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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五章 看洞房来宾闹笑话 省姑母艳女得新知 却说章四爷和邹东瀛二人走出来,由草场石道上转到礼堂,看那里坛上,十字 交叉悬着中日两面的国旗,一对烂银也似的蜡台,插着两支比臂膊还粗的朱红蜡烛, 中间一个斗大的宣德铜炉,烧得香烟缭绕。昨日见着的那几对花圈,一个个都配了 木架,站班似的,八字式排列两边。两张花梨木月弓形的桌子,接连花圈摆着,上 面两个菜玉花盆,栽着两支珊瑚树,足有二尺多高,枝干繁密。邹东瀛指着问章四 爷道:“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么?”章四爷道:“什么来历?我不知道。像这般高 大的珊瑚树,说得见笑,我还不曾见过呢。便是这两个盆子,一丝破绽没有,也不 是易得之物。”邹东瀛笑道:“自然不是易得之物。上前年,北京拍卖清宫里的宝 物,海子舆花了七千块钱,买了这两件,带到这里来,预备送他干老子大隈伯的寿 礼。后来打听得有个留学生,带了一幅仇英的汉宫春晓图,有一丈二尺长、六尺多 宽,大隈伯想买,因那学生索价太昂,要一万块钱,分文不能少。大隈伯鄙吝,不 肯给那么多,交易不成。海子舆知道,连忙找着那学生,也不还价,就是一万块钱 买了,送给大隈伯,喜得大隈伯一只脚跳起来。既送了那幅画,这两盆珊瑚树就留 在使署里。湘藩大概是借了来撑场面的,海子舆决没这样贵重的礼物送属员。”章 四爷道:“怪道这般夺目。七千块钱的代价……” 话没说完,忽见康女士同着两个女客,一个西装、一个日本擎,年龄都在二十 左右,一路笑谈着,从左边房里出来,大约也是想看珊瑚树。两个女客抬头见了邹、 章二人,即停了步,待转过身去,康女士笑着止住道:“这二位不是外人,我都认 识的,没要紧。”一边说着,一边向邹、章二人行礼。指着西装的绍介道:“这位 是福建的林女士。”又指着日本装的道:“这位是安徽许女士。”邹、章二人只得 向这两个女士行礼。 两个女士经这一绍介,胆子就大了起来,不似见面时羞涩了,答了礼,也请问 二人姓名。康女士也代说了。邹东瀛笑向康女士道:“我正找不着你,又不好进内 室来寻,在这里遇着好极了。新房在哪里,请你引我们去瞧瞧好么?”康女士笑道 :“你们男客,不去找男宾招待员,找我这女宾招待员干什么?我不知道新房在哪 里。”章四爷笑道:“男宾招待员是些笨汉,哪里知道招待男客。贤者多劳,谁教 你这女招待员,又和气,又能干,使我们男客,不因不由的都希望你来招待呢。” 康女士耸着肩膊笑道:“像你这张会奉承人的嘴,可惜湘藩没请你来当招待员。” 章四爷忙接着笑答道:“我若来当招待员,倒和你可以配成一对了。”康女士红了 脸,轻轻的啐了一口道:“哪来的这般油嘴!是这么瞎说,看我可肯引你去瞧新房。” 邹东瀛道:“我没有瞎说,你非引我去瞧不可。”康女士将身一扭,也不答白, 陪着两女士看珊瑚树。邹东瀛道:“你真不引我去么?”康女士回过脸来道:“是 真不引你去,你便怎么呢?”邹东瀛装模做样的说道:“你若真不引我去,我就有 对付你的办法。那时却不要怪我。”康女士掉转身来问道:“你说有什么对付我的 办法?”邹东瀛摇头道:“那如何能说给你听。我又不是油嘴,又没有瞎说要和你 配对,你何必不引我去,定要我用法子来对付,弄得你后悔不迭呢?”康女士偏着 头,想了一会道:“我倒不信你有什么对付的法子,你就使出来我看。我不怕,也 不后悔。”邹东瀛故意正色说道:“真不怕么? 真不后悔么?