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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王夫人剑诛无义汉 徐明山金赠有恩人 词曰: 深仇切齿,大恩入骨,便死也难忘。若有相酬,倘能报雪,其快也非常。从前 受尽千般臭,一旦忽遗香。始知天道,加于人事,原自有商量。 右调《少年游》 话说徐海发兵五千,来掠临淄,报王夫人之仇。差健将史昭,领细作先到临淄, 探访马不进等居住行藏,埋伏左右,候兵到日,即便擒拿。无分老幼,若教走脱一 人,定以军令施行。史昭得令而去。再差健将雷丰,执令箭一枝,立束家门首,无 得惊其老幼。雷丰奉令而行。又差大将卞豹,领轻兵五千,信道兼进,直抵无锡, 擒妒妇宦氏、计氏、柬守两门人等,薄婆、薄幸、招隐庵中觉缘,一干人犯,俱要 生擒,不得走漏一个。限期一月,在临淄相会。卞豹领兵而去。然后徐海择定吉日, 约会诸路,一齐出兵。 此时闽、广、青、徐、吴、越,寇兵纵横,干戈载道,百姓涂炭,生民潦倒, 苦不可言。到了出兵这日,徐海请王夫人誓师。夫人道:“妾乃女流,安敢干涉军 政?”徐海道:“今日之兵为夫人发,是夫人报仇之具也。请夫人沥酒,卑人然后 发兵。”王夫人乃把酒誓师,三军一齐跪倒。夫人祝云:皇天后土,同鉴此心;名 山大川,同昭余念。王翠翘为父流落娼门,遭马不进、楚卿、秀妈之陷害。今仗徐 公威灵,兴兵报仇,妾不敢过求,只如进等原立之誓而止。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圣人且然,吾何独否。敢以此心上告天地神明,然后发兵。凡尔三军,无惜勤劳, 为余振奋。”言罢,奠酒。三军一齐应道:“大小三军,愿为夫人效力!”奋怒之 声,山摇海沸。因分队伍启行。 不消几日,已到临淄地方。一声炮响,大刀阔斧,杀将上去。地方虽有几百守 兵,怎敌得这大队人马?那敢当先,唯弃甲曳兵,抱头引颈而已。一日一夜,直抵 临淄。官府居民,逃亡殆尽。徐海就于空地扎了营寨。早有健将史昭解马不进等来 请功。徐海分咐带在一边。又有健将雷丰带束家父子来见。徐海分咐道:“带在偏 营,好生看待,不可难为他。”又报大将卞豹进营缴令,道:“大王在上,卞豹奉 大王钧旨,擒拿宦、束等犯,俱已满门拿至。止有束守出外未归,不曾拿得,特来 请罪。”徐海道:“束守已在这里,有劳将军,另行升赏。人犯且带一边。”卞豹 打躬而退。徐海请夫人出营道:“无锡、临淄一干人犯,俱擒在此,听夫人如何发 落。”夫人道:“余受束家父子之恩,姥姥、觉缘之义,欲先酬彼等之德,然后报 诸人之怨,大王以为如何?”徐海道:“言之有理。”叫请束家父子、姥姥、觉缘 进见。 不一时,雷丰引束家父子,卞豹引觉缘、姥姥四人进营。跪下,俱口称爷爷饶 命。徐海分咐更衣相见。二将引四人更衣。四人不知头脑,吓得胆散魂消。虽则穿 了衣服,战竞竞进营俯伏,那敢抬头。徐海道:“四位起来,休得惊慌。你等与夫 人有德,俱以免死。”夫人叫道:“束生,我便是王翠翘。你当时救我一死,我今 全你父子性命。你妻宦氏,我已擒在这里,少不得要报当日那些恶况。”分咐军士 取白银一千,绸缎百匹,“送那束生员回去。