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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四章 歌伎公主 进了内行厂,居然是直入中枢重地,刘瑾私人的休歇处。 这儿地方真不小,宽敞、宁静、富丽堂皇。 可就是不见人影儿。 金大档头往内一躬身,恭声道:“有请九千岁。” 先听见一阵由近而远的叮叮铃声,然后就是一阵由远而近的步履声,听起来人 不少,但是很整齐。 转眼工夫之后,从里头行出八名大档头,后头是刘瑾,刘瑾坐在一张软榻上, 软榻由四名番子抬着。 到了刘瑾那专设的座椅前,软榻搁下了,刘瑾下榻落了座,八名大档头立即退 立两旁,行动划一。 金大档头躬身上前:“禀九千岁,东西两厂的花总教习到了。” 刘瑾的一双阴鸷目光投向花三郎。 花三郎跨步上前道:“见过九千岁。” 刘瑾一向阴沉的脸,此刻,唇边竟然浮起了一丝笑意:“花三郎,你可是高山 上点灯,你的名头大啦。” 花三郎着实为之一怔:“九千岁这话……” “我的干女儿都知道你,你的名头儿,还不算大吗?” “这……” “知道我叫你上内行厂来,为的是什么事么?” “九千岁明示。” “我的干女儿听说你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她想看看你。”。 有这种事? 花三郎又一怔,旋即道:“是属下的荣宠。” 刘瑾微一笑道:“你很会说话。” “九千岁明鉴,属下说的是实话。” 刘瑾道:“我没有说不相信……” mpanel(1); 话锋微顿,微抬右手:“请公主去,就说她要见的人到了。” 一名大档头躬身答应:“是。” 答应一声之后,他转身进去了。 刘瑾望着花三郎笑笑道:“看在我干女儿份上,赏给你一个座位。” 花三郎听得心里有点不是味儿,淡然应道:“属下不敢!” 刘瑾道:“我赏你坐的。” “九千岁面前,哪里有属下的座位。” 他暗地里跟刘瑾斗上了,硬是不坐。 刘瑾眉锋微皱道:“你还是坐下吧,刚收的干女儿,我还没摸清她的脾气,她 对你很看重,很仰慕,万一待会儿出来看见你站着,给我使个小性子,我可受不了。” 原来如此啊。 花三郎心里暗暗一笑,道:“属下自不敢让九千岁为难,告坐。” 他上前两步坐在了下首。 花三郎这里刚坐定,那名大档头疾步而入,在刘瑾面前一躬身,道:“启禀九 千岁,公主到了。” 这句话刚说完,除了刘瑾之外,其他的人立即都躬身低下头去。 别人都如此的恭谨,花三郎自不便大刺刺的坐着,只好站起来依着葫芦画瓢, 微躬身躯低下头。 只听一阵轻盈而整齐的步履声由远而近,进来了,随之,是一阵醉人的香风拂 过,一个香甜清脆的话声起自耳边:“见过干爹。” 刘瑾哈哈大笑:“别多礼,别多礼,乖女儿,来,坐在干爹身边。” “是!” 似乎是坐定了。 随听刘瑾道:“乖女儿,你看,这就是你想见的,身兼东西两厂总教习的花三 郎。” 随即又是那甜美清脆的话声:“个子修长,潇洒脱拔,想见得必是一倜傥不群 美男子,只是怎么瞧不见脸啊!” 刘瑾哈哈一笑道:“乖女儿,你干爹是九千岁,你当然就贵为公主了,在你面 前,谁敢抬头啊。” “那么要是女儿我让他抬起头来呢?” “那当然另当别论了。” “花三郎,你就抬起头来让我看看吧。” 花三郎心里更不是味儿了,他当然不便发作,或者是来个拂袖而去,但是他装 没听见总行。 他这里一动没动,刘瑾那里却说了话:“花三郎,听见没有哇,公主准你抬头 了。” 花三郎这才道:“谢九千岁恩典。” 他抬起了头,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刘瑾身边的那位公主,身后,站着八名美貌无 双的婢女,坐在椅子上的那位公主,身着大红绣金花的宫装,头戴镶满珠玉的一顶 风冠,长得美,美艳无双,但是那张吹弹欲破的娇靥,对花三郎来说,是太熟悉, 太熟悉了,不是玲珑是谁。 是故,花三郎只一眼,就神情猛震怔住了。 这位姑娘确是玲珑,但是有一点他想不通,玲珑虽是玲珑,怎么声音不对,那 甜美清脆的话声,简直就是另一个人。 这是怎么回事。 花三郎正自发怔,正自脑海里思潮汹涌时,只听得那位公主道:“这位花总教 习好大的架子啊。” 刘瑾微一怔,忙道:“怎么,乖女儿,你是说……” 公主道:“女儿我叫他抬起头来,他一动不动,生似没听见,您叫他抬头他才 抬起了头,八成儿是没把女儿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呃!是这样吗?花三郎?” 花三郎忙一定神道:“九千岁明鉴,属下不敢。” 公主道:“说得好听,那刚才我叫你抬头,你为什么不动呢?” 花三郎应变何等快:“公主凤驾莅临,属下一时为威仪所慑,不知所措,故而 没抬头,还请公主恕罪。” 刘瑾纵声大笑:“我想也是,我想也是。” 公主深深地看了花三郎一眼:“这个花三郎真会说话呀,你要是那么样个人, 我也就不稀罕见你了。” 花三郎没说话,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明白,如果这位公主确是玲珑,那么这位玲珑姑娘如今正在存心整他,多说 一句,不如少说一句,免得这位鬼机灵的小丫头,从话里挑出骨头来。 公主这时候打量上了花三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打量,象是从来没见过花 三郎这么个人似的,然后,她含笑点头:“嗯,的确是好人品,少见的好人品,当 世之中,恐怕挑不出第二个来了,这么好的人品,加上一身绝好的武功,过人的机 智,花三郎,天地间的‘最’,恐怕都让你一个人沾光了。” 花三郎一时摸不清玲珑究竟是什意思,道:“多谢公主夸奖。” 公主道:“你错了,我并不是夸奖你,我说的是实话,我这个人向不轻许,往 后你就会知道了。” 花三郎没说话,这种话他是真不知道该怎么接好。 “花三郎,你是哪儿的人啊?” 花三郎道:“回公主,属下是关外人氏。” “呃,关外,关外不算是什么好地方,怎么会出你这样的人物呢!” 这话叫花三郎怎么接,怎么回答。 “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哪?” “回公主,属下自小就出来闯江湖,家里已经没人了。” “对了,你多大了?” “属下二十多了。” “你都二十多了啊,我还以为你只有十八九呢,你成家了没有?” 花三郎明白,这位公主又要耍什么花招了,虽然一时弄不清她的真正意图,但 是他立时提高了警觉,脑海中略一盘旋,道:“属下虽还没成家,但是已经订过亲 了。” “呃!是哪家的姑娘呀?” “是一个江湖上的女子。” “江湖上的女子,你们常见面吗?” “属下现在京里供职三厂,想见面已经不容易了。” “这么说,是三厂的事务绊住了你。” “不,属下愿意在三厂效力,在一事无成之前,属下不敢轻言成家。” “看不出你的志气还挺高挺大的嘛。” “公主夸奖。” 刘瑾突然道:“乖女儿,你问他这些干什么?” 公主道:“干爹,您不懂。” 凑过娇靥去,在刘瑾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刘瑾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呃!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只是乖女 儿,来不及了啊……” 公主娇靥酡道:“谁说来不及了,您就不能给女儿做个主?” 刘瑾又一怔,旋即笑着点了头:“对,对,对,干爹做主,干爹做主,干爹要 是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那还行……” 花三郎听出了八分,心里不由大急,却忽听公主道:“不急。” 花三郎心里为之一松。 