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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 吃完饭玉梨收拾了桌子,沏了一壶酽酽的黄山毛峰端在两兄弟面前。 “听大哥聊天挺好玩的!” 不知道她听见啥,不知道她听懂了啥。 “你来坐吧!” 鸣放说道。于是玉梨拿了毛线活,坐在对面的沙发上。 “给孩子准备的?” “不,他的!” 玉梨微笑着,手指灵巧地动作起来。卫东觉得他的家越发像个家了,女人坐在 一旁打毛活儿,有一种宁静和安详。女人的肚子里怀着孩子。但是他和鸣放还是不 能说女孩子的事。 “说说你们东建吧――东建怎么样了?” “好啊,”鸣放此时已是酒足饭饱仰倒在沙发上。“东建的变化大了!陶总死 之前,发生了一件事,就是华兴的头头刘作光到东建来。这个刘作光威风得很。他 是来整人的……” “东建本来是中央企业,人家部长来管,没错儿嘛!” “你这么说也对。刘作光来了,东建的空气紧张起来。后来发生了陶总的事, 谁也没想到啊!11月6号,金山着了火。过了一天,陶总出事了。刘作光一看事情不 好办,撤了。临走之前任命老崔代理经理。” “金山着火,你的责任大了!” “是啊,幸亏没死人,给了我个记过处分。这以后又发生了两件大事,这两件 事都是今年一月份发生的。第一件是金帅邦的事揭出来了!” “金帅邦很硬啊!” “当然硬。可是鲁曼普主持正义,下了决心。鲁曼普征得叶部长的同意,下了 手。这回抓了金帅邦,还抓了四个,一共五个!大伙儿拍手称快!那天上午抓的, 中午有人在机关大楼放鞭炮。鲁市长到东建作镇,部里呢,又派了个副部长。刘作 光不见了,调离了华兴。听说是调到民政部,副部长还当着,排在最后一位,不吃 香了。” 卫东见过鲁曼普,就是老爷子过生日的那一次。他当时就认为鲁曼普是精明历 练的官员。 “金帅邦判了吗?” “还没有。中国的事儿哪有这么快的?金帅邦贪污受贿,有说五、六十万的, 有说一百多万的,还有他的几个喽罗,一窝子!过去靠金帅邦最紧的也出来揭发他。 他的事儿太多了,太不得人心了!就是金山大厦,金帅邦的弟弟金帅国也来捞了一 把!” “孔达人呢?” “春节之前放出来了,无罪释放。老孔这个人,太没政治经验,他那点聪明全 露在外面。他对陶总算是忠心耿耿,不然也不能遭这个罪。他现在还当副总经理。” “你说的第二件大事呢?” “第二件是华兴的事:人事局局长惠石出了事!这事也从东建引发的。华兴下 属的一个什么公司,有个叫涂飞的高干子弟,他爹是个离休的副部长。涂飞和惠石 勾结,骗了东建25万美元。涂飞骗中建十三局的更多,100万美元!十三局的事不知 道有没有惠石,东建的事他是亲自参与,亲自操作。惠石和东建的关系很大,他是 管干部的嘛!金帅邦叫人给惠石送过10万。惠石当然不承认,这种事,一个对一个, 你说有,他说没有。那个涂飞跑了,也许在澳大利亚,也许在加勒比海的伯利兹, 正在通过国际刑警抓他。惠石现在停职审查,涂飞不抓回来,他的事定不了案。总 之他是下台了。春节以后,华兴的新老总来给东建配新班子。从山东调来个经理, 还不错。这玩意儿是远来的和尚好念经,新经理没有三亲六故,瓜瓜葛葛,敢做动 作,敢下笊篱!金帅邦上台时候挤走了原来的副书记。这次他回来当一把手书记。 这次配班子换了一大半,我嘛,荣任了副总经理。” mpanel(1); “唷,大哥升官,可得祝贺祝贺呀!” 玉梨轻轻一笑,说道。她听了半天,这句话听的最明白。 “我看东建没有好了!”卫东说道。“点着了金山大厦还能升官儿!东建没有 人了!” “卫东,你看你!”玉梨当然不能理解卫东话中的真意。“大哥的好事,你偏 说难听的!” “你不是给哥哥祝贺了吗?今天有酒有菜,菜做的很不错嘛!” “东建是没人了!”鸣放理解卫东的话。“上一届班子,平均54岁,纯牌一个 ‘老人政府’。这些年年轻干部也没有培养起来,基层公司经理当中我是最年轻的。 年轻的,有学历的,有本事的,忽忽地跑!这不,找个总经理还是从外省调来的!” “你是铁杆儿东建派!” “这回华兴对东建大大地扶持一把,三峡的项目给了五个亿!我这是打前站的, 下个月上4000人,今年高峰时候要达到8500人!” “哦,东建除了老弱病残,能拉得动的也就这些人吧?” “是啊,可算喘一口气!” 不觉聊到了12点,玉梨挺不住,道声别进了卧室。卫东关上门,哥儿俩谈兴未 尽。 “卫东,你走了四个多月,闹了一大场啊!”鸣放大口喝着茶。“只可惜了陶 总,辛辛苦苦,落得这样下场!” “你看见他死吗?” “没。我到现场,人已经拉走了。火化那天我看见了,好惨!整形不能恢复他 的容貌,不像了。” “有多少人送他?” “很多,都是自动赶到的。有四、五百人,机关就去了一百多人。那天红旗昏 了过去。” “陶总是好人,令人尊敬。”卫东到了发表见解的时候。“但是他是一个落伍 的人,过时的人。