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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王府中椿萱遭变 吴衙内恶棍强婚 词云: 故地椿萱遭变。皆因夙缘系恋。伤心何必泪潸潸,梦里多成倦。暇蟆想天鹅, 那得上青天。纵饶纨裤计无边。怎得情人面。 右调《误佳期》 话说徐氏夫人,自从王云失去之后,日夜忧愁,恹恹成病。婢子玉奴百般解劝, 夫人怎得丢下思儿之念。玉奴几次叫王三去请医生来调治,夫人屡次不许请医,道: “我病非药饵可治。”惟有终朝垂泪,思想儿子不题。 却说王仁诚在京得了这个信息,心中未免忧愁。忽然得了一病,不数日而身亡。 有同僚甚为伤感,遂买棺盛殓,连夜打发家人报到姑苏,然后又着家人送柩下来。 家丁晓行夜走,不几日,已到姑苏,才走至府门前,有门上王三见是姚茂,穿了一 身的孝服,遂问道:“姚茂哥,你穿这样服色,莫非老爷有何长短么?”姚茂道: “不要说起,老爷在京,一则得了公子的消息,也着些恼,二来又得了一个急症, 不数日身故。”王三闻言大哭道:“夫人也正在抱病之时,若闻此信,大事休矣。” 又不得不报,遂叫姚茂到后边用饭,自己走到后堂来。玉奴迎着,问道:“王公公, 你为何哭起来?”王三道:“玉奴姐,不要说起,不期老爷在京病故了,姚茂现在 外边报信。”玉奴闻言,惊得魂不附体,只得进房报知夫人。夫人病势正重,又听 得玉奴说姚茂来报老爷京中病故,这真是雪上加霜,一惊一苦,遂归阴府。玉奴见 势不谐,连唤“夫人”,竟不醒来,摸其四肢皆冷,气也无了,慌得玉奴脚软筋麻, 大哭出来道:“王公公,不好了!夫人得了老爷的凶信,一恸气绝。”王三闻言, 忙叫他妻子取姜汤来灌,灌之下受。王三看来无用,遂大恸出来,叫锦芳去请张、 万二位相公来商议。锦芳遂去报知二人。张兰、万鹤闻言大惊,飞奔而来,王三接 着,跪下坠泪,道:“不料老爷、夫人有此大变,叫小人肝肠皆断,方寸已断,特 请二位相公来斟酌。二位相公看先老爷之面,推公子相契之情,全要二位相公作主 张。”张、万二人搀起王三,也下泪道:“说那里话来,你公子之父母,即我等之 父母,如今事已至此,汝速去打听人家可有好寿器,兑银去买。”王三即忙去备办, 直到次日,入殓已毕。王仁诚为人梗直,故此门生故旧俱皆疏淡。真个是世态炎凉, 见王府夫妇双亡,王云又不知去向,竟无亲眷上门。全是张、万二人料理丧事,极 尽年家之谊,张兰吩咐王三道:“你老人家可掌管府中诸事,婢仆不得混杂。看你 家公子今冬可有消息,若无音信,明春再作计较。”王三领命,张、万二人时常来 照看。 不谈王府中丧事,却说王云别了丁老,向大路而行。他是个嫩弱书生,那里曾 走过路来,可怜一日只走得三四十里。滕武着人来赶,幸尔王云走了小路,故此未 曾追着。王云行了六七日,一日行来,看看天色已晚,前无村,后无店,心上有些 着急,脚步偏又走不上,渐渐昏黑上来。正是心慌之际,猛见东边村中射出一星火 光,心上又少安,就望灯走近,见是几间茅屋,窗内灯火犹存,只得上前敲门。里 面妇人认是丈夫回来,问道:“为何今晚就回来了?”及至开门一看,是个少年书 生,吃了一惊,忙立在门后道:“家下无人,黑夜到人家敲门打户!”说罢,就欲 关门。王云见要关门,只得走进一步,揖道:“小生因天晚不能前行,故造贵府借 宿一宵,明早就行的。望小娘子开恩!”这妇人还礼,王云揖罢,看着这妇人道: “小娘子好象有些面善,那里曾见过。”