此刻客没到齐,等到行结婚式的时候,中外来宾都齐集在这礼堂 里,那时再请你看我对付的法子!“康女士听说得这般慎重,心里毕竟有些放不下, 笑着说道:”你不要恐吓我。“随用手指着方才从那里出来的房门说道:”走这房 里进去,过一个丹墀,那房门框上悬着一对大彩球的,不就是新房吗?你们自己不 会去看,要我来引?“章四爷拍手笑道:”到底怕恐吓,一恐吓就说出来了。你认 真问他,看他可真有什么对付的法子?“邹东瀛也笑道:”怎么没有法子?“康女 士道:”有什么法子,你说,你说!“邹东瀛道:”这不就是法子吗?若没有这法 子,你肯爽爽利利的告诉我听么?“康女士又啐了口,仍掉转身去了。 邹东瀛同章四爷走那房里进去,果见一个大丹墀,丹墀内堆着一座假山,细看 那假山上的楼台亭榭,穷极精巧,里面都安了极小的电泡。章四爷道:“看这假山 的形势,不是日光吗? 山顶上还有个湖呢。“邹东瀛道:”怎么不是。这湖叫中禅寺湖。你看这湖边 的西式楼房,不也挂着一块小招牌,写着蝇头大的‘茑屋旅馆’四个字吗?就是这 几条瀑布,也和日光的一个模样。“两个人正在看得出神,猛听得假山背后有女子 说笑的声音,杂着脚步的声音,看看近了,二人避让不及,只得仍低着头看山。那 些女子见有男客,匆匆的都走出去了,二人才转过假山,只见一个月亮门,门上悬 一块横额,写着”明月清虚之府“六个字,从额上用彩绸覆下来,一边垂着一个大 球。 走进月亮门,房中铺着五六寸深的金丝绒毡,看那陈设的几案,是一个客厅的 样式。章四爷道:“我们上了康女士的当了。这哪里是新房,不是个女客厅么?这 圆桌上还有吃剩了的烟茶呢。”邹东瀛四围看了看笑道:“没上当,新房还在里面。 那大穿衣镜背后,不是有张门吗?这朱湘藩不知在哪里捞了一批冤枉钱,才能是这 样的挥霍。”章四爷道:“还有哪里,怕不是我们大家的膏血!老袁不照顾他办飞 机,我们今日恐怕没有这热闹看。”邹东瀛笑着点头,走近穿衣镜一看,只见一条 猩红的暖帘,悬在那里,闪烁得人眼光不定,原来是大红素缎,用金线平了两条龙 在上面,因此光彩射人。 邹东瀛正要撩门帘进去,忽听得里面还有女子说话的声音,忙停了手,退了两 步,轻轻对章四爷道:“里面还有女客。 幸而没有鲁莽。“章四爷道:”可恶康国宾不引我们进来,难道就这么退出去 吗?且莫管他什么女客,让我悄悄的撩开门帘看看。“蹑手蹑脚的走到房门口,撩 开一线缝向里面张时,哪有一个人影!将头伸进去一看,哈哈笑道:”你活见鬼! 还有女客在哪里呢?“门帘一撩,已跨进房去。邹东瀛跟进房,诧异说道:”分明 听得有女人的声音在这里说话,怎的连影子也没有了?你看湘藩这东西多坏,这张 床也不知是在哪里定造的,完全是一个诲淫的幌子。“章四爷看这床有五尺来宽, 六尺多长,一块和床一般长大的玻璃砖大镜子,嵌在后面,照得人须眉毕现。镜框 上面,雕刻着双凤朝阳的花样,那四只凤眼,及中间的太阳,都安着电泡。那垫褥 下的钢丝绷,是一种富有弹力的,和汽车上的坐垫相仿。一头堆着一叠五花十色的 被毯,一头堆着一叠绒枕,下面的和床宽仄一般,有五尺来长,上面一个小似一个, 顶上的仅有七八寸长。章四爷笑道:”这枕头才是稀奇,夫妻两个怎用得着这么多? “邹东瀛大笑道:”你看尽是枕头的吗?“章四爷翻开看了看,也大笑起来。邹东 瀛回头看见一张西洋螺旋椅,才坐下去,不觉哎呀一声。章四爷忙问怎么?邹东瀛 攀着两边扶手,立起身来道:”你来尝尝这种滋味看。“章四爷看那椅,形式和平 常睡椅差不多,只垫坐的地方,好像比平常略高些,望着发怔,不敢去坐。邹东瀛 道:”野史上说隋炀帝有一种御处女的椅子,大约就是这一类东西。怪道康国宾不 好意思引我们来看,原来湘藩这般不长进,新房里陈设这么些器具。