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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节:香橼   香橼香橼   书桌上摆着一只大香橼,半黄半绿,黄绿相间,耀目争辉。每当夜深人静, 我坐下来看点什么写点什么的时候,它就在灯光下闪着淡淡的光芒,散发出一阵 阵的暗香,驱除了我的疲倦,振奋了我的精神。   它也唤起了我的回忆,回忆到它的家乡,云南思茅。   思茅是有名的地方。可是,在过去几百年几千年的历史上,它是地地道道的 蛮烟瘴雨之乡。对内地的人来说,它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除非被充军,是没 有人敢到这里来的。来到这里,也就不想再活着离开。" 江南瘴疠地" ,真令人 谈虎色变。当时这里流行着许多俗语:" 要下思茅坝,先把老婆嫁" ," 只见娘 怀胎,不见儿上街" 等等。这是从实际生活中归纳出来的结论,情况也真够惨的 了。   就说十几二十年以前吧,这里也还是一个人间地狱。1938年和1948年,这里 爆发了两次恶性疟疾,每两个人中就有一个患病死亡的。城里的人死得没有剩下 几个。即使在白天,也是阴风惨惨。县大老爷的衙门里,野草长到一人多高。平 常住在深山密林里的虎豹,干脆扶老携幼把家搬到县衙门里来,在这里生男育女, 安居乐业,这里比山上安全得多。   这就是过去的情况。   但是,不久以前,当我来到祖国这个边疆城市的时候,情况却完全不一样了。 我们一走下飞机,就爱上了这个地方。这里简直是一个宝地,一个乐园。这里群 山环翠,碧草如茵,有四时不谢之花,八节长春之草。我们都情不自禁地唱起" 思茅的天,是晴朗的天" 这样自己编的歌来。你就看那菜地吧:大白菜又肥又大, 一棵看上去至少有三十斤。叶子绿得像翡翠,这绿色仿佛凝固了起来,一伸手就 能抓到一块。香蕉和芭蕉也长得高大逾常,有的竟然赛过两层楼房,把黑大的影 子铺在地上。其他的花草树木,无不繁荣茂盛,郁郁苍苍。到处是一片绿、绿、 绿。我感到有一股活力,奔腾横溢,如万斛泉涌,拔地而出。   人呢,当然也都是健康的。现在,恶性疟疾已经基本上扑灭。患这种病的人 一千人中才有两个,只等于过去的二百五十分之一。即使不幸得上这种病,也有 药可以治好。所谓" 蛮烟瘴雨" ,早成历史陈迹了。   我永远也忘不掉我们参观的那一个托儿所。这里面窗明几净,地无纤尘。谁 也不会想到,就在十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我们看了所有的屋子,那些小 桌子、小椅子、小床、小凳、小碗、小盆,无不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这里的男 女小主人更是个个活泼可爱,个个都是小胖子。他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向我 们高声问好,给我们表演唱歌跳舞。红苹果似的小脸笑成了一朵朵的花。我立刻 想到那句俗语:" 只见娘怀胎,不见儿上街。" 我心里思绪万端,真有不胜今昔 之感了。我们说这个地方现在是乐园、是宝地,除此之外,难道还有更恰当的名 称吗?   就在这样一个宝地上,我第一次见到大香橼。香橼,我早就见过;但那是北 京温室里培育出来的,倒是娇小玲珑,可惜只有鸭蛋那样大。思茅的香橼却像小 南瓜那样大,一个有四五斤重。拿到手里,清香扑鼻。颜色有绿有黄,绿的像孔 雀的嗉袋,黄的像田黄石,令人爱不释手。我最初确有点吃惊:怎么香橼竟能长 到这样大呢? 但立刻又想到:宝地生宝物,不也是很自然的吗?   我们大家都想得到这样一只香橼。画家想画它,摄影家想照它。我既不会画, 也不会摄影,但我十分爱这个边疆的城市,却又无法把它放在箱子里带回北京。 我觉得,香橼就是这个城市的象征,带走一只大香橼,就无异于带走思茅。于是 我就买了一只,带回北京来,现在就摆在我的书桌上。我每次看到它,就回忆起 思茅来,回忆起我在那里度过的那一些愉快的日子来,那些动人心魄的感受也立 刻涌上心头。思茅仿佛就在我的眼前,历历如绘。在这时候,我的疲倦被驱除了, 我的精神振奋起来了,而且我还幻想,在今天的情况下,已经长得够大的香橼, 将来还会愈长愈大。   1962年3 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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