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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达尔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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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尔达尔一家   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本来是没有发生任何争执的正当理由的。家境殷实富有, 人也勤快随和。可是,毕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纠葛。   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倘若一切事情都按部就班,依正当理由而出现,那人 类社会就会像一个算术作业本了――只要小心谨慎,在计算时就不会出现任何差错; 即使偶尔疏忽,也可以用橡皮擦掉,及时改正过来。   可是人的命运之神是颇具幽默感的。他是不是精通数学,我不知道。不过,看 起来,他对这门学问并无兴趣,他对人生悲欢离合的简单计算结果满不在乎。有时, 简直是故意阴阳颠倒,黑白混淆,使理应发生的事,完全转了向。正因为如此,世 界上就产生了戏剧冲突,就出现了两个极端――笑与哭的风暴。   事情就是这样,哪里长着盈盈荷花,哪里就会出现丧失理智的大象。它把污泥 与荷花搅在一起,弄得乱七八糟。要不是这样,这个故事也就不会发生。   在这个故事里的家庭中,毫无疑义,最高尚的人物就是博诺亚里拉尔。他自己 非常清楚,正是由于这种高尚品质,使得他心神不定,就像引擎中的气体,在驱使 他,推动他。若是前面有管道可以排泄,那还不错。可是,如果没有管道,排不出 去呢?这股气体就会朝他冲来。   博诺亚里的父亲――莫诺霍尔拉尔,是老一辈达官贵人的楷模。他竭力想使自 己成为社会的高级装饰品。他与社会毫无联系。一般老百姓孜孜不倦地工作劳动, 他则清闲自在无所事事,整天养尊处优,消磨时光。   这类人,通常能像磁石吸铁一样,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一两个强健忠诚的人吸 引到自己身边。其所以如此,原因也很简单――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群人,他们把 为别人效劳,当成是自己的天职。为了使自己的天性得到发挥,他们希望那些四体 不勤,五谷不分的人,把整个护理重担都交给自己。这种天生的效忠者,对自己的 事情不感兴趣。但却热衷于关照上司或主人,竭力使其完全舒适,免除他的一切烦 恼,使他在社交中的地位扶摇直上。这种人,颇像某些妇女――为了别人的孩子, 倒忘了自己的孩子。   莫诺霍尔有个仆人,叫拉姆乔龙。他把侍候老爷当成自己立身处世的唯一目的。 要是主人的呼吸也要他来顶替,他即使昼夜不停,累得像风箱一样呼哧呼哧,也会 心甘情愿的。不了解内情的人,常常会认为莫诺霍尔对仆人抓得太紧,管得太严了。 比如说,主人的烟袋从手上滑落到地上,本来可以自己轻而易举地拾起来。但他没 有这样做,而是叫仆人,让他从另一间房里跑来捡给他。不过,对拉姆乔龙来说, 能在这类日常琐事中,显示自己不可取代的作用,他是极为高兴的。   莫诺霍尔还有一位像拉姆乔龙的跟班,他叫尼尔肯托。主人把掌管产业的重任 全交给了他。主人非常赏识的拉姆乔龙,秉性温存,体态微胖。而尼尔肯托却像干 巴猴一样瘦削。他身上仿佛只有一副骨头,没有任何肌肉似的。他真像是主人宝库 门前饿死鬼转世的警卫。他把莫诺霍尔的财产,完全当成自己的财产精心管理。   尼尔肯托和博诺亚里之间,早就存在着一些龃龉和隔阂。可以想见,博诺亚里 想给妻子买件新的首饰,也得向父亲要钱。他本想把钱拿到手,按自己的心愿去挑 选,可是,这办不到。一切帐目都得经过尼尔肯托的手。所以,常常是首饰虽然买 到了,可却不中意。博诺亚里当然渐起疑心,认为尼尔肯托与首饰匠可能有什么勾 结。