“章四爷道:” 你坐上去觉得怎么? mpanel(1); 如何外面一点也看不出什么奇异来?“邹东瀛道:”外面若看得出,也不为奇 异了。你又不是处女,上去坐坐何妨呢。“章四爷出了一会神,有些不信,真个背 过身,往下一坐,也禁不住哎呀一声,喊了出来;靠尾脊骨的地方往上一起,两脚 不自主的,被底下伸出两个踏蹬一般的软东西抵住两个膝弯,高高的举起,往两边 分开。章四爷穿着西装礼服,下衣紧小,被这一分,两股已裂开了寸多宽的缝,邹 东瀛在旁看了这情形,笑得弯腰跌脚。章四爷骂道:”你还笑,不快拉我起来! “邹东瀛笑得喘不过气来,指着两边扶手,做手势教他攀住往上挣。 章四爷攀着一用力,不料两腿更被举得高了,哪里挣得上来呢! 邹东瀛看了,更笑得捧住腹叫肚子痛,章四爷不敢再用力了,问道:“你刚才 坐了,怎么上来的?不要只管笑,若有人来了,看着像个什么呢!”邹东瀛只得极 力忍住笑,走近前看了看说道:“我刚才坐下去,就觉得不对,底下这两个东西还 没伸出来,我已攀着扶手,立起身来。等我来用力按住这个东西,不教它往上举, 你就好攀着扶手起来了。”果然一点力也不费,章四爷站了起来,跳离了那椅,理 了理身上的衣服,看那两个东西,仍缩入底下去了,走过去,踢了两脚骂道:“湘 藩真是无赖!买了这种器具,还不知安着什么坏心呢。”邹东瀛道:“他没有隋炀 帝那般势力,哪来的许多处女给他御?你刚才没见着你自己的模样,真是难看呢。” 说着又笑。章四爷道:“我如何没见着?这橱门上的镜子,不正对着这椅子吗?” 邹东瀛看那镜子里面,真是显然看得清楚。 章四爷看到镜门上没锁,顺手拉开一看说道:“怎得这橱没有底?”邹东瀛已 看出橱后有张小门,将章四爷推开,跨进橱内,一手摸着那门上的小环,往怀里一 拉,呀的一声,门开了,即觉得一股异香,扑鼻透脑。章四爷在后面推着道:“进 去看看,这房子实在构造得好,”邹东瀛钻了进去,说道:“这里是一间浴室。此 处还有张门,不知通哪里。”章四爷跟着钻过来一看,是一间小小的房子,半边铺 着四叠席子,半边用磁砖铺地,放着一个西式白石浴盆,一个大理石洗面台。台上 摆列许多化妆品,那股异香,就是从这些化妆品里面发出来的。 看化妆品的瓶子、盒子上面,尽是菊家商店的牌号,喊邹东瀛看,邹东瀛道: “我去年在菊家商店遇着他的时候,就看见他提了两大包。这上面摆着,只怕还不 到十分之一。这里没什么好看,我们走这张门出去,看通到什么地方。我比你来得 早,点心用过了多久,此刻腹中有些饿了。”章四爷看着表道:“呵哟!三点多钟 了,我们出去罢,大约也要开饭了。他不能接了客来,教人挨饿。”邹东瀛推开了 门,看是一个小院子,周围两三尺高的生垣,整齐清洁。生垣以外,便是大草场, 有一条小鹅卵石路,通出大门。草场中有几个女客,在那里立着说话。见了邹、章 二人,都背过身去。邹东瀛道:“是了,方才我听得在新房里说笑的,必就是她们。 因听了我们在客厅说话的声音,知道是来看新房的,也是从我们走的这条路,回避 到这里来的了。”章四爷点头道:“我们又从哪里出去呢?”邹东瀛没回答,就听 得浴室里有脚步声,只见康国宾跑来笑道:“你们还在这里吗?外面请客坐席,男 招待员哪里没寻遍,还不快去!我们女客,也有几个不见了。”邹东瀛指着草场里 笑道:“那里不是女客吗?”康国宾看了喜笑道:“是了,是了。”接着高声唯了 几唯道:“诸位姐姐,快请进来坐席,你们怎的都跑到那里去了。”几个女客答应 着,低头向小院子走来。 康国宾催邹、章二人出去,章四爷道:“新房里不是有女客吗? 教我们打哪里走呢?“康国宾道:”女客都坐席了,只管走新房出去。