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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避难承先机 丐侠灵山虚护法   哪知龙门医隐识破他疑兵之计,也自追到江北。维扬郊外林中,几乎当面撞破。 摩伽仙子也觉得有高人在侧,不愿再行逗留,连夜返回仙霞,黑天狐宇文屏已经在 天魔洞内相待。   葛龙骧因须规避龙门医隐父女,时时绕道,迟到两日、偷偷进入天魔洞内,只 听黑天狐宇文屏劝摩伽仙子,同下苗疆,与苗岭阴魔邴浩合练一种绝毒阵法,以备 来日趁正邪双方在黄山论剑之时,暗地发动,而将群雄一网打尽。摩伽仙子却执意 不从,二人几乎吵得反目。   葛龙骧深仇在侧,空自目毗皆裂,因无机可乘,终未敢妄动行事。次日再去, 宇文屏业已与摩伽决裂,拂袖他往;自己踪迹也被摩伽仙子发现,追到洞外。正待 动手之时,柏青青突在半崖乱石之后现身,那一声凄呼“龙哥”,入耳惊心。无奈, 他又施展轻功疾避而去。人虽遁人林中,但心头兀自忐忑不安,暗想自己这心切亲 仇的隐情,柏青青何从知晓。倘误认自己薄情变心,岂不过于伤心气苦,应设法解 释一番才好。   他已探过天魔洞多次,知道另外还有两个秘密出入之口,遂重行潜回,由秘洞 进人。此时恰好摩伽仙子“天魔艳舞”与“六贼销魂妙音”均告失灵,正待弃邪归 正之际。葛龙骧突然发现那名狠毒妖妇黑天狐宇文屏,竟也由另一秘洞进人,并用 千里火摺点燃壁间的几条火药引线;摩伽师徒也已发觉,纷纷竭力扑救。   葛龙骧看她们那等情急,知道火药一爆即将立肇巨灾。心急传警龙门医隐等人, 遂乘摩伽师徒忙于抢救之时,急忙绕往前洞。行经摩伽仙子所居之处,瞥见一个白 磁花盆之中,培着一本九叶灵芝。此芝昔年衡山也产一本,被师傅采来与自己服食, 功力因之增进不少,故而认识。暗想眼看此洞即毁,这类千古难逢的灵药,糟蹋可 惜,遂一把折断,揣向怀中。   等他到达前洞发话报警,柏青青闻声识人,扑将过来,撕下他半幅衣襟。葛龙 嚷知道危机一发,哪里还能纠缠,急忙引导众人,逃出洞外。跟着就是柏青青愤急 过度,吐血晕倒,和天魔洞内火药爆发。   葛龙骧人虽遁逃,但何曾去远,眼看着心上人被自己害得那等瘦骨支离、憔悴 淬可怜神态,忍不住在暗中捶胸生悔,情泪如倾。但此时无颜再出,只得暗暗跟随 众人。直到枫岭关投店,独臂穷神点倒龙门医隐,与天台醉客及谷飞英三人往四外 搜寻等情,葛龙骧均在暗处看得一清二白。而这几位前辈奇侠,也因柏青青沉疴难 救,个个心烦,致未发现他就在附近潜匿。葛龙骧遂找民家寄宿,等到夜静更深, 带着自天魔洞内盗来的那本九叶灵芝,去往柏青青房中。先点了她黑甜睡穴,然后 把灵芝嚼碎,一口一口地哺她服下。   灵芝哺完,眼看着这在榻上横陈的玄衣龙女,葛龙骧不禁又是一阵阵的思潮起 伏。暗想纵然灵药生效,但青妹是病从心起,除非自己露面,不然再好的仙丹灵药, 也不能使此病除根。而且黑天狐宇文屏委实诡诈万端,她又居无定所,此次机缘错 过,不知何日才能再度遇上,是否应该与龙门医隐等人坦诚相见,合力搜诛,但自 己变成这副丑态,青妹一见岂不更为伤心。   他正在百绪纷纭,无法自主之际,突听杜人龙房内已有响动,吓得葛龙骧不遑 多想,轻轻出室,带好房门,便行回转所住民家。次日不知所哺灵芝,可曾生效, 遂潜至众人所居旅店附近打探,恰好碰上独臂穷神柳悟非在店门口装模作样的大发 雷霆,用“七步追魂”掌震大树。   葛龙骧一听柏青青仍未见愈,不由急煞。眼看龙门医隐、独臂穷神等人纷纷再 度出店,搜寻自己,遂等到夜来,再往店中探病,终于中计被众人堵在房中,揭破 庐山面目。   他把别来遭遇,絮絮讲完,众人各均嗟叹不已。   柏青青此时听出葛龙骧对自己依然爱重情深,哪里还有丝毫恨意。看着他冠玉 双颊上的紫黑疮疤,想想他万死一生所吃的种种苦头,好生怜惜,芳心欲碎。遂拉 着爹爹,暗问究应先帮他找黑天狐宇文屏报却杀父之仇,还是应该先上蟠冢山和大 雪山,夺回碧玉灵蜍及找寻千年雪莲,为他恢复容貌。 mpanel(1);   龙门医隐对葛龙骧拈须笑道:“贤侄连脱大难,反悟前因,可喜可贺!令先尊 葛大侠昔年与我等均是旧识,故人有子,更足欢愉!不管论情论理,当然是先报仇 为是。但宇文屏纵横江湖这多年来,就没听说过她住在何处。海外孤岛之上,把昔 年恶迹败露;仙霞岭天魔洞内,又劝说摩伽仙子不成。她自知奸谋恶行一齐败露, 必然越发深藏,天涯之大,一时还真无处寻找。不过后年黄山论剑,我料她必与苗 岭阴魔邴浩联手同来,那时葛贤侄的恩师不老神仙,与冷云仙子的功行也满。三曹 对面,了结恩仇,岂不更好?贤侄生母之存亡下落,大概除你恩师之外,别无人知。 他此时功行正在紧要,不能惊扰,故也只好留待后说。   “至于贤任复容之事,东海神尼觉罗大师所说的两样灵药奇宝,其实仅需千年 雪莲一样。那碧玉灵蛛,因我已有用千岁鹤涎及朱藤仙果所炼灵药,足清百毒,可 以代替。但此宝既系青衣怪叟邝华峰自悟元大师手内夺去,也应取回。何况飞英侄 女还要找那朱砂神掌邝华亭报杀母之仇,所以蟠冢之行,势在必去。但目前所急, 却还在那千年雪莲,因此物虽听说大雪山中有产,但极为稀少难寻。而西藏去此, 更是迢迢万里,似应早为之计呢。”   葛龙骧知道龙门医隐所说,均是实言,那黑天狐一时确实很难找到。正待称是, 独臂穷神已行说道:“老怪物此言正合我意,我们分道而行。你带着你女儿和葛龙 骧,上西藏大雪山去找那千年雪莲;老化子和老酒鬼等四人,上蟠冢山找邝家两个 老怪,夺回碧玉灵蜍,并为谷姑娘及老化子的和尚朋友,报仇雪恨!”   老化子转面对葛龙骧道:“你在大碧落岩,被缪香红震落到海中以后,老化子 为卜你休咎,远上衡山。你师傅正在坐关用功,未曾见面,但已预留柬帖一封。说 是数定于天,但由心转;为人吉凶祸福,只系于方寸一念之间。