性格悭吝的人,往往树敌过多。博诺亚里从许多人的嘴里听说,尼尔肯托的欺 骗手段越来越精,他的财富也越积越多。   莫诺霍尔的长子和管家之间,为了几个卢比产生了敌对情绪。尼尔肯托头脑很 清醒,他非常明白:倘若不与博诺亚里和谐相处,今后某天就可能给自己带来灾难。 可是,他对主人钱财的吝啬,常常占了上风,使他忘记了灾难。即使是主人亲自下 的指示,他也不让支付非法开销。   然而,博诺亚里的非法开支却不少。这种花销,通常像许多其他男人那样,投 入到不明智的举动中去了。博诺亚里的妻子,叫基龙列卡。她的外表,各有各的看 法,在此没有必要赘述。不过,博诺亚里的看法是唯一至关重要的。哈尔达尔一家 的其他女眷,都认为博诺亚里对自己的妻子是相当好的。她们从自己丈夫那里很少 得到那种缠绵的依恋之情。 mpanel(1);   基龙的年龄虽然在不断增长,但外貌仍然像个小姑娘。她的这种相貌与富豪大 少爷的长媳身份是不相称的。她长得太小巧玲珑了。博诺亚里有时亲切地称她为 “分子”。感到还不够劲,还称妻子为“原子”。他从化学书上学过,分子和原子 的能量都很大,不可忽视。   基龙在丈夫面前,从不耍小孩脾气。常表现出一种冷漠情绪,仿佛她对丈夫没 有任何特殊需要。婆家有好几个姑子,她的心思总是花在与她们的交往上。她没有 感受到青春热恋之中的那种独自忏悔。对博诺亚里没有表现出那种炽烈的感情。博 诺亚里给她礼物,她总是不露声色地收下,从不主动提出什么要求。这样一来,博 诺亚里不得不颇费脑筋,想法使妻子更高兴。一般来说,凡是妻子自己提出要求, 总是要讨价还价的。而现在,博诺亚里总不能自己和自己讨价还价呀!这样,主动 送的礼物,当然要比自己要求的礼物昂贵得多。   基龙收到丈夫情真意切的馈赠,到底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是很难察觉的。若是 直截了当地问她,她总是说“很好”,“不错”。然而,这种答复是难以消除博诺 亚里心中的疑惑的。他时常暗自思忖:说不定她并不满意!对于这种情况,基龙有 时略带责备的口气说:“你呀,就是这个脾气!这有什么可怀疑的?没有必要买这 么多礼物呀!”   博诺亚里从书本上读到过,适可而止是人类的一种高尚品德。可是,妻子身上 的这种美德却使他扫兴。妻子不但使他称心如意,而且也完全征服了他。而他,也 想征服妻子的心。基龙征服丈夫,并没有作出什么特殊的努力,因为她的青春丽质 和体贴入微给她帮了大忙。可是,男人要征服女人的心,却很难有这种方便条件。 要表现出男子汉气概,就应于出点成绩来。倘若博诺亚里不能证明自己有一种特殊 的力量,那么,男人的爱就很可悲了。一个人要是什么能力也没有,但有的是钱, 当然,这也是一种力量的表现。正如孔雀开屏一样,若能在妻子面前炫耀自己的财 富,当然也能得到某种慰藉。但是,尼尔肯托每次都使博诺亚里的爱情戏剧表演受 挫。博诺亚里是家里的大少爷,可是一点权力也没有。尼尔肯托虽是仆人,却得到 老爷的宠信,把持一切大权。这些,不但使博诺亚里很不方便,显得低下,而且在 妻子面前也很不光彩。   博诺亚里想,总有一天,所有财富都要转到自己手里来的。可是,青春并不常 在呀!春天的彩碗是不会自动盛满琼浆玉液的。钱如果不用,就不能发挥其威力, 正像那高山上的冰雪,虽越积越多,却毫无用处。正是现在,需要钱用,正是现在, 不要人阻挠,尽情地花销!   博诺亚里,主要有三种嗜好――摔跤、打猎和研究梵文。他的笔记本上,到处 都抄满了广为流传的梵文诗歌。在阴雨连绵的白天,在明月皎洁的夜晚,以及在南 风轻拂的时刻,来朗诵这些诗歌是最好不过的了。总算幸运,尼尔肯托是没法贬低 这些诗歌的伟大价值的。诗歌中,不管怎么夸张,任何簿记单位都不会为此而承担 责任。丈夫朗诵气势磅礴的诗句,决不会因为基龙的耳环含金太少,而放慢节奏, 或者说失去了意义。   博诺亚里身材魁梧,雄伟健壮,像个武士。他一旦发怒,那真够吓人的。不过, 这位年轻人却有一副菩萨心肠。弟弟邦希很小的时候,博诺亚里像母亲似地关心和 教育他。心中总是蕴藏着一种关怀他人的愿望。   他对妻子也是关怀备至。他觉得,基龙像一束消失在树影之中的柔弱光线。正 因为柔弱,使他这作丈夫的心中,产生了一种隐痛。他非常想以华丽的衣着和首饰 来打扮妻子,使基龙在不同的颜色、不同的装饰中,以不同的姿态出现。