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古怀史终于当上了子虚市银行行长。 　　第一天上班，他让花艳芳把他打扮得整整齐齐，他觉得在子虚市银行范围内， 他就是皇上，他的权利是至高无上的。子虚市银行，是个正县级单位，而他本人就 是正处级干部，正处级干部在子虚市来讲，是多么的招人眼热，他的祖祖辈辈都是 面对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只有他当上了县太爷，这对古家来说，是多么大的工程啊， 最起码的说是他老祖坟上冒了股青烟。 　　宣布任职的那一天，一百多名副科级以上干部都望着他，眼里向他投出了钦佩 的光，一百多张笑脸迎着他，仿佛他就是太阳，职工的脸就是向日葵，时时刻刻地 望着他。他不由得想起了他娘的一句老话来：是棵秫秫高棵草，是官强似民。何况 我这七品县印呢？ 　　高兴归高兴，古怀史在工作上有他自己独特的想法，他抽屉的笔记本里的六张 纸牌，如今只有三张了，B1、B2、B3全被他抹掉，下一步的对象就是A1、A2、A3。 要实现自己的最终目的，最主要的还是聚财，只有钱多了，才能达到最终的目的。 要聚财必须有自己的人力资源。目前行里的老科长太多，他们都很不听话，动不动 就摆老资格，有的人见了他连行长都不喊，喊怀史，更有甚者，有的竟喊他小古。 　　古怀史想到这里，不觉有些头疼，但古怀史的工作还是有条不紊的，他把工作 分为四步：第一步，借着体制改革的东风，来个大换班，把所有科长的位子空下来， 让大家竞争，把那些听话的，送礼的，有靠山的，全部选进来；第二步是洗脑，开 展学习一些书籍，把他们培养成机器人，让他们无怨无悔地跟着自己转；第三步是 赚钱；第四步是把赚来的钱，再往上送，买官，当官后再赚钱，赚钱再买官，这样 循环往复，以至无穷，一次比一次更进一步…… 　　古怀史想着，不觉笑了。 　　“上任的第一件事干什么呢？”古怀史思索着，他脑海里忽然产生了开会的念 头。“对，开会，应当是开会，开会让大家认识认识我，让我显示一下口才及我的 博古通今。” 　　于是他通知了办公室，要求近期开个职工大会。第一次会议，开会的内容是什 么？他觉得这次会议非常重要，虽然对行里没有什么，无外乎强调一下劳动纪律， 明确一下今年的几项指标，然后就是安全保卫、廉洁奉公之类的废话。但最重要的 是自己的讲话，不管实用不实用，首先要明确讲话的主题，然后用几个论点去论证 这个主题，最后要达到预期目的。他认为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如何炫耀自己，炫 耀自己有才华，自己的博览群书，用知识来征服职工。会议的主题清楚了，他就给 它命名为“体制改革的序幕会”，简单地说就叫“动员会”。 　　主题想好后，他让办公室给他准备发言稿，又同肖国安副行长通下气，接着开 个行长办公会，按他的思路定了开会的日期、参加会议的人员。然后再去翻历史， 他觉得应当鼓励职工，去争抢科长的位子，争得越激烈，对他越有利。 　　怎样讲好上任的第一课呢？他首先想到了英国的撒切尔夫人，因为她年轻的时 候总爱坐第一排，因而应当拿她作例子，来显示自己，应当说自己年轻的时候也同 撒切尔一样，总爱与人争高低，总是不屈服，不然怎能当上县太爷？进而他又想起 了拿破仑，因为拿破仑有句名言，就是“不愿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光外国 的是不够的，职工会说你崇洋媚外，知识不全面，最主要的还是国内的，这样叫里 应外合，或者叫土洋并举。中国的有哪些呢？他翻开《史记》，觉得毛遂最合适， 因为他有自荐的本领。