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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美人恩情 项刚、花三郎,带着四护卫来到金宅大门前。 许是晚上,金宅两扇大门深闭着。 项刚道:“老弟,咱们进去!” “您等等。” 花三郎往上一窜就翻过了墙,然后两扇大门开了。 项刚道:“这是干什么,一起翻进来不就得了吗。” “这自然是不一样的。”花三郎道:“这样只有我是翻墙进来的,但是您可是 经由大门走进来的。” 项刚笑道:“你可是真周到。” 一行六人,大步闯了进去。 前院有人,瞧着这一行六人直发怔,礼也忘记见了。 项刚没理他们。 一到中院,四五个家人散立各处,有人惊容招呼,有人撒腿就往后跑。 “站住。” 项刚一声暴喝,四护卫就要动。 花三郎抬手一拦道:“让他去吧。” 一行六人闯进了后院,却只见金如山已经站在上房门等着了。 “金老。”花三郎抱拳先打了招呼。 金如山却象没看见花三郎,道:“项总教习,这么晚了……”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项刚、花三郎等已经闯进了上房屋。 金如山显然有点不悦:“这是干什么,就是九千岁上我这儿来……” 花三郎道:“金老,别老搬九千岁了,我来说吧,听说金老有个孪生的兄弟, 叫金如海,有这回事。” “谁说的?” “我说的。” mpanel(1); “没有这回事。” “那么昨天我走之后,金老派人干什么去了。” 金如山一惊:“你……” “我知道,那位金家二爷现在府上。” “更是胡说,我那个兄弟……” “怎么样?” “他早就离京了。” “金老可敢让我搜搜内室?” “你……” “你什么,你敢说他现在不在府上?” 金如山道:“当然敢。” 花三郎一笑道:“金老既然这么有把握,让我们搜搜何妨?” “这……” 花三郎脸色微沉,道:“我没工夫在这儿闲扯了,奉命行事,身不由己,金老 你要多原谅,来,跟我进去搜。” 话落,他带着项霸王的四护卫,就要往里闯。 金如山忙叫道:“慢着。” 花三郎停步道:“怎么,金老愿意自动把人交出来!” 金如山白着脸道:“我是问你,如果搜不出人来怎么办?” “容易。”花三郎道:“如果搜不出人来,我自缚双手,任凭金老送交九千岁 处置就是。” 金如山极勉强地点了头:“好。” 他这里刚一声好,花三郎已带着鲁俊等闯进了内室。内室宽大、豪华,一几一 椅无不考究,但是能藏人的地方只有那个既高又大的衣橱。 花三郎一施眼色,鲁俊、盖明过去拉开了衣橱,一条瘦小人影旋即窜了出来, 双掌一翻,打得鲁俊、盖明踉跄倒退,然后闪身就往外窜。 花三郎眼明手快,跨步过去,探掌就抓,那人飞快出手,猛袭花三郎,花三郎 手掌挥动跟他互换两招,第三招一把扣住那人肩井,当然他没真用力,可是那人也 就不动了,正是金如海。 再看金如山跟项刚,金如山脸色灰白,身上都发了抖,项刚跟他的四护卫都瞪 大了眼,作声不得。 花三郎道:“项爷请看,这就是假扮陈铁口的那位。” 项刚定过神来叫道:“天,世上竟有长得这么象的人,怪不得你硬指金如山是 假扮陈铁口的人,这个人是……” 花三郎道:“金老的孪生兄弟,姓什么,叫什么,我还不清楚。” 项刚转脸怒视金如山:“金如山,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金如山道:“我,我没有话说。” 项刚道:“老弟,你押那个上东厂,我带金如山去见九千岁。” 花三郎道:“好,就这么办。” 花三郎带着金如海进了东厂,该密商的,两个人一路上已经密商过了。 东厂紧张起来了,通报的通报,戒备的戒备,忙乱了一阵,花三郎在签押房看 见了熊英。 熊英居中高坐,身后站有四名大档头,两旁站立十六名番子,这排场、气势硬 比刑部大堂还慑人。 不为别的,谁都知道这是个进来就没命的地方。 花三郎推着金如海上前:“督爷,花三郎交差了,这就是乱党之一。” 熊英道:“怎么只一个,密报中说,他们的人数不少。” 花三郎道:“他们的人数是不少,但是剩下的我不敢抓了。” “不敢抓了?什么?” 金如海冷笑一声道:“剩下的找我大哥金如山要去吧,他去见九千岁了。” 熊英一惊道:“这种案情,就是九千岁也不会庇护。” 花三郎道:“那最好,金如山就是头儿,请九千岁找他要人就行了。” 熊英一怔道:“怎么说,金老是头儿?” 花三郎道:“他的兄弟是乱党,又是在金如山家内宅衣橱里搜捕到的,督爷以 为金如山是什么?” 熊英脸色一连变了几变,一拍座椅扶手喝道:“押下去!” 过来八名番子,押着金如海出了签押房。 熊英站起来拍了拍花三郎:“花总教习辛苦了。” “份内事,怎么敢当督爷这辛苦二宇,只是我是不是可以算交差了。” “这――” “督爷,他的同党都在金如山身上,金如山现在九千岁那儿,是您去追,还是 我去追。” 熊英迟疑了一下:“好,你交差了,东厂记你一功,我再给你呈报九千岁,你 等着九千岁的重赏吧。” “谢督爷,临告辞之前,有件事我不能不跟督爷提一提。” 熊英道:“什么事?” 花三郎道:“金如山跟九千岁的关系,您是知道,目下还不知道金如山在九千 岁那儿会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对这个,暂时最好别动刑。” 熊英点头道:“对,对,你还真提醒了我。” 花三郎接着道:“现在是无事一身轻,我跟督爷告个假,好好玩两天去。” 熊英道:“上哪儿玩,我找个识途老马给你……” 花三郎笑道:“督爷想左了,我不喜欢那一套,我去逛西山,或是陪项爷下两 天棋去。” 花三郎带着笑走了。 熊英也笑了,但是旋即他又微颔笑容道:“这是个好事,也没有问题,九千岁 多虑了。” 交差的确是一身轻,但是花三郎没敢上肖府去。 因为既交了差,就没有理由不陪肖嫱,而一陪肖嫱,玲珑的事怎么办。 他也没上项刚府上,他知道,项刚这时候还回不来。 他只有一个地方好去,也该去,韩奎的朋友那儿。 到了韩奎朋友家,韩奎仍不在,从韩奎朋友口中得知,玲珑仍没有消息。 正说道,韩奎回来了,就这么一两天工夫,劳累加上焦急,竟把个韩奎折磨得 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看韩奎的脸色,明知没什么收获,花三郎还是不由自主地问了一句:“怎么样?” 韩奎满面焦愁摇了摇头,没说话,可是他突然又变得很激动:“不找她了,死 活是她的事,我已经尽心尽力了。” 花三郎道:“韩大哥,别这样,会找到她的。” “上哪儿找啊,几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到处找遍了,您也托了人的话, 要有消息了,不早就有了。” “韩大哥,是好是歹,总该有个消息的,是不是?” “这孩子太任性,太任性了,要能找到她,不好好打她一顿我就――” 就怎么样,韩奎没说出。 何用他说,谁还能不明白他心里的感受。 花三郎没说话,他不但急,还有相当深的内疚。 玲珑是来找他的。 不为找他,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吗。 万一她有个三长两短,这份内疚岂不更深。 花三郎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一股血气上涌,他冲口说道:“韩大哥放心,我发 誓一定给你找回玲珑来。” 