刘瑾却为之一怔:“不急,怎么又不急了?” 那位秋萍公主抿嘴一笑道:“女儿说不急,自有女儿的道理。” “什么道理?” 秋萍公主将那两片鲜红欲滴的香唇,凑近了刘瑾的耳边,低低说了一阵,花三 郎听觉虽够敏锐,可却没能听出她跟他说了些什么。 却见刘瑾脸上神色连连变化,等到秋萍公主把话说完,他却仰面哈哈大笑: “有理,有理,看来干爹还不如你呃,从现在起,干爹就把这个身兼两厂的总教习 交给你了。” 秋萍公主微微一欠娇躯道:“谢谢干爹。” 刘瑾又哈哈一笑,站了起来道:“干爹是说得到,做得到,我这就走,你们聊 聊吧,怎么安排,全在你了。” 看样子这两个商量好了什么。 花三郎一急连忙站起:“九千岁……” 刘瑾抬手拦住花三郎,道:“你们聊聊,你们聊聊,花总教习,我可把我这个 干女儿交给你了,替我好好陪着她,别招她生气。” “这……” 花三郎刚一声“这”,刘瑾似乎不容花三郎说话,带着人往里去了。 花三郎急是急,但转念一想,能有机会跟这位秋萍公主单独相处,不也正好! 何况他已经预布了一步棋,过了时候,自会有项霸王来保他出去。 有此一念,心中不免定了些。 也就这转念工夫,刘瑾已经带着人走得不见了。 花三郎立即转望秋萍公主,他刚想说话。 秋萍公主又有意无意地拦住了他话头,笑吟吟道:“花总教习,坐啊。” 花三郎忍住了已到嘴边的话,道“谢公主。” 他坐了下去,坐定,刚想再开口。 那位秋萍公主已含笑又道:“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吧,你不是看不见,我身边 还有人呢。” 花三郎道:“可否请公主摒退左右。” “嗯!”秋萍公主一摇头道:“还没到时候呢,你我见面才多久哇,我还不完 全了解你,不完全相信你呢。” 好嘛,竟给来了这么一句。 花三郎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心知在这节骨眼儿多说无益,她占了天时、地利、 人和,怎么耍也耍不过这个机灵的小妮子,不如干脆看她怎么办吧。 心念方定,秋萍公主又说了话:“花总教习,平常都喜欢作些什么消遣啊?” “回公主,属下没有嗜好。” “难道说你一心只想荣华富贵,别的什么都不想了?” 花三郎没说话,这句话不好接。 只听秋萍公主又道:“那可不好啊,花总教习,人生有限,名利不过是过眼烟 云,要是把大好时光都耗费在忙碌钻营上,别的什么都舍弃了,那不但是可惜,是 浪费宝贵人生,这辈子过得也太没意思,还说不定到头来落一场空啊。” 花三郎能说什么,只好说:“多谢公主教诲。” “别跟我客气,你别的一点消遣都没有,难道自己从不觉得日子过的乏味吗?” 花三郎道:“这个属下倒没觉得,日子过得一天到晚紧张,属下没工夫去想别 的。” “紧张?我怎么看你挺清闲的。” “公主,什么事都怕时间长,时间一长,事情就会显露,真象就会大白。” “你越说我越糊涂了,究竟是什么事啊?” “属下这么说吧,她误会了。” “她误会什么了?” “误会属下了。” “呃,她误会你什么了?” “她误会属下这个人了。” “你这个人又怎么了?” 她可真是打破砂锅问到底。 偏偏有别人在场,花三郎是有口难言。 他这里迟疑未语,秋萍公主却催促说道:“你倒是说话呀。” 花三郎想了一想道:“属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好,总之……” “总之什么?” “总之属下不是她想象的那种人就是了。” “哎呀,你真是急死人了,说了半天,根本等于没说一样,她究竟把你想象成 什么样的人了嘛?” 看来她是丝毫不肯放松。 她若是玲珑,明明知道花三郎指的是什么,又何必非让花三郎说出来不可。 除非她不是玲珑。 会吗? 不可能。 天底下不会有长得这么相象的人。 不,有,金如山跟金如海不就是吗? 可是,金如山跟金如海是一母同胞亲兄弟。 玲珑却是韩奎的独女,更没听韩奎说过,玲珑有姐妹。 这位秋萍公主,不可能不是玲珑。 而且,这位秋萍公主的相貌,在花三郎眼中是太熟,太熟了,就象认他自己一 样,又怎么可能会有错。 既是这位秋萍公主真是玲珑,她非逼花三郎说出来不可,又是什么用心呢? 难道她真想掌握花三郎的话柄,坏花三郎的大事? 花三郎一念及此,从心底里震颤,立即提高了警觉,他笑笑道:“属下有不便 之处,公主又何必非问不可。” 秋萍公主展颜一笑道:“我这个人就是这种脾气,爱打破砂锅问到底,你既然 提起来了,我就非弄个清楚不可。” “公主这是何必。” “那你别管,反正你是非说不可。” “公主怎么好强人所难。” “你说不说?”秋萍公主微沉脸色道:“你要是再不说,我可要生气了,要是 让我生气,你可不好受啊!” 好嘛,软的不行来硬的,威胁上了。 花三郎暗暗一皱眉道:“公主……” 秋萍公主却突然截口说道:“你信不信,我虽然是刚认在九千岁膝下,但是却 很得宠,我要是在我那位干爹面前说上几句话,只怕你的前途就此完了,说不定你 这个总教习,马上就干不成了。” 花三郎道:“公主这话,属下是千信万信。” “那你就只好迁就着我点儿了。” 花三郎这个人,一不图荣华富贵,二无恋栈之心,若以他的脾气,他是可以说 不干就不干的。 但是现在,他不能不为大局着想,不能不为大局忍耐,他只好“贪图”这荣华 富贵,也只好“恋栈”不舍。 无如,他现在摸不清这位秋萍公主的真正用意何在,如果真如他想的,她想掌 话柄,坏花三郎的大事,说出来的后果更糟,他仍然是无法顾全大局。 花三郎正感为难。 忽听一个话声传了过来:“总教习,九千岁正在歇息。” 花三郎心中不由得一松,看天色,敢情天色早暗了,项刚真够朋友,肖嫱时间 也掌握得相当好。 只见秋萍公主微一怔。 一阵雄健步履声由远而近,项刚进来了,身后还跟着两名内行厂的大档头,看 来势似是有急事。 花三郎连忙站起:“项爷。” 项刚道:“老弟。” 当然他看见了秋萍公主,微一怔道:“这位是……” 花三郎道:“九千岁刚收的义女,秋萍公主。” 项刚脸色一变:“九千岁刚收的义女,有这种事?” 只听秋萍公主道:“你是项总教习吧!” 项刚如炬目光一凝,道:“不错,正是项刚。” 没说二句话,转脸就向两名大档头:“替我请九千岁。” 两名大档头犹动没动。 项刚沉声道:“怎么,没听见么?” 两名大档头忙道:“是。” 一名急步走了进去。 秋萍公主道:“项总教习要见我义父有事?” “不错。” “什么事呀?” “等九千岁出来就知道了。” 项刚不但脸色不好看,便连说话语气也是冷冷的。 花三郎知是刘瑾收干女儿收出了毛病,但他装不知道,没说话。 “现在不能告诉我吗?” 秋萍公主果然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脾气。 项刚道:“不能。” 干脆,冰冷。 秋萍公主脸色一变,霍地站了起来:“项刚,你这是跟谁说话?” 项刚浓眉一轩道:“跟你,我已经是够客气的了。” 秋萍勃然色变:“你……” 只听刘瑾的话声传了过来:“秋萍。” 随着这话声,刘瑾带着几名大档头走了进来。 秋萍公主迎过去便道:“干爹,您看这个项刚……” 刘瑾忙拦住了秋萍公主的话头道:“等会儿再说,等会儿再说。” 转望项刚:“项刚……” 项刚截口道:“我本来只有一件事,找我这个老弟,现在又多了一样……” “项刚……” “我不能不问。” “项刚……” “事关重大,您知道我的脾气。” “你……” 项刚道:“我只让一步,您可以让她进去。” 刘瑾脸色已经难看了,可是突然间又变好了:“好、好……” 话锋一顿转向秋萍公主:“秋萍,你进去一会儿。” 秋萍公主道:“干爹……” 刘瑾忙道:“听话,进去一会儿,听干爹的,不会错的。” 