他认为, 这不但是一种快乐的享受,而且是一种快乐的创造。   但是,仅仅朗诵一些梵文诗歌,无论如何是不能满足博诺亚里的嗜好的。他本 身所特有的一种男子汉主宰气派,也得不到发泄。他想以各种奢侈品来装饰心爱的 妻子,这种愿望也得不到满足。   因而,这位富翁大少爷所具有的,而一般人可望而不可及的――贵族声望、绝 色夫人以及青春活力,倒成了造成家庭纠纷的一个因素了。   莫杜凯博尔托是莫诺霍尔的一个佃户。有一天,这位佃户的妻子苏科达,来到 地主家的里屋,跪在基龙脚前,嚎啕大哭起来。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几年前,好几家渔民像往常一样,联名在莫诺霍尔的办事 处借了一千卢比,准备添置渔网到河里捕鱼。要是万事如意,及时把打上来的鱼卖 了,这笔帐也就还清了,也不会觉得利率太高。可是,那年很不景气,而且尔后的 三年每况愈下,打的鱼特别少,渔民怎么也还不清这笔债。终于,他们自己落到了 债网里。联名借钱的其他渔民,都远走他乡,杳无踪迹了。可莫杜既是渔夫又是佃 户,他走不脱。整个债务就全落到他一个人身上。他妻子来找基龙,就是央求她帮 帮忙,把他们家从灾难中拯救出来。大家都知道,有事求基龙的公公,那是毫无结 果的。因为他连想都不敢想,有什么人可以干涉尼尔肯托的事务。莫杜知道,博诺 亚里对管家不满,所以要妻子到基龙那里求情。   基龙心里明白,不管博诺亚里如何生气,发火,他也无权插手尼尔肯托的事务。 因此,她反复向苏科达解释:“亲爱的,你说说,我们能帮什么忙呢!你知道这类 事情我们是无能为力的呀!你要莫杜找我公公去说吧!”   莫杜早就打算找主人。可是向莫诺霍尔的任何申诉,最后都是由尼尔肯托来处 理,他从不发表任何相反意见。这样一来,诉讼者就处于更加尴尬的境地。老主人 不愿理事,他当然对这些没有兴趣。如果主人为此大发雷霆,那谁还会第二次求他 呢?   苏科达在基龙跟前哭哭啼啼央求的时候,博诺亚里正好在旁边一间屋子里擦猎 枪。她们的谈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每当基龙用同情的语调谈到无能为力时,这些 话就像一把匕首刺进了博诺亚里的胸膛。   那天,正是法尔贡月①的第一天。黄昏时刻突然刮起了一阵狂风,把白天的温 暖吹散,颇感凉意。杜鹃在不停地叫着,仿佛想以自己婉啭的鸣唱,来驱散某处存 在的冷漠情绪。空中弥漫着宛如花市的芬芳。女眷房间窗子面对的花园里,传来了 沁人心脾的茉莉花的馨香。这天,基龙穿着一件鲜艳的纱丽,发辫上扎着一束茉莉 花。根据这对夫妻往常的习惯,在这天,基龙也为博诺亚里准备了一身鲜艳的服装 和一个茉莉花环。已经半夜三更了,可是,博诺亚里仍没有回来。今天,他抛开了 盛满青春激情的酒杯,犹豫不决,不敢进入爱情的天堂。他,没有解除莫杜痛苦的 能力,一切都操纵在尼尔肯托的手里。谁还会往这种胆小鬼的脖子上戴花环呢!   ①法尔贡月为印历的一个月份,相当于公历的2―3月。   博诺亚里把尼尔肯托叫到自己的外面房间里,吩咐管家不准在债务上为难莫杜 凯博尔托。尼尔肯托却说,如果宽容莫杜,那就会有一大笔钱收不回来。大家都会 学他的样,找借口赖帐。博诺亚里不善于争辩,于是骂了起来:“小人!”   “要不是小人,我怎么会到你们这些大人先生家里来谋生呢!”尼尔肯托反唇 相讥。   “小偷!”博诺亚里继续骂道。   “这也是事实。对于那些上苍什么也未赐予的人,当然只能靠别人的钱财过活。”   尼尔肯托心平气和地听了所有骂他的话,最后说:“一位律师先生正在我那里。 这件事我去和他商量一下。如果有必要,我再来。”   博诺亚里决定把弟弟邦希拉到自己一边来。然后,一起到父亲那里去告管家。 他明白,一个人去,什么结果也不会有。过去,为了这个尼尔肯托,他已经和父亲 发生过冲突,而且直到现在,父亲还在生他的气呢。有段时期,莫诺霍尔是最喜欢 大儿子的。可是,现在得宠的却是邦希。所以,博诺亚里就千方百计地拉弟弟一起 去告尼尔肯托的状。   邦希可以说是个非常好的孩子。在这个家庭中,只有他一个人,通过了两个学 科的考试。现在,他正在准备法律方面的考试。邦希发奋读书,夜以继日。是不是 都记在脑海里了,那只有天神才知道。不过,由于太用功了,他的身体日渐消瘦。   在这初春的夜晚,邦希房间里的窗子关得严严的。