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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四章 反间 转眼工夫之后,鲁俊进来禀报:马车到了门口。 适时,盖明也拉着五匹坐骑来到。 走出霸王府的大门,马车当门停靠,老车把式手握皮鞭高坐车辕。 两名巧婢跳下车把南宫玉扶了上去,临上车时,南宫玉扭回头道:“花爷也请 上来吧,难免挤一点儿,可只有委屈了。” 花三郎道:“好说,我坐车辕吧。” 他飞身跳上车辕,坐在老车把式身旁。 只听南宫玉在车内道:“老爹,传令出去,所有兄弟,一律跟我马车出城离京。” 老车把式恭应一声,探手入怀摸一把,往上一抖,只见一道五彩光华冲天而起, 至空中高处爆为一篷,然后满天花雨般冉冉飘落。 随听南宫玉一声轻喝:“走。” 老车把式沉喝抖鞭,鞭梢儿脆响声中,车轮转动,马车驰了出去。 项刚带四护卫翻身上马,紧随车后。 马车驰上大街,南宫玉道:“老爹,拐一下肖府,花爷还要接肖姑娘。” “是!” 南宫玉想得真周到。 老车把式恭应声中,马车拐了弯儿。 车抵肖府大门外停住,花三郎跳下车辕径入大门。 刚进后院,肖嫱从水榭里迎了出来,她没有说话。 花三郎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静听之际,肖姑娘脸色连变,等到花三郎把话说完,她淡然问道:“你的意思 是要我――” “当然是跟我走。” “我不走行么?” “你不走,为什么?” “反正你还要折回来,难道你不需要帮手。” mpanel(1); “就算我需要帮手,现在你也得跟我走,项刚绝不允许你留在这儿。” “我原是三厂的人。” “可是现在你已是华家的人了。” 肖嫱失色的嘴唇微微启动,欲言又止,随即她点了头:“好吧。” 说完了这句话,她缓慢转动身躯,失神的美眸,如今更象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 雾,缓慢地扫视着眼前这残破、而且久乏人整理的花园。 花三郎心里也不免为之一阵黯然,道:“要是你愿意,将来可以回来住。” “不,”肖嫱微一摇头,说道:“我对这儿,并没有太多的留恋,毕竟这儿不 是我的故居,只是一个客居京里、暂且寄身的地方,真要说起来,这儿反倒是我父 女走错人生旅程的一个转折点,不过,人总是人,到底在这儿住了些时日!” 花三郎望望她,没再说什么,转身缓步向外行走。 肖嫱也没说话,默默地跟了出去。 从后院往前走,这一路上,肖嫱没再对身旁的庭院,甚至一草一木,再多投一 瞥。 出了肖府的大门,看见了高坐马上的项刚,肖嫱微施一礼,还叫了声:“项爷。” 项刚鞍上欠身:“姑娘别多礼了,请上车吧。” 肖嫱低应一声,花三郎伸手把她扶上了车,车里的南宫玉亲自探出皓腕,把她 扶了进去。 两个人都没说话。 此时此地,又有什么话好说? 花三郎登上车辕:“老人家,走吧。” 老车把式抖缰挥鞭,马车又驰动了。 项刚带着四护卫送朋友,尽管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但是他送得还真不近。 看着已离京城五六十里,车后的项刚还没留步的意思。 花三郎暗示车把式靠官道停了下来。 车一停,项刚等自然也就跟着停下。 花三郎跳下车辕,迎着项刚道:“项爷是不是可以请回了?” 项刚道:“我随时可以回头,只等老弟你一句话。” 花三郎当然懂项刚等的是哪一句话,当即道:“项爷放心,我既然走了,就不 会再回头。” 