刘瑾连推带哄,硬把秋萍公主推进了后头,然后才转回身至座前坐下,道: “项刚你能不能不……” 项刚斩钉截铁:“不能。” “你这是何必。” “怎么,您也知道您错了。” “笑话,我怎么错了,我提督三厂,贵为九千岁,难道说我收个干女儿都不行, 皇上都管不了。” “皇上管得了。” “你……” “我说的是实话,皇上日理万机,管不了那么多琐碎事,我负责您的安全,当 然要管。” “这跟我的安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这么多人日夜辛劳,为您出力,为您卖命,唯恐您受到丝毫伤 害,您自己却不珍惜自己,不管什么人硬收为干女儿,留在内行厂中枢重地。” “哎呀你多虑了,这个秋萍绝不会有问题。” “您怎么知道她没有问题?” “王如俊献给我的,既然敢把她献给我,还能不早调查过她的身家。” 项刚一怔:“王如俊献给您的,她就是王如俊献给您的什么活宝贝?” “是啊。” 项刚勃然色变:“您大概忘记您是什么身份了。” “怎么了?” “怎么了?一个歌伎,一个歌伎您居然把她收在膝下。” “谁说她是歌伎,她还没……” “还没献艺,就不能称为歌伎?您把她当歌伎,倒还罢了,您怎么……” “项刚,别管她是什么出身,她长得好,什么都会,我喜欢她……” “喜欢她也不能收在膝下,一个歌伎一跃而为公主,您这是破坏国家的体制… …” “我不管什么体制不体制,我喜欢我就这么做。” “不行,我不能答应。” “项刚,你怎么什么都管?” “这是我的权责,当初是您把这种权责交给我的。” “我是让你管别人,不是让你管我。” “您提督三厂,贵为九千岁,更应该以身作则。” “这……你能不能不管?” “可以,只您除去我这个内行厂总教习的职衔,我就可以不管。” “这!项刚,你太过了点儿了吧。” “一点都不,我说的是实话,而且这已经是最有分寸的了。” 刘瑾脸色突一变,拍了座椅扶手:“项刚,你可别不知进退要挟我,真惹火了 我……” 项刚平静地道:“九千岁,怎么样?” 刘瑾的态度马上又软了不少:“项刚,我授你职权,是让你管公事,你总不能 连我的私事也管啊。” “九千岁,什么叫公事,什么叫私事,这对您来说,公私很难明分,不错,您 收干女儿是私事,但是这件事牵涉到您的安全,它也就变成了公事。” “你这是强词夺理。” “谁!九千岁,是我么?” “这……那你说,你要我怎么办,你才满意?” “很简单,取消收义女这一说,仍拿她当歌伎养,或者干脆把她给王如俊送回 去。” “开玩笑,君无戏言,我虽不是君,可也是九千岁,皇上以下就数我了,我怎 么能说了不算呢,再说人家头都给我磕过了。” “那也好办,请九千岁您准我辞职。” “我不准。” “恐怕由不得您。” 项刚两道浓眉往上一耸,转身要走。 “项爷。” 花三郎眼明手快,一把拉住。 项刚霍地转过脸来:“老弟……” 花三郎背着刘瑾,一施跟色道:“您赏我个面子,让九千岁考虑一下。” “明摆着的事儿,有什么好考虑的。” “项爷,九千岁何等尊贵,一言既出,礼都行过,总不能让他马上悔改,就算 是不要这个干女儿,也得慢慢来,找个适当的理由啊。” 项刚转身望刘瑾:“您愿意考虑?” 刘瑾何乐而不愿先把眼前应付过去,忙道:“愿意,愿意,行了吧。” “好,过两天我再来听您的话,老弟,跟我走。” 他拉着花三郎,大步行了出去。 听不见步履声了,刘瑾才满脸气的猛拍座椅扶手:“该死的东西,惯坏了你了。” 这里刘瑾骂了一句。 那里项刚、花三郎一边往外走,项刚一边道:“老弟,你是什么意思?” “项爷,我怕您弄僵了。” “怕什么僵,大不了不干,他还能砍了我不成。” “项爷,有件事您还不知道,您帮我找玲珑的事……” 项刚马上一脸歉疚之色:“抱歉,老弟,我没想到会这么难,以往没碰上过这 种事……” “不用找了,项爷。” 项刚一怔:“怎么说,不用找了?” “玲珑现在内行厂里。” 项刚猛可里停了步:“真的?老弟。” “真的。” “你不是跟我开玩笑。” “怎么会,这是什么事。” “你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把人要出来。” “您已经见过了。” 项刚一怔:“我见过了……”猛又一怔:“难道会是那个什么秋萍公主?” “项爷,一点也没错。” 项刚叫道:“怪不得我觉得眼熟,可不正是你告诉我的那个模样……这,这是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 花三郎苦笑道:“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 “你没问过她?” “她根本就装作不认识我这个人,现在她贵为公主,我敢轻易开口吗?” “怎么会有这种事,怎么会有这种事,简直弄得我满头雾水。” “满头雾水的,可何止您一个人。” 项刚要往回走。 花三郎忙拦住:“不急,项爷。” “不急?” “九千岁不会轻易放手的,何况咱们刚才已经让他……” “不行啊,老弟,你不知道九千岁的毛病,他虽然不能真个怎么样,可是他… …他,你叫我怎么说呢。” “您不用说,我懂您的意思,这一点我很放心,玲珑不是糊涂人,相信她能应 付。” 项刚没说话。 “走吧,项爷,过两天再说。” 项刚一跺脚,走了。 两个久出了内行厂,花三郎道:“谢谢您跑来这一趟,我不跟您走了……” “你不跟我去了,肖嫱还在我那儿等着呢。” “那就让她多在您那儿坐会儿,我去给朋友送个信儿,让他知道一下玲珑的下 落,然后再赶到您那儿接她去。” “好,就这么说,我备好酒等你了。” 两个人分了手,项刚取道回他的霸王府,花三郎则直奔去找韩奎。 到了韩奎的朋友那儿,这回韩奎在,却是醉得差不多了。 花三郎一看见韩奎吓了一跳。 只这么两三天,韩奎象变了一个人,简直就不象人样了。 “韩大哥,韩大哥。” 花三郎叫了两声,没反应,暗一咬牙,伸手抵上了韩奎的后心,硬把内力渡了 过去。 转眼间,韩奎混身大汗涔涔而下,散发着一屋子的酒味儿,韩奎虽是渐渐清醒 了,不过人却显得有点虚弱,睁眼看了看花三郎,低低叫了一声:“三少爷……” 花三郎道:“韩大哥何苦这样折磨自己。” “三少爷,我没喝多少。” “喝多喝少,韩大哥自己心里明白,只几天不见,你人都走了样儿,要是再这 样下去,我下回来,恐怕就认不出韩大哥了。” 韩奎脸上浮现一丝羞愧苦笑,没说话。 花三郎吁了一口气道:“心病还须心药医,我来给韩大哥开了方吧,玲珑有消 息了。” 韩奎猛一怔,急抬眼,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花三郎:“三少爷,您,您怎么 说?” “韩大哥,我说玲珑有消息了。” 韩奎身躯暴颤,手也抖得厉害,连嗓子都在颤抖:“她,她有消息了,是,是, 是好是坏?” “不坏,也不能算太好。” “您这意思……” “你坐下来,慢慢听我说。” 花三郎扶韩奎缓缓坐下,韩奎一边往下坐,一边问:“三少爷,她,她现在在 哪儿?” “内行厂。” 韩奎一怔,霍惊地又要往起站。 花三郎按住了他,道:“不用担心,韩大哥,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韩奎讶然道:“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您是说……” 花三郎一手按住韩奎,一边把找寻玲珑,以及进入内行厂会见玲珑,还有所知 玲珑怎么进入内行厂,到了刘瑾身边的经过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韩奎脸色大变,猛往起一窜,连花三郎都没能按住他:“这个畜生, 她居然……好,我不要这个女儿了,我找她劈了她去。” 他要往外走,花三郎如何肯放,一把抓住了他道:“韩大哥,你先冷静……” “三少爷,您叫我怎么能冷静。” “韩大哥……” 韩奎叫道:“三少爷,我韩奎不是什么名门大家出身,没念过什么书,可是前 几年华家,后几年武林,教导得我韩奎颇明事理,颇知忠义,怎么会让我生了这么 个大逆不道,忤逆不孝的闺女……” 花三郎沉声道:“韩大哥,你必须冷静。” 