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声音绽放在时光深处文/白雪(4) 　　后来小羽也带着他喜欢的女孩子来看我，那是一个还没有来得及长大的青涩 的小姑娘，头发已经为小羽纠缠成了纷繁的一大片。单眼皮，白皙瘦高，面容冷 清而苍凉，笑起来时候，眼睛显得愈发明亮，身体显得愈发瘦小。小羽说，姐姐 你快看，她多么多么的像你。 　　我愣住，我告诉小羽说，你不能够这样，我们不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逃不出 彼此的圈套。你我的相聚，是这个家庭的劫难。 　　丽塔的黑猫死在一个没有预兆的秋天，那是一个清离的黄昏，残阳如血，丽 塔说西天边的绚丽色彩是她的猫的鲜血涂抹的。 　　那只叫做阿墨的黑猫，是男子径其留给丽塔的，丽塔凭借它来凭吊过去，凭 借它来缅怀关于径其的一点点模糊而散淡的气息，丽塔抱着那只猫的尸体来找我， 她问我，你说是怪我，还是怪老天？是爱得太早，还是径其出现得太晚？ 　　我不能够言语，面对丽塔的时候我总会丧失很多表达的方式。死去的阿墨在 她的怀中躺着，安静的样子，好像在睡觉。血液粘住了阿墨黑色的毛发，成了一 朵破碎的莲花形状。丽塔的白裙子上，手臂上，还有花朵一般干净的脸上，沾满 了从阿墨的身体里流出的红色液体。丽塔开始哭泣，眼泪突然多了起来，她对着 阿墨，对着那些血，呆呆地站立很久。 　　我按紧心口，发出了一声低沉而忧郁的喊叫，我开始奔跑，直到离丽塔很远 的地方我才停下。丽塔，你怎么能够这样，你亲手杀死了阿墨，它的身上，插着 你最喜欢的那把你用来裁花纸的剪刀。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丽塔是决计要离开了，她正在为她的生活做着最后的了 结。如果我知道，我是不会把那些磁带还给丽塔的。 　　丽塔把我们十二岁之前的磁带留给了我，她拿走了十二岁以后的录有她声音 的那些。我清晰地记得她当时就站在我的对面，我递给她，我说，你的就是你的， 我永远不可以替你保留，如果我愿意挽留而你不肯，那一点用也没有。 　　她接过磁带，沉静而阴郁地微笑。然后没有预兆地，不留情面地，一下子将 那些柔软的暗褐色的带子扯了出来，她将它们缠绕了满手，满身，像一个古怪多 情的小妖女，异常的美丽张扬。丽塔揽住我的腰，瘦削的下巴恰好抵在了我的锁 骨上，有种尖锐的疼痛。她趴在我的耳朵上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能够给予你 的，只有十二岁之前的记忆。从那以后，我就属于绚烂的男子们了。我的繁华的 爱情。了无结果。 　　丽塔离我那样近，可是我觉得我们已经很遥远了。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不久之后丽塔去了新西兰，念一所语言学校，以后会继续读大学，会换一个 国度，继续没有尽头的爱。那里应当有大片的草原和白色的羊群吧，我想那里也 许不是一个适合读书的地方，因为我和丽塔，本就不是适合读书的孩子。 　　丽塔离开后，我考进了一个南方小城里的广播学院，我一直念念不忘的，是 十几岁的时候我们对着自己的那个小小的电台，泪流满面地朗诵喜欢的诗歌。 　　进入这个学校之后才发现，很多事情，根本不是我想象的那个样子，太多太 多的理论，已经把我年少的心底关于声音与文字的美好抹杀了。我想起很小的麦 克风，SONY的空白磁带，死去的男子留下的句子，还有被丽塔扯得漫天飞舞的缠 绵的带子，我就那么那么突然地难过起来，疼痛得掉不出一滴眼泪。 　　在最后，在这个关于我与丽塔固执地记录声音的故事即将结束的时候，我想 要悄悄地告诉你另一件事情。还记得那个与我相互归属的男子未央吗？一切竟然 真的如丽塔和小羽预料的那样，未央是我的一个灾难。他为了他的诗歌悄无声息 地离开了我，他带走了我们的一切过往，而施与我的，只有大片缠绵的头发，一 张不再清白的面庞。呵，那个吐漂亮的烟圈的男子，那个指甲上有标记的男子， 那个把我当公主宠的男子。 　　他们走了，他们全都走了，丽塔，未央，像一场华丽的电影，落幕的时候主 人公都已死去。只剩下了我一个人，对着一套专业的电台设备，再不能够说出一 句完整的话。 　　时光深处的声音，曾经绽放，现在，终于沦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