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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七回 收寄女沈左襄仗义 哄行人花占魁出殡 却说柳夫人这日在花府里,便跟着婉香忙了一夜。次日花占魁夫妇成殓入木后, 才瞌睡起来,因叫婉香也睡一会子,婉香依了,因教眉仙同自己睡,把眉仙的房让 柳夫人睡了。一会儿眉仙先醒了转来,见婉香却正好睡,合着眼睛,那脸儿软软地 贴在枕上,两颊红的同搽了胭脂一般,因把自己脸儿去贴一贴,惊道:“敢又病了, 怪道身子儿贴着也火暖的。”婉香醒了,睁眼看见眉仙蓬松着鬓发,颦着眉儿,因 问:“什么?” 眉仙道:“你可觉得什么来?” 婉香在枕上摇摇头又睡熟了, 却甩过一只手儿压在眉仙身上。眉仙握他的手心也是火烫的,知道他手酸,因替他 轻轻地捏着。忽婉香嫣然一笑,眉仙当他醒了,再看原睡着的,不知梦见了什么笑 的。正看着他,忽又绉眉儿像要哭的光景,再一会儿果然哇的哭了出来。眉仙忙扑 着他叫醒醒,婉香醒了过来,还呃声儿哽咽着。眉仙因问:“怎么了?”婉香朦胧 着道:“我知道你的心!”眉仙红了脸,因又唤他,婉香睁眼一看,见是眉仙,便 也满脸飞红了。眉仙见他红了脸,知道把自己当了宝珠,因不禁一笑道:“你梦见 什么来?” 婉香略露一个笑影,忽又沮丧了颜色,又把昨日的丧事想想,又扑漱 漱地滚下泪来,因便拗起,不想身子没了力,早又一头跌下了。眉仙因道:“你养 着吧!今儿还烧着呢!你有什么事,我起来替你干去。” 婉香点首儿,便又睡去。 眉仙起来,走下床,仍替他盖好了被。到妆台边坐下,唤了一声韵儿,走进自己的 小丫头进来,因喊舀脸水,韵儿应着出去。眉仙因把镜台上的套子揭去了,照了照, 把鬓发用指尖儿理了上去,又端详了一会,觉得眉儿更浓了些,像笼着烟似的,因 也用指尖儿整一整眉心。韵儿把脸盆子捧到面前,放在桌上,眉仙先把手洗洗,又 把指爪儿浸浸软,便拿手巾子带着水向脸上抹了一抹,闭着眼睛,把手巾绞干了, 指爪弹一弹,抖开脸布对镜子照着,把脸儿抹干了,又绞了一布,把手也抹干了, 韵儿接了手巾子去。眉仙便拿绢帕子向脸上一拭,早是玉面生光白腻如脂的了。韵 儿又送上嗽口钟来,眉仙接了,喝了口水,嗽了嗽口,便唾在韵儿手上的钟子里, 又嗽了一口便算了。把帕子向嘴唇上¥一¥早和透水的一颗红樱桃一般。又用指尖 儿向眉儿上顺势整一整,便仍把镜奁遮下了。见春妍进来替他梳头,便斜转身儿坐 了,春妍替他打开头发,早滑手一顺势散了下来,解去了扎根子,拿梳子通了几下, 又拿篦箕轻轻地篦了篦,那发本来黑亮,又且细软的早和缎子一般,也不用抿油榻 子便分了一半,用长扦子别了,扎了根,打尾梢上一顺儿挽了上去,拿簪子一别便 梳好了。也不用修饰得,再把那支长扦子抽去,两边的鬓发早乌云似的遮了下来。 眉仙重又坐正了,对镜把面前一批楹发抿了下来,一字儿斩齐着,又另拿面手照镜, 又反回手去把背影儿映到大镜里来看了一看,便放下镜子,站了起来。韵儿早捧着 一件白缎子银红镶的夹袄子等着,春妍接来抖散了,替眉仙披上,韵儿替他纽好了 摆扣子,四角拽一拽,春妍已把着衣镜子的袱子掀起,眉仙走近来,扣好襟子,整 整前后,端详一会便走开了。海棠早端来了一钟子芡实来,眉仙吃了。