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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回 变女为儿菩萨巧
诗云:梦兆从来贵反详,梦凶得吉理之常。
却更有时明说与,不须寤后搅思肠。
话说世上人做梦一事,其理甚不可解,为什么好好地睡了去,就会见张见李,
与他说起话、做起事来?那做张做李的人,若说不是鬼神,渺渺茫茫之中,那里生
出这许多形象?若说果是鬼神,那梦却尽有不验的,为什么鬼神这等没正经,等人
睡去就来缠扰?或是醉人以酒,或是迷人以色,或是诱人以财,或是动人以气,不
但睡时搅人的精神,还到醒时费人的思索,究竟一些效验也没有,这是什么缘故?
要晓得鬼神原不骗人,是人自己骗自己。梦中的人,也有是鬼神变来的,也有是自
己魂魄变来的。若是鬼神变来的,善则报之以吉,恶则报之以凶。
或者凶反报之以吉,要转他为恶之心;吉反报之以凶,要励他为善之志。这样
的梦,后来自然会应了。若是自己魂魄变来的,他就不论你事之邪正,理之是非,
一味只要阿其所好。你若所好在酒,他就变做刘伶、杜康,携酒来与你吃;你若所
好在色,他就变做西施、毛嫱,献色来与你淫;你若所重在财,他就变做陶朱、猗
顿,送银子来与你用;你若所重在气,他就变做孟贲、乌获,拿力气来与你争。这
叫做日之所思,夜之所梦,自己骗自己的,后来哪里会应?我如今且说一个验也验
得巧的,一个不验也不验得巧的,做个开场道末,以起说梦之端。
当初有个皮匠,一贫彻骨,终日在家堂香火面前烧香礼拜道:“弟子穷到这个
地步,一时怎么财主得来?你就保佑我生意亨通,每日也不过替人上两双鞋子,打
几个鞍头,有什么大进益?只除非保佑我掘到一窖银子,方才会发积。就不敢指望
上万上千,便是几百、几十两的横财也见赐一主,不枉弟子哀告之诚。”终日说来
说去,只是这几句话。忽一夜就做起梦来,有一个人问他道:“闻得你要掘窖,可
是真的么?”皮匠道:“是真的。”那人道:“如今某处地方有一个窖在那里,你
何不去掘了来?,”皮匠道:“底下有多少数目?”那人道:“不要问数目,只还
你一世用它不尽就是了。”皮匠醒来,不胜之喜,知道是家堂香火见他祷告志诚,
晓得那里有藏,教他去起的了。等得到天明,就去办了三牲,请了纸马,走到梦中
所说的地方,祭了土地,方才动土。掘下去不上二尺,果然有一个蒲包,捆得结结
实实,皮匠道:“是了,既然应了梦,决不止一包。如今不但几十、几百,连上千、
上万都有了。”及至提起来,一包之下,并无他物,那包又是不重的,皮匠的高兴
先扫去一半了。再拿来解开一看,却是一蒲包的猪鬃。皮匠大骇,欲待丢去,又思
量道:“猪鬃是我做皮匠的本钱,怎好暴弃天物。”就拿回去穿线缝鞋,后来果然
一世用他不荆这或者是因他自生妄想,魂魄要阿其所好,信口教他去起窖,偶然撞
着的;又或者是神道因他聒絮得厌烦,有意设这个巧法,将来回覆他的,总不可知。
这一个是不验的巧处了,如今却说那验得巧的。
杭州西湖上有个于坟,是少保于忠肃公的祠墓。凡人到此求梦,再没有一个不
奇验的。每到科举年,他的祠堂竟做了个大歇店。清晨去等的才有床,午前去的就
在地下打铺,午后去的,连屋角头也没得蹲身,只好在阶檐底下、乱草丛中打几个
嗑睡而已。那一年有同寓的三个举子,一齐去祈梦,分做三处宿歇。次日得了梦兆
回来,各有忧惧之色,你问我不说,我问你不言。直到晚间吃夜饭,居停主人道:
“列位相公各得何梦?”三人都攒眉蹙额道:“梦兆甚是不祥。”主人道:“梦凶
得吉,从来之常,只要详得好。你且说来,待我详详看。”
内中有一个道:“我梦见于忠肃公亲手递个象棋与我,我拿来一看,上面是个
‘卒’字,所以甚是忧虑。卒者死也,我今年不中也罢了,难道还要死不成?”那