他走了,韩奎抬手要拦,抬起的手,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玲珑上哪儿去了? 玲珑究竟上哪儿去了? 花三郎一边走,一边自问,想想,他也觉得小姑娘太任性,真该好好管教管教, 可是她错了吗,情窦初开的年岁,喜欢一个人算错吗? 可是玲珑要是没有错,谁又错了呢。 想着想着,脚下不由自主的到了南宫玉的住处。 南宫玉竟不在家。 南宫玉不在,她的两侍婢跟赶车的老车把式自然也不在。 看家的是个小厮,从他嘴里没能问出什么来,也就是说,还没有玲珑的消息。 离开了南宫玉的住处,花三郎漫无目的逛,一直逛到了太阳下山。 他忘了渴,也忘了饿。 真说起来,没交差之前还没这样。 交差原指望一身轻,哪知道心里负担更重。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他进了项刚的霸王府。 项刚回来了,一见面,项刚就问东厂的情形,花三郎把东厂的情形告诉了项刚。 没等花三郎问,他也把内行厂的情形告诉了花三郎,张嘴就是一脸的怒气: “你说怪吧,老弟,我把金如山交给了九千岁,九千岁居然没怎么生气。” “金如山跟九千岁的交情果然不同。” “什么交情不同,这是什么事,还能袒护,他要是真袒护了金如山,往后别人 还怎么替他办案。” “项爷,结果怎么样?” “我把金如山交给了他,他问都没问就把金如山押起来了,看情势他好象不愿 当着我的面问似的……” “那您就别勉强,反正领三厂的是他不是您。” “我干吗勉强他啊,人抓到了,怎么办是他的事,不过我临走说了话,不许宽 容包庇,公事公办。” “九千岁怎么说?” “他没吭气,也不要他吭气,他真要包庇了金如山,咱们到时候再说。” 听到这儿,花三郎暗松了一口气。 刘瑾有意包庇金如山,对金如海就不会过于为难,那么东厂方面也就不敢怎么 动金如海了。 花三郎沉默一下之后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我惨了。” “怎么?” “九千岁有意包庇,我搅了金如山,九千岁饶得了我吗?” 项刚一瞪眼道:“他敢,他真要敢动你,那是逼我。” 花三郎没说话。 项刚一挥手道:“不管了,往后再有天大的案子,不接,看谁敢把你怎么样!” 花三郎苦笑道:“项爷,我现在倒不担心这了,我只担心玲珑。” “玲珑?”项刚敛了威态:“到现在还投有消息,不过你放心,只要她在京里, 一定会找到她的。” “但愿如此了。” “放宽心,咱们喝两蛊。” 花三郎灵机一动道:“我还真想喝酒,一醉解千愁。” 项刚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哈哈一笑,立即传令备酒。 人多好办事,又何况项刚的四护卫都是热心人,转眼间泥封整坛的美酒,几味 下酒菜已经摆上了桌。 这一席酒不得了,一直喝到了二更。 花三郎好酒量,从没醉过,可是今天,许是他心里有事,不但醉了,还是酩酊 大醉。 一向不是对手的项刚,这回倒只是有几分酒意而已,的确是好朋友,命四护卫 把花三郎扶进他的屋,他自己则住书房,并命厨房马上做醒酒汤,花三郎睡了,躺 下就人事不省,当然,项刚不许任何人打扰。 二更过半,东厂后头那丈高的围墙上,突然冒起一条矫捷人影,是个蒙面黑衣 人,墙头上一现身,然后就象一缕轻烟,一晃就消失了。 深不知有几许,阴森森的东厂深处,没有灯,但是幢幢的黑影处处,那是五步 一桩,十步一卡的番子,另外还有不时提灯而过的巡弋小队。 戒备之森严,如临大敌。 值夜房里,一名大档头独坐灯下,似在批阅公文。 灯焰突然往上一涨,跟着就灭了。 大档头情知不对,一声喝问还没出口,钢钩般五指扣住后颈,颈骨欲裂,浑身 酸软,使得他不能动一动。 紧接着,一个低沉话声起自背后:“说,姓花的住在哪儿?” 大档头用足了力气,强忍着疼,憋出一句:“姓花的?” “就是你们那位总教习。” “他不住东厂。” “便宜了他,他送来那个人呢!押在哪儿?” 大档头没说话。 “我不杀你,我让你比死还难受,你可听说过‘一指搜魂’?” 大档头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有一身内外双修的好武功,当然知道什么是“一 指搜魂”,当然知道被搜魂的时候,是什么滋味。 他机伶一颤,道:“头一号大牢。” “在什么地方?” “东北角一排牢房的头一间。” “你没尝到一指搜魂,但是你会有机会,但愿你没有骗我白跑一趟。” 低沉话声说完话,大档头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东北角真有一排牢房,既高又大,黑黝黝,阴森森的,一扇扇的铁栅门,一排 排的风灯,一个个的番子,光亮照耀得十丈内纤细毕现,想撞进去不被发觉是不太 可能,想劫狱救人,只怕是更难了。 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那一排风灯都灭了,一盏不剩。 霎时,那一排牢房前陷入一片黑暗中。 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乱了。 “有人劫狱。” “快点灯。” 转眼工夫之后,灯一盏盏的点亮了,再看,第一号牢房前躺着两名番子,铁栅 门开了,巨大的钢锁,硬是被人用手扭断的。 番子们一阵风般奔进了牢房,什么都是好好的,单不见那唯一的犯人,白天刚 押进来的金如海。 这边正乱。 那边一名大档头捧公文到了值夜房门口,一见灯灭了,拍两下门不见反应,一 膀子就撞开门冲了进去。 点上灯再看,值夜大档头趴在桌子上,一眼看出是被人闭了穴道。 还没来得及拍醒他,众番子奔到,禀报重犯金如海被人劫走了。 送公文的大档头大惊失色,公文掉落了地,正好头一页翻开,只见上面用朱笔 写着:“即刻处决金如海。” 黑衣蒙面人把金如海送到了齐振北的院子里。 齐振北、罗英都在等着,蒙面人取下了覆面物,正是花三郎。 齐振北、罗英动容道:“三少真是信人。” 花三郎笑笑道:“应该,谁叫诸位帮了我大忙。” 金如海一脸的惊怔,到这时候才说出一句话:“三少的修为,真是令人叹为观 止,金某到今天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武功。” “好说,我不能多留,贵会主面前请代我致意,告辞。” 他一抱拳,冲天而起,直上夜空,疾闪不见。 齐振北、罗英、金如海仰面望夜空,久久没有动。 项刚真是个热心的朋友,快四更的时候,他上房里去探视花三郎。 花三郎睡得正熟,房里酒气熏人。 项刚摇头笑笑又走了,还轻轻带上了门。 五更刚到,项刚还在书房看书,鲁俊闯了进来:“爷,东厂熊英来了。” 项刚一怔:“这时候他来找我?人呢?” “在外头。” 项刚放下手中书:“叫他进来。” “是!” 鲁俊出去了,熊英紧跟着就进来了,气急败坏,满脸惊慌,一躬身道:“总教 习,无论如何您要救我。” 项刚又一怔:“救你,怎么回事?” “金如海让人劫走了。” 项刚为之震动,两眼暴睁,一把抓住了熊英:“什么时候?” “二更以后,三更以前。” “怎么会,怎么会,你们东厂都是死人?” 熊英白着脸苦笑:“总教习,来人武功太高,东厂的任何一个都没看见他的人。” 项刚再次震动:“有这种事,有这种事……” “总教习,金如海被救走以后,恰好九千岁的即刻处决密令到达,我、我怎么 向九千岁交代啊。” “该死!” 项刚砰然拍了桌子。 “我连夜派人找花总教习,到处都找不到……” “他在我这儿,昨天喝醉了,就住在我这儿,到现在还没醒呢。” 熊英一喜:“呃,他在您这儿,能不能叫醒他……” “叫醒他干什么,他已经把人交进了东厂,现在人被救走了,难道还怪他不成?” “不,不是怪他,我怎么敢怪他,我是想跟他商量一下!” “有什么好商量的――” 项刚迟疑了一下,还是叫了人:“来人!”鲁俊进来了。 “叫醒花爷,请他马上到书房来。” “是。” 鲁俊去了。 熊英嗫嚅地道:“总教习,您看九千岁那儿……” 项刚不悦地道:“你们实在让我为难,那么大个东厂,连个犯人都看不住,你 们东厂还能干什么,要你们东厂又有什么用,你让我怎么向九千岁张口?” 三厂中人,没有不怕这位项霸王的,熊英之对项霸王,平日挨上一顿,都只有 连声唯唯的份儿,何况今天正是求人的肘候,更是只有诚惶诚恐地陪尽了小心。 要搁平日,碰上别的事,项刚顶多发过一顿脾气之后,就把事扛了过去,但是 今天,脾气发了,官腔也打了,项霸王就是不松口,只因为这件事项霸王他实在没 法向刘瑾张口。 熊英这儿正得不到结果呢,鲁俊陪着花三郎进来了,许是宿醉未醒,花三郎不 但皱着眉,脚下甚至都还有点不稳。 进来刚向熊英施了一礼,项霸王就把话拦了过去:“怎么,老弟,人不舒服?” 花三郎强笑道:“头不但昏沉沉的,还有点疼,真够难过的。” 项刚道:“还有让你更难过的呢!” “呃!什么事?” “要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会一大早往我这儿跑吗?” 花三郎转脸望熊英:“督爷,什么事?” 熊英道:“花总教习,金如海让人救走了。” 花三郎如遭电殛,神情猛震,立时怔在了那儿,半天才道:“督爷,您怎么让 人把金如海救走了?” 熊英道:“瞧你说的,我怎么让人把金如海救走了,我愿意谁把金如海救走哇。” 熊英说话语气没什么不好,但是项刚不爱听了,一沉脸道:“你们连个人都看 不住,冲他发什么脾气呀。” 熊英忙道:“总教习您明鉴,我怎么会冲他发脾气,又怎么敢哪,我只是着急 ……” “你着急,别人就不着急。” “是,是,我知道您两位比我更着急。” 花三郎怕熊英太下不了台,便立即把话揽了过去,忙问道:“督爷,人到底是 怎么让人救走的?” 熊英把经过情形概括地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花三郎沉吟未语,旋即又道:“没想到他们之中还有这种高手。” 熊英道:“花总教习,你看怎么办啊,叫我怎么向九个岁交代啊。” 花三郎皱眉摇头道:“督爷,事到如今,我也无能为力了……” 熊英一惊忙道:“花总教习,你总不能摆下不管啊。” “督爷,您让我怎么管,人既被救走了,他们断不会留在京城里,早不知道跑 哪儿去了,您让我上哪儿去找。” “这……可是九千岁那儿。” 项刚冷然道:“你只想到交差,你只会为自己着想,别人已经交了差了,你为 什么还要找人家。” 熊英苦脸道:“总教习,我实在是没法想了啊,不来求您两位,我还能去求谁 呢,我知道我这是让花总教习为难,可是事到如今,您两位总不能见死不救!” 花三郎道:“督爷,事非小可,如今我只能给您出个点子,别的我就无能为力 了。” 熊英忙道:“什么点子?” “当初金如海是从金如山家里抓到的,要找金如海,恐怕还得从金如山身上追, 其实,真要说起来,丢个金如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擒贼擒王,金如山就是贼头, 有个他应该够了,就算想多抓几个,从金如山身上不怕追不出来。” 熊英忙道:“对,我怎么把金如山忘了,可是金如山已经交给了九千岁……” 花三郎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无能为力了,我不敢找九千岁要金如山,只 好督爷您亲自跑一趟了。” “我?我更不敢啊!从东厂被救走金如海,你叫我怎么敢去见九千岁啊!” “连督爷你都不敢去,那就没办法了。” 的确是这样,他这个提督东厂的人都不敢去,别人谁有那个胆,谁又够那个份 量。 熊英苦着脸转望项刚,刚一声:“总教习……” 项刚寒着脸道:“别找我,这种脸我不抢,你想让我去碰钉子挨训,我从不受 这个,也受不了这个。” 熊英何止苦了脸,简直白了脸,一张脸连一点血色都没有,硬是没话说了。 花三郎道:“督爷,躲不是办法,何况您也躲不掉,我告诉您最后一条路,您 要是再不肯,那就谁也没有办法了!” 熊英道:“花总教习,哪一条路啊?” 花三郎道:“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自己的事还得自己担,您硬着头皮去向九千 岁请罪,跟九千岁要金如山,项爷跟我只能在一旁给您敲敲边鼓,行不行那就看您 自己的运气了。” 项刚道:“这是看我兄弟的面子,要不然我根本就不管,你原就是九千岁一手 提拔的人,九千岁真还会把你怎么样,有我们俩给你敲敲边鼓,你还怕什么。” 熊英道:“可是,万一九千岁不饶我呢。” 项刚一拍桌子道:“不饶你活该,瞧你这窝囊像我就有气,两肩软得什么都挑 不起,真不知道你是凭什么提督东厂的。” 熊英道:“总教习您别生气,我就照花总教习的指点做就是,不过万一九千岁 要是不肯把金如山交给东厂……” 花三郎道:“真要是九千岁不肯把金如山交给您,恐怕您就不会有什么事了。” 熊英忙道:“真的?为什么?” “很简单,九千岁不肯交金如山,那就表示九千岁还护金如山,既是九千岁还 护金如山,金如山的兄弟让人救走了,还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项刚倏然点头:“这倒是。” 熊英道:“不啊花总教习,九千岁或许会护金如山,可绝不会为金如山护金如 海啊。” “何以见得。” “你刚才没听我说吗,九千岁已经下密令杀金如海了。” 花三郎:“唉!督爷,官场里混这么多年,您怎么还不如我这个江湖人啊,九 千岁要杀金如海,不必借三厂的任何一人,既称密令,显然是为瞒金如山一人,那 是暗的,表面上也许九千岁答应不加追究,可是金如山一旦求救金如海,金如海却 已被东厂杀了,九千岁的目的达到了,人情也做了,是不是,如今金如海让人救走 了,只一嚷嚷开来,就等于化暗为明了,九千岁如果答应了金如山,如今情面攸关, 他还会追究吗?” 一番话听得熊英愁容渐消,脸上总算有了血色:“花总教习,真会是这样吗?” “我这是根据常理来推断,究竟是不是这样,这还是那句老话,看督爷您的运 气。” “那,我也只好去碰碰运气,总教习,花总教习,咱们什么时候上内行厂去呀?” 花三郎道:“项爷,咱们既然非帮这个忙不可,也是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迟早 都要见,不如早些去见吧。” “老弟,你不是不舒服……” “我不要紧,谁叫碰上了这种大事,我有点什么不舒服,也就算不了什么了。” 项刚寒脸转望熊英:“还等什么,那就带路吧。” “是!是!” 熊英总算求到了一线生机,还能不连忙答应。 一行三人进了内行厂,熊英还真没出息,打从进了内行厂,他两条腿就发抖来 了。 其实,也不能怪他没出息,这是项刚跟花三郎,也可以说是事不关己,要不然 恐怕也不会比熊英能镇定哪儿去。 进了大殿也似的大厅,站在带队的一名大档头忙迎前见礼:“总教习。” 项刚道:“往内通报,我们要见九千岁。” 