满不在乎。   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他想。   她趴在窗口,痴痴地盯着窗外。这回,是他站着。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远处 有一片闪闪亮亮的灯光。密云水库!她差点叫出来。千万盏灯浮在幽幽晃晃的水 面上,迷离着,灿烂着,火车走在湖边却像是闯进了一个梦里的童话世界,在光 的海里浮着。抬头,一颗一颗的星,静静在闪烁。她是不是在数着星星?星与灯 的交辉,让人产生恍惚感。   第二天,就到了包头。他去跑业务,她在隔壁的房间住着。晚上,他们去附 近一家餐馆吃火锅,出来时,他抬头才注意到,那不大的店,招牌竟是" 情未了 " 。他想起那部同名的电影,记不清里面的故事了,只留着些淡淡的回忆。又沿 着街走出好远,师兄说,直到那时,他才真正仔细地望了她。她是个美丽的女子。 修得平整的齐肩的黑发,在街灯下活泼地飞舞,有点摇碎的跳跃的波光。她扭过 头来说,刚才听服务员讲,山下有座喇嘛庙,很灵验的,你去吗?   天还未亮,她便" 噔噔噔" 来敲他的门。她换了件大红的外套,没背旅行包。 俩人紧赶慢赶到了车站,卖早点的老婆婆告诉他们,从这个方向去喇嘛庙只有两 趟车,一趟乘旅客,一趟载卖土货的小贩,前一趟车已开走了,如果真要去,只 有搭后一辆。她与他正啃着热气腾腾的烤红薯,相视一笑,去!   路很颠簸,比预料的更糟。脸上布满尘灰的小贩,腰间插着牛皮套的匕首, 无所顾忌地用蒙语吆喝着,吵闹着。车晃得厉害,晃得人心慌。车上只有他们俩 是游人,沉默在一片全然的陌生里。车离包头愈来愈远。他觉到了一种飘浮的流 浪感。窗外是草原日出的景色,广阔着,绿着,红着。第一次见到草原,她的眼 睛一直很兴奋。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只有荒漠了,像沙漠一样的荒漠。没有风, 也没有飞鸟。灰的颜色让人乏困,灰的空气写满枯索。   他转过头来,看见她依在自己肩头,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敷了一层很薄的 灰。平日里活泼的她,瞬间凝固了,凝固成了静谧与安宁。在周围嘈杂的喧嚣中, 她是一只倦了的小鸟,有些孤独,有些楚楚,更有些可怜。他愣住了,没挪开肩 膀。此时此刻,他是唯一能给她保护的人,他想。   中午时分,车才停住。空灵的天宇,空灵的荒漠,空灵的寺庙。天很低,散 着一种威慑,   让人不由得想跪下去顶礼膜拜。喇嘛庙很古很古了,空气中弥漫着酥油浓浓 的香味。白白袅袅的烟雾飘在庙堂里,酥油灯燃得正旺。粗硕的柱子,羊毛搓成 的绳索一圈一圈缠着,一直缠到顶,浑而虚的烟在柱子间穿行。喇嘛们披着红袈 裟在诵经,沧桑木板的脸上刻满肃穆与神圣。远处,有拨浪鼓空旷缥缈的声音, " 咚咚咚" 敲着,偶尔也断断续续摇进庙里,与烟火与诵经混合在一起。她很虔 诚地伏在地上。他也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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