花三郎这一声暗蕴内力,韩奎听来一如当头棒喝,身躯一震,立即稍趋平静。 花三郎道:“韩大哥,我也身在三厂,怎么知道她的用心跟我不一样?” 韩奎摇头道:“不一样,不一样,她哪能跟您比,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我知 道,她不是那么个用心。” “那么你说,她是怎么个用心?” 韩奎脸上闪过抽搐道:“三少爷,她是为对付您啊。” 花三郎道:“我想到了,但是不象,她要是有那意思,今天当着刘瑾,她绝不 会放过我……” “可是……” “韩大哥,别多虑了,玲珑是你的女儿,身体里流的是你的血,或许有一时的 气愤,或许有一时的冲动,真要说毁了我,这种事她还做不出来。” 韩奎悲惨苦笑道:“不管怎么说,我韩奎现在是抖了,有个女儿成了刘瑾的干 女儿,贵为公主,一人得道,鸡犬都能升天,我这个做爹的,还能不沾大光,还能 不父以女贵?” 花三郎道:“韩大哥……” 韩奎一掌拍上桌子,狠声道:“她又不是没爹,我这个做爹的也还没死,她为 什么非要去找那么个爹。” 花三郎道:“不管怎么说,我绝不相信玲珑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来。” 韩奎低下了头,旋又抬起了头,道:“三少爷,她就不知道多想想,她是进去 了,可是将来怎么出来啊!” 花三郎道:“韩大哥,这一点不只你想到了,我也想到了,她是进去了,除非 刘瑾肯放,要不然她还真难再出来。” 韩奎头上青筋都暴了:“这怎么办啊!三少爷?” “韩大哥,你放心,我已经想到了,还能不想办法吗?” “三少爷,您有什么办法好想啊?” “我是没有办法,以我的处境,在刘瑾面前还说不上话,不过我有说得上话的 朋友,而且他已经说话了。” 韩奎忙道:“您是说霸王项刚?” “不错。” “您说他已经说了话,是……” 花三郎又把项刚跟刘瑾当面冲突的事告诉了韩奎。 韩奎一听好生激动:“三少爷,您为什么要拦项刚呢,让他当时把玲珑要出来 了,不就没事了吗?” “韩大哥你怎么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那种情形下万一僵在了那儿,刘瑾怎 么肯放人。” “可是过两天……” “我让刘瑾冷静冷静,好好考虑考虑利害得失,相信他不会为了一个干女儿, 不要这个大臂助,内行厂的总教习的。” 韩奎道:“但愿如此了。” “韩大哥,我是来给你送个信,好让你放心……” 韩奎苦笑道:“三少爷,我更不能放心了,万一她真要是出不来了,倒不如让 她死了好,我会当没生这个女儿。” “不会的,韩大哥,我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了,绝没有任她长久待在刘瑾身 边的道理,除非……” “除非什么,三少爷?” “除非玲珑她的心意能跟我一样,那对我倒是一大臂助。” 韩奎神情震动了一下,没说话。 花三郎轻轻拍了拍韩奎,道:“韩大哥,放心在家里待着,酒别再喝了,一有 消息,我马上会来给你送信儿,我走了。” 花三郎走了,韩奎送到了门口,望着花三郎身影不见,他脸上浮现起一种令人 难以言喻的奇异神色,喃喃道:“玲珑的心意,要是能跟三少爷一样,那对三少爷 是一大臂助,对三少爷是一大臂助……” 不知道韩奎在想什么? 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花三郎赶到了项刚的霸王府,肖嫱还在那儿等着,一见花三郎来到,肖嫱那一 泓秋水似的眸子里,始闪漾起异样的光采。 项刚一旁笑道:“我的天爷,你可来了,宁陪个石头人儿都不陪这位肖姑娘, 神不守舍,心不在焉,半天没一句话,你要再不来,恐怕她都能睡着了。” 花三郎窘笑未语。 肖嫱却娇靥微酡道:“项爷就会开我的玩笑,谁说我神不守舍,心不在焉了, 您看我现在不是挺好吗?” “是啊!”项刚道:“该好了,再不好那才怪呢!” 肖嫱低下头笑了,连雪白的耳根都泛了红意。 花三郎忙岔开话题:“项爷,您都告诉她了?” “老弟,她?你说谁呀!” 花三郎笑笑道:“项爷,您别忘了,有朝一日,您还用得着我呢。” 他指的是南宫玉那方面。 项刚是粗中有细,一点就透,哈哈一笑道:“好厉害,使出杀手锏了,算我告 饶,都告诉她了,行了吧。” 肖嫱不敢看花三郎,但却非看不可:“你给朋友送过信儿了?” “嗯。” “朋友怎么说?” “除了急着想要回女儿来,他还能怎么说。” 项刚一旁拍了胸脯:“放心,老弟,包在我身上,我拿项刚这两个字担保,非 还你那个朋友个活蹦乱跳的女儿不可。” 肖嫱嗔道:“瞧您说的,人家是个大姑娘,又不是鱼虾。” 项刚指着肖嫱道:“姑娘,别帮她说话,保不定她是你一个情敌。” 肖嫱道:“我不怕,也能容。” 说完了这句话,肖嫱才红了娇靥。 项刚大笑。 花三郎皱眉道:“项爷,您就不能说点儿正经的吗?” “正经的,有哇,早就准备好了,走,咱们喝酒去,先把别的事情抛开。” 项刚一手一个,拉着就走。 项刚这里跟花三郎喝上了酒,美艳俏丽的肖嫱一旁作陪,偶而也作轻尝浅酌, 三个人暂时抛开了别的。 但是也就在这时候,韩奎到了兵马司王如俊府外。 韩奎换过了一身的新行头,显然也经过了刀尺,除了人稍显清瘦,脸色稍显苍 白,那不是短时间内可以恢复的以外,比花三郎见他的时候好看多了。 叫开了门,看门的狗眼看人低,瞪着眼刚要喝问,韩奎亮出了花总教习的招牌, 硬把看门的一句话逼进了喉咙里。 王如俊在签押房接见,韩奎见过礼后,就让王如俊摒退左右。 花总教习四个字还真管用,王如俊犹豫一下,居然照办了。 等到左右退了出去,王如俊会错了意的探身轻问:“花总教习有什么指示?” “王大人知道不知道,秋萍现在已经被九千岁收为干女儿,贵为公主了。” 王如俊先吓了一大跳,继而大喜,猛可里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韩奎,急急问 道:“真的?你怎么知道?” (读书论坛http://www.hslgame.com /) “花总教习亲口告诉我的,还错得了。” 王如俊乐透了,简直要手舞之,足蹈之:“好啊,好啊,我是真献了宝了,这 下我王如俊要飞黄腾达了,这下我王如俊不会老死在兵马司里了。” 韩奎当头泼了他一盆冷水,一摇头道:“不好。” 王如俊一怔:“你怎么说,不好?” “不错,不好。” “你……,这……为什么?” “因为我是秋萍的父亲。” 王如俊只一怔:“胡说,秋萍说她已经没亲人了。” “这就是不好的道理所在,若要是让九千岁知道了,这欺九千岁的大罪,可不 是闹着玩儿的啊。” 王如俊脸色变了:“你,你真是秋萍的父亲?” “假不了,难道王大人你看不出,秋萍跟我长得很象。” 王如俊立即盯上了韩奎,盯着盯着,两眼里流露出狰狞眼色:“不要紧,秋萍 原本说没有亲人,我就让她永远没有亲人。” 他张嘴刚要叫,突然间他发现了一幕奇象,他看得怔住了,也把他到了嘴边的 一句话吓了回去。 原来,桌上的铜镇纸到了韩奎的手里,在韩奎的手里跟豆腐似的,韩奎要它变 什么样,它就变什么样。 韩奎笑了笑,还把铜镇纸弄回了原状,放了回去:“王大人,我先找上了花总 教习,花总教习指点了我这条明路,他要我来找你,可要是我老不回去,他就自己 来找你了,王大人,这位花总教习,是三厂的新贵,可不怎么好惹啊!” 王如俊一张脸刷白:“那……老兄,这样,你,你要多少,只管开口。” 韩奎笑了,一摇头道:“王大人,别以你心度我腹,你爱这个,我并不一定也 爱这个。” “那你老兄是要……” “你去看看秋萍去,我扮作你的随从,让我去见秋萍一面。” “这……” “怎么?” “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 “她如今贵为公主,我怎么能让你随便见她。” “她就是贵为皇后娘娘,我也总还是她的爹。” “万一让九千岁知道了……” “九千岁不会知道。” “万一公主她当场说破……” “那是她不要我这个爹了,她连我这个爹都不要了,王大人你也不用为自己叫 屈了。” “不行,我怕。” “你怕不怕我嚷嚷开了,传到九千岁耳朵里去?” “这……” “王大人,是福是祸,都看你自己啊。” 