项刚道:“你我之间,有这一句就够了,还望老弟你珍惜这段不平凡的交情。” 一声沉喝:“鲁俊,咱们走。” 五人五骑,拉转马头,铁蹄翻飞,扬起一阵尘土,飞驰而去。 花三郎默默地站在那儿,心情沉重得很,一直望着那五人五骑,成了五点小黑 点了,然后,他怀着沉重的心情登上车辕,道:“老人家,走。” 老车把式一怔:“三少爷,咱们还――” 花三郎道:“项刚如此待我,至少我得让他颜面上好看些。” 只听车里南宫玉道:“老爹,听三少爷的。” “是。” 老车把式恭应一声,抖缰挥鞭,马车又顺着官道往前驰去。 行行重行行,约莫又往前走了近十里,一条小路往旁岔去,岔路的尽头,有座 小小的村落。 花三郎抬手一指道:“老爹,上小路。” 老车把式当即拉偏缰绳,马车驰上了小路。 两三里距离转眼间已到,看看村口在望,老车把式问道:“三少爷,咱们是径 直进村去,还是――” 花三郎道:“进去。” 老车把式二话没说,赶着马车驰进村口。 的确是片小村落,算算住户总共不过二三十家,十成十是庄稼人。 种庄稼的农人,靠双手,凭劳力养活一家老小,知足而常乐,而且真真正正的 与世无争,这当儿又都正在下田的时候,所以小村子里显得十分宁静,宁静得鸡鸣 狗叫都听不见。 靠村东有片密树林,占地比这片村于都大。 花三郎道:“老爹,咱们到树林那边去。” 老车把式当即拉转马头。 车抵树林外,老车把式不等招呼,直把马车赶进树林停下。 这片树林的确够密的,人在里头都不容易看见外头,浓荫蔽天,跟外头象差了 一个季节。 花三郎跳下车辕,南宫玉也带着两名巧婢扶着肖嫱下了车。 南宫玉道:“你是打算就停在这儿?” 花三郎:“我打算在这儿歇着等天黑,然后折回去。” 南宫玉四下看了看,道:“这儿挺不错的,那就在这儿歇着吧。” 转向两名巧婢道:“上车去把垫子拿下来坐。” 两名巧婢当即上车拿下几个软垫放在地上,几个人先后坐了下去。 地上有地毯似的浓密小草,再加上垫子是软的,坐着挺舒服的。 花三郎道:“姑娘,贵会中的诸老跟弟兄,什么时候可以到?” 南宫玉道:“他们一直都是分散几路,暗中跟随着马车,没有我的话,他们是 不会现身走近的。” “那么就请姑娘知会他们诸位一声,请他们在一里的范围之内放哨,并且不可 有任何擅自行动。” 南宫玉微一点头:“老爹。” 老车把式矫挺的身手,恭应声中,人已窜出树林不见。 南宫玉道:“你打算怎么办?” “折回去找玲珑。” “是你一个人折回去?” “人多惹眼,不见得好办事。” “难道你就不需要任何接应?” “有那位韩大哥接应,已经足够了。” 肖嫱香唇启动,欲言又止。 南宫玉道:“那么铁血除奸会,又除的什么奸?” “为今之计,只有找玲珑这一条好走,既然只有这一条路,又何必劳师动众。” 花三郎据实而道:“不管谁能除奸,对大明朝廷及天下百姓,应该都是一样的, 姑娘又何必分那么清楚。不过姑娘若是坚欲参与行动,我当然也不便阻拦。” 南宫玉看了看他道:“干吗这么说,干脆让我听你的不就好了吗?” “虽然同为除奸,华剑英是个人行动,贵会则有组织,姑娘乃一会之主,我怎 么敢。” “三少爷太客气了,别忘了,我是跟你出来的。” 当着肖嫱,花三郎不免有点窘,他知道南宫玉是个厉害姑娘,惹她心里不痛快, 会落个招架不住,所以他没再敢说什么。 好在,南宫玉也只是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间,天又晚了。 老车把式回来了,还带了两个弟兄,扛着两大口袋的吃喝。 还真周到。 在这浓密的树林中,坐在如茵的草地上吃喝,虽然是别有情趣,但如今毕竟不 是探幽揽胜的游玩时刻,一顿吃喝草草应付了。 红日西斜,林内更暗。 