这位青年人最怕这种冷热交 替的季节。他不想出去呼吸新鲜空气。桌上点着一盏煤油灯。凳子旁边的地板上, 堆着一大摞书籍,桌上也摊了好几本。壁龛里摆着几只装药的瓶子。   邦希无论如何也不愿与哥哥一起去父亲那里。博诺亚里生气地说:“你就是怕 尼尔肯托!”   邦希不回答,默不作声。实际上,他是不敢得罪尼尔肯托的。因为他几乎整年 都住在加尔各答,那里的开支要比家里大得多。所以他已经习惯于讨好这位管家了。   博诺亚里把邦希看成是胆小鬼,一个向尼尔肯托献媚取宠的坏蛋。他骂骂咧咧, 独自一人到父亲那里去了。   莫诺霍尔正在花园里。舒展着身子坐在池塘边一张安乐椅上。旁边坐着的随从, 正在给主人娓娓动听地讲故事。说邻村的一个地主奥基尔・莫宗达尔,在县法院时, 被从加尔各答来的律师反诘得狼狈不堪。在早春夜晚,弥漫馨香的环境中,这件新 闻引起了主人的极大兴趣。   博诺亚里突然在这里出现,破坏了父亲的兴致。他本应事先考虑好要说的话, 还应由远及近,慢慢地提到问题的本质。可是,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截了当地诉 说――尼尔肯托使他们家遭到了损害,笼而统之地说管家是窃贼,以主人家的钱财 喂肥了自己。他讲这些话没有给出任何证据,也不完全属实。尼尔肯托管帐之后, 他们家的财富增加了,管家并没有盗窃。博诺亚里认为,父亲盲目地信任管家,把 整个财产交给他管理,而又不闻不问――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莫诺霍尔当然想过, 只要一有机会,尼尔肯托是会偷拿的。不过,对于这一点,他并没有产生什么反感 和不信赖。因为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了。仆人偷吃残羹剩饭,对于 大户人家来说,是无关要紧的。要是仆人连一点点盗窃手腕都没有,那他怎么能为 主人经管好家产呢!一尘不染的尤迪斯蒂拉①是不能经管产业的。   ①尤迪斯蒂拉,史诗《摩河婆罗多》中,般度五子中的长子,以正直无私著称, 又叫正义之神,意译“坚战”。   莫诺霍尔很不高兴地说:“好啦,好啦。尼尔肯托的所作所为,不是你管的事。 你瞧瞧,邦希就不惹事生非。他用功学习,这样的孩子才有出息呢!”   与儿子谈完之后,奥基尔・莫宗达尔的厄运,再也提不起莫诺霍尔的兴趣了。 他顿时觉得,这春风也毫无用处,照到池塘水面上的月光也很不顺眼。这一夜,只 有邦希和尼尔肯托没有白白度过。邦希关着窗子,攻读到夜半三更;而尼尔肯托则 与律师商量到深更半夜。   基龙灭了灯,独自坐在卧室的窗子旁边。今天,她早早地干完了家务事。现在 只剩下吃晚饭了。可是,博诺亚里一直没有回来,只好等他。莫杜的事情,她没有 放在心上。博诺亚里对莫杜的灾难爱莫能助,她丝毫也不感到遗憾和苦恼。任何时 候,她也不指望丈夫表现出什么特殊才能来。她认为,丈夫的荣誉,就包括在家庭 的荣誉之中。她从来也没有想过,丈夫是公公的长子,自己就身价百倍。她只是想, 我们是哈尔达尔名门望族中的一员!   博诺亚里在外面凉台上踱来踱去,直至深夜才回到自己房里来。也忘了自己还 没有吃晚饭,更没有想到,基龙也一直没有吃晚饭,坐着等他。这是当天对他的又 一沉重打击。基龙挨饿受苦,再次说明自己无能。他一口饭也咽不下去。非常激动 地对妻子说:“我要竭尽全力去保护莫杜。”   基龙看到丈夫这样愤怒,感到惊奇,说:“告诉我,你打算怎样去帮助他呢?”   博诺亚里计划是自己为莫杜偿还债务。可是,他手上却没有什么积蓄。他决定 把自己三支上等猎枪中的一支卖掉,再出售一枚珍贵的宝石戒指。这样,就可凑到 足够的款项。在村子里,这些东西是卖不到合适的价钱的,还会招惹是非,闹得满 城风雨。于是,博诺亚里找了个借口,到加尔各答去了。离家之前,他把莫杜找来, 安慰了他一番,叫他不要担心。   尼尔肯托知道莫杜得到博诺亚里的支持后,对这个渔民更是火冒三丈。地主狗 腿子的欺压,早就使莫杜担惊受怕,现在更是吓得魂不附体了。   博诺亚里刚从加尔各答回来的当天,莫杜的儿子绍鲁普,就跌跌撞撞、气喘吁 吁地跑来了,跪在大少爷的脚下,嚎啕大哭起来。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博诺亚里问道。   