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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走健卒误拿差役 脱禁犯权借乞儿 诗曰: 副车误中已空还,换月移云转盼间。 算弄机关人莫测,只缘友谊重如山。 却说董闻晓得徐世子将至,遣李能、孙用二人时常往河下探听。忽一日,二人 奔回禀复道:“世子爷的前站船已到河下,大船离此尚远,还要过几日才到。小人 们方才倒打听得一件奇事,特来报知。”董闻道:“有甚奇事?”李能道:“适见 河下一只船上,有许多公差,押着一个犯人,说是江西解来,要见都院的。那犯人 不是别人,却是前日在山东饭店里与主人结拜的常老爷。”董闻失惊道:“不信有 这些事。莫非面庞厮像,你们认错了?”孙用道:“小人看得仔细,明明是他。正 不知犯着何事,做了罪人。”董闻听罢大惊,便叫李能、孙用随着,身边带了些银 两,也不及乘舆张盖,只穿便服,骑着马,飞往河下。李能、孙用指点到一只船边, 果见一簇公差,押了一个胡须汉子,正从船上起来,同往河头一个酒店里去。董闻 看那汉子,果然是常奇。 看官,你道常奇为何犯罪到此?原来他的母舅,就是那江西举人袁念先,前因 家藏方孝孺文字,被列应星出首了,以致全家抄没。常奇切齿痛恨,立心要为母舅 报仇,一句未得其便。近日列应星同着公子列天纬欲回广州故乡,路径江西,常奇 乘此机会,怀着利刃,伏于水次,候其船到,就舟中把他父子的性命都结果了。正 欲飞身上岸逃奔,不意被船缆绊脚,失足落水,当被地方拿获,解到官府。常奇一 口招承为母舅报仇。官府录了口词,因询知被杀的列家父子从河南来,有家属在开 封府,为此把常奇递解到来,要听候河南巡抚审问,拟罪抵命。正是: 慷慨杀人身不惜,报仇有志酬今日。 渭阳之谊何其隆,如此外甥真难得。 当下董闻见了常奇,吃惊不小,连忙下马随至酒店门前。众公差押着常奇拥进 店中,占一副座头坐下。董闻等他们坐定,才走将入去,先与众公差拱了手,然后 与常奇相见,问道:“兄长,你为了何事,做了犯人,解到这里来?”常奇把自己 犯事之由说了一遍。董闻涕泣道:“兄长,你一向说有心事未完,原来为着这件心 事。如今犯了罪,性命难保,为之奈何?”常奇拍着胸道:“贤弟休烦恼!我为家 母舅报仇,死亦甘心。烈丈夫作事,只要泄却胸中积恨,这颗头颅何足惜哉!”董 闻还要细谈,这些众公差却不识董闻是何等人,便一起发话道:“这是杀人重犯, 我们只等列家尸亲一到,就要解进都老爷衙门去了。你这人只管在此兜搭些什么?” 董闻听说,恐列家的人来,被他认得,不当稳便,遂与常奇作别,走出酒店。回头 看见那酒店招牌上写着‘醉春馆’三字。董闻在酒店左右走来走去,却急切没做道 理救他处。又想:“他若解了抚台,发入狱中拘禁,一发难做手脚了。必于此刻设 法救得他方妙。”沉吟了一回,忽然心生一计,走到河下,看那徐世子的前站船都 泊着,船上人纷纷的上岸行走,却没有一个认得的。少顷,只见两个军牢打扮的人, 倒从岸上走来,将近河下。一个立住了脚,对那一个道:“老王,你先上船去,我 还要到那边铺子里买件东西哩。”那姓王的应了一声,自望泊船之处而走,董闻等 他走过了,赶将上去叫道:“王哥,多时不相会了。”那人回头看了董闻一看,说 道:“尊兄高姓?”董闻扯个谎道:“在下姓张,向年在京中,曾与王哥会过,怎 就忘了?”那人道:“在下一时失记。”董闻道:“闲话且休说。今有一事要相烦, 乞惜一步说话。”便急急引那人到一个僻静小巷里,怀中取出白银十两奉送,说道: “有个敝友,被人扳害,现今众公差押着,在前面酒店里吃酒。只要求你同几个伙 伴赶到那里,见了他,只说他欠了徐府的银子,将他抢到船上,脱了公差的拘押, 在下就来接他去,再把十两银子相谢。”那人既接了现银,又贪了后酬,便欣然道: “这事容易。只要说明你那贵友怎生模样,我们好认着抢他。”董闻道:“是个长 大胡子,江西人口声,最易厮认。那酒店叫做“醉春馆”,有招牌为记。事不宜迟 相烦尊驾就去。”那人连声应诺,飞也似去了。董闻便到左近一个酒楼上坐下,等 候消息。 mpanel(1); 没半个时辰,只听得楼下一片声喧嚷。董闻在楼窗里张时,见那姓王的同着五 六个军汉,抢一个胡子过去。董闻看得明白,只叫得苦:原来那胡子不是常奇,那 姓王的抢错了。你道怎生抢错?只因此时常奇要去解手,两个公差监押他到坑厕上 去了,不在酒店中。