看着时候差不多了,花三郎站了起来:“我该走了。” 南宫玉、肖嫱跟着站起,南宫玉道:“真不要任何接应?” “真不要,我走之后,你们也请马上启程,京城北边十里之处等我。” “看样子,你是打算事完就回家去了。” “是的,事完了,就没必要再在京里待下去了。” “能除了刘瑾,那是有大功于国,你不打算候旨传宣受些――” 花三郎淡然一笑:“华家人根在武林,人也永远在武林,我无意求那些,也无 意受那些。” 南宫玉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好吧,你走了之后,歇一会儿我们也走。” 花三郎走了,一个人走了,走得潇洒、走得飘逸,没有留恋,没有多交代任何 一句,尽管他知道,此行是只许成,不许败,毕竟他没有太大的把握,事关重大, 肩负艰巨,万一不幸失败,恐怕他只有一条路可走。 望着花三郎出了树林,南宫玉道:“妹妹,你担心不?” 肖嫱正幽幽望林外,闻言为之一怔,惊愕转脸望南宫玉。 南宫玉浅浅一笑:“到你我这层关系,我托个大,妹妹谅必不会介意。” 肖嫱定了定神,心里难免一阵激动,但是此刻的她,已不愿将心里的感受,在 任何人面前显露了,她低低说道:“姐姐怎么这么说,是小妹的福缘荣宠。” “妹妹这话见外了,要是这么说,我就不敢再叫了。” 肖嫱勉强笑了笑,没说话。 南宫玉继续道:“妹妹可知道,他此行尽管是志在必成,可是并没有太大的把 握。” 肖嫱点点头道:“我知道。” “偏偏他说的是实情实话,只这一条路好走,人多了,反倒不好办事。” 肖嫱望着林外道:“苍天总不致于太刻薄吧。” “但愿如此。” 沉默了一下之后,南宫玉又道:“有件事,我不能不让妹妹知道一下。” “姐姐请说。” “项刚的逼迫,事出无奈,我不得不跟他离京。” 肖嫱转过脸,一双目光盯在南宫玉脸上:“难道没有一点出诸姐姐自愿?” “要说没有,那是自欺欺人,只是我知道他有妹妹在先――” “不,应该说他有姐姐在先。” “妹妹错了,起初我是救他,继而彼此是朋友。” “难道那时候姐姐对他就没有一点好感?” “我对他怎么样没有用,他对我怎么样才算数。” “姐姐不是他,又怎么知道他对姐姐没怎么样。” “女儿家在这方面最为敏感,我没有感觉出。” “姐姐原不愿自欺欺人,为什么如今又作自欺欺人之谈?即便他真没有,恐怕 那也是由于项刚,在他的心深处,我敢说不无波涛。” “妹妹――” “姐姐,我没有别的意思,你又何必,你又何必。” 南宫玉为之默然,她知道,肖嫱说的都是实情。 只听肖嫱又道:“情非孽,爱不是罪,咱们都没有错,错的是苍天。” “妹妹――” “真的,姐姐,既是有缘,何必让情天残缺,如果没缘,又何必安排那么个当 初?” “妹妹,难道你――” “我的遭遇,姐姐知道不?” “我知道。” “所以姐姐不必对我说什么,以如今的我,怎么能跟他走在一起,又怎么能跟 着他走进华家大门?” “可是妹妹――” “不错,我活到如今,也跟着他离了京,那是因为在刘贼未灭之前,我不能让 他有所承受,否则我就对不起大明朝廷与天下万民,真要那么样,我就罪孽深重, 万劫难复了!” “妹妹――” “现在,他去了,事情没结果之前,他不会折回来,我可以放心的走,放心的 离开他了!” “妹妹,你不能――” 肖嫱的表情以及语气,都很坚决:“姐姐,我一定要这么做。” 