你要见你妻子,东廊下还可生见一面。” 束生细听因由,方知是王翠翘报怨。因跪求道:“蠢妻实该万死。但束守既蒙夫人 恩赦,蠢妻尚望推广,赦束守之恩,再开一线生路。”夫人笑道:“你要我饶他么; 他当日奈何我,怎不一为挽回?这个似难准信。”束生道:“观音阁设策,夫人独 忘之乎?”翠翘沉吟半晌,道:“赖有此耳,留个活的还你,少刻领人便是。又给 你令箭一枝,保全家门。敢有军士擅入束家者,枭首示众。你去。” 束生出来,便着父亲先回,自却到东廊下来见宦氏。只见宦氏母子、宦鹰宦犬 等人,都在那里。宦氏远远望见丈夫,忙对计氏道:“娘,那来的不是束郎?”计 氏一看,果是女婿,忙叫道:“束郎快来。”束生走近前,大家抱头而哭。宦氏道: “郎君怎也在这里?”束生道:“都是你带累我的。”因跌脚道:“小姐,小姐, 你那花奴事发作了!”宦氏听了,一时想不到,因问道:“这话是怎么说?”束生 道:“有甚说,王翠翘恨你母子刑害他。他如今嫁了徐大王,特发兵拿你来报仇。 我以当日不知情,故得免死。你们自作自受,却将奈何?”宦氏听了此言,一似高 山顶上塌了脚,又如万丈深潭覆了舟,连连顿足道:“罢了,罢了!断送了,完成 了,我宦氏遇着对头了!今悔之迟矣。我当时曾道过,斩草不除根,临春又要发。 娘,都是你道‘彼一妇女耳,儿何防之深也’。我道妇人得遇其权,胜似男子,今 果然矣。但郎君与他有德无怨,今为堂上宾,宁忍视妾为堂下虏,可无半语相援否? 妾当日虽获罪王娘,并不曾唐突夫君。夫君何不推爱王之余波及我乎?”因泣数行 下。束生道:“同舟吴越犹相顾,况乎夫妻之间。已于彼处哀求再四,已蒙开一线 生路,但磨灭恐未能少耳。此人恩怨最是分明,我讲到观音阁一端,他便许我领人。 事到不堪处,小姐须善辨之!”语未终,中军有令带各犯进见,一齐推拥而入。 mpanel(1); 却说王夫人见束家父子已去,走下位来,以手搀觉缘、姥姥,道:“觉缘师兄, 可认得濯泉么?姥姥可认得花奴么?”二人看得呆了。夫人对觉缘道:“我就是那 送你金钟银磬,被薄幸谋赚的王翠翘,你难道就不认得了?”又对姥姥说:“我就 是花奴,被计氏打二十,发在你名下刺绣浇花的,难道相忘了?”觉缘仔细看看, 然后道:“妹子你还在么?前薄幸回来,道你不服水土死了!我舍不得你,替你起 灵座,设道场,看经念佛,礼忏持咒,不知道妹子却在这里做娘娘,恭喜恭喜。” 两人见了礼。姥姥点头道:“老身吓痴了,原来就是束家的王娘娘。受了许多苦, 也有今日。我时常挂念你,不知落在何处,原来恁般好!须看顾我看顾。”夫人道: “特请你来报恩。”徐海因作揖道:“夫人劳二位庇救,时刻不忘。今幸相逢,大 称阔念。”叫左右取黄金二百、白银四千,一半送师父助道修行,以报庇格之德, 一半送姥姥养老终身,以报全命之恩。姥姥叩谢受了。觉缘道:“出家人以慈悲为 本,方便为门,救难全生,乃吾辈本等,何劳千岁如此厚礼?贫道乃方外之人,金 帛亦无所用。承赐转壁,为军中支用。”徐海道:“些小微资,不足以报大德,聊 为养道之用,上人深毋深却。”夫人道:“道兄宝庵已经兵火,回去也须修葺,微 礼受下莫辞。”觉缘只得受了。夫人分咐设座,道:“暂屈二位一坐,看我王翠翘 今日报仇雪耻。”觉缘、姥姥坐在夫人下首。 一声鼓响,蓝旗手唱名,第一起犯人进。