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EXIT MUSIC文/刘静雅 　　EXIT MUSIC 　　○刘静雅 　　在这个南方小城秋天回光返照般的炎热中，我一直在顾虑任何文字的开头。 夏天的躁动盲目一直延续到了十一月。在寒冷终于降临之后，我决心要制造一些 口号般有力而积极的句子慢慢把自己催眠，以便冬天来临时我能够轻易在冬眠中 获取安稳与沉静。然后直到春天，我将白嫩健康，和别人一样走在潮湿明亮的现 实生活里，再跳起失控而热辣的舞蹈，被夜晚的光影麻醉后便不再苏醒。 　　可是显然，我是徒劳的。因为年复一年，所有人都是幸福的，纵使他们的幸 福是自由被囚禁后的表象。而我乖戾，诡异，沉默不语。年复一年，愈演愈烈。 　　是宿命，在劫难逃。《新桥恋人》让我始终无法服气卡拉克斯给Michelle和 Alexis安排的结局。命比蚁贱的街头流浪汉，即将失明的富家女画家，意料之中 的情节应当是，他们在惨淡之日相逢，彼此温暖之后，必将在明媚之日分离。然 而卡拉克斯把他们拍得太好看，让早晨的阳光静静涂抹在他们赤裸的身体上，让 全世界的烟火随他们的舞蹈轰然绽放，让塞纳河的水花为他们的疾驰恣情飞溅， 让全巴黎都在他们的安眠药中顺利昏昏欲睡，让大西洋的海浪与他们一起大步狂 奔，让他们不致讨巧地凌驾生活之上，让他们没有理由不相爱。 　　可是我以为，任何盲目的绚烂的终将演变成铺天盖地的伤害，最后不过是又 一场始乱终弃的战争。" 天空是白的，但云是黑的" ，Alexis近乎讨好地对Michelle 说。爱情是爱人，被爱，主动，被动，征服，受制，胜者，败者。即使他曾在黑 暗的深处与她相拥而睡，他像狗一样尾随她左右为她表演他所有的技能与兴奋， 他因为爱她而变得偏执自私狭隘癫狂，即使他们最终完满地在运砂船头携手相聚， 爱也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一场自取灭亡。酒燃烧她的身体，他也燃烧她的身体， 可是爱情却无法像温度般简单传递……. 她一听说她的眼睛有得救就留下" 我从 未爱你" 的字句离开了。直到他出狱，头发长长短短，新桥修葺一新，多少年。 而所谓相见不过是她因为年代久远生出的自责怜悯和重逢后的尴尬惊慌。这实际 上是Alexis对爱的乞讨式的表演和卡拉克斯对爱的一厢情愿。 　　所以即使我们的身体没有距离，我们仍然无法像传说中的爱人那样心心相印。 决定爱上一个人，就是决定把自我麻醉，变得软弱卑贱，敏感易碎，或者如同战 俘般低声下气。 　　而我们分明在多少年前曾经热爱高旗，因为他说，童话的结尾人们永远相亲 相爱。我们深信不疑。当时我们是单薄的身体，低垂的眼神，清亮的笑容和甜蜜 的暗示，喝一杯劣等咖啡也能全身亢奋，雨水来临时因为共用一把伞而无所畏惧， 十指紧扣便觉得一切美好。甚至单纯到像《蓝色大门》里的张士豪和孟克柔，以 为自己的青春是比任何人都大的委屈和全世界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一路高唱 自得其乐的歌谣，不甘示弱地赛着单车，在漆黑软弱的时刻交换彼此的隐私，承 受年轻时所有被放大的快乐与哀伤。他们不知道，喜欢的人不过是忧郁青春中的 一抹淡蓝色罢了，而穿越成长的大门才是理想中最遥遥无期的恐慌。 　　" 三年、五年以后，甚至更久更久以后，我们会变成什么样的大人呢？是体 育老师，还是我妈？虽然，我闭着眼睛也看不见自己，但是我却可以看见你。" 　　闭上双眼，也能感觉……这是我们无法褪色的时光。可是如今，我们坐在伸 手就能拥抱的距离，却像惊弓之鸟，浅尝辄止，有着自以为是的优雅和小心翼翼 的寒暄，像我们曾经最最不齿的大人。这中间隔了并没有三五年。 　　在此处别处的伤害之后，有人从沉默长成了放浪，有人死于寂静，有人选择 做惊世狂花或者黎耀辉或者何宝荣。可是你要相信，伤痛是爱情的衍生，即使男 爱女女爱男男爱男女爱女各色状态它也不会逃离，即使它暂时被嚣张的生活所掩 盖。爱情至多只能是转瞬即逝的出口而并非相互拯救的终点。Ian Curtis早就未 卜先知地唱：Love will tear us apart.爱会将我们分裂，雨水会洗掉我的脸和 所有幸福。 　　而我这样一个浅薄而世俗的女人已经预见到自己因为对幸福过度渴望而终将 不得好死的宿命。 　　结束的音乐即将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