你只要处处谨守师 门规戒,纵遇极大艰危,亦当无碍,否则死不足惜等语。义正词严,垂诫甚深,老 化子现还保存在此,你拿去看来。”   葛龙骧接过师傅柬帖一看,不由汗流夹背。自忖当时崂山万妙轩内,若不是自 己姑母冷云仙子所赠的莲宝清心,一坠欲海,岂非万劫不复?他越想缪香红当时那 种销魂阵仗,越觉惊惧;一个失神,竟把桌上一杯热茶碰翻,连手中柬帖也被溅湿 了半边。   葛龙骧正觉失态,忽然瞥见柬帖上被茶水所溅湿之处,突又显出淡淡几行字迹, 仔细看完,不觉大惊,急忙递与龙门医隐。龙门医隐看完以后,竟把柬帖撕得粉碎, 偏首沉吟,半晌无语。   独臂穷神被他们这种神态,弄得生疑,忍不住地问道:“老怪物不要装出这副 怪相,诸一涵又在那柬帖之上,弄了什么鬼了?”   龙门医隐长眉一扬,向他笑道:“老化子的火燎脾气,几时才改?诸一涵因从 先天易数之中算出,有人要趁冷云仙子坐关练功其间,去向冷云谷中滋扰生事,想 请你我觅人前往护法。我正在发愁我须携葛龙骧及青儿远赴西藏,余兄又须护持谷 侄女往报杀母之仇,只有你这老化子可以分身前往冷云谷内护法。但你哪里肯放着 这些热闹节目不加参与,而到冷云谷去守株待兔呢?”   独臂穷神怪眼一瞪,哈哈大笑道:“老怪物怎对老化子耍起这套激将法来,换 个别人,老化子自然不管这种闲事,但诸一涵、葛青霜二人,又当别论。老化子自 告奋勇,带着我这不长进的徒弟,跑趟庐山,一方面为葛青霜护法,看看究竟是些 什么山精海怪,到冷云谷去撒野;一方面这杜小鬼武功太差,不找个机会好好传他 几手,他日黄山赴会,跟去岂不丢人。再者老化子觉出四恶双凶,武功俱非昔比; 我自身放下多年的两套功夫,也想藉此守护期间再练它几遍。只是我有个条件,你 们若是遇上,四恶双凶,动手之时,可不许杀光,总得给老化子留一个。尤其是那 冷面天王班独老贼,好让我替三个和尚朋友,索还血债。老化子说走就走,葛小鬼 你把你在海外听来那段昔年隐情,详细写明,老化子与你带交葛青霜,使他们这对 无辜被人拆散的夫妻立可消除二十来的误会,而和好如初了。”   葛龙骧忙命店家拿来文房四宝,把卫天衢所说当年隐事,及苗岭阴魔订约后年 中秋,在黄山始信峰头论剑较技之事,详细写明,并请冷云仙子派白鹦鹉雪玉,转 禀恩师。独臂穷神等他写完,揣好书信,便携同小摩勒杜人龙,向众人告别,飘然 自去。   天台醉客余独醒目送独臂穷神柳悟非与小摩勒社人龙二人去远,向龙门医隐笑 问:“柏兄方才所说可真?难道真有这等不开眼之人,敢去冷云谷中生事么?”   龙门医隐皱眉摇头答道:“方才龙骧无意碰翻茶杯,溅湿笺纸,突然显出诸一 涵所留隐书字迹,我便知定与老化子有关。幸而龙骧机警,即将笺纸递过。果然诸 一涵虽然人在坐关练功,却仍悬念昔年好友,闲中偶以先天易数-一占算,竟算出 老化子在今年春夏之交,有一场极大凶险,他为人过分刚强,若与明言,决不肯信, 故特隐书笺纸之上;倘你我能够发现之时,务必预为代其安排趋避之策。我睹柬之 后,想来想去,只有庐山冷云谷与尘寰隔绝,而葛青霜昔日仗一柄青霜剑镇压武林, 所树声威,比诸一涵还称难缠,决无任何人敢持虎须,去向她那里生事。所以才编 造了那套谎言,骗老化子坐镇冷云谷中,虚为葛青霜护法。”   先还以为老化子出了名的鬼怪精灵,恐怕骗他不过,哪知老化子大概是想借此 机会摒绝外缘,重新练他昔年练而未成的‘擒龙手’法,竟而欣然自告奋勇,这倒 省了我不少唇舌。而老化子在冷云谷内,料来也可高枕无忧,把诸一涵所卜的那场 凶险安然躲过。至于我等行程,我想青儿病体初愈,尚不宜即作剧烈争斗,想带她 和龙骧,先赴西藏大雪山,找寻龙骧复容所需灵药‘千年雪莲’。余兄与飞英侄女 拟请暂在中原各省,随意行道,主持正义;并暗察诸邪,有无其他阴谋诡计,同时 也为飞英侄女增长江湖阅历。等明年此际春暖花开,彼此再在汉中附近各留暗记相 晤,同上蟠冢。合五人之力,斩那朱砂神掌邝华亭,与夺回碧玉灵蜍总可有望。不 知余兄意下如何?”   天台醉客余独醒点头赞好。小侠女谷飞英虽然恨不得一下飞上蟠冢,但也深知 师傅一再叮咛仇人厉害,这邝氏双凶定不好缠。若无这些师叔及师兄师姐们相助, 光凭自己掌中一口前古神物“青霜”宝剑,恐怕难得成功。再说葛师兄原来那样一 位风神潇洒人物,与柏师姐的绝代容光,正好相配,如今弄得这副模样,虽然暗察 柏师姐依然妙目流波,无限关注,毫未生嫌,但连自己局外人都觉得有些美中不足, 也实在应该让他早日复容。何况仇人声望那么高,更想不到昔年所害之人,有女拜 在冷云仙子门下,业已艺成,蓄意报仇。最迟到黄山论剑之期,总可恩仇了断,此 时急它作甚,遂亦含笑不语。   龙门医隐见她脸上神色连变,已知其意,含笑和声说道:“飞英侄女,我知道 你心切报仇。你葛师兄还不是和你一样,十九年血海沉冤,与黑天狐宇文屏不共戴 天。但目前时机未到池只有暂时忍耐。蟠冢山邝氏双凶,武功绝伦,尚在崂山四恶 以上,凭我们五人,胜是必胜,要想定能制其于死地,则尚难断言。这一载光阴, 盼你向你余师叔不时虚心求教,增强本身功力及江湖经验,以望到时可以如愿以偿。”   谷飞英庄容受教。柏青青因情郎复生,灵药祛病,心中更无半点忧郁,容光焕 发,高兴已极。一面整顿行囊,一面与谷飞英殷殷话别。葛龙骧见她毫不以自己目 前的丑相为嫌,虽然当着众人,无法互相温存,但眉梢眼角,依然流露昔日天心谷 内的那种款款深情,不由深悔自己先前误以世俗之见,害得她白吃了不少苦楚。   午饭用过,结算店账,彼此在镇头握别。龙门医隐带着葛龙骧及柏青青,横穿 大漠,西奔大雪山。天台醉客余独醒则因反正无事,索性与谷飞英再往南游,一览 八闽百粤山水之胜。   大雪山有二,一西康省内,另一即系今日所称之喜马拉雅山,以其终年积雪, 故有是名。龙门医隐一行所趋,系属后者;由福建仙霞直奔西藏,恰好正是横贯中 国版图。路途之远,可以想见。为了节省无谓精力消耗,三人遂备购健马代步。