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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书房比武逐义士
却说鲍金花悄悄的来至前边,到骆宏勋宿房以外。见房内灯火尚明,而房门已
闭,怎能看见骆宏勋之面?欲待推门,男女之别,夤夜恐碍于礼;欲待转回,又恐
他明日赴杭,则不能相见。因多饮了几杯酒,面皮老些,胆气大些,上前用手推门,
竟是关着的。
且说骆宏勋自鲍老儿去后,在房中坐下,想起今日之事好险!若非赠金一举,
今日落在他家,怎能保全性命?以后出门,勿论水陆,务要认人要紧。又想道:
“这鲍老儿世上人情无一不通,及至谈论,且长人学问。”想了一会,起身将门闩
上,坐在床边卸脱鞋袜。正脱下一只袜子,只听房门响亮,似有人推门。忙问道:
“何人推门?”鲍金花答道:“是我。”骆宏勋闻得妇女声音,心中惊疑,自道:
“闻得鲍老家只有父女二人,其余者皆婢奴也。今夤夜到此,却是何人?”又问道:
“我已将睡,来此何事?”鲍金花道:“奴乃鲍金花也。闻得骆大爷英勇盖世,武
艺精奇,奴家特来领教!”宏勋闻得是鲍姑娘,不敢怠慢,连忙将脱下的那只袜子
又穿上,起身将衣服整理整理,用手将门开放。鲍金花走进门来,将骆宏勋上下一
看,见他真个好个人品模样!怎见得?有诗为证。诗曰:
虎背熊腰丈二躯,尧眉舜目貌精奇;
今朝翩翩佳公子,他年凌阁定名题。
骆宏勋举目一观,见鲍金花生得不长不短,中等身材,其实生得相称。怎见得?
亦有几句诗赞为证,诗曰:
淡扫梨花面,轻盈杨柳腰;满脸堆着笑,一团浑是娇。
鲍金花进得门来,向骆宏勋说道:“拙夫蒙赠重金,我夫妻衷心不忘。今特屈
驾草舍,以报些须,大爷请台坐,受奴家一拜!”宏勋道:“向与濮兄初会,不知
鲍府乘龙,多有怠慢;毫末之助,怎敢言惠。今蒙老爹盛撰,于心实在不安,‘叩
拜’二字何以克当。”宏勋正在谦逊,鲍金花早已拜下。宏勋顶礼相还,拜过之后,
两边分坐。鲍金花道:“今大驾到合,奴特前来,一则叩谢前情,二则欲求一教,
不知大爷吝教否?”宏勋道:“尊府乃英雄领袖,姑娘武艺精通,怎敢班门弄斧!”
鲍金花道:“久闻大名,何必推辞。”鲍金花举目看见书房门后,倚着两条齐眉短
棍,站起身来用手拿过;递与骆宏勋一条,自持一条,谆谆求教,骆宏勋不好推辞。
此时正是十月中旬,月明如昼,二人同至天井中比武:你来我去,你打我架。他二
人此一番,正是:英女却逢奇男子,才郎月下遇佳人。正是男强女胜,你夸我爱。
比较多时,骆宏勋暗道:“怪不得伊父称他颇通武艺。我若稍怠,必被这个丫头取
笑。谅他必是瞒父而来,今日此戏何时为止?不免用棍轻轻点他一下,他自抱愧,
自然回去了。”踌躇已定。又比了片时,骆宏勋觑个空,用棍头照金花左手腕上一
点。一则宏勋也多吃了几杯,心中原欲轻轻点他一下,不料收留不住,点得重了些;
二则鲍金花亦在醉中,又兼比跳一阵,酒越发涌上来了,二目昏花,不能躲闪。值
骆宏勋来,不闪不躲,反往上迎你,只听娇声嫩语,道声“娘哟!”手中之棍不能
支持,掉落在地,满面通红,往后去了。骆宏助连忙说道:“得罪!得罪!”见鲍
金花往后去了,自悔道:“他女子家是好占便宜的,今不该点他一下。倘明日伊父