这妇人道:“妾也有些面善,客官好象向 年在武林吴府中记室云相公。”王云道:“小主就是。小娘子可是绣翠姐姐?”绣 翠笑道:“正是贱妾。”遂邀王云到里面坐下,将门拴好,忙备夜膳,与王云用毕, 方问王云道:“郎君何能到此?”王云道:“一言难尽!”遂将上京,江中被劫, 目下逃回这一段情由细说了一遍,独不题起英娘之事。绣翠道:“也是天假其便, 与郎君重会。”王云道:“姐姐为何往在此间的?”绣翠含泪道:“贱妾来此,也 是为君,自夏间事露之后,卖找出来,就嫁了贩窑器的朱寿,在八月中迁到此地来 的。”王云道:“好个朱寿,我曾会过他两次。”绣翠道:“这也奇了,郎君何处 会过他的?”王云将会朱寿之情由说了一遍,又问道:“姐姐,此地属何县?”绣 翠道:“这里宜兴落乡。”王云道:“你丈夫往何处去了?”绣翠道:“今日众同 行议事,今晚演戏,有酒,大约要明日才得来家。”王云道:“故此姐姐开门,认 是丈夫回来,小生几月不会,观姐姐芳容,比昔日更加丰彩了。”绣翠道:“郎君 休得取笑,妾自别君之后,无时不念郎君,又想小姐待我之恩,真个令人肠断。” 王云道:“小生承姐姐知遇之恩,亦时时在念,不料天从人愿,无巧不巧,今夕又 与姐姐相会。”绣翠道:“郎君途中辛苦,请安睡了罢。”王云遂起身,同绣翠走 到第二进屋内,亦是三间茅屋,东首一间是绣翠做房,西首一间闲着,中间是坐起。 王云道:“请姐姐自进房去睡罢,小生只好就在此间坐一宵矣。”绣翠道:“郎君 不必过谦,奴家草榻当让与客。”王云已知来意,遂笑道:“今非昔比。”绣翠笑 了一笑,就去移了灯,同王云进房,自己去将床铺好,才向王云道:“请安罢。” 王云坐到床上坐下,看他房中铺设,虽是村舍人间,倒也收拾得洁净,一张红漆凉 床,床上一条紫红绸被。绣翠拴上房门,笑向王云道:“郎君请床上睡,妾在这凳 上睡了。”王云笑道:“姐姐也来虚套了。”说罢,遂相挽并坐,卸去衣妆,连臂 同衾,一则是旧时相知,今宵又他乡遇故,郎贪女爱,曲尽永夜之欢,难述其妙。 正是: mpanel(1); 他乡逢旧好,男女两相亲。 今宵云雨畅,不比向时春。 却说王云正同绣翠雨散云收,倦情浓睡,只见他父母在云中呼唤道:“我儿快 快家去罢!”言毕望西而去,王云急赶上去,被门槛一绊惊醒,乃是南柯一梦,浑 身冷汗,肉跳心惊。绣翠亦被王云惊醒,问道:“郎君为何着惊?”王云道:“不 瞒姐姐说,适间得一梦,甚为不祥。”绣翠道:“所得何梦?侍妾详之。”王云道: “梦见我父母在云中呼唤小生,叫我速速回家,说罢竟望西面去。可是不吉之梦?” 绣翠道:“郎君且自宽心,此梦应于老爷升任也未可知。”王云道:“非也。”这 半夜虽然与绣翠共枕,心上疑疑惑惑,也无情再赴阳台。天才有曙色,就起身欲行。 绣翠道:“郎君何必过起这样早?”王云道:“早才好,迟了恐你丈夫回来,非为 儿戏。”绣翠遂即起来,忙向厨上收拾了汤饭,与王云梳洗用毕。王云打开包裹出 房,取白银一锭,送与绣翠道:“聊为一履之资,望姐姐笑留。”绣翠道:“郎君 前途要用,妾受之无益。”王云道:“小生自有,姐姐请收下,不要见弃。”绣翠 只得收下,遂泣道:“妾与郎从此别后,料难再有会期。”执袂恸然。王云亦含泪 道:“后会有期,姐姐不要挂怀。”绣翠道:“郎君此番若至武林,日后得偕小姐 之姻,乞述妾之怀。郎君前途保重!”王云因心上有事,无暇细述,只得匆匆告别。 绣翠自此思想王云,恹恹成病,不愈而亡,此是后话。 