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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钱芳芳住在医院里。陶兴本从吉林回来,每天下班到医院看一眼。云云回来了, 连续三天晚上住在医院。白天则由小侯安排人侍候。连续三天陶兴本没有和云云说 话的时间。他不知道云云到长春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她何以同韦家昌在一起。云云 大了,到了应该嫁人的年龄。他想他从来没有问过云云这个问题。云云是自立的令 人放心的孩子。她真的令人放心吗?他的放任的态度真的是他正确的选择吗?她和 韦家昌单独在一起,而且是跑到外地去,使他想到问题的严重。她和韦家昌之间不 会有什么,可是这孩子自由度太大了,她妈不能管她爸又不想管没时间管害怕管。 他是有点怕,怕也是一种娇惯。他没把云云惯坏并不是不惯。 这天陶兴本下班到了铁路医院――本来应该转院到东建医院或是东建的合同医 院,可是小侯坚持留在铁路医院――他走进病房,看见云云在这里红旗也在这里。 云云坐在她妈的床上红旗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爸!” 云云叫一声,红旗则站起来没说话。从吉林回来,刚到医院小侯便告诉他“潘 总的女儿在这儿守了一夜”。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给红旗打过电话,晚上打到红 旗家,没有人接。 “红旗来了。” 陶兴本说一声,眼睛看着床上的钱芳芳。钱芳芳闭着眼打点滴,腿上是吊在床 架上的钢丝牵引透着救死扶伤的残忍。他身体大不如前却没住过医院,钱芳芳过去 身体也好转瞬之间住进医院变成这副模样到底令人心寒。 “你妈今天发烧了吗?”他问云云。 “没。今天不错。” “睡着了?” “嗯。爸你坐吧。” 红旗到云云边上坐下,把椅子让给陶兴本。陶兴本有点不自然。但是红旗平静 而又自然。陶兴本下意识地拿出香烟,马上想到是医院,收起来。钱芳芳睡着了他 想说点啥不知道说啥好。平时云云总有话说,今天也成了哑巴。 “陶总,到长春有收获吗?” 红旗先发话了。她穿一条长裙子上面是白衬衣像个文静的大学生。 “难说。”陶兴本说道。“现在建筑业萧条,你们设计院不是也没活干了吗?” “设计院最近有活儿了。”云云说。 “什么活儿?” “在福建找了两个大厦。” 他们说了几句闲话。 “我走了。”红旗站起来。“陶总,你一会儿回家还是有公务?” 陶兴本没有想到她这样问。 “我回家。” “爸,饭给你做好了在厨房桌上。”云云说。“你回去吧!” 于是陶兴本和红旗一同出来。 “一会儿我去你那儿!”红旗在走廊里小声说道。 出了病房红旗骑自行车走了。 陶兴本上车回家。红旗今天的神情有点不一样。她不向他问好,不像平时在别 人面前装相,也不像平时找机会递给他一个亲昵的眼神。她甚至当着云云的面问他 是否回家。更奇怪的是,红旗怎么会在医院里守了一夜呢?他想不明白他的脑子已 经迟钝很多事情想不明白。她那儿方便为什么要到他家来呢?她从来没有到他家来 过。 他独自吃饭是红旗揿响了门铃。他放红旗进门。 “吃饭了吗?”他问。 “吃了。”红旗淡淡的。她在鞋架上自己找一双拖鞋。“你吃你的。” “我很快。”他说。 “不急。” 红旗坐到餐桌上坐在他的对面。她的大眼镜在灯光下闪亮。 “想我了吗?” 她没有回答,低着头。 “我说,想我了吗?” “当然。” 她说了两个字仍不抬头。 “有什么心事?” 她不回答。 “你今天怎么当着云云的面问我回不回家?” “我心里很乱。” 他吃完站起来抱住她亲了一下。她没有动。他又亲了一下。 “雨雨会回来吗?”她忽然说。 “不会。今天不要走。” “不……” “乔乔在家?” “不在。” “那为什么?今天不乖。” “我来事儿了。” “你就是陪陪我。” 她不吭。他们回到客厅。屋子里闷得很,好像要下雨。在她那儿坐在客厅里她 会偎在身旁。她今天坐在对面。没有开灯,他们坐在昏黄的令人惆怅的暮色里。 “那天夜里医院给我打电话,快12点了。我留给你的卡片在她兜里。”红旗坐 的端端正正。“是去年冬天写的。” “我忘了。” “她没问过你吗?” “没有――你自己去的医院?” “我叫卫东陪我去。我想可能是她。我们在手术室外面等了三个小时。”红旗 捋一捋头发来面对严重的话题。“我很吃惊。就像我自己被车撞了,受了那样的创 伤。” 陶兴本点烟的火光把屋子照亮了一霎。 “你给小侯的日元还给我了,在我办公室里。” “这件事给我影响很大。” “你是好人。” 她停住。屋里更加暗了,她是一个清秀的剪影。 “陶总,我想……不能再和你来往了。” “红旗,你是说要分手?” “是的。” “为什么?”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 “我不能没有你。” “我明白。我也需要你。我们从来没讨论过未来……我想和你在一起,作你的 名正言顺的太太……” “红旗,现在不是讲这个话的时候。” “不,是时候!陶总,你理解错了。我说这话不是要你娶我,绝不是。你应该 了解我,我怎么会这样儿!其实我是个迟钝的女人,和你好了以后,我才懂得啥叫 爱。真的,你是上天的安排,让我体会了很多,也享受了很多。这次出事,让我忽 然惊醒了――她的存在是现实。” “早就是现实。” “我过去没有这么深的感触。陶总,你坐下,听我说!(他坐下打开手边的台 灯,灯影打在她的裙子上而她的面目仍在暗影里)我这个人,天生不是作情人的料。 我干不了偷偷摸摸的事。总是别扭。也许是我太守旧了,心理总不平衡。你的婚姻 不幸福,钱芳芳给你很多苦恼,你不爱她。但是她是病人,她早就是病人。她是爱 你的,把你当作唯一的精神寄托。她得不到你的爱,甚至得不到你的一点点关心。 女人到了这种地步精神就会崩溃。她做完手术在昏迷中喊你的名字。听见她的喊声 我有一种负罪感,我觉得是我害了她,是我,还有你!她的病就是这样得的,你必 须承认。我不是说责任,我是说现实。我不能承受这个现实。陶总,我说的你理解 吗?” 这回轮到陶兴本不吭声了。沉默,带着空旷和悲哀,这在他们独处之中从未有 过。他们也有过沉默,那是在爱意融融的温水中沐浴。 “我们就像在演一出《简爱》,我很像那个简。其实我和简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我们只有分手。” 陶兴本又站起来。他走到她面前,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他要抱住她,却被她 推开了。 “你同意吗?”她说。 “不同意!” 陶兴本气血冲顶一声大吼。红旗看着他,用她的眼睛叫他安静下来。他们对峙 了一分钟。 “你不能勉强我。”红旗坐下。“我想了三条:第一,我们分手;第二,你把 东建的总经理辞了,不能再干了,干啥也别当这个经理;第三,你要关心她。只要 你关心她,她的病会好。你该把治好她的病当作事业来做。第一条是我要做的,第 二第三条是我的建议。对了,我忘了说,还有一条理由:我弟弟卫东要作你的女婿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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