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回 张才求情暗救贤臣 小西下帖巧逢天霸 话说恶棍吩咐众奴挪起施公，用石灰揉了眼睛，众奴才要动手，从外面忽然走 进一人来，高声叫道：“且莫动手！等我见爷还有话说。”你道此人是谁？罗宅大 管家张才。但见管家走至恶棍罗似虎跟前，在一旁哈着腰站定。 恶棍说：“你这半日那里去来？”张才说：“头里吴家村的王举人，把小的请 去――就为那杨龙、杨兴的那宗事。他如今情愿拿出一百银子，赎他的表妹，还求 爷开恩，告诉州里，不拘怎么，把杨龙、杨兴打几板子放下罢！王举人说：“他明 日亲身来给爷叩头。’”恶棍闻言摆着头说：“不中用，王举人他又充怎么有脸的、 等他明日来再说罢。”管家张才复又开言说：“小的不知这相面的先生犯了什么罪 呢？又揍他。”恶棍说：“他是施不全私访来了。”张才说：“爷知道么？此人头 里小的问过他，他是今科乡试未中的个秀才，名叫任方也。因为投亲不遇，故此相 貌为生。那里来的施不全，再者呢，施不全他乃奉旨钦差，走动八抬大轿，全副执 事，多少官役围随，不亚如康熙爷的圣驾出京；他那有许多的工夫，这样冷天来私 访呢？休要委屈无过之人。小人在外面听见人说，施不全于初四日才能到景州南留 集上。明日才能到那里，今日那有施不全呢？”恶棍闻听说：“既是这样，暂且教 他多活一夜。明日要有施不全过去，才放他；要无施不全过去呢，不用说，一定是 施不全来私访，再要他的性命也不迟。小厮们把他捆起来，锁在堆粮仓房里去！” 众奴答应一声，遵恶棍的吩咐而去，张才本意要替贤臣讲情，教放了他，见主人的 话口儿紧，也就不敢往下说了。。恶棍站起身来，往后院而去。老爷在恶棍宅中受 罪不表。 且说关小西奉老爷之命，往王家屯王善人家送拜帖。出驿馆上马，登时出城， 眼看太阳平西，壮士心急，想着送帖回来，还要赶紧进城。打听得离城只有八里地， 展眼之间走到。瞧了瞧，果然有座大庄院，庄前有座铺面。 好汉下马，将马拴在铺门外，想着问个信儿，省的寻找。忽然从南来了一群马， 从此经过。小西的坐骑是儿马，瞧见母马，挣脱开缰绳，赶着那群马，咴咴乱跑。 小西一见，慌忙的赶坐骑，只看见前面群马之中，还有个人骑着马赶着，内中就有 自己坐骑。好汉大声说：“大哥略站一站！我的马亦在你马群内了。”那人扬扬不 理，赶着马越发跑的快，展眼跑出有二里之遥，只见那人将马赶进大门里去了。好 汉跑到跟前，大门已闭，上前把门打了三响。 看官你道此是那家？就是王栋的亲舅家。 前已表过，此人乃临清人，移居在此，名叫丁彪，外号神行太保。年六十四岁， 身高六尺，背阔腰圆，说话声如铜钟，一顿要吃五斤肉，六斤的面饼，能打少壮小 伙子六、七十人。幼年系保镖为生，自今已挣的家成业就。 关小西叫门半晌，无人答应。好汉动怒，用脚把门一踢，惊动里面众位徒弟， 一齐跑了出来。开门望着小西开言说：“你是那里来的？砸我们大门。”小西勉强 陪笑，尊声：“众位，刚才小弟惊了马，跑入府上马群之中。”众人说：“谁见你 的马来？也该打听打听，谁敢砸太爷的门？还不快些滚开！”小西闻听，心中大怒， 骂声：“挨刀的，休得无礼！明明昧下我的马，还敢开口伤人，快快送出来无事； 少要迟延，就是饥荒。我要一恼，拆了你们的窝巢，还是要马。”