于是他仔细看了毛遂的故事，又看了《资治通鉴》、《汉书 》、《清史稿》等书，选一些有意义的，别人很少知道的段子去啃，以显示自己的 非凡才能。 　　会议如期举行，古怀史按他预先准备好的程序，一步一步地进行，不过他还是 临场发挥了许多。比如会议开始前，太空忽然响了一声春雷，接着下起了毛毛春雨， 古怀史灵机一动说： 　　“同志们，今天是个大好时节，刚才一声春雷，将会唤起万物复苏，这是个好 的兆头，预示着春天的到来，天地的变化，也预示着我们行的兴旺发达，蒸蒸日上。 不由得使我想起了杜子美的名句来，这首诗名叫《春夜喜雨》。”接着他背了起来 ：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烛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最后他说： 　　“我们就要开始竞聘了，我个人首先做到‘公开、公平、公证’，我们的班子 首先做到：一、政治坚定，忠于事业，为国家选人才；二、公证廉洁，作风正派， 决不搞歪门邪道；三、纪律严明，秉公办事，对国家负责，对人民负责，对银行负 责！” 　　掌声，热烈的掌声。 　　他很激动，他达到了预想的目的，于是他提高了嗓子，声音浑重地说： mpanel(1); 　　“同志们！这是大好的机遇，是千载难逢的机遇，计划经济那种论资排辈的工 作作风，压抑了你们这么多年，现在我给你们搭个展示自己的平台，希望你们八仙 过海，各显神通！我古怀史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决不会徇私舞弊！” 　　古怀史站起来向大家深鞠一躬，非常扇情地说： 　　“同志们，机会到了，望你们把握住，我希望每一位员工，都能走向领导岗位。 谢谢大家！” 　　掌声，长时间的掌声，热烈而又真情的掌声。 　　古怀史旗开得胜，赢得了大家的赞赏。 　　“还是年轻人，听人家讲的，头头是道，有板有眼的。真让人佩服！”退休职 工说。 　　“还是古怀史有水平，讲话不要打草稿，不愧为大学生！”中年职工说。 　　“好！还是古行长好，给我们施展才华的机会，咱们要好好准备，把才华展现 出来。做无名英雄的时代过去了，孔雀要开屏，母鸡下蛋要鸣叫。”年轻职工说。 　　“光说不行，还要看行动。听其言，观其行，才能信其人。”有经验的员工说。 　　但不管怎么说，古怀史成功了。 　　散会后，他回到办公室，打电话让邰礼怀把全行员工的花名册拿来，对邰礼怀 说：“你把门关上，咱研究下中层干部任职的人员。” 　　“您不说得通过竞聘吗？”邰礼怀明知故问，他想摸一下古怀史的底牌。 　　“哈哈！不懂了吧，笔试、口试、演讲、答辩，都是给人看的，那只不过是走 过场。如果真那样，选拔的都是能吊台，我们怎么干工作？行长没一点好处，谁还 拼命力争当行长？”古怀史说着拿起笔，在名单上画着说，“这个李大虎必须换掉， 他太死板，不会揣测领导；那个赵玉明也得换掉，他是标准的保林派……” 　　两人咕唧了一夜，决定把主要科室的科长都换成自己人，古怀史说：“首先是 人事科，科长必须像狗一样地忠于他的主人，什么时候唤他都摇尾巴才行，决不能 用同咱意见不一致的人，有思想的人，正义感强的人，那样会坏事的。这个人我看 只有姬一千，他虽不是大学生，但他是个忠臣，只要你有恩于他，他会忠贞不贰地 跟你一辈子。他是我给调进行的，家在农村，家里人口多，老婆没工作，负担相当 重。礼怀，你想办法把他老婆调进咱们的一个好的贷款企业，你给企业领导讲，就 说是我家的亲戚。其次是办公室，主任得找个可靠的，找个见风驶舵的，多给他点 好处，让他死心塌地为咱服务。” 　　“就用满八百吧，这个人我考察过了，最大的优点就是会巴结领导，学得一身 太监的本领，长就得一副奴才相，不会出多大问题。”邰礼怀说。 　　