柏 青青与葛龙骧二人,虽然向来未有乘骑经验,但那样一身的轻功内力,数十里路程 跑过,也已控制自如。   柏青青一鞭在手,催马急驰,身上的玄色披风向后飞飘,猎猎作响,心情简直 愉快已极。一面与葛龙骧并辔扬鞭,一面向龙门医隐撒娇说道:“爹爹真好!肯带 我和龙哥逛越西藏。但那‘雪莲’。我不是听说陕甘康新一带的高寒山上均有出产, 怎的非西藏不可?同样是一朵花儿,够不够得上千年之久,又怎么样看得出来呢?”   龙门医隐笑道:“青儿怎还这等稚气,万里长途,若像你这样急跑,不到一半, 马便累死。此事又无时限,等于作越壮游,何必如此性急。那‘雪莲’形状如莲, 生在高寒雪地之中,色作纯白;但若年逾千载,花瓣四周,即微呈淡红,莲心亦可 能结实。陕甘康新一带所产,多系普通雪莲,仅能作为祛热清心之用。至于‘千年 雪莲’,最好是‘雪莲实’,却真能有生死人而向白骨之功。倘能如愿到手,龙骧 颊上疮疤即可揭去;用‘千年雪莲’和我自炼灵药捣烂敷治,便能复原如初,与原 来皮色长得一模一样,不会再留半丝痕迹的了。”   柏青青闻言侧顾葛龙骧,见那脸上戴的那副面具,高鼻厚唇,极为难看。不由 问道:“龙哥,你不是说一共得了三副面具,怎不挑副好看一点的带呢?”   葛龙骧哑然失笑,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递与柏青青叫她自看。柏青青打开一 看,原来另两副面具,一系丑妇,一系老人,均为人皮所制,栩栩如生。   龙门医隐要过那副老人面具,向柏青青笑道:“此物制作甚精,我们各带一副 在身,或有用它之处也说不定。还有一事,你与龙骧二人必须注意,就是那崂山四 恶,向来睚眦必报。此番巢穴被焚,追魂燕缪香红死在青儿刃下,班独重伤之后, 又中青儿透骨神针,可能难活。但童子雨在逃,我料他必往寻四恶之中武功最高的 逍遥羽士左冲,商量报仇之策。漫漫长途,哪里均可能遇上。彼此怨毒太深,一旦 下手定然极辣。左冲功力与我当在伯仲之间,你二人合手对敌童子雨,想来也可应 付。所虑的就是他们不来明斗,而用暗箭伤人,所以必须朝夕小心,丝毫疏忽不得!”   葛龙骧身经多次大难,业已深知这江湖之中处处鬼域,自然恭谨受教,柏青青 却未多加理会。   因葛龙骧所带那副人皮面具,委实丑怪难看,单人行道江湖,原无所谓,这一 与龙门医隐及玄衣龙女并辔同行,一个是须眉人画,一个是姿态如仙,他夹在当中, 未免太不相配。遂由柏青青改用一块黑绸,替他开好口鼻等处气孔,蒙住下半脸。 果然剑眉入鬓,凤目重瞳,又恢复了当初的英俊本相。   长途漫漫,无事可表。惟走到川康边境的洪雅县处,却碰上了龙门医隐二十年 前的一位江湖旧友,铁掌神刀辛子寿。相见之下,把臂言欢,才知道这辛子寿现在 身为四川成教镇边镖局的副总镖头,因镖局近日接了一笔买卖,客人所保的只是一 只尺许方圆锦盒,但声明价值连城,愿出极重酬劳,把此物送到那康定城内的指定 之处。镖局本来最怕保这种红货暗缥,但主顾上门,又不能不应,只得无可奈何地 接纳下来,由成都到康定,路虽不远,因这西疆康藏一带,人品极杂,素称难走, 乃由副总缥头带领两名武功较好的得力缥师,亲自运送。   哪知才到川康边境,路上不知怎的走漏风声,一明一暗已遇上了两次凶险。虽 然辛子寿的“五虎断门刀”法异常精妙,苦斗之下战败来贼,幸保红货未失,但一 名嫖师穿云燕袁雄的左臂,已然挂彩负伤。眼前一入川康边境更是吉凶难测。   铁掌神刀辛子寿身膺艰巨,正在洪雅县的一家酒楼之内借酒浇愁,突然碰见龙 门医隐柏长青这样一位睽违廿年的老友,再一问知欲往西藏,康定正好顺路,更由 不得的喜心翻倒。老哥哥长,老哥哥短的,一再要求龙门医隐等三人结伴同行,他 好托庇照应。等一到地头把责任脱卸之后,回转成都,也将辞掉这副总缥头职务, 归隐故乡,以乐天年,决不再在江湖之中,向刀头舔血。   龙门医隐柏长青是故人情重,葛龙骧与柏青青则年轻喜事,况且这路上也着实 闲得无聊。康定又是旅程所经,并未绕路,遂均慨然应允。这一来,铁掌神刀辛子 寿宛如吃下了一剂清凉药定心丸,烦忧尽去,笑逐颜开,与龙门医隐不住倾杯,互 道多年契阔。   翌日启程,不远便入西康境内。慢说是葛龙骧柏青青阅历甚浅,就连龙门医隐 闯荡江湖甚久,昔年足迹所经,也仅到川边而止,康藏等地仍是陌生。倒亏得有这 位镇边镖局的副总镖头,不住地指点山川形势,解说风土人情,使柏、葛等三人增 进了不少的西陲知识。   至于那随行的两位镖师,一叫穿云燕袁雄,一个叫大力金刚孟武。虽然副总镖 头已然暗地告知,柏长青等三人均为绝世高手,但因袁、孟均是川滇人氏,平生足 迹未履中原;武林十三奇之名,虽有所闻,心中总有几分不服。这样一个糟老头子, 一个文弱书生,和一个红妆少女,纵然会上几手武功,也决不会有什么大不了得。 但副总镖头对人家那等恭敬,却是事实。只得憋在肚内,准备万一前途有事之时, 倒要看看人家有些什么惊人艺业。   又走一程,路径突然险恶,须从一片丛林之中穿越而过。龙门医隐远远望见林 口驿路中心,黑忽忽的置有一物,方在与辛子寿指点之时,柏青青目力特强,已先 向葛龙骧叫道:“龙哥!你看前面地上,一个好大的木鱼!”   辛子寿闻言大惊,催马往前,果然那林口地上之物,是个绝大的铁铸木鱼。不 由在离铁木鱼两丈之处,勒缰住马,愁眉深锁。   这时身后五人,也已纷纷赶到。龙门医隐笑向辛子寿问道:“这西陲高人,愚 兄知道的太少。看贤弟这般神色,这铁木鱼主人,可还来历不小么?”   辛子寿面色一整,刚待答言,那大力金刚孟武,已抢先说道:“老爷子!这只 铁木鱼威镇青川康藏,无人不知。它的主人是个凶僧,就指这铁木鱼为名,自号铁 鱼罗汉,膂力极强。这铁木鱼重有千斤,他背在背上,却如同无物。是这西陲一带, 第一号的剧寇大盗,着实扎手得紧呢!”   柏青青早已看出孟、袁二人,不信服自己父女及葛龙骧,闻言笑道:“孟镖头, 你外号既叫大力金刚,力气当然甚大,何不把这铁木鱼替他搬开,和尚来时,不管 有多扎手,我全替你打发如何?”   