因去看看婉 香,见已睡熟了,便掀着门帘子出去。到对面房里来给柳夫人请安,不道柳夫人已 到叶太太那里去了。便也到上房来,见叶太夫人正和柳夫人讲话,因请了安,一傍 坐下。柳夫人和他进些闲话,眉仙一回答,只把婉香病了不提,怕柳夫人着急的意 思。正说着,外面报秦三老爷来了,眉仙回避出去。秦文却见了一个背影儿,进来 向叶太夫人请了安,又和柳夫人问好,便自坐下。因道:“ 刚进去这位,敢便是 沈三小姐吗?” 叶太夫人不解,柳夫人笑道:“ 昨儿我也错认,不是的。”秦 文道:“我险些儿冒叫!” 叶太夫人因问,谁是沈三小姐?柳夫人讲了。叶太夫 人道:“哦!是沈左襄的姑娘,我明儿倒要见见。” 秦文因问起这喜期,究竟应 不应了,可有个主见,依我说,这从吉婚嫁的俗例也还行得,好在这边是有这个风 俗,也没人议论得的。柳夫人因道:“婉儿还睡着呢,昨晚子也没问他,便问他一 个女儿家也不肯讲什么?” 秦文道:“既他太太托了老太太,便老太太做了主。”  叶太夫人道:“别个不妨,他的脾胃儿是不容易捉摸的,眉仙是和他一副心肠的, 回来我问他瞧。” 又道:“只是咱们家又没个正经主子,占魁故了,谁主婚呢?” 秦文道:“这个我想过来,横竖沈左襄没事,他也不打算回京去了,把婉儿和软儿、 蕊儿都给他做了寄女,请他主婚便了。”叶太夫人道:“是呢,沈左襄原是我的干 儿子,这不知道他肯不肯?” 秦文道:“他有什么不肯的事,昨儿他听说花占魁 这样了,身后又没得人。他便想到自己,也只有两个女孩子,便招了女婿家来,也 算不得正经。所以他还想求老太太把魁儿给他做个兼祧子,便住在府里,亲自教他 念书也好侍奉老太太几年。” 叶太夫人正因叶魁没有管束,府里也没个正经主子 理值家务,便很合意,便一口允许了。秦文转去,便对沈左襄讲,沈左襄亦是高兴。 瘦春和浣花被藕香留住,沈左襄便打次日去拜叶太夫人,极尽子侄之礼,还比叶冰 山恭敬些。然后婉香、软玉、蕊珠、叶魁四人拜了寄父。眉仙眼热,便也要拜做寄 父,左襄看他宛然是第三个女儿浣花,便分外欢喜,也受了他拜。谈起,原来沈左 襄和他父亲顾芝珊是表连襟,便都高兴异常。日中叶太夫人备了一席盛筵,大家团 饮了,座次。只有婉香不欢,眉仙因自幼失怙,便把左襄当做亲生的一般孝顺,左 襄也便把他当做浣花一样看承,欢洽自不必说。这婉香略淡些,倒不为别的,因他 心里正伤感着,所以也无心热趱。过了一日,左襄因问叶太夫人,这亲事怎么个办 法?叶太夫人道:“昨儿已问过眉仙,说婉儿定不肯依。他说,便是居丧婚嫁不犯 mpanel(1); 例的,他也问心不过。说现放着两叔婶子的灵柩,便自己嫁去,理上也过不去,要 叫咱们家两个先嫁,等他服满了再讲。” 沈左襄道:“ 这也是孩子们的一点孝 心,既他这样说,且都搁着吧。占魁公的丧事,怎样个办法请太太示下。” 叶太 夫人道:“这个你斟酌去便了,以后的事你尽随意办法,也不必件件请我的示,这 几天忙的不诵经了,打明儿起,我仍诵我的经去,孩子们都你看顾着便了。” 沈 左襄唯唯应着,见没甚吩咐,便退了下来。且把亲事搁过一面,关会了秦文,一面 便打叠起精神替婉香理值占魁公的丧事。设醮坛做法事,便在本府设下四十九日水 陆大斋。到百日后,便打算出殡的事,秦文题了铭旌,宝珠撰了一篇祭文,送来吊 奠。左襄看了这篇祭文做得好,便大为赏识宝珠,看已是自己的寄婿,便分外高兴。 