绍鲁普告诉博诺亚里:头天夜里,尼尔肯托把他父亲――莫杜送进了牢房。博 诺亚里气得浑身发抖,说:“你现在就到警察局去告尼尔肯托。”   我的天!到警察局去?反对地主管家?一想到这些,绍鲁普就抬不起脚步了。 后来,在博诺亚里的再三催促之下,他才去警察局告状。警察局突然把莫杜放了出 来,而把尼尔肯托和与他同来的几个仆人抓了起来,带到县长那里去了。   莫诺霍尔这下可慌了手脚。为了贿赂,他的钱财没完没了地流入法院和警察局。 他请了一位加尔各答来的律师,不过是刚刚毕业的新手。当然,付给这种才开张的 律师的酬金,可以少得多。但对方――莫杜方面,却请了全县名声显赫的律师,至 于谁付的酬劳,那就不得而知了。结果,尼尔肯托被判处监禁6个月,他上诉到高等 法院,也无济于事,维持原判。   博诺亚里的猎枪、戒指等什物,总算没有白卖出去。现在莫杜得救了,而尼尔 肯托却进了班房。可是,这以后莫杜还能在原来的村庄呆下去吗?博诺亚里安慰鼓 励他说:“你就住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   博诺亚里为什么这样劝慰这位渔民,我不清楚,只有他自己知道。大概是出于 他那男子汉的高傲吧!   大少爷参预了打官司的事,他自己并不打算守口如瓶,加以掩饰。事情的真相 很快就传开了。这消息也传到了他父亲的耳朵里。老太爷通过仆人放出话来――他 再也不愿见到大少爷。博诺亚里也不愿违背父亲的禁令。   基龙被丈夫的行动所震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不愿与长子谈话?把自己 家里的总管关进了监狱,使他在众人面前威信扫地,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那微不 足道的渔夫――   莫杜啊!   事情也确实有些奇怪!哈尔达尔家族已经出过多少大少爷!什么时候没有过尼 尔肯托这类人呢?管家就是承担管理产业的责任!大少爷则是漫不经心地维护家族 的声益。像今天这种不幸事件,过去可从来没有发生过啊!   今天,这个家庭大少爷的地位发生了动摇,也使长媳的荣誉受到打击。现在, 基龙的心里,真正产生了一种轻视丈夫的情绪。过了这么多天,她身上穿的那春季 鲜艳的纱丽,已褪色了。扎在发辫上的茉莉花也羞愧地蔫萎了。   韶光流逝,可基龙还没有孩子。有一回,尼尔肯托根据老太爷的意思,给博诺 亚里另找了一位新娘,打算给大少爷娶个二房。他是哈尔达尔家中的长子,长子可 不能无嗣呀!这件事使基龙很苦恼。然而,她心里明白,她是不能不同意的,这也 是无可指责的事情。因此,她对尼尔肯托毫无成见,只恨自己的命不好。可当时, 丈夫却很气愤,拒绝娶姨太太,揍了尼尔肯托一顿,并与父母大吵大闹了一场。要 是当时丈夫同意了,基龙也不会认为他做得不对。而现在,她倒为博诺亚里忠于爱 情,不顾及家庭,而暗自责备他未尽到男子汉的义务。这种显贵家庭的天职是绝不 能忽视的。他真是太缺乏人情味了,不关心家庭的长远利益,只关心年轻的妻子和 苦难的渔民。   博诺亚里不懂:倘若不遵循陈规陋习,哪怕只有一次,也不会得到宽恕。他是 这个家族的大少爷,就应以大少爷的身份去行事,不能违背这里的传统。这些浅显 的道理,除了博诺亚里,谁都一清二楚。   基龙在小叔子那里,也常发表这些见解,这使邦希很为难。不过,他倒是顶聪 明的,又稳健沉着,只是身体欠佳,消化不大好,稍一着凉,就又打喷嚏又咳嗽。 他听了嫂子的议论,就把自己读的法律方面的书籍放在桌子上,附和地说:   “哥哥这样做,简直是发了疯!”   基龙连忙点头说:“唉,小兄弟!要是你哥哥安分守己,不管闲事,那该多好 呀!可是,他要是闹起别扭来,那谁也劝不了。你说说,我该怎么办呢?”   基龙的想法,与家里其他成员毫无差别,这使博诺亚里特别痛苦。他觉得,妻 子仿佛还是一朵未完全开放的花,非常嫩弱。即使这样,他作为忠贞不渝的丈夫, 虽竭尽全力,也没有赢得她对自己痛苦的了解和同情。倘若基龙与博诺亚里的想法 完全一致,他心灵的创伤绝不会有今天这么严重。   解救莫杜,本是一件极为简单的事情。可是,却招来了打击。对博诺亚里来说, 真是干了一件实实在在的蠢事。与这相比,其他事就根本不值一提了。   