大力金刚孟武生性颇暴,膂力也委实不弱,听柏青青说完,一声不响,翻身下 马走到铁木鱼近前,蹲身猛运功劲。哪知凭他用足力量,仅能把那铁木鱼掀起半边, 要想整个端起,哪里能够?不由羞了个面红耳赤,又不好意思放手,就这刹那之间, 额上已见汗珠。   葛龙骧知他难以下台,催马上前,向孟武笑道:“孟缥头,这东西就算搬在路 边,仍是惹厌,我来帮你把它丢得远点。”说罢,马鞭一挥,恰好缠住铁木鱼一端。 随手一抖一甩,那么重的铁木鱼,便如弹丸一般,飞出八九尺远,“轰通”一声, 坠入路畔草中。连大力金刚孟武的身形,还被葛龙骧这一甩余力带得向前踉跄了几 步,才得站稳。   这一来,袁、孟二人才由不得死心塌地信服人家,果然身怀绝艺。   铁掌神刀辛子寿,在马上呵呵笑道:“孟缥头,你这该信我……”   话音未了,林间传出一声极为洪亮悠长的:“阿……弥……陀…… 佛……” 众人夹眼看去,从林中慢慢走出一个矮瘦僧人,一见铁木鱼被人甩至路旁,面色微 变,双睛炯炯,向众人电扫一遍,对辛子寿沉声道:“辛子寿!何人斗胆,动佛爷 铁木鱼法器!”   老镖头涵养再好,也受不了他这种倨傲神色。何况身畔还有极硬靠山,遂也一 声冷笑,方待答言,左侧林中,突然又传出一阵银铃似的语音说道:“老伯伯,你 要肯送十两银子给我娘治病,这个坏和尚我替你打跑好么?”   人随声出,竞是一个十四五岁的青衣少女,手中握着一支似钩非钩、似剑非剑 的奇形兵刃。   葛龙骧见这少女竟似比谷飞英还要年轻,虽不如柏青青那样美绝天人,却也颇 为清秀。自己方才甩那铁木鱼时,已然试出虽无千斤,也足有七八百斤以上。由此 推测,凶僧铁鱼罗汉终年背负此物,身材必然高大,但现身之时却得其反。葛龙骧 何等行家,知道凶僧瘦矮,而长年用那极重之物,内家气功必然不弱,不由替那少 女担心。刚要回头请命,由自己出战,却见龙门医隐目注少女手上奇形兵刃,似有 所思,遂未出口,暂观其变。   那铁鱼凶僧,在西陲纵横多年康遇敌手,气焰极高,今天不但铁木鱼被人甩开, 辛子寿并还丝毫未露怯意。又从林中出来这样一个年轻少女,言语之中,根本就没 有把自己看在眼内,不由愤怒 已极。但凶僧也颇识货,看眼前诸人,个个神色沉 稳,知道今天有 异寻常,可能遇上劲敌。遂把刚才因愤怒浮散的真气,重新暗暗 凝 炼调匀不理青衣少女,仍对辛于寿,冷说道:“辛子寿?你昔年是 佛爷掌下 游魂,今日有何人撑腰,竟敢如此放肆!佛爷法驾素无空 回,还不快将那盒红货 献上,赶快逃命!难道就仗着这乳臭未干的 小丫……”   凶僧嘴里小丫头的“头”宇还未出口,青衣少女的剑光打闪,已到临头,口中 娇叱一声:“休得无礼,贼秃看剑!”   铁鱼凶僧名下无虚,果然功力不弱,眼看青衣少女那支带钩长剑临头,不但不 退,反而欺身进步。左掌一拂剑背,右掌“野渡横舟”,照着青衣少女腰腹之间, 一掌砍去。   青衣少女这种凌空下击,本是武家大忌。因为身在空中,转折变化终较不便, 故除练就七禽身法,或确知功力胜过对方之外,全身切忌凌空。此时青衣少女就是 吃了低估敌人之亏,一剑刺空,兵刃又被凶僧左掌领至门外,这拦腰一掌,本甚难 躲,幸而她轻功极妙,顺着凶僧那一拂之势,“巧燕翻云”,连身疾滚,算是恰好 躲过。但凶僧指风余劲,仍然扫得后腰,隐隐作疼,落地之后,不由两朵红云,飞 上双颊。银牙一挫,奇形长剑振处,剑花错落,柔身再进。铁鱼凶僧也想不到这青 衣少女身法这妙,居然躲过自己这一招“野渡横舟”,见她不知好歹,挺剑进扑, 不由哈哈一笑,挥掌接战。   葛龙骧细看青衣少女所用剑法,似是“查家钩”法与“奇门剑”法揉合而成, 虽颇纯熟,但显然尚非铁鱼凶僧之敌,正想设法接应,龙门医隐也已想起青衣少女 来历突然高声喝道:“双方住手!”   这一声晴空霹雳,震得在场诸人,心神皆悸。铁鱼凶僧入耳便知这是内家神功 “狮子吼”,倘练到极致,对方著功力稍差,就这一吼,便足制人死命。慌忙停手 跳出圈外,不住打量龙门医隐,兀自猜测不出这是何等人物,心中惊疑不定。   龙门医隐并不理他,却向那青衣少女柔声唤道:“荆姑娘回来!”   青衣少女也极诧异,走到龙门医德身畔,睁着一双大眼问道:“老伯伯!你怎 么知道我姓荆呀?”   龙门医隐微笑不答,回身问辛子寿道:“辛贤弟,这铁鱼和尚平素行为如何?”   辛子寿正色答道:“此人略嫌凶暴,手上血腥极重。但有一点好处,就是从来 不范淫戒。”   龙门医隐点头说道:“就看此一端,龙骧你去断他一臂,放走算了。”   铁鱼凶僧一听,这不简直把自己当做俎上之肉,任人宰割,正在怒火冲天,对 方那用黑巾蒙住半面的少年,业已缓步走出,对自己微笑说道:“和尚,你不是要 查究甩你铁木鱼之人么?那正是在下所为。方才我又领命断你一臂示儆,少不得又 要冒犯大师傅了。”   铁鱼凶僧端的久经大敌,知道对方是故意激怒自己,哪肯上当,双掌在胸前一 合,把盛气渐渐抑平,缓缓说道:“朋友,年纪轻轻,何必逞口舌之利,你就准知 道佛爷不能超度于你?”   他默察形势,对方共有七人,除铁掌神刀辛子寿昔年会过以外,其余多不识。 看神情个个好手,就连方才与自己对敌的小姑娘,也颇不弱;那作内家狮子吼的老 者,更不必提,所以心中早已打好先伤一个算一个的主意。话音刚落,不等葛龙骧 立招开势,一掌业已当胸砍到!   葛龙骧先前看他与那姓荆青衣少女动手之时,已把凶僧实力估好,胸有成竹。 明明见掌风已到胸前,依旧毫不理睬,倒负双手,笑吟吟地向凶僧说道:“葛某初 到西睡,远来是客。常言道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先让大师傅一掌。”   铁鱼凶僧哪里肯信,想想自己夙以硬功自负,这一掌少说些也 在五百斤以上, 体说是血肉之躯,便是块生铁也将打扁。蒙面少年看去年岁甚轻,纵然练成了金钟 罩、铁布衫之类护身横练功力,也 不能如此托大,莫非其中有诈?