南宫玉道:“如果妹妹真非这么做不可,那就是害了我。” “不,姐姐――” “妹妹你想,他走的时候,你跟我在一起,等于是把你交给了我,等他回来之 后,你却不见了,叫我这个做姐姐的,怎么跟他交代啊!” “我倒觉得,如果姐姐肯放我走,那等于是救了我,成全了我。” “也许我是救了你,成全了你,可是你却害了我,你怎么忍心这么做。” “不会的,姐姐,他最清楚我的遭遇,他应该有所谅解。” “换换是别的情形,我也许能得到他的谅解,可是偏偏你我三人之间是这么一 个情形,恐怕我很难得到他的谅解。” “姐姐是说――” “妹妹总不能让我落个无容人之量,把你挤走的嫌疑吧!” “这个――姐姐,他不会是那种人,要是的话,也就不值得你我这样倾心了, 对么。” “话是不错,可是妹妹,人毕竟是人啊!” 肖嫱的脸色为之阴暗不定,犹豫难决了一阵,旋即,她一整脸色道:“姐姐, 务请原谅,事非得己,姐姐让我走,我得走,不让我走,我也得走。” 南宫玉沉吟了一下道:“既是妹妹去意坚决,非走不可,恐怕我拦也拦不住, 只好,妹妹,你请吧。” 肖嫱道:“多谢姐姐,姐姐的好处,我永远不会忘记。” 话落,浅浅一礼,神色微暗,转身要走。 南宫玉突然道:“妹妹。” 肖嫱回过了身:“姐姐还有什么事?” 南宫玉道:“妹妹的行止,跟去处如何?” 肖嫱黯然道:“请姐姐转告他,不必找我,找也找不到的,如果有缘,来生再 相见吧。” 转身缓缓行去。 南宫玉美目中奇光疾闪,突然一指点了出去。 肖嫱应指而倒。 南宫玉疾跨一步,上前扶住,道:“把肖姑娘扶上车,小心侍候。” 两名巧婢应声上前,接过肖嫱,扶上车里。 南宫玉望着林外的暮色喃喃道:“我总算对得起你了!” 花三郎在夜色中到了韩奎的住处,韩奎刚吃过晚饭。 当然,花三郎不想让人发现他又折回了京城,那就是任何人也不容易发现他。 韩奎一见花三郎,为之一怔:“朋友要找――” 花三郎边除脸上的化装边道:“韩大哥,是我。” 韩奎认出来了,讶然叫道:“三少爷,您这是――” 花三郎道:“韩大哥别急,让我慢慢说――” 他跟韩奎坐了下去,韩奎给他倒了一杯茶,他喝了口茶,然后把被项霸王逼走 的经过说了一遍。 韩奎大大的吃了一惊:“怎么会有这种事?” “人是不能有任何疏忽的,尤其是我现在的处境,我从来就没有犯过这种错误, 哪知道这一回――” “三少您也别再自责了,听您这么说,主要还是因为跟‘铁血除奸会’之间的 联系不够,才会让项刚琢磨出破绽。” 花三郎道:“我怎么也没想到,南宫玉会是‘铁血除奸会’的会主。” “三少,事已至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您这趟折回来是――” 花三郎道:“韩大哥你是知道的,不除掉刘贼,我怎么能走,受人这么重的托 付,肩负这么大的使命,要是功亏一箦,半途而废,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那您打算怎么办?硬干。” “要能那么做,我抵京的头一天,刘贼就授首了,何必等到如今,我做的必须 不犯禁,刘贼也必得受国法之制裁,让他丝毫没有狡辩的机会。” “那得费时费事,可是京里您不能再待下去了啊!” “所以我才来找韩大哥。” 韩奎一怔,惊喜:“三少爷,我能干什么?” “我不准备让韩大哥干什么,我来只是为征求韩大哥你的同意。” “三少爷,你开玩笑,什么事要征求我的同意?” “韩大哥,刘贼在内行厂,设有三间密室,其中一间,只刘贼一人知道所在, 只刘贼一人进出,而玲珑现在刘贼身边,复又甚得刘贼宠爱。” 韩奎一震,叫道:“我明白了,三少爷,您是打算让玲珑――” 他没说下去。 花三郎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 韩奎脸色霎时间变得凝重而阴沉,皱着眉半天没说话。 花三郎道:“韩大哥,因为女儿是你的,所以我来征求你的同意,因为女儿是 你的,我不愿意勉强。” 