卞豹领宦氏、计氏、宦鹰、宦犬、薄 幸、薄婆等跪下。去了枷锁。夫人道:“薄婆陷人入井,薄幸卖良为娼,薄幸依誓, 用刀碎其身,喂马;薄婆枭了首级。”刀斧手应了一声,将薄婆割下头来;薄幸一 条草席卷起,如束薪一样,用绳索捆紧。两人拿定,一人举刀,从脚上直割到头, 割做百余段。鲜鲜活活的一个人,立时变做一块肉泥,看者惊得半死。 报说割完,夫人分咐拌入草料中,分开喂马。叫着宦氏,宦氏唬得只是抖,应 道:“夫人饶命。”夫人道:“宦小姐,你好计策也,你好忍耐也,你好恶取笑也! 凡事留一线,久后好相见。今日相逢,你不能活了!”宦氏连连磕头道:“夫人, 贱妾实该万死,但求夫人念供状写经,去而不究。妾非不知尊敬夫人,但势不两立, 一念不能割爱分宠,遂造这段冤家。乞夫人原宥。”夫人低首多时道:“欲餐尔肉, 剥尔皮,以消两年之恨!所以不死者,去则不追,尚有开笼放鸟之意。尔之活罪, 自不能辞。”宦氏道:“罪自当领,只求从轻发落。”夫人道:“临淄劫我,果属 何人,快些说来,少分你罪。”宦氏道:“行计虽是宦鹰、宦犬,发纵指示原是贱 妾。军随将转,实妾之罪,他们不过依令而行。若将他来抵妾之罪,妾心何安!” 夫人道:“你倒还是个任怨的女子。叫刀斧手,将宦鹰、宦犬枭了首级,以为宦门 豪奴之戒!”刀斧手应了一声,将宦鹰、宦犬找下,须臾之间,血淋淋两颗人头献 上。王夫人分咐将计氏拿下,重责三十。军卒一齐动手。宦氏抱着道:“愿以身替!” 夫人道:“你的只算你的,他那三十是要还他的,哪里饶得!”姥姥看见,连忙跪 下道:“老奴愿替主母。”夫人道:“这个人情大得紧,只得听了,只便宜了这老 泼妇。姥姥你带去吧。”姥姥谢了夫人,扶计氏出营。计氏年登六十,身为一品夫 人,何曾受风霜劳碌,〔衙〕门苦楚。自无锡劫来,受了无限苦楚熬煎,又加战杀 寒心,军门杀人如麻,年高胆怯,也活活惊杀了。姥姥只得在营外守着尸等他们出 来。 王夫人见姥姥领了计氏去,分咐宫女将宦氏跣剥衣裳,吊打一百,发还束生员 领去。宫女们应了一声,将宦氏一把头发找起,衣服脱得精光,刚刚止留一条□子。 头发高吊屋梁,一个宫娥扯住一边手,前后两个宫女各执马鞭,一齐动手。一个从 上打下,一个自下打上,打得如鳅落灰场,鳝逢汤鼎,叫苦连天,只是乱纽,浑身 竟无完肤。报打一百完,夫人道:“拖出叫那束生员领去。”宦氏放得落来,已是 半生不死。军士应了一声,望外就拖,叫束生员领人。束生连连称谢,接着宦氏。 宦氏只有一点微气,束生叹道:“妻,只因你的神通大,惹得刀刀割自身。”忙叫 手下春花、秋月:“好生扶着小姐,我去谢了夫人,然后抬他回去。”束生进营谢 罪,夫人差人说道:“叫他去吧!”束生一边收了计氏尸,一边扶回宦氏到家,将 息了半年方好不题。 且说史昭解马不进、秀妈、楚卿进营。夫人道:“秀妈,你可认得我么?”秀 妈道:“奶奶,小娼妇不认得。”夫人道:“抬起他头来,叫他看我是甚人!”军 士吆喝一声,一把找起秀妈头发,认得是王翠翘,连连道:“妇人该万死,只求奶 奶饶命!”夫人笑道:“你还想要生哩,你天灯之誓,如何消释!”分咐军士,将 秀妈用柏油灌起,头向地,脚朝天,倒点天灯,以还当日之愿。马不进四肢用棚子 棚开,挑破皮肤,尽抽其筋,令他支节肢肢分裂,以应彼誓。