那名大档头躬身道:“回总教习,九千岁正在内室见客。” “哪儿来的客?” “是兵马司的王大人。” “王延寿,他上‘内行厂’来干什么?” “回总教习,王大人是备了香车,给九千岁送个活宝贝来的。” “活宝贝,什么活宝贝?” “是这样的,前两天,九千岁巡视兵马司,在王大人府里看见一名歌伎,弹拉 说唱样样精,据说还会诗词韵赋,琴棋书画,模样儿尤其长得好,九千岁一见就非 常喜欢,王大人还能不给马上送进内行厂来吗?” “那是九千岁的私事,我们谈紧要公事来的,快给我通报。” 那名大档头那敢再说个“不”字,立即施一礼往里去了。 没一会儿,那名大档头又出来了,躬身施礼道:“九千岁请总教习内室见。” “走。” 项刚一声走,一马当先,大踏步往里去了。 刘瑾这内室,说是内室,其实不是内室,只能说是后厅。 占地不大,可是布置得穷极奢华,只有刘瑾跟两名大档头在,空气中还洋溢着 醉人的异香,看来那歌伎是够香的。 项刚、花三郎上前见礼,熊英却砰然地一声跪在了地毯上。 刘瑾一怔:“熊英,怎么回事?” 熊英白着脸颤声道:“九千岁,金如海让人救走了。” 刘瑾又复一怔:“你怎么说?” 熊英语不成声:“金如海让人救走了。” 刘瑾勃然色变:“金如海让人救走了!” “卑职该死……” 刘瑾一脚把熊英踢翻在地:“你真有用,你真有用,怎么回事,给我说。” 熊英连忙跪好,把金如海昨夜被救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刘瑾怒不可遏:“有这种事,竟会有这种事……” 转脸速视花三郎:“花三郎,这件案子是你办的?”。 花三郎答得不慌不忙,“是的!是卑职办的。” “那金如海被人救走了,你是干什么的。” “回九千岁,卑职已经把人呈交东厂,算是已经交差了!” “那么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昨天晚上卑职在项总教习府,由于多喝了几杯,就住在项总教习府了。” “哼,犯人刚交进东厂,谁叫你就跑去喝酒。” “回九千岁,把犯人呈交东厂之后,卑职已经向督爷请过假了。” 刘瑾一拍座椅扶手道:“你敢跟我顶嘴?” 项霸王终于忍不住了:“他只是实情实禀,不能算是顶嘴,他已经交了差,熊 英又准了他的假,他干什么不可以,放着犯错的人不怪,净责备没错的,您这算公 平吗?” 刘瑾怒声道:“你……” “九千岁,我这更是实话。” 刘瑾没话说了,却迁怒于熊英:“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 站起来一连踢了熊英好几脚。 熊英叫道:“九千岁开恩,九千岁开恩,事情已经发生了,您就是打死卑职也 没有用啊。” 项刚道:“这倒是实话,现在人已经被抢走了,您就是打死熊英,也没办法让 人再回到东厂来。” “那你说该怎么办,你说该怎么办?” “九千岁不该问我,要问您问熊英。” 他这是给熊英机会。 熊英没出息是没出息,可是机灵劲儿还有,忙道:“九千岁,贼头是金如山, 请您把金如山交给卑职,卑职愿意从他身上追出金如海来,将功赎罪。” “放屁,要是从金如山身上追,还用你。” “可是……” “可是什么,没有金如山,难道你就不能追查金如海了?” 项刚道:“您知道,从金如山身上追金如海,是条捷径。” 刘瑾道:“谁说的,你们知道什么,金如山跟金如海是兄弟,可是图谋叛乱这 件事,金如山跟金如海没关系。” 项刚道:“九千岁,何以见得图谋叛乱这件事,金如山跟金如海没关系?” “你不该有这一问,别人不清楚,你应该知道金如山跟我的交情……” “交情二字,对金如山来说,也许是一种掩护。” “不可能,我认识金如山不是一天半天了。” “九千岁,时日不够,不足以掩护。” “项刚,你为什么老跟金如山过不去?” “九千岁又为什么一味袒护金如山。” 刘瑾或许是真急了:“那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就是我安置在民间的副手。” 项刚呆一呆道:“那么,金如海是在金如山家里被擒的,这作何解释。” “金如山是他的兄长,难道他不能上金如山家去。” “那么金如山一直掩护金如海,又作何解释?” “金如海是他兄弟,当然他会掩护金如海。” “那么他对九千岁就不够忠心,他知情不报,更是大罪一条。” “没有那回事,金如山以前根本就是毫不知情,金如海离家多年,他还以为他 这个兄弟死了呢。” “九千岁把金如山怎么办了?” “不知者不罪,金如海的图谋叛乱也跟他没关系的,我不能办他。” 项刚冷冷一笑道:“既是这样,九千岁爱兄及弟,金如海也可以免议,不必再 追究了。” “项刚,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实话,既然金如山还念弟兄情,九千岁也不见怪,那么追查金如海, 还怎么寄望金如山以后对九千岁一本忠心。” “这……” “九千岁应该明白,这更是实话。” 刘瑾冷笑道:“项刚你错了,金如山他愿意大义灭亲。” “我不信,古来大义的人不少,可是真正能够做到灭亲的并不多。” “金如山就是一个,他现在明白了,他现在知道错了。” “既是这样,那就让他去灭亲吧,东厂可以把这件案子交出来了。” “不行,人是从东厂丢的,就应该由东厂去追回来。” “那么九千岁就逼熊英吧,九千岁既能不究金如山,我不信您会紧逼您这个一 手提拔起来的人不放。” “这……难道说你就让我算了不成?” “九千岁袒护金如山,更不忍逼迫熊英,自可以算了。” 一丝阴笑闪过刘瑾的唇边,他道:“我把追查金如海的事,交给花三郎。” “九千岁您……” “人被救走了,他没错,我不怪他。可是我现在交付他这个新的任务,这是两 码事,你不能阻拦。” 花三郎道:“九干岁这是有意杀卑职。” “你这叫什么话,我只是……” “金如海早就跑远了,天下这么大,九千岁让卑职上哪儿找他去?找不着金如 海,就是有辱所命,没能完成任务,只等九千岁一声令下,我岂不是死定了。” 刘瑾道:“花三郎,你想得可真周到啊。” “卑职不能不设想周全。” “这么说,你是打算违抗我的命令了。” “卑职不敢,不过九千岁若是有意杀害卑职,大可以现在就下手,不必俟诸异 日,现在就可以把花三郎除掉。” 项刚冷笑道:“我倒要看看,谁敢动我这个老弟。” 刘瑾道:“项刚你什么意思,那个那个你不让管,这个这个你也不让管,谁管, 难道让我亲自去追查不成。” “九千岁,项刚无意也不敢跟您作对,可是摆在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好走,把追 查金如海的事交给熊英,您要是不忍逼熊英,那么这件事就此算了,花三郎在东西 两厂是客位,他已经越俎代庖办过一案了,怎么说您也不能再派他去办案了。” “他不能办案,东西两厂要他干什么?” “他只是个教习,跟项刚一样,项刚也不曾办案,九千岁你又要项刚干什么?” “可是我不甘心,你知道不知道?” “九千岁既要护这个,又要护那个,势必只有甘心不可了。” “项刚,你,你……” “九千岁,老话一句,项刚说的是实话。” “好。”刘瑾白发拂动,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冲你,金如海我不追查了。” 熊英忙叩头:“谢九千岁恩典。” 项刚淡然道:“不追究是不追究,九千岁可不是冲我。” “我已经作了最大的让步,你还要我怎么样。” “九千岁知道,项刚不是得寸进尺,项刚是个一丝不苛的人。” “好,我冲金如山,熊英,行了吧!” “当然可以。” 