凶僧心内生疑, 恐怕上当,手下自然略慢。但等指尖已沾敌衣,对方还是笑吟吟的不闪不避,凶僧 不由怒极,“哼”的冷笑一声,掌心突然加劲往外一登,“小天星”内家重掌业已 发出。等到这一掌打上,只觉得对方肌肉,随着自己掌力 微微一软一吸,便将自 己内劲化却三成以上,然后人如柳絮随风一般,轻轻飘出两丈多远。   铁鱼凶僧哪里知道葛龙骧贴身穿有“天孙锦”那种稀世奇珍,慢说是他,崂山 大碧落岩追魂燕缪香红的虎扑双掌,也不过仅能使得葛龙骧略受震伤而已。他只奇 怪自己劲力虽被对方化去几成,但这一掌依然打实,怎的却会毫无伤损。   葛龙骧身形落地,注目凶僧那等惊疑神态,不由微微一笑,剑眉双挑,朗声说 道:“葛某一掌已然让过,大师傅你杀孽众多,血腥太重,留神右臂!”话完,人 起。他与那荆姓少女竟用的同一招术,也是从半空向凶僧当头扑下。   铁鱼凶僧不知葛龙骧从独臂穷神柳悟非之处学来的‘龙形八掌’,最拿手的就 是腾空攫拿,夭矫变化,一时好胜心起,暗忖你既想以方才青衣少女所用招术找回 场面,我也照样以原式应敌,倒要看你怎样断我右臂。   主意方定,疾风人影已以当头,凶僧果然仍是左掌一领对方眼神,右掌拦腰横 砍。哪知左掌刚刚拂出,葛龙骧右掌一沉一转,反走内圈,轻轻兜住左臂,往外一 格,凶僧半身顿觉酸麻,门户全开。一声“不好”犹未吼出,葛龙骧半空中忽的转 身,“神龙掉尾”,左掌正好反切在凶僧砍来右掌的肘弯之处。“咔嚓”一声,肘 骨立折。龙骧双足再趁势在他肩头往后一蹬,铁鱼凶僧狂吼一声,身形摔出七八步 远。葛龙骧却借这一蹬之力,仍旧落在先前原位,意态悠闲,若无其事。   铁鱼凶僧也真硬扎,倒地之后,随即跃起。他自知肘骨已断,用左手捧住断臂, 脸上也已擦破,血迹殷然,钢牙紧咬,神色狞厉,恨声说道:“小辈留名!佛爷今 日技不如人,失招落败,要杀便杀。否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你我后会有日。”   葛龙骧微笑说道:“动手之前,已先向辛老前辈问出,你平昔嗜杀,手上血腥 太重,才奉谕断臂示儆,望能从此回头。你若真的不服,我名葛龙骧,衡山涵青阁、 洛阳龙门山天心谷两处,均可找我。”   铁鱼凶僧闻言,把满含怨毒的目光,又朝葛龙骧死盯几眼,手捧断臂,回头向 林内走去。   龙门医隐等凶僧去远,向铁掌神刀辛子寿微喟说道:“武林之中就是这种恩怨 纠缠,何时能了?明明知道像这等凶僧,最好当时杀却,免留后患,但既为侠义, 总不能不予人以自新之路。看他临去怨毒神情,绝难悔悟,从此又将多事。”   说完他又回顾青衣少女笑道:“姑娘手中吴钩剑,在我心目之中还想不起有第 二人用此,只记得昔年甘新之间,有一位以轻功提纵术独步江湖,人送美号‘神行 无影’的荆涤尘荆大侠使用此剑。不知与姑娘是一家么?”   青衣少女眼圈微红,盈盈欲泪,低声说道:“那是我爹爹,五年前已经去世。 老伯伯既与我爹爹相识,不知怎么称呼,侄女也好拜见”   龙门医隐持须叹道:“昔年老友,不想已作古人。老夫柏长青,贤侄女不必多 礼。方才闻道令堂有病,老夫尚明医道,你现居何。处,领我前往一观。”。   青衣少女一听,面前这位老者不但是爹爹旧识,并还是武林大侠,当代神医。 不由喜出望外,改口下拜道:“侄女荆芸,叩见伯父”。   龙门医隐含笑命起,并予引见众人。柏青青甚爱这荆芸天真活泼,姊妹二人一 会儿就好得蜜里调油般,手携手地往荆芸所居之处走去。   荆芸之母,当年亦系南疆有名侠女,因夫妻二人性皆嫉恶如仇,对头结得太多, 晚年看透江湖险恶,遂携女隐居到这川康边境。荆涤尘天年一到,撒手归西,就抛 下这母女二人相依为命。荆芸之母患有风湿之疾,时发时愈。这几天病得极为厉害, 附近又无名医,荆芸要想远出求医,又不放心母亲一人在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她们所居,就离那片丛林不远。葛龙骧用马鞭甩那铁木鱼时,声音甚大。荆芸 悄悄跑来,听出凶僧拦路劫缥,仗着家传武学,想帮着镖客把和尚打跑。那知和尚 扎手,仗义不成,反而几丢大人。龙门医隐看出她所用兵刃身法,想起昔日故人, 命葛龙骧上前换下。荆芸一旁观战,见这蒙面少年也并不比自己大几岁,那狠的凶 僧,竟然不堪一击,心中不由艳羡不已。   她天性爱武,再与柏青青一见投缘,越发坚定了非磨着龙门医隐把自己收为弟 子之念。   到得她家,龙门医隐与荆母,本系当年旧识,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感慨唏嘘。 风湿之症,本难速愈;龙门医隐为荆母施以针灸,并留下丹丸,告以两月之后,当 可痊愈。   荆芸见龙门医隐着手成春,母亲病势当时便见减轻不少。高兴之余,偷偷把心 事向母亲一说,荆母当然赞成。母女二人苦求之下,柏青青再在一旁推波助澜,龙 门医隐只得点头应允,当下便传了荆芸一套掌法及内功口诀。告以自己有事藏边大 雪山,她母病未愈,不能随去,可在此习练所学,等雪山之行转来,再带她母女二 人,移住洛阳龙门山天心谷内。   荆芸虽然新交柏青青这样的闺中好友,不舍分离,但格于母病,也只好唯唯应 命,含泪而别。   铁掌神刀辛子寿所保红货,有这等能人同行,自然平安送达康定城内。镖货交 卸之后,辛子寿一身轻松,以酒酬劳,与龙门医隐等人酒楼买醉。席间龙门医隐劝 他,须知江湖之中能人辈出,这大年纪,已如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应该见好即收, 不必再行置身江湖锋镝。辛子寿竭诚接受,说是自己早有此心,定然不负龙门医隐 一番谆谆好意。酒闹人散,辛子寿率领袁雄、孟武回转成都,龙门医隐等三人则仍 策马西行,直奔西藏。   大雪山横障西藏南疆,幅员辽阔。龙门医隐等人入境后,那亘古不化的积雪主 高峰,即已遥遥在目。