一脚踢开了一扇 门，砸倒了三个人。那几个一见了，齐声大骂，围住小西乱作一团。丁太保正在里 面配药，忽听得门外面闹吵吵的乱嚷，正自设疑。猛见家里使唤的一个人，名叫大 哥儿，喘呼呼的跑进来，叫声：“老太爷，不得了！不知那里来了一个醉汉，一脚 把我们的街门也踢下来咧！那些小大叔们围着乱打呢！”丁太保一听，也顾不得配 药咧，连忙甩去长衣，搭包煞腰，迈步出房。来至前院，噗！使了个箭步，蹿至门 下，一声大喝：“什么人找上门来撒野？”好汉关小西一见里面又蹿出了一人来， 虽然手里招架着众人的拳脚，眼里不住的瞅着那人，恐其上来帮手。好汉留神预备， 那知老英雄见他八个徒弟围着一人动手，自己也不好意思上前，只得在旁边观其胜 负。只见那一人蹿蹦跳跃，拳脚的门路精熟，不亚如一只疯魔的猛虎。丁太保点头 暗夸，就知受过高人传授过的。猛见二徒弟呼雷豹，被那人一脚踢出四五步，扒在 地下哼哼；大徒弟独眼龙，他乃是墙上画鱼的一只眼，冷不防备，被小西“吧”一 拳打中了好眼，登时肿起来了，独眼龙竟成了瞎眼咧！丁太保一见，又气又恼，骂 一声：“无能的业障们，还不住手么？八个人打一个，还叫人家打了。”言罢，又 回叫一声：“朋友，你贵姓？”好汉说：“我姓关。”丁太保说：“关朋友，方才 我见你的拳脚，却能使的好。你果然是一个汉子，敢与老夫比拚三合么？”关小西 哈哈大笑说：“来来，那群奶黄未退的孙子们，还不是关爷的对手，你这老牛其奈 我何！”丁太保心中大怒，骂声：“囚徒！ mpanel(1); 休得胡说！你太爷开恩，让你把衣服脱了，好和你动手。”关小西也不答应， 将马褂子、皮祆脱下，又将帽子摘下，连拜帖放在一处。丁太保往后退几步，两手 抱拳，说声：“请！”关小西见他如此礼貌，也便拱手说：“请，请！”言罢，二 人拉开架式不表。 且说黄天霸回明了大人，要去找王栋，登时出了城，一边骑着马走，一边想， 猛见前面有座村，速速催马前行。展眼进村，抬头看见路北有座宅舍，门口四根旗 杆，门上悬着金字大匾翰林第。好汉腹内暗说：“虽然听见王哥常提他舅舅丁三把 是个财主，并未听见说是什么前程。这所宅子挂着翰林匾，大略不是。”猛见里门 出来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天霸连忙落马带笑说：“请问老人家这里是姓丁么？” 老者闻听，带笑回答说道：“这里不姓丁，此乃翰林院王宅。”天霸复又问：“可 是与王希老爷一家么？”老者说：“不差，太老爷就是王希老爷的堂弟。我们大老 爷在任上，二老爷是光禄寺少卿。你是那里来的？”天霸说：“我乃钦差施老爷的 长随。请问老人家，方才有我们的伴儿来下拜帖的，见了没有？”老者摇着头说： “并没见有什么人来下拜帖。”天霸说：“呵，莫非不是这里？”老者说：“请问 这位老爷，莫非是作过顺天府尹的施不全施老爷么？”天霸说：“不错，正是。” 老者说： “该回过敝上，前去叩见，才是正礼。怎奈我们大老爷、二老爷都在任上，太 老爷现在染病不起。借重尊驾回去，替我们爷请大人的安罢！”天霸回言说：“好 说，好说。还有一事，请问老人家，此处有个保镖丁太保住在那里？”老者说： “哦！你问先保过镖的丁太保，他家离此六里地，名叫做回子营。 那里一问便知。”好汉回答说：“多承指教。”两个人哈了哈腰儿，分手。 