且说王云走到宜兴县,雇了船只,不两日已到姑苏上岸,打发了来船,急到家 来,只见门上挂白,大吃一惊,已知梦兆。进门来,遇王三,王三见了主人回来, 忧喜交集。王云见王三一身孝服,忙问道:“老爷、夫人莫非有些不测么?”王三 哭道:“祸事不小。老爷在京得病身故;夫人见公子失去无信,终日恼闷,正是病 凶,又闻老爷之信,一恸也归西去了。”王云闻言,大哭一声,猛然倒地。王三慌 忙叫:“公子苏醒!”后边玉奴、锦芳及众家人听得公子回来,哭晕在地,都一齐 跑出来,叫扶将起来,坐在椅子上。王云慢慢醒来,哭道:“我王云大为不孝,真 罪人也!”说罢又大哭。王三劝道:“公子不要过于悲泣,恐伤贵体。”王云才住 哭,问道:“老爷的灵柩可曾着人去扶?”王三道:“朝暮也好到了。”王云道: “夫人亡后,全亏你料理。”王三道:“小的是应报效主人,还亏张、万二位相公 在此作主。”王云道:“夫人之柩是停在后堂?”王三道:“正是。”王云就将家 人的孝衣换了,进去哭拜夫人道:“孩儿别后三月,不料父母皆游泉下,不能见面, 丢下孩儿好苦也!”几番哭绝。王三再三苦劝道:“公子少要恸苦。老爷、夫人今 已升天去了,谅不能复生。目今全仗公子接代香火,可保重尊体要紧。”王云方才 住哀,遂命家人在柩旁打下床铺伴材。 次日,张、万二人听得王云回来,喜之不胜,就来看候王云。正是: 友谊谁知胜嫡亲,何期张万处交真。 心契才能扶患难,管鲍同伦有几人。 张、万二人来到王云府上,家人进去报知王云。王云出来拜谢二人,道:“先 慈去世,承二位长兄培植,恩感五内。”张、万二人忙挽起王云,共揖毕,坐下道: “自兄失去及先年伯父母去世,令弟等旦夕挂怀。今早闻兄回府,使弟们欢喜之极。” 王云流泪道:“不料先父母如此结局,甚为可伤!”说罢又大恸,张兰道:“世间 死别生离,最苦之事,总亦是大数,兄也不必过于苦伤。夏间道人的偈言看来倒应 验,岂非定数。况年伯只得兄一位,若日夕悲恸,倘有些三长两短,反为不美。” 王云道:“承二兄美意,弟亦足佩。但道人之言,前句纵应,未知末二句何如?”?” 张兰道:“前事已验,自此一路吉庆,长兄何须忧虑。”锦芳捧出茶来,三人用毕。 万鹤道:“夏间兄在江舟被盗劫去,意欲何为?兄怎得脱身?可说与弟们知道。” 王云道:“小弟那日被盗劫去,恐其加害,谁知其意不然。”就将到山寨,滕武招 赘不从,以下山来之事,细说一遍。万鹤笑道:“也亏兄之才调能脱虎口。”正说 话间,有金圣、李贵知王云回家,二人亦来相候。王云三人看见,遂起身,俱各揖 毕,就序齿坐定。王云谢罢二人,李贵道:“适间小弟同洛文兄偶闻得清霓兄回府, 故此特来候,又不料尊大人有此惨变,小弟等不胜伤感。”王云道:“承诸兄垂念, 乃小弟之幸。但先父母去世,是弟之福薄。”金圣道:“兄乃人中之凤,他日飞腾, 可并日月,莫要苦伤贵体。”张兰道:“闲话休题,近闻得二兄北上,总荣授了。 弟等尚还欠贺。”原来金、李二俱人纳了武职,故此张兰说起。李贵道:“秀芝兄 休得取笑,弟等不过支持门户,算得什么数。”王云道:“小弟昨日才到,故此不 知。待过百期,少不得要来奉贺。”金、李二人道:“断不敢当。”他宾主五人言 来语去,直到日暮,才各人散去不题。 却说王云在家单候父亲柩至,好开丧出殡。不几日,家人报来说:“老爷灵柩 已在河下。”姚茂等听得公子回来,好不欢喜,叩见了小主人。王云道:“姚茂, 难得你一片好心,扶老爷柩来。”姚茂道:“公子说那里话来,这是小人分内之事。 前日小人已到此报信,又复去迎接的。”