尼尔肯托从牢里出来,身体很好,仿佛是刚从女婿家里作客回来,好像什么事 也没有发生似的,又开始了工作。   这位管家明白:要是不把莫杜赶出村去,佃户们就再也不会尊重他了。他倒没 有过多地考虑自尊心的问题。可是,如果佃户们不尊重他,那他就无法工作。为了 了却这件心事,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他开始磨刀霍霍,打算像割草似地把莫杜清除 掉。   这回,博诺亚里没有躲到幕后。他公开对尼尔肯托说,无论以什么借口,也不 应把莫杜赶离故土。起先,他代莫杜还清了债务。后来,虽没有掌握什么真凭实据, 他又到县长那里告了尼尔肯托一状,说他企图欺压莫杜。   许多好心人都开导博诺亚里说,老是闹别扭,发生冲突,说不定莫诺霍尔会与 他继绝父子关系。要是再不收敛,有朝一日,可能会被赶出家门。现在,博诺亚里 的母亲还健在,亲戚中对这件事也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所以莫诺霍尔不想就这件 事掀起一场风波,一直保持沉默。   一天清晨,村民们突然发现,莫杜的家门锁上了一把大锁。他们夜里到哪里去 了,谁也不知道。原来,尼尔肯托见事情越闹越大,不好收拾,就从地主的金库里 拿了一笔钱给莫杜,强迫他携家带口到贝拿勒斯去了。警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也就没有过问。可是,尼尔肯托却故意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莫杜和他的妻子、儿 女一起,在新月之夜,作了迦利女神的祭品,被装进麻袋,沉到恒河里去了。人们 吓得战战兢兢,一般人对尼尔肯托比过去更加敬畏了。   渔民一家消失之后,博诺亚里无可奈何,心情也慢慢平静下来了。可是,在他 的感觉中,这个家再也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曾几何时,博诺亚里是非常喜欢弟弟邦希的。然而现在看来,邦希已非原来面 貌,他是哈尔达尔家族中的一员。再有,他的基龙,她那聪慧颜姿,从青春年少起, 就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灵。可是,她也今非昔比,她也是属于哈尔达尔家族的。 过去,博诺亚里从尼尔肯托那里支钱,给自己心上人基龙买首饰,看到不合适,总 是满脸不高兴。今天,他发现,她并不是自己在诗歌里――从迦梨陀娑直到阿马鲁 和乔尔①等诗人的诗歌里见到的贤慧妻子,她只是哈尔达尔一家中的长媳而已。   ①迦梨陀娑,印度梵语古典文学中享有世界声誉的大诗人,估计生活在3至5世 纪。阿马鲁和乔尔也是梵语文学中的著名诗人,前者生活在8世纪,后者生活在11世 纪。   呜呼!虽然春风仍在习习地吹着,夜雨依然沙沙地下着,可是,未得到满足的 爱情痛苦,却在空虚的心灵中哭泣,徘徊。   每个人所需要的爱,并非一样。许多人从小家庭中得到一点可怜的爱,就心满 意足了。要满足这种有限的要求,对于大家族来说,是毫不困难的。可是,也有另 一种人,并不以此为满足。他们就像未出壳的小鸟一样,对蛋壳里的一小点食物并 不满意,而是啄破蛋壳,挤到外面来,以自己的力量在更大范围内寻找食物。博诺 亚里就属于这种人。他企求以自己的英雄气概,来使自己的爱更有意义。但他处处 都碰到了哈尔达尔家族这堵墙,稍一挪动,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日子,仍像过去一样地消磨,博诺亚里比以前更注重打猎了,除此以外,从表 面上看,再也见不到他生活中有什么特殊变化。像过去一样。他仍到里屋吃饭,饭 后也与妻子聊聊天,直到现在,基龙也还不能饶恕莫杜。正是这个渔民,使自己丈 夫在家中失去应有的地位。基龙一提到莫杜,就言词尖刻,怒气冲冲。她认为莫杜 坏到了骨髓,是个恶魔。要是对他怜悯,就是一种极大的欺骗。她整天喋喋不休地 谈论这些事。有一两次,博诺亚里想反驳一下,刺激刺激她。但他忍住了,没有这 样做,没有火上加油。就这样,博诺亚里维护了他们的惯常家规,基龙感到很高兴。 可是,博诺亚里的内心深处却感到生活失去了光彩,越来越乏味。始终觉得缺少点 什么。   此时,传来了消息――弟媳妇,邦希的妻子怀孕了。