韩奎一听这话,象让针扎了一下似的,猛地跳了起来,叫道:“三少爷,您这 什么话,别人不清楚,你还不清楚我们父女,这种事只能沾上边儿都是造化,何况 是肩挑大任,这是韩家祖上有德,几辈子修来的,磕破头都求不到,我只怕玲珑那 丫头年纪小,经验不够,坏了大事――” “要是这样,韩大哥你就多虑了,什么都不说,单提一样,玲珑能混到刘贼身 边去,甚得宠爱,这就够了,换个人,谁能?” 韩奎目光一凝:“三少爷,您认为玲珑行?” “行,眼前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您不再考虑了?” “韩大哥,我是经过三思之后才来的。” 韩奎一阵激动,旋即神色一肃,道:“三少爷,韩奎父女谢您的恩德。” 话落,他矮身就要拜下。 花三郎伸手架住:“韩大哥,该我拜谢你父女。” 韩奎着了急:“三少爷――” “韩大哥,以咱们的渊源,彼此不须再客气,听我一句话,这件事,万一出一 点差错,玲珑可就有杀身之险――” 韩奎猛为激动:“三少爷,为朝廷,为万民,我父女随时可死,但是我不愿意 这样死,因为这样死是表示出了差错。” 花三郎暗暗感动,紧了紧握韩奎的手,道:“别的我不再说什么了――” “三少爷,您打算――” “只你点了头,别的事就全是我的了。” “三少爷,您总不能让我这个做爹的,还不如个闺女。” “韩大哥,人多了并不好办事,不过我保证,只要有需要帮手的时候,我头一 个找你。” 韩奎平静了一下自己:“好吧,三少爷,我等着,虽然不满意您这种答复,可 是我也知道,事关重大,一时半会我是绝插不上手。” “您能体谅就好,时间宝贵,我不多耽误了――” “您这就上内行厂去?” “不错,我这就见玲珑去。” 韩奎看了看花三郎,一点头道:“好吧,我不留您了,对您,什么叮嘱都是多 余,不过我还是要告诉您,要见玲珑,并不那么容易。” “我知道,我会见着她的,因为我必须见着她。” 花三郎走了。 韩奎没送出去,望着花三郎的背影,口中喃喃,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京城里上灯不久。 在这座繁华城市里,正是热闹时候。 可是内行厂里却寂静阴沉,生似,它不在这个城市里,不属于这个世界。 因为内行厂永远都是寂静、都是阴沉的。 不知道刘瑾在哪儿。 也不知道玲珑在哪儿。 能看见的人,只有番子、二档头、大档头。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人,有的在巡弋着,有的凝望不动。 不管是动,还是不动的,都透着煞气,懔人的煞气。 一条黑影,不,应该说是一缕轻烟,轻轻的滑进了内行厂。 没有人看见。 甚至没有人觉察。 一缕轻烟,谁能觉察。 的确,一缕淡淡的轻烟,在白天就不容易觉察,何况是夜里。 这缕轻烟,从寂静的夜色里轻轻飘过,飘过庭院,飘过长廊,飘过种过花的小 径,然后,停在一间精美的小屋窗外。 如今,这间精美的小屋里,有两个侍婢模样的少女在,就在近门处静静的对立 着。 小屋里的摆设豪华考究,而且还透着一阵阵醉人的幽香。 幽香来自墙角擦得发亮的一只金猊,正自腹中散发出淡白色的袅袅香烟。 牙床上,银钩双挂,纱帐低垂,看不见帐内翻红浪的棉被。 不过,床前矮凳上并没有绣花鞋,想必帐内还没有人儿睡着。 几上,一盏八宝琉璃灯,正透射着柔和而动人的光芒。 突然,一阵风吹开了窗儿两扇,吹得几上的八宝琉璃灯为之一暗。 两名侍婢忙地一护灯,一个去关窗。 殊不知灯一暗的当儿,那阵风更吹起了纱帐一角,一掀又落了下来。 两扇窗儿关上了,风儿静止了,灯光也由暗复明。 