“二人 遂回身走入新房,只见许、林两个女士,立在那风流睡椅旁边出神,邹东瀛忽又想 起章四爷那高耸尊臀的情景来,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笑得两个女士飞红了脸,不 好意思。二人走出新房,那男招待员已迎面走来,接着二人笑道:”各处都找遍了 没有,我料着二位必在新房里,请快去坐席!“邹东瀛问道:”新郎还不曾回来吗? “招待员道:”没有。 好在时间还早。“二人随着到一间大客厅,只见四张大长餐桌,丁字形摆着, 已围坐了二十多人,都低着头在那里吃呢。主席空着没人,听客自便,拣位子坐着, 也无人推让。开上来的莱,是中国的燕席,用西式的盘碟,每客一份,随坐随开。 大家吃至掌灯时候才散席,都诧异朱湘藩到这时分还不回来。客中有来得早的,整 整坐了一日,都已疲惫不堪。大家议论,不知朱湘藩发生了什么事故,到哪里去了。 海子舆本说了来的,也不见来。正在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只见那招待员走了进来, 对大众拱了拱手道:”敝东叫我来,向诸位先生道谢。本来订了今日午后八点钟行 婚礼的,方才菊家来信,新娘装扮都已完备了,忽然得了急病,不省人事,今日万 不能成礼,须俟病好了,另行择吉完婚。敝东此刻也因身体不快,迟日当亲到诸位 先生尊府道谢道歉。“众客听了,都代替朱湘藩扫兴,也猜不透是真害病,还是另 生了什么枝节,没话可说,一个个垂头丧气的回去。 看书的人看到这里,可猜得出毕竟为了什么事?鹤子迟不病、早不病,难道真 有这么凑巧,偏偏等到装扮都已完备的时候,忽然害起急病来?这里面的原因,说 起来真话长得很,细细的写出来,可见得凡事一得意狠了,便有意外的失意伏在后 面。朱湘藩自花了五千块钱,与鹤子定情以来,十拿九稳的以为鹤子是自家的人了。 不特朱湘藩是这般心理,当时人凡知道这事的,没不是这个心理。因见鹤子的父亲 高山雄尾,是一个纯粹势利的小人,一心想把女儿嫁个有钱有势的人。前几回书中 已经说过了,朱湘藩是他父女最中式的,去年年底,借着事故,一敲就是五千块, 如何叫他父女不满意,不尽力巴结?新年中,没一夜不留住朱湘藩歇宿,零星竹杠, 又不知敲过了多少。朱湘藩正愁薪水小了不敷应付,那凑趣的飞机交涉,应运而生, 绝不费事的和海子舆分了两万块钱。但是海子舆只拿出一万二千块钱来,将两盆珊 瑚作价八千元,定要朱湘藩受了。 朱湘藩横竖是得了意外之财,又不要自己拿出钱来,巴结上司的勾当,哪有不 愿意的?自得了这一万二千块钱,便决心将鹤子讨进门来。和高山雄尾计划停当, 纳了三千元聘金,喜期定了二月初十。朱湘藩日子已近,忙着料理,有好几日没到 菊家去,谁知事情就坏在这几日上。 这日是二月初三,天气晴暖,高山雄尾因为女儿就要出嫁了,她有个姑母住在 群马县,不能不趁这时候,带着她去探望探望。他姑母姓山本,是群马县一个式微 的士族。日本的士族,在维新以前,都是极煊赫的,对于平民,可自由杀戮,没有 禁止的法律。惟士族方有姓氏,代代相承,平民都是没有姓氏的。 明治讲究维新的时节,因设警察,造户口册,对于这些没姓氏的平民,不便识 别,才临时勒令他们随意择一两个字做姓,如三菱、三井、大仓之类,都是临时眼 中看着什么,便说是姓什么。那些原来有姓的士族,很瞧不来这班平民,阶级严得 厉害。 物极必反,近几十年来,日本的富户,平民占十分之九,士族一日式微一日, 平民倒瞧士族不来了。但士族虽然是式微,自己的身分却仍是不能忘掉,和平民对 亲的事很少。高山雄尾的姐姐,因容颜生得俏丽,才巴结嫁了个士族。过门不上几 年,丈夫就死了,膝下一儿一女。