古怀史两眼瞪着邰礼怀，半天没说话，吓得邰礼怀不知所措，连忙说：“古行 长，您看……这……我只是建议，如果……否则……就……” 　　“说实话，他给你送礼了吗？”古怀史表情严肃地问。 　　“嘿嘿！有……有那么一点点，不过……”邰礼怀皮笑肉不笑、耸着两肩、缩 着头、半躬着腰、一手捂嘴说。 　　“好，说实话就好，就依你，不过，”古怀史两眼又一瞪，邰礼怀的脸上刚有 点喜色，被古怀史这一举动，造就成半个脸喜色，半个脸疑惑，躬着腰，张着嘴， 仍是皮笑肉不笑地望着他。“不过出了事由你负责，因为人是你推荐的。” 　　邰礼怀这才放心，连说：“那是！那是！古行长，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所有 的事都在我身上，如果他不听话，您开除我！” 　　“这事咱不提了，接着来。”古怀史俯下身子，继续看花名册，“第三个是行 政科，科长有你来担任吧，这吃、喝、拉、撒、睡，只有你我才放心。” 　　“谢谢领导信任，无论什么样的任务，您只要交给我，我就像董存瑞炸碉堡那 样，坚决完成！您是坐轿的，我是抬轿的，保准让您舒服。” 　　“别贫嘴，说正事。”古怀史又把话引入了正题。“第四个是财务科，这个人 可不简单，他不但听话，而且要有一定的才能，还得在省行有一定的关系，更重要 的是忠于我们。” 　　“我看……”邰礼怀学精了，他先瞅了瞅古怀史，欲言又止。 　　“讲啊，讲！你别看我对你严厉一点，其实咱俩谁跟谁，出门咱们是领导被领 导，关了门咱们是兄弟，要不然我找你来？” 　　“是！这个非聂燕尾莫属。” 　　“噢，对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是咱们省行羊行长的内弟，虽然有些桀骜 不驯，但还算听话，最要紧的是他贪小便宜，只要我们像抓鲇鱼那样，紧紧地抠着 他的腮，他会为我们出力的。到省行要钱，要指标，要政策，要荣誉，他可是把难 得的好手。对，就是他了！”古怀史很激动，他觉得让聂燕尾占点小便宜，自己占 大便宜，合算，真要是出了点什么事，往聂燕尾身上一推，自会有人出来说话，就 不必再求羊建了。现在他不能提羊建，他一提羊建就反胃，更不能见羊建，一见羊 建就打寒颤，有时恨得咬牙切齿，但又离不开他，羊建就像他身上的一棵毒瘤，他 既恨又疼，难以下手。想到要用羊建的内弟，他的脸上泛起了笑容。“第四个是资 保科，这个科室是新设的，是为处理不良资产而特设的，科室虽不显眼，但油水却 很大，它将成为我们的小金库。我看就让曹尚飞干吧，他是我们的老乡，又是我的 同学，秉性为人我最清楚，他的最大特点就是无原则性。” 　　“行，我看行！”邰礼怀应付着。 　　“第五个科室是信贷科，是个出力不讨好的科室，我思来想去还让李大虎干吧。 这家伙是个犟头眼子，出了名的两袖清风，不用一两个这样的人，咱们对上级也无 法交代，尤其是那个肖国安，跟林童山一副德行，以后得防着点。还有那个关振东， 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油盐不进，软硬不吃，跟林童山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让 他继续管理省城的开发，省得在咱们面前指手画脚的，看着心烦。” 　　提到关振东，古怀史身上直发痒，因为关振东曾经救过他的命，他也曾经把他 当作心腹，让他管理省城新火车站的开发，因为关振东管理的很好，所以子虚市实 业公司在省城很有名气，帐户上也有个几千万。古怀史当副行长时，想给省行领导 送礼，让关振东给他挪用一千万。关振东不但没给他，反而给他上了堂政治棵，他 说：“怀史，你年轻，有学问，懂政治，前途无量，就靠你的脚踏实地认真工作， 提拔不会有多大问题的，只是时间早晚，你何必急于求成呢？再说你成天跟羊建混 在一块，我觉没有什么好结果，你难道不知道羊建的名声？