全家欢天喜地。基龙对大 家族没有尽到的义务,终于得到了弥补。说不定绍希蒂①女神会大发慈悲,赐个男 孩,而不是女孩呢!   ①绍希蒂:传说中司生育的女神。   谢天谢地,终于生了个男孩。二少爷不但通过了学院的考试,还顺利地经受了 家庭的考验。他本来就是家庭的宠儿,现在更是身价百倍。   大家都抢着抱孩子。特别是基龙,更是一刻也不愿让小孩离开自己的怀抱。她 是如此高兴,乃至把莫杜的可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博诺亚里对小孩的喜爱也是非常强烈的。对任何渺小软弱的生灵,他内心都怀 有深厚的温情和怜悯。每个人的本性中间,上苍都赋予了反本性的东西。不然的话, 博诺亚里这样一个软心肠的人,如此喜爱打猎――枪杀生灵,又如何解释呢!   好久以来,博诺亚里就期望能在基龙的怀里见到小孩,可没有如愿以偿。现在 弟媳妇生了个儿子。起先,他心中不免有几分妒嫉。这只不过是一闪之念。很快这 种昙花一现的感觉就消失了。要不是基龙为了小孩越来越忙,没有顾及丈夫,博诺 亚里本来会更加喜欢小侄子的。基龙与他日益疏远了。他明白,基龙终于得到了内 心渴望的东西。博诺亚里只不过是妻子心灵宫殿的寄居者。主人未出现之前,他可 以占据整个宫殿,谁也不会阻拦他,可现在宫殿的主人来了,他这个寄居者只好放 弃一切,仅仅占用一个安身立足的偏僻角落。基龙对小孩的爱,是那样的深厚,她 那忘我的力量是那样巨大,博诺亚里看到这一点,便暗自摇头,说:“这个女人的 心,我是无法征服的,尽管我使出了浑身气力。”   事情并未到此止步。自从有了这个孩子,基龙到邦希房里去得更勤了。她有什 么迟疑不决的事情,总愿找邦希商量。博诺亚里对这位不长心眼、身体消瘦、面无 血色、弱不经风的胆小怕事的弟弟,更加蔑视了。过去,全家人都认为,邦希在各 方面都比他强,博诺亚里还勉强可以忍受。可今天,他三番五次地感到,在妻子面 前,作为一个男人,他也比不上邦希――这一点,使他对自己的命运和整个世界, 都愤愤不平起来。   大学考试前夕,突然从加尔各答传来邦希得了热病的消息,是否能治愈医生也 没有把握。博诺亚里急忙赶到加尔各答,日夜守候着邦希。然而,他也挽救不了兄 弟的性命。   死亡,把博诺亚里记忆里的一切成见都抹掉了。邦希是自己的弟弟,小时候, 还常呆在哥哥的怀里,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呀!一想到这些,博诺亚里的眼泪就夺 眶而出。   回家后,博诺亚里决定以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来关心侄儿,把他抚育成材,可 基龙不怎么信赖他。妻子认为,丈夫过去对小孩好像漫不经心似的。对丈夫,基龙 老早就形成了一种看法:一般人认为极其自然的事情,对丈夫来说,就可能恰恰相 反――极不自然。全家人都知道这宝贝孩子的价值,懂得他是这个家族的希望。可 是,丈夫却不了解这一点。基龙总是暗自担心,怕博诺亚里敌视的目光,给小孩带 来不幸。由于小叔子去世,基龙又不生育,再也不能指望添个小孩了。所以对这个 孩子像心肝宝贝似的,想尽量免除他的一切灾难。博诺亚里对侄子的关心和爱护, 未被理解,难以按正常的途径表现出来。   在全家人的关怀下,小孩逐渐长大。他取名为霍里达斯。因为过于溺爱和娇生 惯养,霍里达斯长得羸弱不堪,病病歪歪,满身披挂着护身符等驱邪除灾的小物件。 保护人成群结队地整天围着他转。   孩子偶尔也能见到博诺亚里。他特别爱拿伯伯的马鞭玩。一见到博诺亚里,就 “马鞭”“马鞭”地叫喊。博诺亚里有时把马鞭拿到屋外,用力甩得噼里啪拉响, 逗得孩子哈哈大笑。博诺亚里有时还把侄子抱在马上,这时,全家人都会惊慌地跑 出来,把小孩抱走。有时,博诺亚里拿着自己心爱的猎枪给孩子玩,基龙见到也会 立即把小孩领走。可是,霍里达斯对所有这些被禁止的玩耍,倒更感兴趣。因而, 虽有各种阻隔,小侄儿跟伯伯却非常亲近。   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死神又突然接二连三地拜访了哈尔达尔一家。起先,莫 诺霍尔的妻子病故了。随后,正当管家尼尔肯托遵照主人的意思定了婚,准备举行 婚礼的前夕,老太爷莫诺霍尔也去世了。当时,霍里达斯刚刚8岁。