刘瑾道:“你们还有什么事?” 当然,这意思是要逐客,谁还能听不懂。项刚道:“我来本是为熊英说情的, 既然您冲熊英不再追究了,我也没什么事了,告退。” 他跟花三郎施一礼,转身出去了。 熊英没走,也没要走的意思,他留下是不是又跟刘瑾喃咕些什么,那就谁也不 知道了。 项刚一肚子不高兴跟花三郎往外走着。花三郎忍不住道:“项爷,九千岁不再 追究,我乐得轻松,本来我是不该再说什么的,但是我总觉得,冲个我认为不值得 的人而不再追究这件案子,恐怕在三厂来说,是件前所未有的事。” 项刚道:“你认为不值得,他认为值得。” “我想弄清楚,为什么值得?” “还弄什么清楚,他说得还不够明白吗?” “够明白,但是理由不够充分。” “理由不够充分,什么意思?” “难道项爷不觉得,九千岁对金如山太过袒护了吗?” “他对金如山,本就是过于袒护。” “项爷认为九千岁所说的那些个,能构成让他过于袒护金如山的理由。” “老弟,你的意思是……” “如果我没有猜错,九千岁跟金如山,可能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特殊关系。” “特殊关系,什么特殊关系?” “这我就不敢说了,特殊关系包括很多,可能是其中的任何一样。” “据我所知,他跟金如山之间,只是一向常来往,交情不错。” “只是交情不错,可能这么样袒护法吗,项爷,这不是别的案子啊,是乱党啊。” 项刚沉吟了一下,猛点头:“嗯,对,你不说,我倒还没留意,的确,这是件 不寻常的大案子,只是交情好,实不足让他这么袒护金如山,可是他跟金如山之间,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这就只有金如山跟九千岁两个人知道了。” 说话间,两个人出了内行厂,项刚没有停的意思还在走,花三郎却停了步,这 么一来项刚也停下了:“怎么了,老弟?” 花三郎道:“您要回府了吧?” “是啊,不回去干什么。” “那我就不跟您一块走了。” 项刚道:“不上我那儿去,你上哪儿去?” 花三郎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但是他脸上窘迫地笑笑说:“我觉得该上肖府看 看去了。” “呃!”项刚一副恍悟模样,笑道:“那我就不敢强邀了,咱们就在这儿分手 了。” 花三郎一抱拳,要走。 项刚伸手一把拉住道:“老弟,论年岁,也该成家了,要是不好意思张口,找 我,我愿意做个现成的大媒。” 花三郎窘迫一笑道:“项爷也还没成家,不是吗?” 项刚哈哈一笑道:“别跟我比,跟我比你老掉了牙,还不一定能娶上老婆呢。 我自由惯了,可不愿找个人来管着我。” “那是您的想法,女儿家青春有限,您可不能让人等太久。” “人,你说谁?” “还有谁,跟我装糊涂啊,项爷。” “你是说南宫?”项刚哈哈一笑,笑得却有点勉强,笑声之后,也隐藏些凄凉 :“谁都瞒,独不瞒你,我是有这意思,甚至求之不得,可是谁知道人家是怎么看 我的。” “谁又不知道,这老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您还要人家对您怎么样,总不能 让人家先开口吧。” “不,老弟。”项刚摇摇头,神色渐趋凝重:“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自己 知道,她对我是不错,可就是差那么点儿,就差这么一点儿,让我不能不觉得,谈 婚嫁,似乎还不象那么回事儿。” “有这种事儿?” “不信往后你多留意点儿。” “那恐怕是您……” “别净说我了,老弟,一切顺其自然,不能强求,她不急,光我一人儿急也不 行,你……” 花三郎一抱拳道:“我该走了,项爷。” 话落,他拔腿就走。 背后,传来项刚的哈哈豪笑…… (读书论坛http://www.hslgame.com /) 花三郎真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可是走着走着,他却走到了肖府门前。 既然到了肖府门前,当然只好进去了。 进门往里走,却在二门处,碰见了一个以前见过,这一阵子好久没见的人―― 文厅的文老夫子。 文老夫子先打招呼:“花总教习。” 花三郎一怔忙还礼:“老夫子,好久不见了。” “是啊,不熟的时候容易见面,如今总教习是肖府的常客,反倒不容易见面了。” “老夫子近来可好!” “托福,总教习有事吗?没事情上我那儿坐坐。” 花三郎很快的想了一下,反正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当即道:“好啊。” 文老夫子一喜道:“容我带路。” 他一拱手,转身顺院墙行去。 花三郎怎么好当真让人家带路,赶前一步跟文老夫子走个并肩。 文老夫子老于世故,还有什么不懂的,含笑道:“总教习太客气了。” 东弯西拐一阵之后,文老夫子带着花三郎进了一个小院子。 好小的一个院子,只有一间精舍,空地也跟那间精舍差不多大,但却花草处处, 十分幽雅。 花三郎忍不住由衷地叹道:“我还不知道这儿有这么一个好所在。” 文老夫子道:“老主人拨给我的,自己除草,自己种花,反正闲着没事儿,请 屋里坐。” 推开精舍门,古意盎然,书香扑人。 只见窗明几净,布置典雅,两座书橱里装满了书,窗下矮几上还有一具瑶琴。 换任何人看,谁也不信这会是个内外双修高手的居处,十足的文人隐士,或是 教书先生的雅舍。 花三郎脱口道:“老夫子好懂享受。” “这是享受?” “至少我认为这是享受。” 文老夫子关上门道:“恐怕也只有三少爷这种人物,才会认为这是享受了。” 花三郎听得猛一怔。 文老夫子肃然拱手:“‘除奸会’会主座下十旗之四,文中奇见过三少。” 花三郎定神忙答礼:“老夫子瞒得我好苦。” “请三少原谅我的不得已。” “‘除奸会’可真是无所不在。” “不然何以除奸?” “老夫子……” 文中奇道:“文中奇是老朽的真名实姓,实在不敢当三少这老夫子称呼,还请 直呼老朽的姓名。” 花三郎道:“那花三郎就不敢了。” “三少……” 花三郎抬头拦住了文中奇的话头:“老夫子何必在称呼上斤斤计较,叫老夫子 叫得顺口,要是让我改称呼,能别扭死,往下去话就不好说了。” 文中奇道:“既是如此,文中奇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锋一顿,拱手接道:“文中奇还没有谢过三少解本会危厄之恩。” 花三郎忙答礼道:“老夫子这么说,就愧煞华剑英了,这危厄是由我而起,既 然知道金老是贵会中人,焉有不思谋解决的道理。” “三少说差了,本会的危厄不是由三少所起,而是由于本会自己不小心,暴露 了行藏,落进三厂鹰犬眼线眼中,才招惹来的。” “但是负责侦办的却是花三郎。” “三少是无可奈何,要是半分可能,三少绝不会接这种案子。” 花三郎点头笑道:“这倒是实情。” “我们都知道,三少好不容易利用过人的机智打入三厂,自是不能因某一事故, 败坏了整个除奸计划。” 花三郎沉默一下道:“不瞒老夫子,其实,我费尽心思,渗入三厂的经过,老 夫子应该是第一个清楚的人,我的最后目标是刘瑾,为了卫护我整个计划,有时候 忍痛牺牲某些人与事,是必须的,如果拿这些牺牲的人与事,与刘贼比较轻重,应 该是值得的,当然,我也会有自己的权衡与选择。” “我们绝对信任三少的权衡与选择,三少走这条路,的确是高明,本会一部分 人虽然走的也是这条路,但是成就还不及三少。” “老夫子忒谦,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还请老夫子代为转奉贵会主,花三郎竭诚 要求贵会的合作。” “三少恐怕还不知道,自老五被三少救出之后,会主已然通令十旗,随时给予 三少必要的协助。” 