知之,岂不道我鲁莽?”遂将鲍金花丢下之棍拾起来拿进房,倚于门后,反手将门
闭上,在床边自悔。
且说鲍金花回至自己房中,将手腕揉搓,手上疼痛不止。灯下看了一看,竟变
了一片青紫红肿,心中发怒,道:“这个畜生好不识抬举!今不过与你比试玩耍,
怎敢将姑娘打此一棍。明日他人闻知,岂不损了我之声名。”恨道:“不免乘此无
人知觉,奔前边将这个畜生结果了性命,省得他传言。”遂拿了两口利刀,复奔前
边而来。
看官:这鲍金花自幼母亲去世,跟随父亲过活,七八岁上就投师读书,至十三
四岁时,诗词歌赋无所不通。因人大了,不便从师,就在家中习学女红针凿。他父
亲鲍老乃系江湖中有名水寇,天下来投奔他者多。凡来之人不是打死人的凶手,即
是大案逃脱的强盗。进门之时,鲍自安就问他,会个什么武艺?或云枪、云剑,都
要当面舞弄一番。鲍金花在旁,父亲见有出奇者,即传他。那人知道他是老爹的爱
女,谁不奉承?个个倾心吐胆相授,因此鲍金花十八般武艺件件精通。今日若非酒
醉,骆宏勋怎能轻取他之胜!他心中不肯服输,特地前来。此一回来非比前番是含
羞偷行,此刻是带怒明走。骆宏勋尚在床边坐着,只听得脚步声音,又似妇女行走
之态,非男子之脚步,心内猜疑,道:“难道是这个丫头不服输,又来比高低不成?”
正在猜疑,只听房门一声响亮,门闩两段,鲍金花手持两口明晃晃的刀,闯进门来,
骂声:“匹夫!怎敢伤吾!”举刀分顶砍来。幸而骆宏勋日间所佩之剑临晚解放床
头,一见来势凶恶,随手掣剑遮架。骆宏勋跳到天井,一来一往,斗够多时。骆宏
勋想:“怎么我这等命苦至此,出门就有这些险阻!他今倘若伤我之命,则死非其
所;我若伤他,明日怎见伊父?”只见鲍金花一刀紧是一刀,骆宏勋只架不还。自
更余斗至三更天气,骆宏勋又想道:“倘若厢房里余谦惊起,必来助我。那个冤家
一怒,只要杀人,那有容纳之量!不免我往前院退之,或者女流不肯前去,也未可
知。”且战且避,退出两重大井,到了日间饮酒内厅。鲍金花哪里肯舍,仍追来相
斗。骆宏勋看见客厅西首有一风火墙头不高,不免登房躲避,谅他必不能上高。遂
退至墙边,跳上屋上。鲍金花道:“匹夫!你会登高,谅姑娘不能登高!”也将金
莲一纵,上了房子赌斗。骆宏勋跳在这厅房屋上,鲍金花随在这厅房屋上;骆宏勋
纵在那个房屋上,鲍金花也随上那个屋上,计房屋也跳过了四五进,到了外边群房。
真个好一场大斗,刀去剑来,互相隔架。有诗为证,诗曰:
刀剑寒风耀月光,二人赌斗逞刚强。
宏勋存心惟招架,鲍女怀嗔下不良。
且战且避,骆宏勋低头望下一观,看见房后竟是空山。只见山上茅草甚深,自
想道:“待我窜在草内隐避,令他不见,他自然休歇。”遂将脚一纵,下得房来,
且喜茅草虽深而稀,遂隐于其中。鲍金花才待随下,心内想道:“他隐于内,他能
看见我,我却看不见他,倘背后一剑砍来,岂不命丧他人之手?”说道:“暂饶你
这匹夫一死!”见他从房上跳进里边去了,骆宏勋方步出草丛。道:“这是那里说
起!”欲待仍从原房上回去,又怕那个丫头其心不休。约略天已三更余,不若乘着
这般月色,在此闲步,等至天明,速辞鲍老赴杭州为要。但不知此山是何名色?且
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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