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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卷 翠珠传 翠珠姓王,禾城名妓也。丰姿婉润,声色绝群,人有慕之者,非重不轻接。 一日,国学生潘某闻其名,盛资而往,因与之狎,情甚绸缪,分钗破镜,剪发 燃香,誓同死生。交袂年馀,而潘生之囊箧十荡八九於其门矣。已而赴试秋闱,两 不能舍,临期泣执不胜。 潘因家随废落,监事羁迟,淹於旅者两载。後得解归,越日即往候。翠珠方坐 中堂,同一富商对饮,见潘至,牾不为容,若不识一面者。及发言,竟以姓问。潘 虽疑异,犹意其假托於人前也。明日再往,使家人召之别室。及相见,而情亦然。 潘怒,出所剪发掷之,曰:「子知此物乎!」翠始转颜回笑,近坐呼茶。而潘终汹 汹不平矣,乃拂袖言旋。翠亦无援心。 归家大怒,以其事诉於友,欲砺刃以磔此恨。其友叹曰:「娼行薄劣,本其故 态,兄抑以为异邪?自昧而自蹈之,尤人何益!」潘意稍解,因作《解嫖论》以示 人云:夫人常情,非爱财则爱身也,非畏法则畏礼也,非虑前即虑後也,非好名则 好胜也。人之於财,或以毫 而贸易难成,或以分文而童仆笞挞,或以假借而朋友 分袂,或以不均而兄弟构词。至於淫色,则倾囊橐破家资而欣为之,甚则甘饿殍胥 盗贼而终身不悟也,谓之何哉?人之於身,或以坠马而畏骑,或以危舟而靳渡,或 刺皮肤而艴然怒不可当,或有小疾而戚然恐不能起。至於淫色,则耗精神丧元气而 恬然为之,甚则染恶疮耽恶疾而甘心不悔也,谓之何哉?且无禄者犯奸有罚,职役 者宿娼有禁,法之可畏也明矣。今之人,缢死於旧院,刺杀於南楼,为嫁买而经官 问罪,缘淫奔而出丑遭刑,可不羞之甚邪!色荒之训《书》有之,冶容之戒《易》 有之,理之当鉴也明矣。今之人正气丧於邪气,名节丧於妖媚,居乡则见恶於闾里, 居官则招议於缙绅,何弗思之甚邪?祖之有孙,愿其绳武以显我门庭,父之有子, 愿其克肖以分我忧虑,今或为色破家丧命,辱其祖父,而祖父以此怨恨至於病且殁 者甚多,是使其身为不孝不慈之身,虽有他能不足称也,光前之道,固如是乎?妻 之有夫,望其为我之托而醮一不移,子之有父,望其为我之天而终身永赖,今或为 色捐家废产,离其妻子,而妻子以此穷困见辱於人者恒多,是生其身为无礼无义之 身,虽有豪才不足取也,裕後之道,又如斯乎?死於战者以勇名,死於谏者以直名, 若死於淫色者名之为败子,为其败家也,名之为下稍,为其流落也,苟有好名之心 者,当有所耻而不为矣。而人固安之,何其愚哉!业学者以文胜,业农者以耕胜, 若出於淫色者或生乎男,何忍使之为优也?或生乎女,何忍使之为妓也?苟有好胜 之心者,当有所择而不为矣。 而人顾愿之,何其卑哉!或者以子美之四娘、安石之云月、东坡之琴操、陶谷 之若兰为四公之乐,而不知此实四公之累也。或者以相如之窃玉、韩寿之偷香、张 敞之画眉、沈约之瘦腰为四君之豪,而不知此实四君之玷也。故与其为项羽之嬖虞 姬,孰若为云长之斩貂蝉?与其为君瑞之谋崔莺,孰若为睢阳之杀爱妾?与其为申 生之慕娇红,孰若为贾清之搬烟花?明此,於穷则为清白之君子;明此,於达则为 正直之大夫;明此,於寒微则可以立家;明此,於富足则可以保业,所谓腰家仗剑 与色不迷人云者。尝读《孔子世家》,见柳下惠坐怀不乱,鲁男子闭户不纳;读《 晏婴实录》,见里妇顾婴微笑,晏子悔责数日之言;读《江右野史》,见冯商聘妾 遣还、生子状元及第之报,乃喟然叹曰:「不淫女色,非独爱身也,爱德也,而财 又不足言矣;非独畏理也,畏天也,而法又不足言矣;非独虑後也,虑鬼神也,而 前又不足言矣;非独好名也,好积善也,而好胜又不足言矣。知此,则楚馆秦楼非 乐地也,乃人之苦获也;歌妓舞女非乐人也,破家之鬼魅也;传情递笑非乐意也, 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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