再用松香煎麻皮一锅, 大火融化,旁用大缸注水,将楚卿净剥衣裳,一人滚松香泼其身上,一人即以冷水 浇之,候冷定带进来。军人得令,押出去。未多时,只见众军将秀妈浇成一枝大蜡 烛,底下露出头来,还是活的;马不进已上棚子,楚卿装得铁硬。夫人分咐点起蜡 烛来,军卒立高点火。刚是秀妈脚板上,起初倒也死了,这一烧,倒活将转来,哀 哀叫苦。夫人道:“你也知疼么?怎将别人皮肤任意摧残!”秀妈晕死不能答。夫 人下令,抽马不进筋,尸解其体。再令军士扯去楚卿身上麻皮。众军遵令而行,将 尖刀在马不进总筋脉处割开皮肤,用钩子钩着筋头,着力扯去,马不进即时疼死。 连拔三四根总筋,一声响,马不进肢体扯得粉碎。夫人分咐洒在海中喂鱼,以报其 漂泊之恶。楚卿被松香麻皮胶定,内里还是活的,外面却是展动不得。那些军士走 近前,只拣有些麻皮头儿的所在,一把扯着就揭。楚卿皮肤已是滚松香泼烂的,不 用气力,一扯连皮就是一块落来。那消半个时辰,将楚卿剥得赤利利一个血块模样。 皮倒剥去了一层,人还是有气的,夫人叫取了石灰水一盆,浇在楚卿身上,登时发 起大泡,倏时腐烂为脓血,肉落骨枯而死。 夫人起谢徐海道:“妾无限深仇,仗大王天威,一朝洗尽,虽肝脑涂地,不足 以报厚德也。”徐海道:“见不平,便起戈矛,遇相知,赠以头颅,乃吾徒本色事。 况吾与卿夫妇之间,离乱均之,患难均之,死生均之者乎。卿仇已雪,胸中之气想 亦少平,眉间之峰谅来略减,几时得你父母重逢,卑人之愿亦谦矣。”夫人再四道 谢。 觉缘起身舜行,夫人道:“道兄此去,欲飞锡何方?”觉缘道:“余慕越水之 胜,今将去游彼处。”夫人道:“道兄高致,妾不敢留,不识继此还有晤期否?” 觉缘道:“晤期不远,只在五载之间。”夫人道:“然则道兄通慧矣。”觉缘道: “余实不知,因遇了一位三合道姑,得闻玄解真诠。他深明体咎,道天子圣明,王 气隆盛,今虽暂动干戈,久之自归宁静。今岁定遇故人于干戈之内,五年间当得再 遇。余初未深信,今见贤妹报仇雪耻,又在干戈扰攘之中,前兆既孚,后事自应。 闻他在越水之滨,我正欲去问他讨些消息。”夫人道:“千祈代我问个结局。”觉 缘道:“领命。”夫人分咐将掠来的行李给还觉缘师父,不得失落了。军士交还行 李,一件件点明白。夫人分咐一个军士:“带领兵卒,送到平静地方,讨回书缴。 外令箭一枝,令旗一杆,银牌一面,道兄带在身旁,倘遇乱兵,以此示照,可免掳 掠之苦。”觉缘深谢而去。 徐海下令,大犒三军,为夫人作洗冤会。三军人人有赏,个个有赐。吃了三日 贺功酒,然后一声炮响,三军启行。但见: 喜孜孜鞭敲金镫响,笑吟吟齐唱凯歌声。 剑诛无义金酬德,万恨千仇一旦伸。 明山率兵回大荒,四方寇掠,兵威日盛。督府遣游击裘饶、参将卜济领兵一万, 前来迎敌,与徐兵遇于途。徐明山对夫人道:“我兵到处,未曾有一人敢来迎战, 今日侥幸,遇着这支官军。待我与他亲见一阵,以探甲兵如何,将士强弱。夫人督 阵,待孤家斩将搴旗,以振我军英武。”三通鼓罢,两阵既开,明山出马,怎生打 扮,但见: 三山帽,金光荡漾;□猊铠,砌就龙鳞。大红袍,团花灿烂;金醮斧,烈烈征 云。雉毛貂尾英雄样,剑眉铁脸似阎君。一部虬髯飘脑后,翻山搅海是徐公。 大喝道:“官兵强者出战,弱者免来。”裘、卜二将见徐明山威风凛凛,杀气 腾腾,摇斧跃马在阵前,一往一来,一冲一撞,宛如天神下界,一似恶煞临凡。