花三郎一阵激动,由衷地道:“贵会主的好意,实在太让人感激了,便得还请 老夫子代为致谢。” 文中奇微一摇头,正色道:“三少这一谢宇,本会不但是不敢当,也显得三少 太以见外,彼此都是为除奸,谁不该竭尽所能配合谁,殊途而同归,又何必分那么 清楚。” 花三郎道:“既然老夫子这么说,我就不便说什么了,总之,贵会这份盛情, 我会长记心中的……” 顿了顿,接问道:“在此,想跟老夫子打听件事,不知道老夫子方便不方便说?” 文中奇道:“碍于本会规法,文中奇有的能说,有的不能说,能说的,自当知 无不言,言无不尽,不能说的,就只好请三少予以曲谅了。” “我明白老夫子的立场,所以我事先问一问……” 话锋微顿,接问道:“关于肖家父女的来历,老夫子清楚不清楚?” 文中奇怔了一怔:“三少何以有此一问?” 花三郎道:“据肖嫱亲口告诉我,他父女来自武林,肖铮早年也曾是一方之霸, 但却难见容于武林,不得已才来京投身于三厂,而且他父女本不姓肖,由于这个缘 故,我想多知道他父女一些。” 文中奇呆了一呆道:“三少不必问我了,三少知道的比我多得多。” “呃!” “老朽我打进肖家也不少年了,当肖家在京里招兵买马的时候,我就进入了肖 家,但是关于他父女原不姓肖的事,我却是一无所知,恐怕肖府上下,除了他父女 本人之外,也没一个人知道的。” 花三郎失望地道:“有这种事……” 文中奇看了花三郎一眼道:“要不是三少今天提起来了,我也不敢问,肖家父 女为什么这样极力拢络三少,肖家上下看得很清楚,也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谁都 知道肖家主人已把三少当成乘龙快婿了,不知道这件事三少打算怎么办?” 这番话,花三郎听得脸上一阵热连一阵,容得文中奇把话说完,他沉默一下才 道:“不瞒老夫子,此时此地,不容许我涉及儿女私情……” 文中奇脸上的神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快得令人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表情。 花三郎接着说道:“但是肖家对我不错,我也实在不便轻易辜负。” 文中奇脸上的神色又有一瞬间的变化,不过这回可以看出来了,那是突然之间 绷得一紧,旋即他道:“恕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肖姑娘对三少很好,恐怕只是为了 三厂。” “我宁愿她是这样。” “呃,难道三少另有看法?” “老夫子啊,这就叫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啊。” 文中奇沉默一下道:“那恐是大麻烦。” “呃!” “彼此立场不同,将来这个结果……” 花三郎道:“那就很难预料了。” 文中奇忽然一笑道:“不该,不该,老朽太不该,莫名其妙的问起这种事,免 不了让三少有交浅言深之感。” 花三郎道:“老夫子怎么好这么说,华剑英这么大个人了,难道连好歹都不懂!” “就是为这,三少修为高绝,智慧过人,无一不是当今一流中的一流,什么事 看不清,什么事处理不了,这种事难道还要旁人来操心么。” 花三郎道:“老夫子要是这么说的话,倒不如痛痛快快骂我两句。” 文中奇哈哈大笑:“言重,言重,老朽怎么敢啊。” 在文中奇的笑声中,花三郎忽然凝神道:“老夫子,有人来了。” 文中奇刚要凝神,又听得一个俏生生的话声从院中响起:“总教习在这儿么, 婢子奉姑娘之命,特来相请。” 文中奇向着花三郎投过钦佩一瞥,忙站起道:“总教习在这儿,这就出去。” 花三郎跟着站起,随同文中奇出了小室,只见一名彩衣少女站在院子里,看见 花三郎出来,立即盈盈施下礼去:“姑娘有请总教习。” 花三郎道:“姑娘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姑娘听说您被文老邀来了,见您久不进后院去,特命婢子来相请。” 文中奇哈哈一笑道:“总教习只要一进肖府,一动一静就绝对瞒不了姑娘,有 空时再请过来坐吧。” 花三郎一拱手道:“告辞了,改天再来拜望老夫子。” 他跟着彩衣少女出了小院子。 文中奇站在屋前目送,老脸上渐泛起一片隐忧,喃喃说道:“姑娘,你遭遇了 劲敌了啊。” 彩衣少女带着花三郎进后院,再往后走,最后进了花园里的水榭,她施一礼, 悄然退走了。 花三郎明白,肖嫱的侍婢个个懂事可人,这是让他一个人进去会肖嫱。 花三郎轻轻咳了一声,走进了水榭。 水榭里显得特别宁静,特别幽雅,还透着一股特别的淡淡幽香。 姑娘肖嫱一身雪白衣衫,靠里头凭栏站着,身后是水榭外的半池荷花,衬托得 简直就象天仙小谪,进入图画。 花三郎看得不禁为之一呆,脚下也不由为之一顿。 肖嫱深情目光遥注,袅袅行了过来,一直走到了花三郎身前:“终于把你盼回 来了。” 花三郎打心底里有点歉疚,他想掩饰,但却无从掩饰,那丝歉疚神色,从他心 底里泛上了他的脸,并且经由目光流露出来:“姑娘该知道,我不得已。” “我当然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怪你。” “谢谢姑娘。” 肖嫱目光一凝:“怎么突然跟我客气起来了。” “我不是有意的。” “望穿秋水,已是让我伤心,假如见了面这么生分,那恐怕就更让我肠断了。” 姑娘多情,花三郎好生不忍,想说两句,可却又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话来,正感 不知如何是好。 肖嫱不知是有意,抑或无心,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上文老那儿干什么去 了?” 花三郎轻“呃”一声道:“进门刚巧碰见了文老,好久不见了,这也是化敌为 友之后的头一次见面,邀我上那儿坐坐,我当然是欣然答应。” “别说什么化敌为友,肖家上下,可从没有拿你当敌看。” 花三郎道:“那完全是因为我那位贾兄弟的爱护。” 肖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还真可以这么说,事实也就是如此。” “我感激,也会牢记。” “牢记应当,贾玉他可从来没指望你感激,他要的也不是你的感激。” 花三郎没说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肖嫱似能看透他的肺腑,看了他一眼之后,再度转移话题:“坐下说话吧!” 两个人坐了下去。 花三郎一时没开口。 肖嫱却道:“不把办案的经过告诉我一下?” 花三郎道:“相信姑娘已经知道了。” “我听说了,在京里,三厂的事,从来没办法互相隐瞒的,可惜的是,金如海 又让人给救走了。” 花三郎道:“我已经交了差,复了命,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你是这么说,恐怕九千岁不会放过你,” “事实上,项总教习已经陪着我,还有熊督爷一起晋见过九千岁了,九千岁为 了金如山跟熊督爷,已经不追究这案子了,我岂不是落得清闲。” “呃!