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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 初云在医院忙的不可开交,这边家里又出了事。爸从美国回来那天,初云看雨 雨有点不对头。那天雨雨发烧,初云叫她吃药睡下,把她的包拎出来。初云翻出一 个男孩的照片,看样子是艺术学院的。照片背面是难看的笔迹:我要把生命献给你。 初云心想坏了。过了两天初云送雨雨回学校。 “姐有话问你。” 她和雨雨进了一家咖啡厅。初云要一杯咖啡雨雨要一杯芒果汁。 “雨雨,你有事了吧?” “啥?”雨雨脸红了。 初云好久没有这样盯着雨雨看,雨雨潮红的面颊闪着动人的光辉。初云忍不住 摸摸她的脸蛋子。 “你是真心和他好?” “嗯。” “他家做啥的?” “搞艺术的,他爸,他妈,都是辽歌的,演员。”雨雨说话一个字一个字往外 蹦。 “唱歌剧的……”初云停了一下,想想怎么说。“是艺术世家。你和他做爱了?” “嗯。” “几次?” “四次――姐,你别告诉妈呀!” “不能。你们也没保护措施吧?” “嗯。” “你们真笨!” 雨雨一副乖乖的小样儿。 “发烧咋回事儿?”初云又问。 “弄感冒了。” 原来初云猜错了。 “姐,我怀孕了咋办?” “怀孕就想怀孕的办法。你和他再别这么虎了,你找本生理书看看,是不是没 看过?啥不懂咋行!” 妈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出院那天初云给二姨打电话,一应手续要二姨办。妈不 大和二姨说话,二姨问也是带答不理的。妈的不近人情的处事态度对家里人也一样。 妈的肺炎好了,精神气色大不如前。妈住院的日子初云上班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 时点个卯就跑。刘院长见到初云反而说,你咋不去照顾你妈?一副关切殷勤的表情。 院长也是打溜须,中国人都会这一套,只看谁。除了妈这样的。雨雨放假回家说考 试没考好。能考好吗?演戏误了那么多课,又有男孩子耳鬓厮磨。她在上艺术课也 在上人生课,她的人生课缺少指导全是误打误撞。女孩子都是误打误撞,初云当初 不也如此吗? 过了两天雨雨又病了,今年是多灾多病之年。她呕吐,头发胀,脸肿了腿也肿 了。原来她去打流产针,打成这个样儿!她去的是街头私人诊所,有没有执照都不 知道。真是胡来!她和一个女伴看见招牌就进去了,打一针120块,谁知道打的啥? 这种诊所敢要价,到这儿来的女孩子不问价。可是雨雨没有怀孕,打针那天她的月 经才走23天,根本不到日子!没有怀孕的迹象也不可能有迹象!这丫头一点生理常 识也没有,还是知识分子家,还是搞艺术的。这就是中国人的性教育。初云恨也不 是骂也不是,领她上医院,回来喂她吃药,还要瞒着妈。雨雨躺在床上偏着难看的 小脸说道: “姐,我想预防预防,谁知道会这样呢?” 等雨雨好了消了肿月经也来了,恰是正常的28天。 这样到了春节,一家人惶惶然没个过年的意思。三十晚上初云做几样菜,备了 水果和小食品,有雨雨爱吃的南枣核桃糖、九制虎皮榄、焦烤无花果。妈和雨雨也 于点活打打下手。雨雨病好了穿一件新牛仔装蹦蹦跳跳这屋里就数她高兴,可是她 剥了一碗栗子弄坏了指甲眼泪差点掉下来。七点多爸才回来,他去看望岗位上的职 工还要例行公事和单身职工吃一顿饺子。于是一家人坐下来吃年夜饭。妈精神挺好 把栗子鸡夹到爸的碗里。吃过饭大家到客厅看电视,初云拿出各样吃食,好久没有 一家人团团围坐了。忽然有人敲门。大年三十谁敲门?初云开门,原来是二姨。 “云云过年好!” 二姨闪进门带进一股寒气。 “二姨咋今天来了?” “你妈是病号,雨雨也病了,我就提前来看看。” 二姨拿出两个铁盒子巧克力交给初云换上拖鞋走进客厅。 “嗨!” 二姨这样打着招呼。爸和妈在沙发上看电视,雨雨也在看电视。雨雨站起来叫 一声“二姨”。 “请坐――老太太咋样?”爸说。 “老太太挺好。”二姨说。“姐,咋样?” 妈坐在角上自己专用的沙发上眼睛盯着屏幕冷冷地说道: “钱端端你别跟我装了!” 妈一句话把屋里的人全说傻了。