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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获重谴囚徒发配 感旧游美妇联诗 贾政便问:“这时候来做什么?”老妈道:“我家奶奶要不好了,四姑娘叫来 请这边的太太、奶奶们去瞧瞧,迟些恐怕见不着了。”话未说完,又有家人来报: “奶奶已经断气了!” 贾政说:“你们且先回去,我家太太、奶奶们也都害着病,只怕一时不得过来。 待我商量了派个人来料理罢。”说罢,来见王夫人,告知这话。王夫人道:“我因 为兰儿不见了,恐怕像了宝玉一样,心也剜去了,那有心情去管他们的事!大媳妇 现病着,二媳妇是要管小钰的,孙媳妇一则要伺候婆婆的汤药,二则已经愁得落了 魂似的。那边平儿倒还懂事,只是又要伺候着大太太,估量也早晚要升天的了。如 何使得他开去。只有环儿媳妇倒是闲着的,叫他也未必肯去;就去,也无益。”贾 政道:“我有道理。”便取了二百两银子交给周瑞,叫他同着妻子过东府去相帮料 理。 渐渐天已大明,那甄氏心头就像小鹿儿乱撞,不知不觉眼里掉下泪来,又不敢 叫婆婆看见,恐怕知道了要急坏身子,真真是个热锅上的蚂蚁。连贾政、王夫人也 是乱箭攒心、不住差人去寻,那有影响?交到已时光景,只听得邢夫人那边忽然沸 反的哭起来了,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忙叫老妈去探听。不一会,平儿就过来,说: “太太归天了!昨儿还好好的。我知道兰哥儿不见了,自然老爷太太心烦,不敢过 来通知,再不想这样快的一瞪眼就去了!”贾政就同着王夫人到床前拜了四拜。交 给平儿三百两银子,就叫他赶着料理。又烦了邢岫烟过去相帮相帮,各人也都去拜 了拜,便回来了。只有李纨下不得床,不曾去。 甄氏拜了回来,包着眼泪走到王夫人房里,说道:“太太,我想只好悬了赏, 多多贴些招子探他下落”话不曾说完,胸前像铁锥一戮,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喷了 满地,身子就慢慢的往地躺下来了。王夫人一把抱他起来,面色也变了,喘个不祝 正在没法,只听得婆子、丫头们碌乱叫道:“好了,好了,兰哥儿回来了。”王夫 人抱着甄氏,放不得手,忙嚷道:“快叫他进来!”丫头道:“在书房里和老爷说 话呢。”且说贾兰回到家里,众家人说道:“怎么一去不回来?把老爷、太太的肠 子都急断了,快进去见见罢!”贾兰听了就飞跑的到书房里来。 贾政一见,就像拾着了一颗夜明珠,连忙问道:“为什么这时候才来?”兰哥 儿道:“前儿到提督府门上兑了二千两银子,等着要亲见一面好放心。谁知他出门 去了,直候到了掌灯后才回来。见过了面,回来家里已是起更时候,赶不及到刑部 去。 昨儿个起来又有好些家务,逐一调排调排,出得门已是晌午了。 到得刑部,才知道珍伯伯发配云南,琏伯伯配往贵州,蓉大哥配往四川,不许 归家。就是前儿下午,起解去了。我想不送倒也还可,只是三个人身边并没分文, 这样远路怎么得去?要回家告知,恐怕迟了,越发赶不上。喜得身边带有三百两银 子,要给司狱官的,还不曾交付。我就骑上马,放圆的跑了半天一夜。谁知赶过头 了,今儿天明了,问问饭店里的人,他们都说并没有看见过去,只得又掉转马头迎 回来。路上碰见了,才得说了几句话,一人一百,把路费交代了。又怕家里记挂, 依旧放圆了马跑回来,连茶饭也不曾吃。“贾政道:”很吃苦了,快些进去。里头 那一个不惊得落魂!“兰哥儿连忙跑到王夫人房里,叫道:”太太,我回来了! “太太也不答应他,只是捧住了甄氏,口布着口叫:”心肝儿子快醒醒!“兰哥儿 只见他满身是血,太太衣袖上也是血,便问:”怎么是这个样儿了?“ 太太也不开口,把手往地下一指,兰哥儿回头看,瞧见地板上流的都是血,只 得走近身。一看,见他面色就像纸灰一个样,不住的喘气,只得低着声叫道:“太 太,他到底为什么?”太太含泪说道:“为什么?就为你这有心没肝的混账东西。 要出门,回个明白,便去一年也由着你,怎么不声不响,三不知的去了!我认是像 了宝玉不回来的,怪不得他着了急。”兰哥儿忙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王夫人道: “这还罢了,但也不犯着替这些混账人这样出力。”贾兰道:“我去奶奶房里瞧瞧, 就着人去请太医。”王夫人道:“他倒不知道的,不是早已急死了,还等得及你回 来!倒是请太医要紧。”兰哥儿飞忙到李纨房里问了病,李纨道:“今日觉道好些, 那邢太太和尤奶奶的棺木衣衾,你替他们料理明白了没有?”兰哥儿打头不应脑, 只得胡乱应道:“明白了。”