那众公差里边也有一个胡子在内,却正同伙伴们坐着吃酒。姓 王的不知就里,见了胡子便拿。那公差开口分辩时,却又是江西人声口。姓王的一 发认定了,把那公差假意打了两掌,骂道:“你这厮好大胆,欠了我们国公府里的 银子,却躲在这里。”不由分说,押了便走。那公差叫起屈来,众伙伴见是徐府船 上人,不敢拦阻,被那姓王的同众军汉直扭到船上,那公差叫苦不迭。姓王的对他 说道:“你休着忙,我不是来拿你的,是来救你的。你有个相知,说你被公差拘押 在酒店里,央我们抢你出来,还许我十两银子相谢哩。”那公差道:“这那里说起? 我便是押解犯人的公差,你认错了。你若不信,现有腰牌与官票在此。”姓王的看 了他的牌票,方知是一时拿错,便也不管什么,把那公差推在岸上,自撑开船儿去 了。那公差脱身奔回,正遇同伴们来看他,因备言其故。众人失惊道:“原来是抢 常胡子的。早是不曾被他抢去。若抢了去,却不是我们晦气?如今快些把他解了官, 脱了干系罢!”正说间,恰好常奇解了手,同着监押公差来了,列家的家属也到了。 于是众人把常奇上了锁钮,一哄的入城,解到抚院衙门。抚院看了来文,公差又禀 说常奇有党羽要设计抢劫他。抚院一面出回文发放公差回去,一面将常奇批发开封 府收监,听候本院示期亲审。仰该狱官严加拘禁,不许闲人来探视。又传谕各营武 官说:狱中有重犯,务须不时防缉,毋得怠玩。正是: 欲为出笼鸟,翻作陷网禽。 弄巧偏成拙,良朋枉用心。 不说常奇被禁。且说董闻见抢错了胡子,料道事体弄拙,一时没奈何,只得且 坐在酒楼中,教李能、孙用去打听。不一时来回报说:“徐府的船已撑开,众公差 已解犯人进城去了。”董闻即上马入城,探听官府如何发落,却闻得抚台已将常奇 发府监禁,防范甚严。因他一个人进狱中,狱门倍加严紧,连别个犯人的家属也不 能出入。董闻跌足叫苦道:“这倒是我害了他了!”又想道:“他今了身系狱,并 无银子使用,性命不可保。我须设个法儿,亲往狱中看他一看,送些银子与他做盘 费,教他不至吃苦,方好徐商救援之策。只是如何能勾进狱中去?”左思右想,想 下一条计来。当晚且回家里。次日,取白银一百两带在身边,仍唤李能、孙用随着, 骑马进城,一径往见守备卫人豹。原来那时余总兵又出巡在外,留卫人豹在开封府 城中镇守。近因各处有土寇窃发,余总兵传唤标下中军官统率兵马前来剿寇。目下 正值军官统兵出城,董闻借此为由,来见卫人豹。只说敝居在乡村,今兵丁过往, 恐有骚扰,乞付令箭一枝,前去弹压。俟兵过后,即当交还。卫人豹是平日最敬信 董闻的,便慨然以令箭相付。董闻骗得令箭到手,便自己扮作军官模样,身边藏了 银子,教李能、孙用一样扮做军牢,资着令箭跟随。等到天色将晚,悄地骑着马, 径望狱门而来。董闻一头策马而行,一头肚里寻思道:“我此去只好赚入狱中,送 些盘费与他,却救不得他的性命。怎生设个妙法,救得他出狱才好。”正在那里沉 吟算计,忽见一个乞儿,身披破衣,手执破碗,在马前走过。董闻看那乞儿时,生 得身材长大,一部胡须,面庞,形体却与常奇有几分相像,因陡然心生一计,即勒 住马,唤那乞儿来问道:“我看你这人,全不像个乞儿。莫非是歹人,假扮来做甚 勾当么?”那乞儿忙告道:“小的实是乞儿,并非歹人。”董闻道:“听你声口, 又是别处人,一发可疑。”乞儿道:“小的是山东人,来此做客。因消折了本钱, 回乡不得。没奈何,只得在此求乞。”董闻道:“原来如此。我说你不像乞儿。” 因问道:“你既不能勾回乡,何不依傍着个人度日,却甘为乞丐?我今正少一个亲 随伴当。 你若肯随了我, 不强似求乞么?”那乞儿听了,沉吟未应。董闻又道: “你若要几两银子身价,停会儿回家去与你。我今奉宪差往狱中查看一个犯人,你 可便随我去走走。”那乞儿却又作怪,听说要他随往狱中,便欣然道:“小的愿随 着爷到狱里边去看看。只是身上褴褛,不像模样。”董闻道:“这不难。”便叫李 能脱下身上衣帽来与乞儿穿戴了,打发李能先回去,只教孙用与乞儿一同跟随。乞 儿问道:“爷要去查看那一个犯人?”董闻道:“是新解到的重犯常胡子。”乞儿 听说,一发欣欣然的随着走。董闻行不多几步,只推要解手,跳下马来,教乞儿看 了马,自己却唤孙用同到一个小巷里,教他脱下衣帽,董闻把来卷好,藏在边,也 打发他先回。然后独自转来,上了马,只带乞儿做件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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