王如俊象泄气的皮球,颓然坐了下去,半天才道:“什么时候去?” “当然是越快越好。” 王如俊抬起刷白的脸往外喊:“给我备轿。” 喊声不大,生似大病初愈没力气。 而签押房外的人居然听见了,森雷般的一声答应。 一盏热茶工夫过后,王如俊的小轿到了内行厂外,停下,他下轿带着身后的一 名随从,步行进了内行厂。 刘瑾的内行厂,一如当今皇上的紫禁城,没有特别的恩宠,未经特许,文武百 官是得靠两条腿走路的。 到了里头,王如俊说明来意,当然是求见九千岁。 巧了,九千岁不在内行厂,进宫给太后干娘请安去了。 王如俊马上转话锋,求见秋萍公主。 当值的大档头说了话:“九千岁临进宫特别交代,不许任何人见公主,王大人 你沾了进献的光,你应该不在禁止之列,跟我进去吧。” 王如俊松了一口气。 跟在后头的随从一颗心也落了下去。 进入内堂,王如俊奉命稍候,大档头进去请出了秋萍公主,然后就侍立一旁。 随从自是低头不能仰视。 王如俊趋前行礼如仪:“下官兵马司王如俊,参见公主。” 秋萍公主一身晚装,坐在那儿很象那么回事,轻抬皓腕道:“不是王大人,我 没有今天,少礼。” “谢公主。” 王如俊起退,随从突然一步上前:“王大人的随从,小的韩奎,给公主请安。” 韩奎正要当真施下礼去。 秋萍公主陡然一惊色变,急喝道:“慢着。” 韩奎停住了,道:“公主……” 秋萍冷然道:“我贵为公主,怎么能受你这么一个下人的礼,你是王大人府的 下人,连见都不配见我,出去。” 王如俊听得直发愣,道:“公主,他,他说……” 韩奎缓缓说道:“公主可知道,我若是被公主赶了出去,就难免挨王大人一刀。” 秋萍公主道:“我要是把你赶了出去,你就难免挨王大人一刀?你这话什么意 思?” 韩奎道:“我告诉王大人,我是公主的生身之父,若是公主把我赶了出去,那 就表示公主不认我这个生身之父,也就等于我欺骗了王大人,公主请想,王大人会 轻饶得了我么?” 秋萍公主怔了一怔,旋即又淡然道:“原来如此,这你不必操心,我可以不让 王大人伤你毫发。” 韩奎目光一凝道:“公主不追究我冒充公主之父的事,难道就不怕人动疑吗?” 秋萍猛一惊色变:“这……我何等身份,岂会跟你这个王大人手底下的下人一 般见识,还不给我出去。” 韩奎双眉陡然一剔,冷然道:“只知道有陈世美不认发妻的事,还没听说过有 女儿贪图荣华富贵,不认亲生爹娘的事,活在人世还有什么意思,公主不必撵我, 我就血溅尸横,死在公主眼前了。” 韩奎扬手欲劈自己天灵。 秋萍公主急忙站起,叫道:“爹,您不能……” 韩奎扬起的手停住了:“公主叫我什么?” 秋萍公主跺脚道:“爹,您这是干什么?” 韩奎转脸望王如俊:“王大人听见了吧!” 王如俊怔怔地道:“听见了,听见了。” “我没有骗王大人吧,” “没有,没有。” “那么王大人是不是可以回避一下,让我父女说些贴己话。” “这个……” 韩奎道:“我看恐怕还得公主说句话。” 秋萍公主迟疑了一下:“王大人,你就暂时回避一下吧!” “是,下官遵命。” 这回王如俊可真听话,深深一躬身,退了出去。 秋洚公主旋即转望大档头,沉声道:“这件事谁要是敢给我泄露出去,我就要 谁的脑袋,听见没有。” 大档头忙躬身:“卑职不敢。” 秋萍公主道:“不敢就好,你们都出去吧。” “是。” 大档头退了出去,既然说你们,当然就包括跟在秋萍公主身后的两名侍婢,当 然,两名侍婢也退了出去。 等到人都出去了,秋萍公主脸色一沉:“是不是他告诉了您?” 韩奎冷喝道:“他是谁,谁又是他,你还有脸问。” 扬手一掌掴了过去。 “叭”地一声脆响,秋萍公主那吹弹欲破的娇靥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打得 她一个踉跄坐在了椅子上,惊叫道:“爹……” 韩奎暴声道:“不要叫我,我没有你这种女儿,你爹没有死,你居然跑到这儿 来认贼做父,你,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秋萍公主霍地站起:“我认贼做父,认贼做父的不只我一个,华家的三少爷都 能变节易志,卖身投靠,我这个曾经是华家下人的女儿,又为什么不能。” 韩奎气得发抖:“好,你能,你能,可是你告诉我,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让他那么舒服,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抓着机会我就要整掉 他。” “你,你这个畜生。”韩奎扬手又要打,但是手到半途,变成了一把把秋萍公 主抓了过来,脱口叫道:“你懂什么,你懂什么,你知道不知道三少爷是什么用心, 你知道不知道三少爷是负了什么任务。” 秋萍公主正要挣扎,闻言一下子瞪大了一双美目:“用心、任务?” “他是……这是机密,一不小心泄露出去,三少爷的成败安危事小,再想除刘 瑾可就难了,你叫你怎么跟你说,你叫我怎么跟你说呢!” 秋萍公主一双美目瞪得更大了:“您是说,他是为了……” “除了华家的人,有谁能执行这种任务,又有谁愿意忍辱负重,背这种黑锅, 又有谁愿意不惜毁誉褒贬,招惹世人唾骂。” “他,他当真是……” “当然是。” “您怎么知道?” “三少爷亲口告诉我的。” “您相信?” “当然相信,我对华家的人太清楚了,我只有信不过自己的时候,绝没有信不 过华家人的时候。” 秋萍公主如遭雷殛,疯狂似的摇头:“我不信,我不信……”突然她哭了,哭 着摇头道:“爹,您,您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啊!” “不能告诉你,压根儿就不能让你知道,可是谁会想到你……你会这么做,要 不是我怕你坏了三少爷的大事,怕你成为千古罪人,到现在我还不会告诉你。” 突然间,秋萍公主哭得更厉害了。 韩奎猛吸一口气,人为之平静了一下,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心里的主意, 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可是,孩子,有些事不能强求,辈份不对,这档子事根本就 不可能有结果,你,你实在不该……你有没有想到,眼前事一旦拆穿,连你自己在 内,会害多少人。” 秋萍公主猛抬头,哭着道:“爹,我知道错了,我该死。” 砰然一声跪倒在韩奎面前。 韩奎一下子眼泪猛然夺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小就爱逾性命,如今……韩 奎伸手扶起了秋萍公主,流着泪道:“孩子,想开点,看开点吧,爹只你这么一个, 多少年父女相依为命,爹不能没有你,你要是再这么糊涂,不如你就一刀先杀了爹。” “爹,女儿不孝,女儿该死。” 父女俩互拥哭作一团。 突然,秋萍公主离开了韩奎,道:“爹,我跟您走,咱们现在就走。” 韩奎一惊道:“不,不行,孩子,咱们现在不能走,咱们现在走,或许可以走 得脱,天涯海角,他不一定找得到咱们,但是咱们现在一走,就非连累三少爷不可。” “咱们走,怎么会连累三少?” “你不知道,我去找王如俊,是打着三少爷的招牌去的,刘瑾的用心我也清楚, 三厂一旦有事,他一定非把差事派到三少爷头上不可。” “那……现在不走怎么办呢?” “不要紧,你先安心的在这儿待着,三少爷已经找项刚帮忙了,相信一两天项 刚能把你要出去。” 秋萍公主想到了项刚跟刘瑾冲突的事,对这位项霸王,她是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的。 