便疾忙掉转身出外,叫:“快快去请王太医来!”家 人答应请去,不一时太医到了。就在王夫人房里,隔着帘诊了脉,说道:“症候虽 危,还可医治。《内经》说的,血生于心,统于脾,藏于肝,宣布于肺。此症乃是 悲惧忧愁忿恨一时猝集,以致郁火妄行,营失其位。宜用四物汤加黄连、条芩、枯 芩三味,连服七八剂就渐渐会平下去了。只是要宽心安神为要,再着不得气苦的了。” 开方毕,又去诊了李纨的脉,说:“这个病已经清理的了,再服几帖便好起床了。” 贾兰也没心情去管邢、尤二人的丧事,只伴着甄氏。那甄氏见丈夫已经回家,心就 放宽了。过了五六日,李纨也起来了。甄氏吃了几十帖药,也渐渐的强健起来,一 个月后竟也起床了。从此安静无事。不过环儿夫妇两个,时常闹些小饥荒,也不必 细述。 到了九月间,兰哥儿考取了内阁中书第一名。引见后,就补了缺,天天去上衙 门办事。添用了几个跟班的人,家中比先前略热闹了些。 且说史湘云嫁在林主事家,丈夫死了,跟着公婆度日。宝琴嫁到梅翰林家,公 公已死,丈夫只中了个副榜,还没有做官。 两家俱是清苦,生了女儿,无力去雇奶妈,各是自己乳养。为此,不很出门, 久不到贾府里来。如今都已断了乳,听见兰哥儿补了中书,便相约要来向王夫人请 安道喜,并望望李纨、宝钗诸人,又去约会了李纹、李绮两个。那李纹嫁的丈夫姓 朱,是个举人,考的国子监学正。李绮嫁了甄宝玉,公公死后,全家都回南去,唯 他夫妇二人住在京中,等待会试。 mpanel(1); 这日同来到荣府,李纨、邢岫烟、宝钗带了甄氏、小钰到前厅迎接。进来先到 王夫人房里请过安,又道了喜,再和姐妹们一一的见了礼。多时不会,益发亲热得 很,就坐下说了几句寒温的话。湘云带了女儿同来,有心要比对金玉,便性急要看 小钰的玉。宝钗就叫他解开来看了一会。王夫人也要瞧瞧他女儿的锁,那小姑娘再 也不肯,拉拉扯扯了一会。甄氏会意,就撵了小钰出房去才解开衣来。胸前看了一 会,刚穿好了衣服,小钰在窗外笑道:“偏我也瞧见了。”说罢,就走进房来。大 家看时,真个窗纸上挖了一个洞。那小姑娘脸都涨得飞红,宝钗便把小钰骂了几句。 湘云道:“他生得极容易,我梦里听见有人叫道:”史妹妹,我来了‘。声音熟得 很。一时想不起来。 醒来不多一会,便落地了。“各人又讲了些闲话。坐了一会,就在房里吃了饭。 湘云要到园里去看看,王夫人道:“如今不比先前了,一派荒凉的景况呢!” 就向李纨道:“我懒得走,你们陪了逛逛去罢。”大家就一群的往园子里来。只见 那些亭台景致七七八八,都有坍损;池中的水也半干了,一只船漏了,歪在岸边; 那些禽鸟花卉,也是十不存二三了。大家各处走了一回,十分感叹。 湘云又高起兴来,道:“这地方我们会过了多回的诗社,如今感念旧游,必定 要联首诗才好呢。”李纨道:“不要算上我。”众人道:“不算你,只剩了七个人, 难道做七韵不成?” 李纨说:“我替你们找个人来罢。”就叫老妈过去叫了香菱来,众人道:“不 错,不错,倒忘了他。”略停一会,香菱就过来了。大家告知他要联句的话,便高 兴得很。岫烟道:“大家别逊让,先有句的便先写。我就讨个便宜,做了起结两句 罢,省了对。”便提起笔来写了一句,李纹也接着写了两句,宝钗随也写了两句, 接着就是甄氏、李绮、湘云、宝琴、香菱各写了两句,岫烟又结了一句。诗已完了, 李纨道:“我不做诗,且代你们誉出来罢。”便端端楷楷另写在一张纸上,注明各 人的名字。众人同看了念道: 落寞园亭景,烟凄凉叫候虫。 池荒莲在,纹梁圯燕巢空。 卧竹委残绿,钗欹花零断红。 寒烟生薜荔,掌冷露湿梧桐。 蛛丝牵莓壁,绮蜗涎蚀绮栊。 潇潇虚院雨,云飒飒破窗风。 断粉妆台畔,琴残纨绣闼中。 眼前小尘劫,菱怀旧感何穷。 岫烟看完了,各人又评论赞赏了一番。 湘云看着香菱道:“你为什么瘦了许多?”香菱红着眼睛回说:“史姑娘,你 那里知道我近来的苦处,一日一晨都是不周全的。这仗着这边二太太和宝姑娘的恩 典,时时赏恤些,不然,竟是要饿死了!”宝琴道:“我也想要帮帮你,只是公公 没了,一无出息,苦苦的哝着过日子,还只愁不够。实在是有心无力,说来不怕姐 姐妹妹们笑。”李纹和湘云都说道:“京官穷苦,是一样的,那个笑得那个?”李 绮道:“我们也是闲居寓所,苦哝着,何曾宽裕了!”李纨道:“我家也张罗不过 来呢!” 宝钗道:“家道艰难,我也还不愁;倒愁的是小钰恐怕要懒学。我虽则教教他, 到底有些舐犊的痴心,未免宽纵了些。 所以古来说‘易子而教’,真正有道理的。心里几番想要屈邢妹妹做个西席训 教他,又怕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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