明朝的亡国之君是崇侦,也是个辛辛苦苦的皇上,史家形容他叫 ‘宵衣旰食’。他想当中兴之主,可是时运不济,苦苦挣扎了18年,最终吊死梅山。 陶总的死,是巨大的悲剧,具有象征意义。几十年的计划经济体制,固有的传统, 决定了东建的命运。从1979年到现在,改革开放15年了,各方面取得了很大成就, 但是国有经济这一块,并没有从根本上触动旧的体制。这几年这一矛盾越来越突出, 越来越尖锐,在东建达到白热化的程度。东建是很典型的,经受不了市场经济的巨 大冲击波。陶总的死也说明,旧体制救不了东建,旧体制培养起来的人也救不了东 建。这些人中,一部分人堕落了,而像陶总这样不甘堕落的人,他们没有足够的认 识,也没有足够的勇气。他们的奋斗就有了更加浓厚的悲剧色彩,发人深省。” “卫东,你说的有道理,不全对。东建经过这次大动荡,找到了出路!” “真的找到出路吗?建设部调你们去三峡,不过是又一次的计划经济式的挽救, 让你们躲开市场的冲击。你们的体制难道有什么改变?当你们再一次面临市场的时 候,你们又会怎么样呢?” “好了,卫东,我说不过你!总之现在委以我重任,我只要努力干好我的工作 就是了。” “哈哈,鸣放,你在本质上还是旧体制的人!” 卫东把剩下的洋酒倒进酒杯。 “来,把这点喝了!祝你官运亨通!” 兄弟俩一饮而尽。 “初云还在S市吗?”卫东问道,这会儿可以说女孩子的事了。 “还在。 “你最近见过她?” “见过。是上个月,她的设计事务所开张那天。” “她真的干上了?” “对!我忘了告诉你,还有红旗,初云和红旗合伙干的。初云没要韦家昌一分 钱,就是办执照花的钱,也一笔一笔算给韦家昌了。红旗拿出全部积蓄,她们还有 四、五个同学,凑了30万,说是股份制。大伙儿一起从不同的设计院辞了,真够胆 儿大的!在三好街租的房子,二层楼,叫大方设计师事务所,也不知道谁起的名儿。 一共12个人,请了两个老的,其余都是年轻人。初云当经理,又是一个陶经理!红 旗当了个总设计师。其实设计事务所的总设计师应该是搞建筑的,她们瞎整吧。开 张那天请了100多人,有政府部门的,几家设计院的,几家施工单位的。整的挺热闹。” “韦家昌去了吗?” “去了。韦家昌是有本事的人!过去我不认账,现在是服了。银河大厦去年封 了顶,质量还是最好的,东建比不了。韦家昌的事办的大气,那天去了谈笑风生。 当天韦家昌给大方事务所找了第一笔生意,设计一所‘贵族学校’,设计费50万。” “韦家昌不死心吧!” “也许。我看初云是不会再回头了。” “你这么自信吗?” “我对初云没有一点儿自信!”鸣放自嘲地笑了。“但是我想,第一,是陶总 的死;第二,是初云不爱她的韦老板。她有许多追求,但是最终不会牺牲她的爱。” “哈,你当然最了解她!” 他们兄弟之间心照不宣,却没有点明过这件事。鸣放继而用伤感的慨叹的语调 说道: “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爱的女孩儿!” 已经是两点多钟,窗外的风吹来早春的寒意。是的,卫东和鸣放有相同的感觉。 他虽同末雨有更深的关系,还是十分赞同鸣放的话。 “末雨呢?”卫东问道。 “你咋才问起末雨呀?”鸣放的话带有明显的报复。“你不认为你太着急了吗? 你现在的老婆能和陶末雨相比吗?” “是不能比。”卫东站了起来。“你说陶初云是人世间的可人,那么我说陶末 雨不是几间的人物。” “嘿,我告诉你一件事:陶末雨那个案子破了!” 真是惊人的消息! “卫东,你知道案犯是谁?就是金帅邦的儿子金小鲁和他的两个哥们!这案子 是从那辆吉普车上破的。后来警察去抄金小鲁的家,陶末雨的奶罐明晃晃摆在桌子 上!那天晚上田欣请陶末雨吃饭,送给陶末而这个奶罐,是从美国带来的。金小鲁 是东建有名的恶少!你还记得前年有一次舞会上,陶末雨打了金小鲁一个耳光吗? 这小子早就盯住陶末雨了!他的两个哥们,有一个是市公安局长的儿子,所以这个 案子颇费周折。这件事也是鲁市长下了决心。” “金小鲁我认得!这小子在期货公司当过经理助理,捞了不少,又打着他老子 的旗号,到处坑蒙拐骗。有一次我和雨雨在外头吃饭,碰上了。这个案子啥时候破 的?” “春节前。现在陶末雨去南方拍电影了,小报上经常有她的消息,你没看见吗? 她就要成大明星了!你呀,没这个福份啊!” “鸣放,这回你全说明白了。还有一个人,不知道现在咋样。” “谁呀?” “钱芳芳。” “你说她!她也是个奇人。从厦门回到S市,她居然一滴眼泪也没有!人家以 为她和陶总感情不好。可是以后她每个月的7号到回龙岗去一次,在陶总的骨灰前放 上一束鲜花……” 兄弟二人一直聊到东方既白。 1996年8月27日 完稿于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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