卜 济令裘饶见阵,道:“尔为游击将军,正宜拔距先登。”裘饶道:“你系正将,何 独推我向前?”二人你推我阻,不敢迎战。徐明山见那样光景,大喝道:“这样官 兵也叫你来迎敌!待我踹你营!”拍坐下马,摇手中斧,大吼一声,浑如空中放个 霹雳;叫声众儿郎跟我踹营,一马当先,飞奔裘饶。裘饶不敢抵敌,令守备空混迎 敌。空混没奈何,挺枪跃马来迎。徐明山喝声鸟官受死,飞马枪至。空混一个寒噤, 倒撞马下。明山赶上,分顶一斧,劈为两段,挥兵大杀。官军裘饶、卜济抱头逃生, 那敢迎敌。败军之景,其实可怜,但见: 冲开队伍,砍倒旌旗。马闻金鼓心惊,军听喊声胆怯。刀枪乱刺,那知上下交 锋;将士相迎,难辨东西南北。冲锋将如同猛虎,踹营军一似飞熊。初起时,两下 抖擞精神;次后来,彼此顿分胜负。败了的,似伤弓之鸟,见曲木而高飞;得胜的, 如饿虎登崖,闯群羊而弄猛。着刀的边肩削背,撞斧的断首开胸。遭剑的甲中肠出, 中枪的袍上流红。人撞人,自相践踏;马撞马,遍地尸横。伤残军士哀哀叫,带箭 儿郎戚戚悲。弃金鼓满地,抛粮草沙堤。追奔逐北,喋血尸横。将士毙于原野,牛 马填于谷坑。昨者客从战场过,鸣鸣鬼哭又吞声。 官军既败,徐海乘得胜之兵,长驱直进。不三日,连破五县,军威大振。忽报 督府兵至,徐明山方下令收军。见王夫人道:“我向藐中国无人,亦不料撮空如此。 早知如此,吾出兵不待今日矣。”夫人道:“大王天威,非人授也。妾思朝廷甲兵, 亦非全弱。但太平已久,人不知兵。武弁习为奉承,文官习为夤缘。主帅不习兵戈, 不娴战斗。一闻金鼓之声,一见杀伐之威,便手足无措,救死不瞻,谁敢角胜争奇 乎?但庙堂之上,虽无豪杰,而草莽之中,实有英雄。天下苦兵已久,必勤招慕, 岩穴间岂无奇才异能应募而起者!大王威名远播,闻者莫不丧胆。妾谓大王不患无 威,但患大胜之后忽起骄心。将骄则兵懈,兵懈则胜负难必矣。愿大王临事而惧, 好谋而成,量敌而进,虑胜而会,则霸王事业可卜矣。”徐海大喜道:“夫人言之 有理!”使令大小三军,严明刁斗,肃整队伍,敢有搀越前后、交头接耳、大惊小 怪、旗号不明、兵甲不利、夜巡不谨、探事不实者,俱以军法从事。令下,三军肃 然,是好兵势也。但见: 满空杀气,横浮铁马金戈;万朵征云,飘荡高旗大纛。千枝画戟,豹尾侵天; 万口〔钢〕刀,龙头吞日。属属斧钺,密密标枪。精明刀斗,悠悠画角龙吟;灿烂 银盔,凛凛冰霜雪练。锦衣绣袄,簇拥走马先行;玉带征夫,侍听中军元帅。冲锋 将士,英雄勇猛;打将儿郎,鬼哭神钦。正是:莲花帐内将军吟,细柳营中天子惊; 只因兵法通天地,龙虎深藏不敢行。 忽报督府差人招降,徐海分咐绑进来。军校得令,绑一老人进来,跪在地下。 徐海道:“你是何人,敢来虎穴捋须!讲得通,饶你这颗头颅;讲得不中讲,须知 我剑会吃人肉。”那老人战兢兢道:“小老儿性华,狗名叫做华仁。督府老爷久知 大王乃当今豪杰,不胜羡慕,意欲为朝廷招降,恨无人通好。要差官将来,又恐触 大王之怒。因见小老儿居上在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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