二人听见,都大惊大骇起来,这个道:“我也是这个梦,一些不差。”那个又道:
“我也是这个梦,一些不差。”三人愁做一堆,起先去祈梦,原是为功名;如今功
名都不想,大家要求性命了。主人想了一会道:“这样的梦,须得某道人详,才解
得出,我们一时解它不来。”
三人都道:“那道人住在哪里?”主人道:“就在我这对门,只有一河之隔。
他平素极会详梦,你们明日去问他,他自然有绝妙的解法。”三人道:“既在对门,
何须到明日,今晚便去问他就是了。”主人道:“虽隔一河,无桥可度,两边路上
俱有栅门,此时都已锁了,须是明日才得相见。
三人之中有两个性缓的,有一个性急的,性缓的竟要等到明日了,那性急的道
:“这河里水也不深,今晚便待我涉过水去,央他详一详,少不得我的吉凶就是你
们的祸福了,省得大家睡不着。”说完,就脱了衣服,独自一人走过水去,敲开道
人的门,把三人一样的梦说与他详。道人道:“这等夜静更深,栅门锁了,相公从
哪里过来的?”此人道:“是从河里走过来的。”道人道:“这等,那两位过来不
曾?”祈梦的道:“他们都不曾来。”道人大笑道:“这等,那两位都不中,单是
相公一位中了。”此人道:“同是一样的梦,为什么他们不中,我又会中起来?”
道人道:“这个‘卒’字,既是棋子上的,就要到棋子上去详了。从来下象棋的道
理,卒不过河,一过河就好了。那两位不肯过河,自然不中;你一位走过河来,自
然中了,有什么疑得?”此人听见,虽说他详得有理,心上只是有些狐疑,及至挂
出榜来,果然这个中了,那两个不中。可见但凡梦兆,都要详得好,鬼神的聪明,
不是显而易见的,须要深心体认一番,方才揣摩得出,这样的梦是最难详的了;却
一般有最易详的,明明白白,就像与人说话一般,这又是一种灵明,总则要同归于
验而已。
万历初年,扬州府泰州盐场里,有个灶户叫做施达卿。原以烧盐起家,后来发
了财,也还不离本业,但只是发本钱与别人烧,自己坐收其利。家资虽不上半万,
每年的出息倒也有数千,这是什么缘故?只因灶户里面,赤贫者多,有家业者少,
盐商怕他赖去,不肯发大本与他;达卿原是同伙的人,哪一个不熟?只见做人信实
的,要银就发,不论多寡,人都要图他下次,再没有一个赖他的。只是利心太重,
烧出盐来,除使用之外,他得七分,烧的只得三分。家中又有田产屋业,利上盘起
利来,一日富似一日,灶户里边,只有他这个财主。古语道得好:地无砂,赤土为
佳。
海边上有这个富户,哪一个不奉承他?夫妻两口,享不尽素封之乐。只是一件,
年近六十,尚然无子。其妻向有醋癖,五十岁以前不许他娶小,只说自己会生,谁
想空心蛋也不曾生一个。直到七七四十九岁之后,天癸已绝,晓得没指望了,才容
他讨几个通房。达卿虽不能够肆意取乐,每到经期之后,也奉了钦差,走去下几次
种。却也古怪,那些通房在别人家就像雌鸡、母鸭一般,不消家主同裳共枕,只是
说话走路之间,得空偷偷摸摸,就有了胎;走到他家,就是阉过了的猪,揭过了的
狗,任你翻来覆去,横困也没有,竖困也没有,秋生冬熟之田,变做春夏不毛之地,
达卿心上甚是忧煎。
他四十岁以前闻得人说,准提菩萨感应极灵,凡有吃他的斋、持他的咒的,只
不要祈保两事,求子的只求子,求名的只求名,久而久之,自有应验。他就发了一
点虔心,志志诚诚铸一面准提镜,供在中堂。每到斋期,清晨起来对着镜子,左手
结了金刚拳印,右手持了念珠,第一诵净法界真言二字道:?g 蓝念了二十一遍。
第二诵护身真言三字道:?g 啮临也是二十一遍。第三诵大明真言七字道:?g 么?
v钵讷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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