临终之前,莫诺 霍尔特别把这位年幼的继承者,托付给基龙和尼尔肯托。但对长子博诺亚里,连一 个字也没有提及。   从箱子里找出来的遗嘱写明:莫诺霍尔的全部财产,都由霍里达斯继承。而博 诺亚里,只是每月可以领取两百卢比的生活费用。管家尼尔肯托是遗嘱的执行者, 他将像老太爷在世一样,承担全部管理职责。   博诺亚里终于懂得,这个家庭,既不会把孩子,也不会把财产托付给他,家中 谁也不会信赖他了。从现在起,他只好仰人鼻息混口饭吃,在一个屋角里了此一生。 他对基龙说:“我不愿靠尼尔肯托的施舍过日子。离开这个家,与我一起去加尔各 答吧!”   “我的天,你说什么啦?”基龙惊讶不已,说道,“这是你父亲的财产啊!霍 里达斯不就是你亲生儿子一样吗。现在把财产写在他名下,难道你为这个生气吗?”   唉!丈夫的想法多么无情无义!竟仇视这不懂事的侄儿来了。基龙是真心实意 地赞成公公把遗产留给孙子的。她相信,假若家产落到丈夫手里,各种流氓地痞, 穷汉渔夫,以及那些不可接触的贱民,都会成群结队来哄骗他,弄得他一文不剩, 使哈尔达尔一家未来的希望――霍里达斯在贫困中挣扎。她认为,尼尔肯托是哈尔 达尔家族财富的忠诚捍卫者。   他会使公公点燃的兴旺之火大放光明,而不会釜底抽薪。   博诺亚里看到,尼尔肯托来到里屋,对每个房间的物件都进行了清点。盛物品 的箱笼也上了锁。最后,管家也来到了基龙的卧室里,把博诺亚里所有的日常用品 都详细作了登记。尼尔肯托到女眷住的里屋,也习以为常了,所以基龙并不回避, 也不感拘束。这时,她抹去了悼念公公的眼泪,帮助管家清点物件。   博诺亚里再也忍不住了,像狮子一样对尼尔肯托吼叫起来:“你从我房间里滚 出去!”   尼尔肯托谦恭地说:“大少爷,我可没有任何过错呀!我是按老太爷的遗嘱来 清点东西的。这一切家什,现在都是属于霍里达斯的呀!”   基龙大吃一惊,暗自说道:“这是怎么回事?霍里达斯,对我们来说,难道是 外人吗?使用属于自己孩子的东西,又有什么害羞的呢?这些东西,我们也不会带 到棺材里去啊!而晚辈们,今天或是明天,还可以用呀!”   博诺亚里对家里的一切都厌烦极了。他觉得家里的地板,像针一样地扎脚;家 里的墙壁,像火一样地刺眼。在这偌大的家庭里,没有一个人能够了解他内心的痛 苦。   有时,博诺亚里也产生过这样的念头――抛开家里的一切,一走了事。可是, 这也平息不了心中的怒火,咽不下这口怨气。他想,自己走了之后,尼尔肯托会更 加肆无忌惮地独断专行。他不能容许这种情况出现。不报复一下,他是不愿善罢甘 休的。他默默自语道:“我倒要看看,尼尔肯托到底是怎样保护家产的!”   博诺亚里信步来到外屋父亲原来住的房间,当时,里面空无一人,大家都到里 屋清理餐具和首饰了。最为小心谨慎的人,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尼尔肯托打开老 主人的箱子,把遗嘱放在外面,没有上锁就走了。这个箱子装着各种贵重物品和票 据。可以说,哈尔达尔一家的主要财产,都集中在这些票据上。   博诺亚里并没有看这些票据的具体内容,不过,他知道,这些东西很重要,如 果少了这些票据,法院的审理就会陷入困境。于是他用手帕,把这些票据包好带到 花园,坐在一棵树下,仔细思索起来。   尼尔肯托来到了博诺亚里跟前,打算与他商量第二天的火葬仪式。尼尔肯托虽 然显得温柔恭顺,奴颜婢膝,但是,博诺亚里却仿佛在他脸上看到了蔑视的神态。 当然,或许本来没有什么,而是他的一种想象。博诺亚里竟突然大发脾气,认为尼 尔肯托就是用这种卑躬屈节的姿态在嘲讽他。   尼尔肯托说:“老太爷的火葬仪式……”   博诺亚里没等管家把话说完,就愤愤地说:“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能这样说呢,大少爷!您是长子,举行火葬仪式当然是您的权利呀!”   “好大的权利!举行火葬的权利!在家里,我什么事也干不了,只有这类事才 找到我的头上。”博诺亚里大发雷霆,“走吧,走吧,别再惹我生气了!”   尼尔肯托讨了个没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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