天霸上马，直扑大路，展眼就是五六里。天色将晚，幸而天上有月。只见前面 一村，好汉催马进村。走不远，前边路北有座大门，门前围的人不少。 好汉勒马观看，但见门内是个空院，院内还有一群人，原是两个人比拳脚呢。 天霸为人一生好武，瞧见这比试武艺的，也顾不得找人咧！坐在马上留神观看， 打量谁赢谁输。只见二人你来我往，不分胜负，好似二虎相斗。天霸不住的喝彩， 猛又留神细看，乃是关小西与那人比并输赢。好汉看罢，挤入人群，暗自忖度：有 心招呼一声，关哥必回顾看我，倘被人家趁空打来，他必受伤；欲待上前帮助，又 恐他与此人相契，再到归期再作主意，想罢复又观看，看了一会子，猛见几个人进 去，取出来了几件器械，围住小西动手，天霸不由心中动怒，把两手往左右一分， 蹿到当院。众人被好汉拨拉的一溜歪斜栽倒了几个。且说天霸一声大叫：“呔！好 囚徒，我黄天霸在此，休得无礼。”看官，黄天霸道出姓名，为是叫关小西知道他 来好放心。 且说关小西闻听此话，闪目一看，果是黄天霸。心中暗想：“黄老弟他怎么也 来到此处？哦！是了，必是施大人不见我回去，故打发他来找我了。”且说老英雄 丁太保，猛见一人蹿到眼前，自称黄天霸，老英雄心中设疑，高叫：“孩子们，且 别动手。”又叫：“关朋友，你也且住手，我老夫有句话说。”言罢，走至天霸眼 前，上下打量了一番，执手开言说：“请问尊驾贵姓黄么？”天霸言：“咱姓黄， 怎么样？”丁太保满脸带笑说：“有位飞镖黄三太那是何人？”天霸见问，也就以 礼相答，口称：“不敢，那是先君。”老英雄听了，赶着与好汉拉了拉手儿，口称 ：“黄兄，恕我眼拙，失敬失敬。 早已久仰大名，今会尊颜，三生有幸。话不说明，老兄也不知晓。当日愚下保 镖为生，在苏州路上，亏了令尊三太爷，仗义让我的镖过去，那时我就感激不尽。 又蒙李红旗李兄引进，与令尊结为契友。”天霸闻听说姓丁，连忙说：“有位王栋 兄，可是令亲么””丁太保回言：“那是舍甥。”好汉也就拉手儿说：“恕罪。” 又将特找王栋的来意，说了一遍。 且说关小西在一旁，见他二人说说，说到一家儿去了，听了半晌才明白。 再说丁太保将天霸、小西让进书房坐下，又与小西陪罪。关小西也与丁太保作 揖。丁太保又叫：“徒弟们进来，与二位好汉见礼。”但见大徒弟独眼龙的好眼被 关小西打肿，二徒弟呼雷豹的腿也踢伤了。关小西一见，到觉脸上发愧。丁太保吩 咐摆酒，登时摆上酒饭，让天霸、小西上首，丁太保陪坐。 饮酒间，叙起话来。丁三把才知他二人是保施公往山东赈济。又听小西说因为 马跑到他家，他追来要马。丁三把闻听大怒，立刻叫人到园内去查看，果然查出。 老英雄问众徒弟是谁放马去来，要昧下马？问来问去，是独眼龙放马去，拐来此马。 后来有人找上门来要马，他执意不给，才惹的关爷动气。 老英雄骂声：“打嘴的奴才！怪不得关爷把你好眼打瞎，你干的就是瞎眼的事。 罢了，此刻我不究了，明日再合你算帐。”天霸、小西再三相劝。不觉饮至四更， 这才撤席安歇，霎时交了五鼓。刚到天亮，天霸与小西起来，穿衣净面，整顿齐备， 告辞丁彪要走。老英雄苦留不住，又送了法制的伏姜，令人牵出两匹马来，把天霸、 小西送出大门。三人彼此哈了哈腰儿，这才分手。不知怎么事情，且听下回分解。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