这一席酒喝得差不多了,不但花三郎跟项刚都有了相当浓的酒意,就连肖嫱娇 靥上,都象抹了胭脂似的,泛起了一片动人的酡红。 桌上,还有些剩酒残菜。 望了望眼前的花三郎跟项刚,道:“项爷喝了不少,该歇息了。” 项刚咧嘴一笑:“肖家姑娘跟我玩心眼儿,怎么不说你想偕檀郎归去了呢!” 肖嫱娇靥上的酒意,陡然间又浓了三分,道:“您干吗老跟我过不去嘛。” “我?天地良心。” 花三郎道:“项爷,我们还是真该回去了。” “嗯!你们是真该回去了。”项刚加重了语气,旋即又一点头道:“好吧,我 不做罪人,放人。” 花三郎一笑偕项刚站起:“反正我的脸皮够厚,我不在乎这个。” “是嘛,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还有什么好怕的。” 肖嫱皱眉道:“到底是喝多了,您就不能说点儿正经的。” “想听正经的?好,老弟,放心回你那温柔乡去领略温柔滋味吧,玲珑的事有 我呢,包在我身上,我要是不能还你个完完好好的玲珑,往后你就别见我的面。” “您言重,也只有偏劳您了。” 项刚拍了拍花三郎:“走吧,我送你们小两口儿出去,肖嫱姑娘有自备的香车, 用不着我派车了。” 项刚送客送出了大门,望着那辆双套马车载着一对璧人远去,项刚的脸上,缓 缓浮现起一丝落寞神色…… 花三郎跟肖嫱坐在马车里。 也许是因为几分酒意,肖嫱靠得花三郎很紧。 也许是因为几分酒意,花三郎居然轻舒猿臂,拥住了肖嫱的娇躯,蹄声得得, 轮声辘辘。 马车微颠簸轻晃。 夜风微有寒意。 车里温暖如春。 暗香浮动,兰泽微闻。 这该是最为醉人的一刻。 马车,从肖府侧门驶入,直到花园门口,影儿成双,下马车步入水榭。 不知是肖嫱事先交代过,还是巧婢慧心,香茗两杯,红烛一枝,使这座水榭, 显得既宁静又安详,还有一种令人说不出,但能清晰感觉出的动人气氛。 侍婢们退了出去,人影儿隔几对坐,望夜空玉兔,水面金钩,天上人间两明月。 四目交换,未发一言,肖嫱流露出少女特有的娇羞,还有心底里的甜蜜。 突然,花三郎心底震颤,这份震颤由心底上升,使得他忙垂目定神。 这,原本无声无息。 但是,肖嫱觉察到了,娇靥一红,螓首半挽,低低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只是想跟你喝杯香茗,剪烛窗下,默默相对。” 花三郎吸了一口气:“我知道,我防的是自己。” “为什么。” “礼,理。” “呃!” “此时此地,我不该,也不能。” “正人君子!” “不敢自认,只是知道不该,不能而已。” 肖嫱又低下了头:“我知道,我说过,我能等。” 花三郎双眉轩动了一下,要说什么,可却又忍了下去。 寂静的一刹那。 肖嫱抬起了头:“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 “想玲珑?” “不是。” “总该有点什么?” “说了你不一定相信,此刻脑中一片空白。” “呃?” 花三郎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 肖嫱道:“谁说不相信了,我说了么?” “这么说,你相信?” “对你,我没有不相信的,但是,总该有个理由。” “什么总该有个理由?” “为什么现在你会脑中一片空白?” “我也说不上理由。” “一个人脑中总会想点什么。” “要是知道该想点什么,脑中也就不会一片空白了。” 肖嫱凝目良久,娇靥上的神色,微微变化了一下:“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有心事脑中还会一片空白?” “那很难说。”肖嫱道:“如果一个人心事太多,心烦缕乱之余,就会不知道 该想什么好,脑中自然是一片空白。” “没想到这方面你倒是挺有研究的。” 肖嫱淡然而笑,微一摇头道:“那倒不是,象我这么一个女儿家,自小到大, 经历的事情太多,经验自然也要比别人多一点,处在这么一个环境里,实在也需要 比别人多知多懂些,要不然是站不住脚的。” “呃!你处的环境这么复杂么?” “难道你不觉得?” “我还真没有感觉到。” “那是因为你进入这个环境不久,过些时日,久而久之,你就会有所感觉了, 到那个时候,你也自然会想尽办法使自己站稳脚步了。” “是这样么?” “是这样。” “我没想到这个环境,会这么复杂难处。” “我刚说过,过些时日,久而久之,你就会发觉了。” “这我就不懂了。” 肖嫱凝睇问道:“你不懂什么?” “既是这个环境这么复杂难处,为什么还处下去,为什么还留恋不舍呢?” 肖嫱脸色一变道:“我不怕你知道,没有人对这个环境留恋不舍,但是肖家父 女没有别处好去,没有别的路可走。”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道:“我记得听你说过,但是你并没有告诉我为什么。” 肖嫱默然未语。 花三郎道:“我无意探询……” “不。”肖嫱娇靥上突然浮现起一片坚毅之色:“我应该告诉你了,我已经把 我的心交给了你,将来有那么一天,人也是你的,对你,实在不该有所隐瞒,这么 多天以来,这件事在我心里就象块瘤,我要是不告诉你,我觉得良心不安,觉得对 不起你。” 花三郎忙道:“不要这么想,谁都会有些隐衷。” 肖嫱摇头道:“别人有什么隐衷,我不管,也不干我的事,但是我对你,不该 有隐衷。” 花三郎本想探查肖家父女那不为人知的来历,但一旦面临着它,他却又有所犹 豫,只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有隐衷,有秘密的人。 他道:“不,你……” 肖嫱道:“你不用拦我,我自认做得没有错,而且我已经决定了,就绝不会再 隐瞒下去。” 花三郎只好默然了。 只听肖嫱问道:“你可知道,武林中有个号称第一世家的华家?” 花三郎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的问起他自己华家,心里猛一跳道:“知道,怎么?” “我父女武林中不能容身,改名换姓,投身三厂,跟这个第一世家的华家有关。” 花三郎怎么也没想到,肖嫱父女武林难以容身,改名换姓,投身三厂,是跟他 华家有关,当即道:“呃!跟华家有什么关系?” 肖嫱似乎难以启齿,低下了头,片刻之后,才又抬起头,道:“我爹做了一件 对不起华家的事。” “这就不对了,肖老只是做了件对不起华家的事,怎么说难见容于武林。” “你既知华家,就不会不知道,若是某一个人难见容于华家,就等于难见容于 天下武林。” 这倒是不折不扣的实情。 花三郎道:“那么,肖老做了什么对不起华家的事呢?” 肖嫱道:“你可知道,华家有三位少爷?” 花三郎心里又是一跳:“知道。” “华家三位少爷,人品一个比一个好,武功一个赛一个高,就中那位华家二少 爷,性情有点风流……” 花三郎心想:她倒是颇知二哥。 “华家二少已经成了家,华二少奶奶出身大家,要文有文,要武有武,人长得 又好,按说是神仙眷属,羡煞人寰,但是那位华二少风流成性,在外头结识了一个 名满武林的淫邪女子‘散花天女’邬玉娇,而这个邬玉娇,有一年在巫山之上,却 死在了我爹手里,我爹知道了邬玉娇跟那位华二少的关系之后,不敢多在武林中停 留一刻,立即改名换姓带着我躲到了京里……” 花三郎静听至此,脱口说道:“这件事我怎么不知道?” 肖嫱没在意道:“许是那位华二少哑吧吃黄连,没敢张扬,所以武林中没人知 道这件事。” 花三郎不知他二哥在外藏娇的事,但是却知道那位“散花天女”邬玉娇,昔日 是死在谁的手里。 他道:“我知道了,肖老原该是‘寰宇神君’乐无忌。” 肖嫱吁了一口气道:“现在我已经把我父女的来历告诉你了,心里也舒服多了。” 花三郎双眉轩扬道:“‘寰宇’乐神君虽然身在黑道,但是生平并没有什么大 恶,为个邬玉娇竟舍弃一方霸业,岂不可惜?” 肖嫱黯然道:“那有什么办法,要是让那位华二少含怒找上寰宇,我父女舍弃 的,就不只是一方的霸业了。” 