吃喝嫖赌，敲诈勒索， 人送外号‘老流氓’，靠的就是他的哥哥是省长。但你想过没有，他哥哥是省长， 能代表他也是省长？他哥哥能永远当省长？况且，国家政权又不是他哥哥的，他能 一手遮天吗？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他早晚要倒霉的。听我的话，离他远点，做一 个本本分分的人，这样长远。” 　　更有甚之，他连自己的家事都管着，一次在一起喝过酒，他竟以老卖老地说： “怀史，我比你年长两岁，作为好兄弟，我再劝你一句：艳芳是个好姑娘，你要好 生待她，不要这山巴得那山高，到头来悔之晚矣。” 　　“哼！真是不知自己是干几的，连他的领导也敢教训。” 　　古怀史想到这里，不觉有些怒气，他稍微平静一下，为了不让邰礼怀看到，又 继续说：“其他的还有，让艳芳到工会去吧，给她安个副主任，她要是跟我较起劲 来，我实在受不了。再者，把连花调到到办公室。红莲的事办好了没有？” 　　“办好了，就把她安排在行政科吧，有我在，她也好工作。” 　　“行，想的周到。还有连花的老公安排在那个科？” 　　“我觉得应该安排在储蓄科，因为储蓄科忙，让他多干点活，少惹点是非，对 我们有好处。”邰礼怀说完，看看古怀史，以求得他的同意。 　　“行，这样最好。” 　　“那明天的演讲会怎么办？” 　　“照开，我们办我们的，他们演讲他们的，你们该怎么组织就怎么组织，评委、 职工代表、行领导班子，一个不能少。考试、演讲、答辩的分数，全部公开。” 　　“那我怎么办？我的考试分数才四十八分，应该是倒数第一吧。” 　　“你真苯，有几个考试分数是真的，回头叫姬一千，把它改成八十四分不就完 了吗？”古怀史说话时很得意。“再给姬一千说，把凡是咱们研究的人选，分数全 部提到最前面，无论他们考多少分，全部改为高分。” 　　古怀史同邰礼怀密谋的同时，子虚市银行的广大职工，正在积极努力，他们认 真复习了半个多月，用认认真真的学习态度，孜孜不倦的钻研精神，学习了考试大 纲，熟读了考试题库，参加了子虚市银行的笔试，接着又参加演讲和答辩。他们的 演讲很认真，他们仔细地斟酌着讲演稿，对每句话每个词语都很讲究，觉得自己的 演讲稿满意了，他们开始背诵，在台下一遍又一遍地演示，尽量做到脱稿。语言的 优美，声调的高低，语速的快慢……一切都准备好了，演讲开始的那一天，他们仔 细地打扮着自己，个个西装革履，人人精神焕发，他们欲意把自己的才能展现出来， 把子虚市银行的风度展现出来，他们以为遇到了好的时机，可是他们做梦也没想到， 他们正在被古怀史当猴一样的玩耍，当牛一样的使唤。 　　前排评委的位子上，坐着古怀史、肖国安等一斑子行领导干部，还有省派来的 人事处的领导。后面是职工代表，科长代表，共有十多人，他们坐在下面，虎视耽 耽地看着演讲者。打分的规定是这样的：行领导40分，中层干部30分，职工代表30 分，这叫民主。打完分后，不许公布，然后集中到古怀史手中。这就是子虚市银行 的所谓“先民主，后集中”原则。 　　经过三天的演讲和答辩，仪式隆重结束。古怀史仔细地看着科长代表及职工代 表给他的心腹打的分，他对着笔迹，默默地记在心上，凡是打分少的，一律作开除 处理。公布入选名单，还是按他原来制定的，结果是：人事科长姬一千，办公室主 任满八百，行政科长邰礼怀，计财科长聂燕尾，资保科长曹尚飞，信贷科长李大虎， 工会主席肖国安，工会副主任花艳芳，由花艳芳主持工作。原子虚市信托投资公司 变成了办事处，主任由关振东兼任。其他人选大部分都是古怀史提名的，不是亲戚 就是亲信，再不然就是某某领导的亲戚。 　　就这样，子虚市银行新一届领导班子成立了。 　-------- 　　虹桥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