二姨刚往下坐,屁股沾到沙发沿僵住了,爸手 上举着烟一动不动,雨雨低下头,初云则禁不住抖了一下。谁也不说话,只有电视 机里又笑又闹。自从妈有病,初云心里总有提心吊胆的感觉,说不定什么时候妈会 做出什么事情来。她越想轻松就越紧张,此时她的紧张已经变成沮丧。她的自信心 一下子垮了。她的家如今就像她做过的梦,所有的水龙头都打开了,怎么关也关不 上。那龙头就像高压水枪喷射,势不可当。 “扯淡!” 爸站起身一脸温色转身走进里屋,“啪”地关上门。 “妈” 初云叫了一声,想说不知道说啥。她拉住二姨的手,想拉她到自己屋里。 “我走了。” 二姨推开初云的手站起来。在走廊里她脸色祛青,费了好大劲才解开皮靴的带 子。初云换鞋送二姨下楼。 外面是乒乒乓乓的鞭炮声,夜空中飞翔着礼花。这个楼的住户也在放,长长的 大地红垂在阳台上放,震耳欲聋。明年S市市禁放烟花爆竹,所以今年特别起劲。 “二姨,我妈是病人,你别计较!” 二姨不吭,上了她的车――她开一辆奥迪来的。她上了车打开灯大轰着油门忽 地一下开走了。 初云回到家妈已到她屋里睡觉,只有雨雨坐在客厅里。 初云坐下,想吃点啥。她挑来挑去没有要吃的。 “姐,我忘了,还有一样好东西呢!” 雨雨忽然变得懂事了,转身拿出一包个头很大的新西兰猕猴桃。 “早说呀!” 初云有了兴趣,她拿一个剥了皮吃起来。 “姐,你还和卫东好吗?” 初云没想到雨雨的问题。 “我从来没和卫东好过呀!” “他喜欢你呢。” 初云笑一笑,似乎明白了。 “你和那个同学咋的啦?” “我不理他了。” “为啥?” “不为啥。” 初云又剥一只猕猴桃分一半给雨雨。正在这时,只听几声炸响,震动了整个房 间。 “哎呀妈呀!” 雨雨大叫。外面阳台的玻璃被啼里哗啦打碎了,里面的窗玻璃也碎了,飞进的 石块在地板上跳。初云闭上灯闭上电视机,叫雨雨躲进走廊。雨雨抱着初云,躲避 这突如其来的灾祸。她们躲了一阵,再也没有石头飞进来。 初云到她的房间,玻璃也打了。她又进爸的房间,爸的房间也是同样。爸仍是 坐在大灯下不动,手里拿着尼采的书。 “爸,叫保卫处吧?”初云间。 “不用了。” 朝南一侧玻璃打了,北侧没有事。凛冽的风吹进客厅。初云看大多的窗只打碎 外层玻璃,于是撕开一条旧毯子叫雨雨一起动手堵上里面的窗,扫掉地板上的碎玻 璃。妈没有起来,仍在她屋里睡。初云又去看看外面的防盗门,她把防盗门的大铁 栓挂上。 “雨雨,还看吗?”初云指的是电视。 “不看了。” “睡吧。” 等雨雨洗完睡下,初云走进爸的房间。爸的书扔在床上,他坐着抽烟。他抽了 好多,屋里烟雾腾腾。这屋没打碎里层玻璃,烟走不出去。初云打开气窗放放烟。 爸沉着脸,不说话。不知是谁砸玻璃,在年三十的晚上。也许是东建的人,他们没 有活干开不出饷过不去年把怨恨发泄到总经理身上。S市发生过多起这一类事,砸 玻璃是最轻的,还有砸汽车的,还有杀人的。人民旅社的女经理前些时被一个职工 杀了。经理厂长从啥时候起变成危险职业了。这叫过的啥年啊!她在爸的对面坐下。 她看着爸的脸,眼角上刀刻一般的皱纹。爸老了,忽然之间老了,丕堪承受的重负 抹去了他的光彩。她想起小时的爸,想起欢乐的时光。她的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 她想她该哭了,除了爸她又能在谁面前哭呢?她抽噎起来,哭得越发伤心,泪珠滴 滴答答掉在地板上。 爸站起来,不说话,拿一块毛巾搭在她的手腕上。 她哭了一阵,用毛巾擦乾泪。 “云云,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爸又点上烟说道。“早该告诉你了。云云, 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 尽管她对爸爸的话早有准备,她还是有一种爆炸的感觉。 “不,不,是亲生的,我是亲生的!” 她几乎喊了起来,泪水喷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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