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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王孝女甘心白刃 马秀妈计赚红颜 词曰: 漫道落花圈套,自是甘心行孝。一死结冰霜,岂不免人嘲笑!知道,知道,雪 里梅花香悄。 右调《如梦令》 话说王员外夫妇子女,看了一回,又望一回,直等去得无踪无影,方大哭一场。 无奈何,只得呜呜咽咽哭回家中。 不言他父母兄弟恁的悲哀,且说那马龟别了他父母兄弟,叫车夫赶行。一路饥 餐渴饮,夜宿早行,非止一日,来到临清地方。翠翘问车夫道:“这是什么所在?” 脚夫道:“这是临清地方。”翠翘道:“呀!如此到家了。”脚夫道:“早哩早哩, 再是这几日差不多了。”翠翘点首叹道:“果然不出吾所料。”一路上见车驰马骤, 落日浮云,无一非伤心之地。回望京畿,遥在碧云天外。肠断心灰,泪枯气短,漫 成一绝,以志怨思。 诗云: 关山迢递路漫漫,浪迹萍踪不忍言。 惟有痴情丢不去,浮云落日满山前。 又数日,方到临淄地面。那脚夫道:“小娘子,如今好到家了。”原来这临淄 是古齐地,乃山东地方。那马龟已到本境,便先着跟随的去报家信,他下了牲口, 跟车儿漫走。见两个戴鬃帽的人对他道:“马爷讨得好人手,明日来恭喜。”他答 道:“不敢不敢。”再行一程,见一婆子,年约四十以上,肥胖长大,面颇白净。 接着道:“翘儿下车来。”翠翘见他恁的称呼,不知是甚等人,连连走下车子,就 要相叫。那婆子道:“进家里去,参拜了家堂香火,再行大礼。” 翠翘只得随他进门,见那门上一对联句道:“时逢好鸟即佳客,每对名花似美 人。”心中疑道:“这是个甚等人家?”进得门来,只见内中已有两个妇人,浓妆 淡抹相迎。又见有四五个读书的在那里探头张望。翠翘一发心下不解。行到家堂之 处,早已有供献果品在那里。远看象一幅关圣帝君,细看却是两道白眉。这神道叫 做白眉神,凡是娼妓人家,供养他为香火。若是没有生意,这些娼妓便对此神脱得 赤条条,朝着他献花祷祝一番,把筷子连敲几下,藏在床头,第二日便有客来嫖。 若是过年,将鸡鱼肉三献五供。一碗饭,三杯酒,请了白眉神,把这三献五供并在 一个沙盆里,酒饭俱别用碗分盛,亦坐在那放供献的沙盆中。将日用的马子,预先 洗刷干净,到此日请献过神道,将沙盆放入马子里过除夕。次日看有甚好嫖客浪子 来贺节,取出与他吃了,那人便时时刻刻思念着他家。就要丢开,那禁陡的上心来。 所以人家好子孙,新正月初二三切不可到妓家去。 翠翘认不得是白眉神,只道乡风不同,各处供的上神,倒身就拜。那婆儿嘱道: “保佑翠儿千人见千人喜,万人见万人爱。朝朝寒食,夜夜无宵,贵客阗门,嘉宾 满座。”翠翘虽不能尽识其乡音,大约晓得不是好说话,泪如雨落。拜完了,那婆 儿领他到堂前道: “你碰了我的头。 ”翠翘无奈何,依他磕了四个头。婆儿道: “磕了舅舅的头。”翠翘道:“他是我丈夫,替我同眠同宿,今日怎么叫我叫他做 舅舅,我却又嫁哪个?” 那婆儿听得此言,急得三尸神暴跳,豪气冲天。道:“这等说起来,你要占我 的老公了!”翠翘道:“明婚正娶,讨我为妾生子,怎说我占?”一发急得那婆儿 气都转不来,对着马龟骂道:“臭乌龟,臭忘八,我叫你去讨人来接客挣钱,谁教 你替他睡的?”那龟子一句也没得说,只得努了那张嘴。婆儿骂翠翘道:“贱人! 好子妹不钻龟,他就要替你睡,你也不该肯,都是你这骚娼根,皮痒骚发,引诱这 王八乱做。今日若不打你,下次怎管得你下!”不由分说,一把头发抓住就打。翠 翘此时已晓得他是娼家,已打点要寻死,拿出藏的剃刀在手中,看得眼目众多,不 能下手, 待空行事。 撞着这婆儿不知来头,一把头发抓过来就打。翠翘大叫一声 “苦命翠翘,不要命了!”