两名侍婢吁了一口气,又退回了原地。 柳柝响动,打出了二更。 先是一阵轻盈的步履声,继而一位妙龄盛装美姑娘带着两名侍婢模样的少女走 了进来。 站在门内的两名侍婢施下礼去:“公主。” 妙龄美姑娘没答礼,也没说话,径直去到铜镜明亮的妆台前停住。 四名侍婢连忙侍候,卸装,宽衣,然后抬来了漆盆香汤。 侍候过沐浴,换上了一袭洁白晚装,柔和的灯光下看,越发象神化中人。 她轻轻的开了口:“你们去吧,我要睡了。” “是。” 四名侍婢施礼恭应声中,她转身行向牙床,坐在床旁,将一双衬锦工绝的绣花 鞋脱在矮漆凳上,露出一双洁白,美而圆润的玉足,掀帐抬腿,挪身上了床,纱帐 又垂下了。 四名侍婢吹熄了几上的灯,悄悄地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再看纱帐内,妙龄美姑娘坐着,让个人一手握着粉臂,一手捂着嘴。 门关上后,捂嘴的手也挪开了。 美姑娘瞪大了一双美目:“三少爷,您――” 如今,花三郎就在她身边,靠里坐着:“玲珑,我不得已,咱们出去谈。” 玲珑似乎惊魂未定,没动。 花三郎想走下床,可总不能从人家身上跨过去。 好在玲珑停了一下,还是挪身下了床。 花三郎忙跟了下去。 玲珑要去点灯。 花三郎忙拦住:“不能,玲珑。” 玲珑缩回了手,好在一边窗外有月色,一边窗外有灯光,屋内并不暗。 看了看花三郎,玲珑忽然羞红娇靥低下了头。 花三郎发现了,也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道:“我闭着眼躲在帐子里,都快睡 着了。” 读书论坛http://www.hslgame.com/ 快睡着了未必,闭上眼定是实情,因为花 三郎不是那种人。 玲珑猛抬螓首,水汪汪的一双眸子直逼花三郎,很快地,娇靥上红晕退去,恢 复了平静:“您干吗要这样见我?” “我只有这样见你。” 玲珑轻轻地“呃”了一声。 “咱们坐下。” 花三郎、玲珑隔几而坐,接着,花三郎从头到尾把原由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玲珑惊得蹬大了一双美目:“真的,三少爷?” “当然是真的。” “这怎么会,这怎么会,三少爷,那您怎么办?” 花三郎把来意说了,最后道:“玲珑,我只有借重你,但是我不愿勉强你。” 玲珑眉梢猛地一扬:“恐怕您得勉强我,我不愿。” 花三郎一怔:“玲珑――” “是呀。”玲珑口气冷冷的:“象我这么一个出身的女孩子家,什么都不懂, 您要是不勉强,我哪会干那。” 花三郎听出她的话了:“玲珑,我说的是实话。” “三少爷,我说的也是实话。” “我见过你爹了,也是这么跟他说的。” “我爹未必爱听。” “当然,可是他没有跟我赌气。” 玲珑低下了头,再抬起头时,气消了不少:“您既来找我,派我以重任,表示 您知道我,就不该有后头那一句。” “玲珑,我委你以重任,很可能,我也会送了你的命。” “三少爷,我姓韩,我是我爹的女儿。”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你知道那地方吗?” “知道,知道有那么个地方,可不是他自己告诉我的,更别提他会让我去了。” “能打听出来吗?” “不能也得能,是不是,三少爷。” “好打听吗?” “那是我的事,您就别管了。” “不能不管,不能让他觉察。” “我就那么笨吗?要真是那样,您也不会来找我了。” “玲珑,别怪我,实在是事关重大。” “我知道,我会全力以赴,只问,您要些什么。” “玲珑,这样,你打听出所在来,其他的,让我来。” “别抢我的功,三少爷,要就让我一个人干到底。”