龙门医隐率领葛龙骧及柏青青,在离山脚不远的一处镇集之 上,投店住宿,置办人山所用干粮及御寒用具,井买来不少药材,熬炼丹药。   柏青青不由诧道:“爹爹,你背后那只药囊之内,什么样药没有,怎的又要炼 药作甚?”   龙门医隐笑道:“大雪山山岭重沓,浓云迷漫,冰雪纵横,气候极冷。千年雪 莲又是罕有之物,不知要入山多深多久,才希望寻到。所以特炼些耐寒灵药,以备 不时之需。这种雪地冰天之内,马已无用,就寄养在店内,等回程之时,仍可代步。 好好休息一宵,明天就该一尝苦寒滋味了。”’   次日三人裹粮入山,这山果然险恶荒寒,体说人迹,连一般生物俱极罕见。一 连多日,哪里找得到什么千年雪莲半点踪影。   这时入山已深,千万年来不融的冰雪积威,天气冷得裂肤堕指,嘘气成冰。葛 龙骧觉得为了自己复容之事,累得心上人及她老父受此苦楚,着实过意不去。几次 劝说作罢回头,柏青青哪里肯依,反而嗔怪他不懂人生情趣。不但万里风尘仆仆西 来,断无空手而回之理,就是领略一下这西睡绝峰,雪窖冰天的特殊风味,也增加 不少见识。   柏青青边说边走,突然指着右前方的冰崖绝壁,一声欢叫道:“爹爹!看那崖 壁冰缝之间,长着的那朵白色大花,不就是我们要找的千年雪莲么?”   龙门医隐随柏青青手指之处望去,果见那崖壁的冰缝之间,长着一朵其大如碗 似莲非莲的白色大花。但那花离地约有六七丈高,足下又是冰雪,再好轻功也难纵 上。何况一边是冰壁千仞,一边是绝壑无底,稍一失足,便无生理。不由踌躇说道: “那花倒确是一朵雪莲,不过花向上生,是否已有千年,不采到手时,无法看出。 花生绝壁,离地太高;冰雪非土石之类,又不便用壁虎功、游龙术之类功夫,攀援 而上。此花最忌五金之属,更不能用暗器去打,怎样搞它下来,倒真煞费思索呢!”   柏青青暗估在场三人轻功老爹在冰雪之上大约能纵五丈,葛龙骧和自己则拼尽 全力最多四丈左右,那花长在六丈以上,怎生摘取?寻思片刻,眼珠一转,忽有所 得,向龙门医隐道:“爹爹,女儿倒想了个笨主意在此。你用‘大力金刚手’把我 甩上半空,然后我再借力纵身,预料当可离花不远,再给它来一劈空掌,不就下来 了么?”   龙门医隐点头说道:“你这主意倒真不错,不过周围地势太险,如此做法,万 一失手,却不堪想象呢。”   葛龙骧也接口说道:“青妹不可冒失,要试还是让我来试。”   柏青青小嘴一撇,白了一眼说道:“论别的拳剑招术,你或许真能胜我一筹半 筹;但若论轻功,我并不逞多让人家想好主意,要你来试作甚,爹爹快用大力金刚 手,朝上甩我一下。”   柏青青绝世风神,这一佯嗔薄怒,另有一种醉人风韵,葛龙骧竟然看得痴痴无 语。   龙门医隐知道自己这宝贝女儿,只要主意一定,任何人都难以扭转,只得让她 冒险一试。遂用右手抓住柏青青后腰丝绦,左手扶住肩头,潜运功劲,口中说了声: “青儿留神外侧绝壑,爹爹送你上去了。”说罢,右手内力一发,柏青青的娇躯, 便知一支急箭一般,往上蹿起约有三丈。她趁龙门医隐这一甩余力未尽之时,猛又 施展轻功绝技“海鹤钻云”,双掌端平,齐胸下压,左脚再在右脚面上一借力,果 然又行拔起两丈多高,离那冰缝之中所长雪莲,业已不足八尺。   柏青青竭力提气,凌空发掌,那雪莲果被劈空劲气击断。柏青青身形落地之时, 恰好把那坠下的雪莲接到手中,喜孜孜地向龙门医隐把手一伸,说道:“爹爹,你 看看这朵雪莲,合不合龙哥复容之用?”   龙门医隐接到手中,反复细看,向柏青青遥头苦笑一声,说道:“青儿,你枉 费心机了。这朵雪莲才不过百年左右。”   柏青青折腾半天,以为葛龙骧即可恢复昔日容光,正在兴高采烈,突听龙门医 隐此言,不亚于自当头浇下一盆凉水,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足下小蛮靴,拼命用 力一跺,竟把冰地跺裂了三四尺大一块,顺坡滑下,轰隆一声,坠人无底绝壑。四 山回音悠久不绝,颇为悦耳。   柏青青听那回音,极其清脆好听,而且远近所发,各有不同;不由童心又起, 即回头向着葛龙骧笑道:“这四山回音甚为悦耳,龙哥,你啸它一声,让我听听?”   葛龙骧见心上人因雪莲不对,失望生嗔,正在想不出拿什么话来安慰她,突然 见她回嗔作喜,要听自己长啸回音,哪里还会深思,遂即面对绝壑,引吭长啸。   初时啸声甚低,远峰近壑所生回音,也闷沉沉的无甚好听。柏青青认为他虚应 故事,刚把秀眉一皱,葛龙骧啸声已转高亢,并为博心上人高兴,竟将罡气凝聚, 全力施为。虽然比不上龙门医隐所发“狮子吼”那等石破天惊,但也清越宽宏,而 且历久不断,极见功力。   这一来四山回应,果然万音齐作。柏青青刚才微带愠意的娇靥之上,遂现笑容。 龙门医隐虽然见多识广,但这种冰山雪岭之中也是初经,只觉得小儿女们淘气有趣, 含笑而视。三人竟全未觉出有莫大危机,即将爆发。   原来那些千百年冰雪所冻积的冰崖雪壁,有的业已冻成整座山峰,只要气候不 变,便比普通石峰还要坚固,但有些地方却是虚浮冻结,酥脆异常,禁不住一点震 动。   葛龙骧正在发啸,忽自身后冰壁顶端坠下两团积雪,先还不以为意,后来见隔 壑诸峰,也有类似事情,并有碎散冰块从高处滚落,才晓得不是偶然。但仍不知是 自己啸声与四外回音,激荡所致。   龙门医隐毕竟老成,见四外滚雪坠冰,越来越多,业已悟出其中道理,慌忙呼 葛龙骧停啸。但为时已迟,远处一座本来就生得甚为倾斜高峰,首先颓倒。‘砰’ 一声巨响过处,雪尘高涌,冰雨横飞。这一来四外峰崖,便如铜山东崩,洛钟西应 一般,整个受了剧烈震撼,随着本身坚固程度,纷纷先后倒塌。   龙门医隐等人,武学再高,也无法与这种自然威力相抗,只得紧贴身后峰壁, 全神防御上空飞坠冰雪。渐渐身后冰壁池经不住震荡摇撼,而起了咋喳喳的断裂之 声,三人均不禁暗暗叫苦。漫天均是冰花雪雨,无处可逃,自料难免葬身在这无边 冰雪之内。   