出殡日,就选在七月十二,见一切都端整齐备了,便早日启期开吊。打初十起,便 有许多占魁公的同寅同乡以及年谊等辈,陆续吊奠不绝。到了正日,那吊客一发多 了,足足哄了三日,便请柩出殡。送殡的,除叶太夫人、秦文、沈左襄、柳夫人、 袁夫人、婉香、眉仙、软玉、蕊珠外,又有些花家的戚族跟了送去。各大宪以及同 乡同寅等官,一路上都摆了路祭,闲看的那些杂人,早拥的满路一城子,都哄说是 大丧事好看的很,有些没看到的,便都在要路口攒头探脑的等着。一时听见远远唢 呐声,都哄说来了,那些身材矮的都垫起脚尖儿候着。看见先来一对本县正堂路径 告示牌,接着就是头亭子,有许多歪牌子的老虎差押着一班鼓手。那个个吹唢呐的, 都涨圆了下脖子狠命的吹着。接着一对大锣,肩着清道旗儿,一副一副的拱金执事 过去,都是些挺阔挺大的祖宗本家官衔。后几十对,才是花占魁本身历任的职事和 些德政牌。只一起职事,便排到一里多长。接着又是几副黄执事、黄旗又十几副黄 亭子,里面多标着小黄牌,写着钦赐物件。接着便是协领的一队兵,肩着雪亮的刀 枪剑戟。落后又一个头亭和些执事大旗,提炉香灯,引着一乘八人抬的绿呢魂轿。 后面便是几十匹马,上面多骑着人,有些拿高轰长旗的,有些背大旗的,一个个过 去。接着又是一班马上鼓手,吹打的分外好听,又许多戴着顶子的官,腰弓佩剑的, 骑在马上。后面四个背敕印的,也骑着马,有八个黑帽子也在马上,手里擒着火牌。 又四个马上太保过去,便一队抚院亲兵和几班衙役,拖着链子口耳喟地叱喝着过去, 后面引着几十个路祭亭来,都有官衔标着的。接后就是挺高的一座铭旌,四人抬着 便插在云际。又两班僧道,都捧长幡法器和一班清音细吹,抬着两座像亭。看男像 是一个三十几岁的,女像不过三十里外,眉目间露出一种英烈气,那些老婆子知道 他是殉节的,都口里念着佛,合手拜他,见过去了。后面便是全白色的长幡和白绸 子扎成的粉团球子,引着两具三十二人抬的独龙杠大棺罩,四角站着四个女孩子, 扮的童男童女,手里也拿着小幡,拥挤着过去,后面只一乘白帏大轿,里面呜咽咽 的哭着。以后的便都是绿呢大轿,过去十几乘,还有许多小轿都坐些丫头。又几十 匹跟马,慢慢的过去了。落后又有许多本地官员,多摆着全幅道子送出城去了。看 的人便一哄而散,茶房酒肆去谈个不了,也无用表得。 且说花占魁出了殡,便停厝在大觉寺里面,打算在明后年再盘丧回去,婉香等 回叶府,柳夫人便自转来了,各各将息了几天。光阴迅速,转瞬已是小春时候,婉 香渐渐忘了悲伤,只依着沈左襄膝下,觉得沈左襄待自己比叔婶还好些。就把左襄 看做亲爷似的,件件总先请了示,再干下去。原想趁自己身子好着,把叔婶的灵柩 搬回家乡去。沈左襄说,等到秦府去了再说,便也不敢违拗,且搁过了。一日正和 眉仙下棋,软玉进来,两人都站起来。软玉笑说:“ 浣妹妹来了,怎么不见见去。”  婉香问是谁?软玉笑道:“ 便老爷常讲的,说和眉仙妹妹像的那位叫浣花的。”  婉香道:“ 他来了,咱们看去!”说着,便拉了眉仙的手出来。不知软玉是真 是慌,且看下回分解。正是:莫怪书生馋眼惯,女儿也爱看佳人。 -------- 古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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