王云吩咐:“明日起柩到厅。”说罢,急 到舟中,见了棺木,犹如乱箭攒心,以首撞地,哭之几绝,众家人苦劝方止。到次 日,合夫人之柩停了。此时亲朋晓得王云回来,又是一番气象,都又来作吊,好不 热闹,无几日之间,安葬已毕,王云接着就谢了孝,忙了几日,料理事完,竟在家 守孝、读书不题。 却说滕武那日打猎回来,去看王云。见房中无人,遂到园中去看,竟也不见, 就唤丁老来问道:“王相公那里去了?”丁老道:“自大王去后,王相公病好,叫 小人指往北山去路,去赶大王的。”滕武知是王云脱逃,遂叫喽罗分头追赶。众喽 罗去了一日,竟追寻不着,回来复了滕武,也就丢起不题。 且说吴斌致仕在家,自王云去后,无聊之极,幸有梦云同父亲吟诗和唱消遣。 不想一日圣旨到来,言兵部侍郎吴斌告假日久,速速赴京听用。吴斌谢恩,请过圣 旨,先打发天使回去。又住有几日,就命家人收拾起身,遂别了夫人、儿女,那正 是仲秋天气,一路上对景凄凉,至初冬方到京中,朝见圣主,会谒同僚,忙了几日, 住下稍闲不题。 却说臧瑛为官奸恶,因吴斌梗直,他也不喜欢他。一日偶有日本作乱已受招安, 圣止要差官去封王,旨下着该部知议回奏,这臧瑛就特荐一本。圣上见本荐吴斌出 使,遂招吴斌谕道:“今臧瑛荐卿往日本封王,谅卿不辱君命,可刻日起程。”吴 斌听旨,唬得汗流浃背,复奏道:“臣蒙圣恩,授职未经出使,只恐有辱君命。伏 乞陛下另选能员,不负圣意。”上道:“朕已点卿,谅不辱命,待卿出使回朝,加 卿官爵,毋得推阻。”吴斌谅不能辞,只得谢恩退出,纵然深恨臧瑛,也无奈何, 只得收拾,刻日起程,众官齐送出城。吴斌别去,到日本封王不题。 却说臧瑛之子臧新,在家倚仗是兵部的公子,同着白从、刁奉东游西荡,为非 作歹。一日刁、白二人在在臧府小饮,臧新说道:“老白,我偌大年纪,尚未续姻, 怎得有一日娶个如花似玉的娘子,则遂我平生之愿也。”白从道:“这有何难!” 臧新就问道:“老白,你说不难,那里见来?”白从道:“见是没有见,似大爷这 般相品才情,岂无一名姝来配大爷么?只要大爷留心,说与媒人们去访,偌大城市 中岂无一个绝色佳人的道理?”这臧新见白从的话说得快畅,连叫斟酒,三个人说 白道黑,吃到日暮,方各散去。到次日,臧新叫家人去唤媒婆,家人领命,即刻就 叫了两个惯做媒的班头媒婆,一个姓张,一个姓王。两个媒婆来到臧府,见了臧新, 蹭了一蹭道:“大爷呼唤小妇人们,有何吩咐?”臧新道:“唤你二人来,非为别 事,我大爷要娶一位才貌兼全的娘子,寻你们到城中去访访,不拘贫富人家,只要 人才出众。 ” 张媒婆道:“有貌的也还容易,若说有才有貌的却难。”臧新道: “如此说来,我大爷终身不娶不成?”张媒道:“怎个说大爷终身不娶,只是将就 些也还容易。”臧新听了大怒,便骂道:“没的放你娘的狗屁!难道我大爷将就些, 竟娶一个村姑罢? 这样说的可恶, 叫家人快与我赶他出去!”王媒忙向前说道: “大爷且息怒,听小妇人有一言奉享。我这张妈妈本来不会说话,故此冲撞了大爷, 可恕他初次。若说起才貌佳人,有是却有一位,难是却难。”臧新道:“有了最妙, 如何有许多难处?你且说来,是那样人家?”王媒道:“是府前兵部侍郎吴老爷家, 有一位小姐,年方十七,生得如广寒仙子,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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