花三郎心里暗暗有气道:“贤父女可曾想到错不在己,‘散花天女’邬玉娇本 就该死。” “话是不错,但是谁叫她是那位华二少的人啊!” “华二少又怎么样,他总得讲理。” 肖嫱悲凄苦笑:“武林中要是有那么多理,不早就平静无事了吗?” “武林中或许没那么多理,但是华家被尊为第一世家,他们应该讲理。” “华家或许讲理,但是以华家的声威,又怎么会容我父女进入华家大门去讲理, 只要华二少有一句话,武林黑白二道,就会对我父女群起而攻。” 花三郎道:“我就不信这个邪……” 他站了起来,负手踱步。 肖嫱道:“你必须要信,因为我父女惹的是华家二少爷。” 花三郎突然停步凝目:“假如有人能让那位华家二少低头认错,不再追究呢?” 肖嫱一怔道:“假如有人能……谁?” “我。” 肖嫱猛然站了起来,惊声道:“不,不能让你为我父女去招惹华家。” “我不怕。” “我怕。” “你是见外?” “不,假如没了你,不管我活在什么地方,都了无生趣。” 花三郎暗暗一阵感动,道:“你是怕我死在他们手里。” “事实如此,我不能否认。” “假如我有把握,华家的任何一人奈何不了我呢?” “没有人有这种把握。” “现在总算有一个了。” “不,你不能……” “你不信?” “我知道你机智过人,武功高绝,但是我还是不能相信。” 花三郎话锋忽转:“贤父女见过华家那位二少爷吗?” “我没见过,我爹见过。” 花三郎点头道:“那就好。” 肖嫱惊容道:“慢着,你要干什么?” “你不用管。” “不,我必须要管,你应该知道,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你要是认为这样的话,就让我为贤父女做点事。” “我不是不让,而是这件事你管不了。” “照你这么说,天地间就没有公理王法了。” “那倒不是,而是……” “你要是信得过我,就不要再多说什么了。” “问题是我信不过,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不,任何人无法跟华家人抗衡。” “现在有一个,早先也有,你没发觉。” “早先也有?” “对,早先也有。” “谁?” “三厂。” 肖嫱一怔,叫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想错了吗?以华家的作为,他们是容不下三厂的,如果三厂不能跟他华家 抗衡,他华家不就早就毁了三厂了吗?” 肖嫱道:“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以华家的作为,三厂也容不下华家,而华家到 如今仍是武林中的第一世家。” “你的意思我懂,至少双方是旗鼓相当,谁也不敢先招惹谁,有这种情形作为 后援,你还怕什么华家。” 肖嫱忙摇头道:“不,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能让你为我父女去招惹华家。” 花三郎道:“好,不谈了。” 他走过去坐了下去。 肖嫱道:“你……” “你没听我说么?不谈了。” 肖嫱不放心地望着花三郎,但是她没再说话…… 第二天一早,花三郎还在睡梦中,让不算大的敲门声惊醒了。 花三郎睁开眼就问,门外答应的是个少女声,不用说,是肖嫱派婢女来侍候他 起床了。 花三郎哪习惯这个,当即道:“不敢劳动姑娘们,我已经起来了。” 门外婢女道:“不是的,总教习,婢子还有别的事。” 花三郎忙披衣而起,他才道:“请进来吧。” 门开了,两名彩衣少女走了进来,齐施一礼道:“姑娘转来文(OCR 者云:这 里少了2 页) 在花三郎来说,更属容易,信手拈来,几首绝句,几首律诗,顷刻而成。 花三郎本是随意之作。 文中奇却当做宝似的,吟哦爱不释手!硬求来收藏,他说得好,诗好、字好, 简直是无价之宝,平常能上哪儿求?求都求不到。 花三郎一笑,只好由他。 花赏了,诗作了,酒也喝了。 这一番赏花、饮酒、作诗,足足耗费了两个多时辰。 等到花三郎回到了水榭里,天色已经近黄昏了。 花三郎回到水榭的时候,肖嫱已经不在了,水榭里空无一人。 许是肖嫱回她小楼去了。 刚好一个人静静。 讵料花三郎刚在靠椅上坐下,身子往后一靠,正想闭目歇息。 水榭外传来了步履声,轻盈的步履声,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花三郎坐着没动。 肖嫱进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另一套衣裳,人也似沐浴方罢,浮动的暗香,永远 是他熟悉的,但是装束打扮,却是时时变换,时时不同的。 女为悦己者容,果然不错。 肖嫱看见花三郎,莲步轻移,娇躯轻挪,坐在了花三郎身旁,未语先绽露出甜 美的笑容:“花儿好看吗?” 花三郎笑笑道:“人比花娇。” 肖嫱一怔,倏地睁大一双美目:“你是不是喝酒了?” “喝了一点儿,赏花不能无酒,无酒又怎能作诗。” “那难怪。” “难怪什么?” “没喝酒,你不会说这种话。” “酒后吐真言?” “你喝还没那么多。” “那么说,是虚言假话。” “不,我宁愿相信是真的。” 花三郎没说话。 “诗稿呢!我看看。” “让文老夫子强留下了。” 肖嫱银牙轻咬,狠声道:“他倒识货,可恨抢在了我前头。” “幸好他留下了。” “怎么说?” “要是让你看见,你非团了扔掉不可。” “胡说,我才舍不得呢。” “是么。” 肖嫱吁了一口气:“舍不得也只好舍了,告诉你吧,内行厂有人在等着你呢。” 花三郎一怔:“内行厂?谁?” “那位秋萍公主派来的。” “玲珑,她又想干什么?” “没说,只说请你去一趟,八成儿,小姑娘又想你了。” “不许胡说。” 花三郎到底还是站了起来。 肖嫱陪着他到了前厅,一名大档头带着两名番子坐着。 虽然恭候多时,可没一点不耐烦神色。 当然,那是沾了秋萍公主的光。 秋萍公主这回接见花三郎,是在内行厂那赛过皇宫内苑御花园的花园里。 而且,只秋萍公主一个人。 大档头告退以后,花三郎瞧着秋萍公主不说话。 秋萍公主却站了起来,轻声道:“叔叔,爹来过了。” 花三郎吓了一跳:“怎么说,你爹他……” 秋萍公主点了点头。 花三郎要问,忽又改了口:“玲珑,现在你认叔叔了。” “该认了,因为我已经知道了您的良苦用心。” 花三郎心头一怔,急道:“韩大哥他……究竟怎么回事?玲珑,快说。” 秋萍公主说了,把韩奎进内行厂的经过,告诉了花三郎,一点也没漏。 花三郎听得直发愣,愣了老半天才说道:“韩大哥他还是……你今天找我来, 只为告诉我这个?” “不,有件重要事求你帮忙。” “什么事?” “告诉项刚,别要我出去。” 花三郎一怔忙道:“你!你什么意思?” “您总不会以为我贪图这儿的荣华富贵吧?” “当然不会。” “那您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我总要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我这么说吧,您干什么,我也想干什么。” 花三郎大吃一惊:“不行。” “怎么不行?” “太危险。” “本就危险,不危险就没意思了。” “你以为这是好玩儿的。” “我不是为好玩儿,难道您是?” “你年纪太小,干不了。” “您又大我多少岁,秦甘罗十二岁身为太宰,石敬塘十三岁拜将登台,我要是 再大,就成了大姑娘,嫁不出去了。” “别胡说。” “我说的是实话。” “玲珑……” “我求您。” “我不能答应。” “您非答应不可。” “不行。” “您要不帮我这个忙,我就六亲不认,谁也拿我没办法,我不信您会让谁害我。” “你……” “我求您。” “玲珑……” “您一个人,势单力孤,不能没个帮手,您费了那么大事,现在却没有我深入, 这在别人来说,求都求不到,您舍得就这么放弃。” 