冰壁顶端尖锐之处,首先断折,一段三丈方圆的坚冰,登时带着无比惊风当头 下砸。幸而三人均系贴壁而立,坠冰到了头上丈许之处,即与冰壁相撞,裂成两大 块。顺着山径,滑向前方深壑。但身后冰壁,经这一撞,已有整个崩塌之势。   龙门医隐想少时冰壁一坍,再在此处停留,无殊等死,但四路皆断,无法可施。 一眼瞥见适才折断下砸的冰壁尖顶虽已裂成两块,仍有文许大小,一块已然坠人深 壑,一块正在随坡下滑。忽然情急智生,想出了一条死中求活之计。把握这刹那良 机,向葛龙骧柏青青二人大声喝道:“龙骧,青儿!赶快跃上这块大冰,随它一同 滑下深壑。”   三人同时纵身,柏青青究意女孩儿家,在这等奇险万状之中,未免有点目眩胆 怵,若非龙门医隐与葛龙骧从旁护持,几乎竟在冰上失足。   那块巨冰,如飞顺势下泻,颠簸异常。三人均用“金刚拄地”身法,将足踏入 冰内,定稳足跟,并且相互扶持,以防万一不慎。那冰滑到壑边,下面一空,因泻 势凌空一飞便是丈许,然后坠向百丈深壑。三人齐党心神一悬一落,便已随着巨冰, 飞坠深壑。先前身后冰壁,也恰在此时坍塌。轰隆巨震,雪雾弥空,声势之烈,委 实慑人心魄,无与伦比。   三人踏冰飞坠,快若殒星,龙门医隐在半空喊道:“龙嚷,青儿!我们要这巨 冰到地以前的六七丈时,借力纵向可以落足之处,这种尺寸太难拿捏。因纵得太早, 可能落足艰难,而纵得太慢,又必为碎冰所伤。总之,事到如今,也只有听天由命。 我们三人生死俱在一起,你们随我行动便了。”   话刚讲完,壑底已然如飞上涌。龙门医隐看左侧壁上有一七八尺方圆冰穴,正 好藏人,越紧招呼葛龙骧、柏青青二人,一同纵过。   三人这一纵身,足下加力,巨冰坠得更快。砰匐一声,那一大块巨冰,整个震 裂无余,十余文方圆之内,全是晶莹冰块飞舞。龙门医隐运足少阳神掌,一阵劈挡。 总算仅有葛龙骧因欲以身翼卫柏青青之故,背上中了几块碎冰,但他内有“天孙锦” 至宝护身,并无妨碍。   此时上面震势未了,大堆冰屑不住凌空下泻,织成一道冰雪飞瀑,煞是奇观。 龙门医隐端详置身之处,同样是块冰壁四处,但这块冰壁已经冻成了整座山崖,高 逾百丈,厚至不可测量,再比这大上千百倍的震势,也可确保无恙,这才定下心来。 回想方才足踏殒冰,从雪尘冰雨之中一坠百丈那种惊险之情,饶他龙门医隐是当代 奇侠,武林泰斗,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知多久过后,震响才逐渐平息。三人存身之处本来离地约有八九丈高,此时 因壑底堆起一层坍泻冰雪,望去已经不及三丈。龙门医隐见冰雪虽不再崩塌,但这 壑底阴森森的,四处尽是峭立冰峰,本来已经冷得够劲,再略有微风起处,简直砭 骨生寒。三人虽有内家功力,又有风衣耳套等避寒之物,依然觉得有些禁受不起, 牙关均在捉对厮并。看这目前情势,巨震过后,山谷移形,不要说是再找什么千年 雪莲,就想平安寻得来路出山,也不知要在这漫天匝地的冰雪之中辗转多久。好在 干粮带得甚多,冰雪之间,又不虞饮水,只要不再闯下方才那种大祸,认准一个方 向,走他个一月半月,也总能走得出去。   目前惟一可虑之处,就是酷冷严寒,难以长久相抗;万一在三人之中,有人冻 得病倒,却是莫大麻烦。龙门医隐遂命葛龙骧、柏青青二人,用本身真气流走周身 要穴;俟关节各处稍为回暖之时,便取出未入山前炼来御寒之用的红色灵丹,佐以 太乙清宁丹,各服一粒,正色说道:“这种御寒丹药之中,信石放得太多,服下足 以伤人;虽有我太乙清宁丹可以抵制,但不到冷得无法禁受之时,仍以不服为是。 你们如觉寒冷过甚之时,千万不可强熬,随时以纯阳真气,照内家坐功口诀,周行 十二重楼,即可抵御不少寒冷。总之,我们身困冰天雪海之内,艰阻无边,凡事务 须谨慎小心,再不能像先前那样淘气闯祸了。”   柏青青一时高兴,要听葛龙骧长啸回音,哪里会想到闯下这等大祸,差点儿让 爹爹也一同葬身在这些万年冰雪之下,事后回思,也不禁心惊颜赤。听龙门医隐说 完,与葛龙骧二人双双把灵药服下,果然丹田之间,立有一股暖气弥漫周身,寒意 为之减却不少。遂涎着脸儿向龙门医隐笑道:“爹爹不要再怪我们了,要是知道这 一啸之威,能有那么厉害,谁还要听什么回音作甚,我们适才踏冰飞坠之时,约计 这壑之深,足过卅丈。四壁都是坚冰积雪,又峭又陡,无法攀援。不如就顺着这壑 走去,或许走出路来。倘再能因此得到千年雪莲,那才是因祸得福呢。”   葛龙骧接口说道:“就是为了千年雪莲,不但累得老伯及青妹陪我万里奔波, 并还历此奇险,实在问心难安。现在我们且妥为商议觅路出山之计。那雪莲根本就 虚渺难寻,不必再去找了。”   柏青青小嘴一努,刚待反驳,龙门医隐目光一扫葛龙骧颊上伤处,瞿然说道: “我方才想想,在这种极冷气候之下,生肌虽然较为困难,但可保住创口不再发生 其他变化。我囊中灵药甚多,且往前行,找个避风所在,就算没有千年雪莲,我也 想凭这点医术,为龙壤复容之事做一尝试!”   葛龙骧在这父女二人面前,自己根本无法作得任何主意!龙门医隐话刚说完, 柏青青业已连声赞好,纤腰一拧,便自纵落壑底坠冰积雪之上,施展轻功朝前走去。 这条深壑极长,三人走了数日,仍然是在那些浮冰积雪之上。前面也无丝毫路径可 寻,不由均觉得有些气闷。   柏青青又累又饿,从囊中取出锅盔充饥。因为连着吃了多日,对那又硬又冷而 又淡而无味的锅盔,实在食不下咽,勉强就着最后一小块卤肉吃完以后,口中又觉 得有些焦渴,遂走到积雪稍厚之处,拂去表面雪花,挖了一团浮雪,当做水饮。刚 刚放入口内,忽然看见自己所挖之处,似乎隐隐自雪花之中透出一点红色。不由大 诧,遂蹲身下去,慢慢挖掘。龙门医隐见状问道:“青儿,你这样挖掘,雪中发现 何物?”   柏青青此时业已看到那隐在雪中之物,像是红色花瓣,不由芳心突突乱跳。但 把花瓣挖出,却又不禁大失所望。原来并非整花,只是一片花瓣,色作纯红,也不 是龙门医隐所说的千年雪莲,那种白色之外,微带淡红的特征。