望喉一剃刀,扑身倒地。但见: mpanel(1); 血似涌泉流出热,尸如草萎玉山颓。 翠翘横死地下,血流满屋,赶进一班地方人等,道:“马秀妈,你着马不进充 作富翁讨妾,诓骗良家子女,他不肯接客,你却千打万打,生生逼杀人命,这事牵 连地方的,却是放你不得。不死便罢,死是要偿命的。我们先去报了官府,免我地 方干系。”言毕,就要去。马秀妈着了慌,道:“列位老爹且暂留一步,我不曾问 得他的来头,听见他不拜舅舅,说他是丈夫,我道初不断,后来乱打他几下,做个 例头。不想他如此性烈,就刎死了。若是死了,也是前生一结。若是救得活,我择 个好人家,嫁了他就是。列位且莫报官,省得又多费一番事体。我这里备一个东道, 列位宽饮一盎,我们抬这女子去救一救看。救不活,自然要到官的,也求列位方便, 若救得活,薄具微礼,求列位不报官司。”那些人做好做歹道:“秀妈是晓得事的, 我们便依他而行,他自然晓得我们。大家一齐在马家吃酒。这秀妈讨个人进门,不 曾趁得一个钱,例先要破钞,这是他性子急逼出来的。” 这贱妈儿真个慌了,叫一人扶定翠翘头,不教他摇动。两个人轻轻抬上板门, 到内房铺下毡条褥子,将翠翘放在地下。到他胸前一摸,微微还有些热,拿些姜汤 等物,撬开牙,灌将落去。幸得喉管虽伤,未曾断破,尚进得水落。从巳牌救起, 直至黄昏,翠翘口中忽然长吁了一口气。秀妈道:“谢天谢地,有生气了,快拿些 热汤水来灌。”又去请一个神效刀疮药的先生,替他渗上金疮药,用鸡皮贴上,绢 幅包住。缚定道:“不可动他,将这两服药如今调灌一服,到五更阳转,方可回生, 再取第二服药。一百二十日内,着不得一毫气恼。一经恼怒,金疮复裂,不能救矣。” 秀妈谢了先生,又着人守看翠翘,自己拿十两银子,见那些地方乡约道:“列 位老爹爹多多起劲,那女子已有转气,料来不致于死。薄具微意十金,与列位老爹 作辛苦钱。若明日好了,还要叩谢。”大家见他人已活了,银子是落得的,便接口 道:“秀妈,你却是要晓得我们的情,今日若报一报官,你多得二三十两银子用, 我们这样替你省费,都因你做人好,所以肯如此。”秀妈满口称谢,许他还要外酬, 大家多谢散去。 秀妈回房,酒也不敢吃,客也不敢留,也没客敢来嫖。一家人都守着翠翘半死 不活的尸首。看看五鼓,翠翘道:“哎哟,痛杀我也,疼杀我也!王翠翘身为甚孽, 罹此不幸!”睁眼见一房人,三四个妇女,道:“这是甚处,好收我亡魂?”那秀 妈道:“翠翘儿苏醒,是我不是,不曾察得来历,不晓得你是好人家女儿。他恁的 骗你来的,你可善自保养身子。好了,我寻个王孙贵客嫁了你。你若不愿嫁,就跟 我做女儿终身, 我决不强你接客做贱事。 ”翠翘昏迷之中听了此言,喊一声道: “我那要这命!”叫得一句,气满胸膛,四肢厥冷,金疮迸裂,血似涌泉,依然死 去。这遭竟没气了。惊得秀妈要死不要活,道:“罢了,罢了,摇钱树一朝跌倒了。” 忙去扪了口,敷上药,调起金丹,连连灌将下去。直至次日傍午,又略有回生气儿, 再不敢去动弹他。 救了三日,翠翘眼睛方能正视。但闭了眼去便见刘淡仙在旁道:“孽债未完, 如何去得,钱塘江上,佳致不浅,汝须耐者。”翠翘忖道:“明明是那断肠会上的 刘淡仙,他道‘孽债未完,如何去得’,明道我是孽中人了。此时虽勉强死了,到 底来生要来还债,不如当场结了这重公案去吧。”以此茶汤略肯沾牙。那里当得秀 妈服事殷勤,粉头昼夜帮衬,渐进水米。秀妈一口道:“儿,我说过不把你接客, 我养得你好了。寻个正经人家,打发你起身。一夫一妇,把你当亲生女儿往来,你 娘决不失信,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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