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好吧,玲珑,我就在内行厂附近,一有动静,我会立即 驰援。” “太远了,三少爷,我给您安排个地方,您就在内行厂里待着,一旦到了手, 我也好尽快交给您。” “那是最好不过,什么地方?” “我房里这衣橱里。” “衣橱?”花三郎一怔,转眼望衣橱,衣橱就在玲珑的床脚。 玲珑笑了笑:“您跟我来。” 她站起走了过去。 花三郎自然跟了过去。 打开衣橱的门,里头竟有夹层板,挪开夹层板,衣柜后竟有一条秘道。 花三郎看怔了。 “他的确很钟爱我,为我防着呢,万一有惊,从这儿躲进去,没有出路却能暂 时保身。” 花三郎定过了神:“我真没想到――” “您三餐吃喝,我亲自给您送,或许有时候会错过,得委屈您忍着点儿。” “吃喝小事――” “小事?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您,您还能接应我?” 玲珑说的是理。 花三郎没说话。 玲珑关上了衣橱,两个人走回去坐下。 “还没告诉我,都是些什么?” “重大的罪证,凡是重大的罪证,我都要。” “好,我记下了。” “玲珑,恐怕要快,项刚把你忘了,要一等他想起你,那就什么都完了。” “我会尽快,最迟不超过三天,您看行吗?” 不行也得行。 花三郎点头道:“行。” “我爹那边――” “他也在等消息。” “三少爷,一旦东西交到了您手里――” “你不能再在这儿多待一刻,马上走,我送你走。” 玲珑忽一笑:“要我走,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他是朝廷及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贼, 可是对我,还的确不错。” 花三郎惊声道:“玲珑――” “不过,三少爷,到了那时候,我要是再不走,他就会要我的命了,您说是不 是?” 花三郎暗吁一口气:“你知道就好。” “我走,您送我走,那么您呢?” “回家。” “朝廷一定会对您――” “功成身退,何必居功!” 玲珑目闪奇光,深深一瞥:“您永远是那么令人敬佩――” 话锋微顿,凝目接道:“您不会一个人回去吧。” 花三郎心里一跳:“不会,刚跟你说过,南宫玉跟肖嫱,在城外等我。” 玲珑缓缓道:“同样是人,上天对人却是那么不公平。” 花三郎心一紧,微整脸色:“玲珑――” 玲珑嫣然一笑:“三少爷,说句话,不知道您信不信。” “什么话?” “在城外等您的,是有两位,可是到时候跟您走的,只有―位。” “你这话什么意思?又是说谁?” “那位肖姑娘,论辈份,我该叫她一声姑娘。” 花三郎心头一阵跳动:“肖嫱怎么了?” “以她的心性为人,有那么个遭遇,您想她能跟您走进华家大门吗?” 花三郎差点没跳起来:“玲珑,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跟听说他有密室一样,听说了,可却不够详尽。” 花三郎沉默了片刻:“她重情义,我欠她良多,说什么也要带她回去。” “的确,欠人家的是该还,尤其是女儿家的情意。” 她显然另有所指。 “玲珑――” 小姑娘她滑溜的又把话岔开了:“您是一定要带她回去,可是不可能,我敢担 保。” 花三郎目光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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