儿子山本吉泽,二十四岁了,在京都帝国大学读 书。女儿荣子十八岁,遗腹所生,只在群马县的高等小学校毕了业,即在家中,请 了个家庭教师,教授刺绣。 山本吉泽有个同学,是埚内侯爵的养子,叫埚内秀吉,和山本吉泽同年,生得 仪表魁伟,情性不羁。埚内侯爵最是钟爱他,他却很知道自爱,无礼非法的事,绝 不胡为。在学校中,就只和山本吉泽说得来,逢年暑假中,不是山本吉泽去埚内邸, 便是埚内秀吉来山本家,住到要开学了,才归家检点行李,仍约了日子同行。这回 年假期满,山本吉泽忽然生起病来,不能依约的日子同走,便托埚内秀吉到学校的 时候,代替请假。埚内秀吉在学校住了几日,没有山本陪伴,很觉得寂寞难过。日 本帝国大学的功课,只有进去的第一年异常繁难,稍肯用功的人,决不愿意缺课。 到了第二三年就很容易了,上课的时间很少,自己研究的时间多。因为学问高深了, 不尽是可由教员口授的,全靠自己多购专门书,细心参考,有不能领悟的地方,等 上课时质问。因此一星期,至多不过十多点钟到讲堂上课。 就是在规定上课的时间,你若没什么疑问,或正在研究别种功课,不能丢开, 便不上课,也没要紧。帝国大学的教员,不像各中学各高等的,上课时拿着名簿点 名,一堂学生是这么讲,一个学生也是这么讲。只要你受试验,成绩不差,终年不 上课也不问。埚内秀吉既觉得寂寞难过,打了个电报催山本快来。 山本的病没好,他母亲不教动身,回了个电。埚内再忍不住,坐火车亲来山本 家看病。 这日正是二月初三,高山雄尾带着鹤子先到了。鹤子的容貌,艳丽惊人是不待 说,近来姘上了朱湘藩,得了些极时髦、极贵重的衣服,装扮起来,更觉鲜明得和 一颗明星相似。埚内秀吉来时,没回避得及,见了面,山本吉泽连忙绍介了。他父 女听说埚内秀吉,脑筋中早就记得曾听说过,便是侯爵的养子,只等老侯爵一死, 立时世袭,便是千真万确的一位侯爵。登时父女俩颗心,不约而同的打算,应该如 何的表示,才显得通身三万六千毛孔,孔孔有一团媚态呈献出来。可是作怪,父女 俩一般的献媚,埚内秀吉的眼光只单独看了鹤子,略略的问了几句山本吉泽的病情, 即回身和鹤子说话。鹤子虽在稚年,久在东京热闹场中,惹得一般青年趋之若鹜, 目笑眉语,欲擒故纵手段,习之有素。埚内秀吉正当学生时代,不曾多和女子接近, 偶然遇了这样见所未见的娟秀小女儿。对于自己又格外的崇仰,埚内生性本来倜傥, 没有贵族家拿腔做势的恶习,同鹤子说不了几句话,即发生了恋爱的萌芽。山本吉 泽母子,虽没高山雄尾父女那么势利,然像埚内秀吉这般人物身分,自是很希望鹤 子能得他的欢心,一成了夫妇,自是活活的一位侯爵夫人。 当下见了二人说话的情形,知两边心理,都很接近。 日本男女交际的习惯,与中国完全是不同,稍有身分的人家,都模仿西洋风气, 不似中国女子,一遇面生男人,即羞缩得不成模样。近年来日本贵族,也时常开园 游会、茶话会,男女杂沓,即初次见面的,但言语相投,男女二人双双携手,拣僻 静的地方叙话,在旁边人见了,并不注意。埚内秀吉既爱了鹤子,又毫无滞碍,自 己是没娶妻的人,便背地里问山本吉泽,鹤子已许了人不曾。山本吉泽不知道有朱 湘藩这回事,说不曾许,接着还夸张了鹤子许多好处。埚内秀吉即想托他作伐,忽 转念贵族与平民结亲,自己是个有新知识、新思想的人,却不计较,只怕父亲老侯 爵脑筋太旧,不能许可。一个人踌躇了一夜,想不出一个计较来。 不知后事如何,下面再写。 -------- 古典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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