九千岁,九千岁除这件事外,从没做过件好事,怎么这回象发了慈悲了。” “也许这是他第一次做好事,也是最后一次好事。” 肖嫱忍不住笑了,花朵绽放也似的,好美:“你就不怕传到他耳朵里去。” “姑娘你都不怕,我又怕什么。” 肖嫱道:“不管怎么说,倒有一点颇值得我欣慰。” “什么?” “至少我没让你走错路,摸错方向。” 这句话是双关的,还是…… 不,以现在的情形看,肖嫱这句话应该不是双关语。 花三郎道:“对了,我还没谢谢指点呢。” 肖嫱目光一凝,道:“就打算这么谢我么?” “那么姑娘又要我怎么个谢法呢?” “将如何酬知己,尤其是红粉知己,我不便告诉你,是不?” 花三郎知道肖嫱要的是什么,可是如今的他,又怎么能轻许,迟疑了一下,只 好说:“我会牢记在心的。” “谢谢你。” “姑娘怎么反倒谢起我来了?” “能让你有这么一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难道我还不该谢你。” 花三郎好生窘迫,强自平静一下自己,道:“姑娘这么说,就让我不安了。” “你不安?为什么?” “姑娘刚不是有意损我吗?” 肖嫱娇靥上,掠过一丝奇异的变化,道:“我不敢,面对着你这位东西两厂的 总教习,我怎么敢。” “别提总教习,姑娘,这个总教习是你给我的。” “不是。”肖嫱微一摇头:“我更不敢这么想,那是你自己超越别人太好的优 越条件换取来的。” 花三郎忍不住一阵激动,道:“姑娘,花三郎不是人间贱丈夫,更不是铁石心 肠无情人,我愿作许诺,但不是现在。” 肖嫱神情猛震:“你愿作许诺,真的?” “姑娘看我说的象假话吗?” “那么为什么不是现在。” “我志不在这个总教习,我愿有一天有些大成就。” 肖嫱娇躯突然泛起了颤抖,连话声都受了感染:“别以为我不能等,只你有那 么一句话,我就能等,哪怕是等到白了头发老掉了牙。” 花三郎道:“我感激。” “我不要你感激。” “当然不只感激,但是现在我的确感激。” 肖嫱沉默了一下,低下了头:“其实够了,别的我还求什么!”当她再抬头时, 一双美目之中,已经闪漾起泪光。 花三郎看得好生不忍,伸出手,握住了那一双柔荑,那双柔荑,冰冷。 静默,静默,水榭里的空气,象突然间凝住了。 良久,肖嫱抽回一只玉手,轻轻地抹了抹滑下来的一串珠泪,道:“前两天, 你过门不入,问了声有没有人找过你,是怎么回事,谁会上这儿来找你?” 花三郎没有隐瞒,他觉得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把玲珑失踪的事告诉了肖嫱。 女儿家都是很敏感的,尤其是这时候的肖嫱,她目光一凝,问道:“怎么见得 她是来找你的呢?” “她父亲说的。” “又怎么见得她一定会来找你呢?” “不敢说一定,她父亲既这么说了,我不能不这么相信。” “这位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当初天桥的事,难道你没有接到禀报。” “呃!就是她呀,那她一定是来找你了。” “怎么见得?” “象她那个年岁,正是情窦初开时候,偏又见到你这么一个叔叔,不来找你, 她还会去找谁呢!” “不许开我的玩笑。” “是总教习的令谕?” “不是。” “我可以不这么说,但是你骗不了你自己,你可曾自问过,是不是这么回事。” 花三郎默然了。 他能说什么,确是这么回事。 想想,心里不免又是针刺似的一阵痛。 姑娘肖嫱柔荑反转,握住了花三郎的手:“没有人怪你,但也令人不忍对她呵 责,毕竟这不是罪过……” “不!”花三郎摇头道:“她是我至友的女儿,得叫我一声叔叔。” “只怕她不愿叫你叔叔,也从没拿你当叔叔。” 这也是实情,花三郎只好又默然了。 姑娘肖嫱安慰地道:“别这么忧心忡忡的,真情能感动天地,她会平安的。” “事实上,她明明是进京来了,却是很多日子一直没有消息。” “只要她确是进了京城,让我帮你找她,在我来说,在京城里找个人,还不是 什么难事。” 这当然是真的,以整个三厂来说,肖家应该是列为下阶层,纵然不能列为下阶 层,也应该列为西厂的耳目,既称耳目,就要经常保持消息的灵通,跟外界广大的 接触,他们找起玲珑来,应该比项刚,南宫玉两方面都便当,都来得有把握。 这位姑娘肖嫱有着过人的胸襟与度量,她愿代花三郎找寻玲珑,而且又是那么 真诚。 花三郎暗暗为之一阵感动,道:“谢谢你。” 肖嫱含嗔地看了他一眼:“还跟我客气。” 轻轻地收回了柔荑,提高声音叫道:“谁在外头,进来一个。” 远远地传来一声脆生生的答应,衣袂飘风声由远而近,带着一阵幽香,进来了 刚才上文中奇那儿找他的那名彩衣少女,盈盈一礼道:“姑娘吩咐。” 肖嫱立即把玲珑的年岁、相貌、特征等等,一一告诉了彩衣少女,然后命彩衣 少女即刻传令各处,寻找玲珑。 彩衣少女领命而去。 肖嫱转望花三郎道:“你放心吧,要是我没有估计错,顶多一个对时,一定会 有消息。” 别人都说三天,肖嫱则只需一个对时,看起来她是最有把握了。 花三郎的一颗心,似乎渐渐放松了…… 一个对时之内花三郎没离肖府。 肖嫱则一直陪着花三郎。 肖嫱的确是比别人行,也的确是估计对了,刚到一个对时一名彩衣少女进了水 榭,还是那名,她施一礼急道:“启禀姑娘,前两天兵马司王大人征选歌伎,有您 说的那么一位姑娘,进了王大人府。” 花三郎为之怔了一怔。 肖嫱道:“王如俊?” 花三郎道:“不会吧,她怎么会去应征歌伎?” “你没想到她会这样来找你,是不是?或许象你说的,不可能,或许只是一个 很象玲珑的姑娘,但是既有这条线索,咱们便不能放过。” 花三郎道:“可是‘兵马司’这位王大人……” “兵马司又怎么样,咱们找他查去,连我他都得买帐,你这位身兼两厂的总教 习,更是高高在上,巡视他兵马司,他得磕头作揖的接待。” “真的?” “当然是真的,咱们说走就走,套车。” “是!” 彩衣少女应了一声走了。 肖府这些人办事还真快,等花三郎偕同肖嫱从水榭出来,来到侧门,一辆双套 马车已经套好等着了。 花三郎、肖嫱双双登上马车,肖嫱一声:“兵马司王如俊府。” 鞭声脆响,马车立即驰动。 花三郎坐在马车里,只觉蹄声得得,轮声辘辘,马车驰行若飞,东弯西拐一阵 之后,突然停下了。 肖嫱道:“到了。” 花三郎先跃下车,肖嫱很自然的把柔荑伸给花三郎,由花三郎扶下了马车。 只见马车停处,是一座不算大的宅院前,门口一对石狮子,可却没见有人站门。 花三郎登上台阶,轻扣门环。 有人从里头开了门,是个屠夫似的中年壮汉,一看就知道是从守五城的兵卒里 头挑出来的。 中年壮汉真不和气,眼一瞪道:“找谁?” 肖嫱道:“我是西厂的肖嫱,这位是身兼东西两厂的花总教习,我们是来看王 大人的。” 一听东西两厂,中年壮汉脸色倏然变了,吓得瞪大了眼,张大了嘴,直说: “是,是,两位……” 肖嫱轻喝道:“是什么,还不快给我们通报去。” “是,是。” 中年壮汉如逢大赦,一溜烟般往里跑了。 “走,咱们进去。” 肖嫱偕同花三郎跟了进去。 从前院往后走,一路上净见躬身哈腰的王府奴仆,花三郎微点头示意,肖嫱却 是视同未见。 刚进后院门,迎面来了个穿官服的瘦老头儿,带着两名下人,老远的就哈下了 腰:“不知道肖姑娘芳驾莅临……” 肖嫱马上拦住了话头:“我是跟花总教习来巡视的。” “呃,花总教习。”瘦老头儿又是一礼,道:“下官是初次拜识花总教习。” 肖嫱指着瘦老头儿道:“这就是兵马司的王如俊王大人!” 花三郎道:“王大人。” “下官不敢,请两位后厅奉茶。” 王如俊在前带路,来到了后花厅,三个人落了座,下人献上了香茗,王如俊张 嘴刚要说话。 