花三郎沉默了一下,然后道:“我不能不承认,你说的是理,但是这件事我不 能不征求你爹的同意。” “只要您答应,我爹他自然就同意。” “不,我一定要先问过他,我能答应你的,也只有先替你征求他的同意。” “您别忘了,我爹不是个不明大义的人,要不然他当初进不了华家的大门,如 今也不会跑进内行厂来,找着我既打又骂的。” 花三郎道:“既是你这么了解你爹,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秋萍公主道:“您就不能先点个头,让我高兴高兴。” 花三郎道:“玲珑,你应该了解我的立场。” 秋萍公主默认了,但她旋又问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找我爹?” 花三郎道:“离开内行厂我就去。” 秋萍公主微一点头道:“好吧。” 花三郎道,“你找我来,就只为这件事。” 秋萍公主目光令人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我既然已经叫您一声叔叔了,别 的我还能要求什么?” 花三郎暗暗一怔,从心底泛起一种异样感受,道:“玲珑,你还小。” 秋萍公主微一摇头道:“不能说我还小,只能说谁叫我小人一辈。” 花三郎拉过秋萍公主的柔荑,轻轻拍了拍道:“无论说哪一样,你都是个好姑 娘,但是……我这么说吧,一个做叔叔的,应该怎么爱他的侄女儿,我会比他付出 的更多。” “您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些。” 花三郎忙道:“玲珑……” 秋萍公主幽幽地道:“我话还没说完呢!您急什么?我要的不是那些,但是既 然得不到我想要的,有那些,也聊胜于无了。” 花三郎着实为之感动,甚至有点心酸,他握了握秋萍公主那纤小柔滑的手,道 :“玲珑,别傻,现在好好孝顺你爹,将来做叔叔的给你找一个强过几倍的。” 秋萍公主摇头道:“不可能,再也没有了,要不怎么会有‘不出世’这三个字? 也许将来会有,但是我不能长生不老,等不到那时候的,我会听您的话,好好孝顺 我爹,我打算奉养他老人家一辈子。” 这是什么意思? 花三郎不会不懂,他听得心头猛震,但是他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光劝是没 有用的,这位姑娘是个出了名的死心眼儿,尤其在这方面,怕只怕是越劝越糟。 他缓缓收回了手,站了起来:“你一定急着想知道,你爹怎么说,受人之托, 不能不忠人之事,我这就去找他去。” 秋萍公主仰起娇靥,眨动了一下美目:“我会放您走的,能不能让我再问您一 句?” 显然小姑娘看破了,他急于逃避。 花三郎有点窘,道:“你问吧,我听着呢!” “那位肖姑娘,她想干什么?对她,您又是什么打算?” 花三郎万没想到小姑娘会问这,心里猛然一跳,脑中意念电闪,道:“我不瞒 你,能进入三厂,她帮了我很大的忙,至于我对她作何打算,她父女跟三厂中人略 有不同,但是将来怎么样,现在谁也难以预料。” “她比我强多了,我真恨不得能跟她换换。” 花三郎忙道:“玲珑,你……” 秋萍公主从石凳上站了起来道:“瞧您急得那个样,放心吧,我这就放您走。” 花三郎简直有如逢到大赦一般,急急忙忙,转身就要走。 秋萍公主忙道:“不,我不是这意思,您别误会,我只是说,总会放您走的。” “那就好。” 花三郎潇洒地转身往外行。 秋萍公主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但是娇靥上的神色,却是令人难以言喻… … 花三郎真是个信人。 离开内行厂,他就直奔韩奎的住处。 今天韩奎没喝酒,但却负手踱步,急躁不安。 似乎他是为花三郎急躁,一见花三郎进来,神色一喜,忙迎了上来:“三少, 怎么样?” 花三郎往下一坐道:“韩大哥,你的麻烦来了。” 韩奎一惊:“是因为玲珑?” “可不是因为玲珑。” 韩奎又一惊,急急问道:“三少,是不是阉贼知道她的来历了?” 花三邯看了看韩奎道:“倒不是阉贼知道了她的来历,而是她刚把我找去了。” “把您找去了?怎么了,什么事?” “韩大哥,我问你,是谁让你去找她的,又是谁让你把我和盘托给她的。” 韩奎怔了一怔,马上换上一副不安神色道:“原来您是为这……三少,您千万 原谅,我忍不住,实在忍不住,我不能让她坏了您的大事,真要那样,我父女就成 了千古罪人……” “你就是为这,忍不住去找她,还情有可原,但是你把我和盘托给了她,又是 为了什么?” 韩奎一脸痛苦神色:“三少,我是为了怕她坏您大事去找她的,起先她的态度 很顽强,您知道,我只这么个女儿,我总不能亲手杀了她,所以我只有把您的情形 告诉了她,事实上当她知道您的任务之后,她的态度马上就有转变了。” “事已至今,怪你也没有用了,只是你还不知道,玲珑她态度转变得太积极了。” “她态度转变得太积极了,您这话……” 花三郎把玲珑的态度,以及想做的,全告诉了韩奎。 韩奎静静听毕,皱着眉坐在那儿,半天未发一言。 花三郎道:“我知道,你只这么个女儿,我也不赞成,可是我不能不拿你来应 付她。” 韩奎陡然地双眉一展,突然道:“不,三少,就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没 个儿子,所以我不能不让我这个女儿,替韩家做些能扬眉吐气的事。” 花三郎怔了一怔:“韩大哥……” 韩奎抬手拦住花三郎的话头,道:“三少,我曾经为怕我父女成为千古罪人而 担心,如今玲珑能有如此转变,老天爷能赐给我父女如此机会,韩奎我是求之不得, 怎么会说个‘不’字?” 花三郎道:“可是韩大哥,你要知道,这种事不是儿戏,随时随地都可能有杀 身之祸。” “我清楚得很,可是三少您也该明白,从华家那两扇大门里出来的人,不怕这 个。” “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只这么个女儿。” “纵然没儿没女又如何,难得我有这么个女儿,她愿为韩家争些光采,我又怎 么能拦她,纵然她不幸牺牲了,我姓韩的在人前照样昂首阔步啊!” 花三郎心念转动了一下:“既是这样,我就不再劝你了,我会尽快的让玲珑知 道你的意思,不过有个大麻烦,我得先想法子解决。” “三少,有什么大困难?” “项刚那一头儿,你忘了。” 韩奎呆了一呆道:“这还真是大麻烦。” “项刚要把玲珑要出来,九成九是基于对我的一番好意,我又怎么能对项刚说, 不必把玲珑要出来了,就让她在九千岁身边待着吧,我开不了口啊,总得有个足以 使人信服的理由啊。” 韩奎一双眉锋皱得老深:“这真是大麻烦,这真是大麻烦。” 花三郎道:“我是弄巧成拙了,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今天这种地步。” “那怎么办啊,三少?” “倒是有这么一个办法,告诉玲珑,紧抓住刘瑾,这样说不定可以为这件事逼 走项刚,但是我担心刘瑾不会为个秋萍宁舍项刚,而且我也不忍心这么对项刚。” “那怎么办呢?好歹您总得拿个主意啊!” 花三郎想了一阵才道:“这个办法或许可行,刘瑾、项刚,两方面都各退一步, 不谈什么干女儿,玲珑留在内行厂,项刚也得过且过。” “这样刘瑾那方面绝没问题,恐怕项刚那一头不会答应。” “那还在我怎么说,项刚所以非要出玲珑来不可,是为了我,况且项刚有过只 要不称公主,收个歌伎还凑和的意思,只要我松松口,他应该也会让一步。” “但是您又凭什么松口呢,总该有个理由啊!” “这个理由好办,为的是那位九千岁刘瑾,这个理由足够了。” “好……三少,我看也就这么办了,您要先去找项刚。” “不,只能到时候再说,先去找他就不够真了。” 韩奎点点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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