肖嫱却抢在了前头,道:“王大人,我们来打听件事,听说府上前两天刚征选 过歌伎。” 王如俊一惊脸色大变:“不敢瞒两位,确有其事,不过下官已经向九千岁报过 备了。” “呃!向九千岁报备,王大人你未免小题大作了吧。” “是,是,是这样的,那天下官征选歌伎的时候,正巧九千岁来巡视碰见。” “原来如此,你们这些大人们,家养歌伎,虽然是法所不禁,但那毕竟不是正 途,可是既然九千岁都没说什么,我们也不便跟你计较……” “多谢两位,多谢两位,两位的恩德,下官没齿难忘。” “王大人你言重了,我们向王大人你打听个人……” 接着肖嫱说出了玲珑的年岁,相貌,特征等等。 王如俊道:“两位打听这么个女子是……” “我们听说她曾经来你府上应征。” “呃,下官想起来了,应征的歌伎之中,确有这么一位姑娘,人长得极好,而 又聪明伶俐,会的玩艺儿还多……” “这位姑娘姓什么,叫什么,哪儿的人?” “她只说她叫秋萍,是从江南来的,投亲不遇,又回不去了,所以才来应征歌 伎。” “这位姑娘,王大人可以叫她出来让我们看看吗?” 王如俊即面有难色:“这个……” “怎么,不方便?” “不,不,两位要看有什不方便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秋萍,如今已经不在下官这儿了。” “呃!” 肖嫱道:“那个秋萍,已经不在王大人你这儿了?” 王如俊忙道:“是的,是的。” 肖嫱道:“她不是你征选的歌伎吗?怎么会不在你这儿了呢!” 王如俊窘迫地笑了笑道:“两位不是外人,告诉两位也没关系,是这样的,下 官征选歌伎的那天,恰好九千岁到兵马司来巡视,看见了秋萍,非常喜爱,秋萍那 个姑娘也够乖巧,当着九千岁的面,载歌载舞了一番,九千岁更加喜爱,拉着秋萍 的手,问长问短,赞不绝口,下官在这宦海中浮沉这些年,还能连这都不懂,第二 天下官就备了香车,把秋萍送到内行厂去了。” 花三郎心猛往下一沉,脱口叫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正跟项总教习上内行 厂去,听他们说兵马司王大人,正给九千岁呈了一宗活宝贝,难不成就是这个秋萍?” 王如俊忘形地一拍腿道:“一点不错,总教习,下官给九千岁送去的活宝贝, 就是秋萍。” 花三郎刚才是脱口说了那么一句,现在他却说不出话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如果那个秋萍确是玲珑,她怎么会来兵马司王如俊处,化名应征歌伎? 在刘瑾面前载歌载舞,刻意的卖弄,很显然的,她是有意要到刘瑾身边去,她 这又是什么意思? 但,那个秋萍,会是姑娘玲珑吗? 只听肖嫱道:“王大人,你真把那个秋萍送进了内行厂了?” 王如俊道:“下官怎敢骗姑娘?花总教习不就是最好的人证吗?” 肖嫱望花三郎。 花三郎报以苦笑,什么也说不出来。 肖嫱站了起来道:“既是秋萍已不在王大人这儿了,那咱们走吧。” 坐在马车里,花三郎还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肖嫱先开了口:“但愿秋萍不是玲珑姑娘。” 花三郎仍没说话。 肖嫱道:“你是不是觉得,‘侯门一入深似海’,再想找她,可就难了。” 花三郎终说了话:“这只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 花三郎皱眉道:“我弄不懂她是什么意思。” “也许。”肖嫱这么解释:“她认为能进入‘内行厂’,见你比较容易点儿。” 是这样么? 花三郎暗自问。 “其实她错了。”肖嫱接着道:“一旦进了内行厂,成了九千岁身边的宠人, 再想见你,就更难了,想脱离内行厂,那更是难比登天。” 花三郎的一颗心,一沉到了底。 “所以,我说但愿秋萍不是玲珑姑娘。” 花三郎忍不住道:“这孩子怎么……” 怎么“什么”,花三郎没说出口,其实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肖嫱道:“我是女儿家,我了解女儿家,女儿家多半死心眼儿,用情一旦痴起 来,什么事都做得出。” 花三郎苦笑道:“她还是个孩子,真能懂什么。” “你错了,玲珑不小了,女孩子家在她这个年岁,也最容易动情,换句话说, 也最危险,所以我说,她们一旦痴起来,往往是不考虑后果的。” 花三郎在心里狠狠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肖嫱说的不错,他对女儿家,懂的也不比肖嫱少,可是他能怎么办呢, 万一,不幸秋萍果是玲珑,他又该怎么办呢? 突然间,他心乱得象一束抖散了的麻。 只听肖嫱道:“如果万一秋萍真是玲珑,想救她脱出内行厂,只有一个办法。” 花三郎忙道:“什么办法?” “找项爷,只有他能逼九千岁放人。” 花三郎心里猛一跳,道:“对,我怎么把项爷给忘了。” 说话间,马车停住了。 肖嫱道:“到家了。” 掀开车篷一看,真的,不知不觉间,已抵肖府侧门外。 肖嫱道:“你要不要去找项爷,我让车送你。” 花三郎定定神道:“不用了,我先去跟我那个朋友说一声去。” “干吗这么急,你不先弄清楚,秋萍究竟是不是玲珑,万一不是呢,岂不让人 瞎操心了。” 这倒也是。 花三郎正自犹豫,只见侧门里急急忙忙走出了卓大娘,她劈头便道:“姑娘、 总教习,你们可回来了,九千岁那儿来人要找总教习,等了半天了,正由老爷子陪 着呢!” 花三郎一听刘瑾派人到肖家来找他,心里一跳:“九千岁派人来找我,知道是 什么事么?” “不知道,来的大档头只说九千岁请您马上上内行厂去一趟。” 肖嫱讶然道:“有这种事,九千岁会直接派人来找他?” “哎呀您两位就别问了,进去见见,不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么。” 花三郎、肖嫱互望一眼,谁也没说话,双双跳下马车,行进肖府。 卓大娘赶前一步,急行带路。 来到花厅,老远就听见了厅里说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楚是谁跟谁,都在说些 什么。 进花厅一看,肖铮陪着一位内行厂的大档头坐着,大档头身后还侍立着两名内 行厂的番子。 这名大档头,花三郎见过,是刘瑾的贴身侍卫之一。 肖铮连忙站起来道:“你们可回来了,金大档头等了好久了。” 金大档头一直到花三郎跟肖嫱,还有卓大娘来近,才含笑站起,一拱手道: “花总教习。” 花三郎答了一礼道:“金大档头是奉了九千岁之命来的?” 金大档头道:“是的。九千岁请总教习马上到内行厂去,已经耽误很久了,咱 们快走吧。” 花三郎道:“金大档头可知道,九千岁宠召,为了什么事吗?” 金大档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总教习只要见着九千岁,不就知道是为了 什么了吗。” 花三郎微一点头道:“说得是,咱们走,请。” 金大档头一拱头,带着两名番子迈步行去。 花三郎怕是为金如山的事,向肖嫱一施眼色道:“若没什么大事,我会赶回来 吃晚饭的。” 这意思是说,万一晚饭时他还没回来,就要肖嫱去项府搬救兵了。 肖嫱冰雪聪明,自然一点就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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