遂拿在手中,走到 龙门医隐身畔,噘嘴气道:“爹爹,天下事那有这样凑巧的,先前费了半天心力, 采下的那朵雪莲,白白的一点红色不带,现在雪中发现的这片花瓣,形状虽和雪莲 一样,却又红得过了头。何况又非整朵,你说气人不气!”说罢,气得把那红色花 瓣,随手又行掷入雪中。   龙门医隐慌忙从雪中捡回那红色花瓣,反复审视,又放在鼻端细嗅,出神良久, 然后展颜笑道:“世间事确实往往可以巧遇,而不可强求。你们二人可知道这片红 色花瓣的来历?”   葛龙骧答称不知,柏青青却听出爹爹言外之意,喜得急急问道:“爹爹,难道 这就是千年雪莲?但仅有这么一瓣,可以够龙哥复容之用么?”   龙门医隐笑道:“我毕生除武术之外,专研医学,为了采药炼丹,所见自多。 但雪莲一物,却只见过你先前所采的普通一类,千年雪莲却是闻而未见。但典藉之 上,载有:‘雪莲白色,千年以上,花瓣四周略呈淡红;三千年以上者,色作纯红’ 之语。千年雪莲已有起死回生之功,但比起这种纯红雪莲,则又差得甚远。这朵稀 世奇珍,大概是生在什么绝壁之颠,此次峰壁崩塌,才随附冰泻雪埋在此间,而被 青儿无意之中发现。有此一瓣奇珍,任何已入膏盲之症,均能着手回春。龙骧脸上 的那点疮疤,简直不算回事了。”   柏青青喜出望外说道:“爹爹,这红色千年雪莲,既有如此妙用,把它整朵挖 出岂不好么?”遂拖着葛龙嚷二人,剑杵齐施,在方才发现红色花瓣之处附近挖了 半天,休说整朵雪莲,却再连一片花瓣都挖不出。   龙门医隐含笑叫道:“青儿怎不知足,这类稀世奇珍,能得一瓣,福缘已不在 小。这数百里积雪漫漫,难道你能把它全部挖遍?赶快找个避风所在,三天以后, 我保险还你一个本来面目完壁无恙的葛师兄好么?”   柏青青听爹爹在打趣自己,不由颊泛微红。挖了许久,徒然无功,本已不愿再 挖,三人遂仍顺壑前行,找寻避风所在。又复走了半日,壑中泻雪碎冰渐稀,料已 即将走出崩塌范围,可能找出路径。三人正在高兴,突然又在前路转弯之处的峰壁 上发现一个大洞。   洞并不深,但进口之处堵有一块大石,人须从石隙之中钻入,确甚隐蔽。柏青 青察看洞内,亦甚洁净,遂向龙门医隐笑道:“爹爹,看这壑中冰雪渐少光景,我 们好像即将走出崩塌区域,但何时能出此山,还说不完。此处既然发现这个洞穴, 我们究竞应先觅路出山,还是先在此间把龙哥颊上疮疤治好呢?”   龙门医隐知道爱女巴不得葛龙骧立时恢复容貌,略为沉吟,便即笑道:“有这 稀世奇珍在手,何时治疗均是一样。不过此间远隔尘寰,绝无欲扰,不如先把你心 愿了却,再出山会合你余师叔、谷师妹,同上蟠冢,剪除双凶吧!”   柏青青自然正中下怀,葛龙骧更是由她父女做主。龙门医隐便自身后药囊之中, 取出一只小小玉碗,将那瓣红色雪莲用玉杵慢慢碾成一小堆极细红泥。石洞之中, 顿觉异香挹人,心神皆爽。然后再从一个黄色磁瓶之内,倾出一粒半红半自,龙眼 般大小丹丸,向葛龙骧笑道:“黑天狐宇文屏的五毒邪功之中,虽然以‘蛤蟆毒气’ 与‘万毒蛇浆’并称,其实还是那‘万毒蛇浆’最为厉害,因此物系采集各种毒蛇 毒液凝炼而成,再好的解毒灵药,也不能将各种蛇毒-一尽解。所以卫天衢虽然接 得黑天狐两粒自炼的解毒灵丹,也不过把你嗅人鼻中的‘蛤蟆毒气’解除,‘万毒 蛇浆’所留疮疤,就不能彻底根治。我这颗半红半白丹丸,是用一种罕见灵药‘朱 藤仙果’及千岁鹤涎配合所炼,虽在把握为你祛除余毒,但要保你脸上疮疤揭去之 后,新肉生出能与原来皮色一样,就不敢说此满话。现在比千年雪莲更为难得的纯 红雪莲已得,万虑皆除。你服此灵丹以后,我便将疮疤揭下,敷以雪莲所捣红泥; 你再冥心独坐,静虑宁神,大约一昼夜之间,便可还你本来面目了。你吃过这番苦 楚,当知师长之言,断无谬误。宇文屏虽然是你杀父之仇,在未将她‘万毒蛇浆’ 设法破去之前,就算狭路相逢,也不应再逞匹夫之勇。”   葛龙骧解下蒙面黑巾,盘膝坐定,依言服下那颗半红半白丹丸。龙门医隐便取 出一柄小镊,将镊柄用布缠好,准备治他颊上疮疤。柏青青怕他难忍疼痛,也靠他 坐下,并伸出玉臂,轻轻将葛龙骧扶住,等待爹爹动手。   龙门医隐见状说道:“青儿,这点痛苦,龙骧想能忍受。我方才不是说过,虽 然灵药有功,他自己也要宁神静虑。倘心有旁骛,最易功亏一篑,留下痕迹,再难 恢复。你还不放手走开,扰他做甚?”   柏青青、葛龙骧均觉脸上一红,柏青青撒手起立,站在一旁;葛龙骧则赶紧冥 心内视,坐静入定。   龙门医隐以极快手法三镊两镊便将葛龙嚷双颊疮疤去净,那似红非红的腐肉之 色,竟使得柏青青掩目转身,不忍相视。   龙门医隐小心为他拭净污血,便将玉碗之内雪莲所捣红泥,匀敷双颊,向葛龙 骧嘱咐道:“你已外敷内服两种稀世灵药,且自静坐用功,心头不可生一杂念。但 等将近一对周时,颊上敷药之处必然发生奇痒,彼时切记千万强忍,不可抓挠!痒 过生痛,仍然不可理会。痛罢之时,所敷灵药自落,大功即成。外人心力已尽,你 好自为之,我与青儿在洞外守护,免得分你心神,并略为察看周围环境。”   说罢便与柏青青相偕出洞,一看四周形势,对柏青青说道:“龙骧复原尚需对 时之久,在此漫长时间之内,枯坐洞口,亦觉寒冷难耐,不如借此守候之时,一探 出路。此处两面均是千寻峭壁,无可攀援,只有前路及右侧这段数十丈高的略带倾 斜山壁,似尚能走。我先在此守护,你可翻上这段山壁,略为探看上面有无出山路 径。不管所见如何,务必在两个时辰之内回来,换班守护,我再往壑底前方探路。   柏青青本就闲得无聊,龙门医隐这一有事分派,颇为高兴。眼望右侧山壁的倾 斜程度,估量以自己这轻功,上下当可自如,遂略为找扎,插稳背后长剑乃纵轻登 几跃而上。   龙门医隐见爱女功力较前又有进境,心中自然高兴。暗想这般年轻后辈,像自 己女儿、葛龙骧谷飞英及杜人龙等人,个个均如精金美玉,威凤祥麟,资禀极好; 自己在川康边境,所收荆芸,也颇不错,他年必然能为武林放一异彩。黄山论剑之 后,自己这些老一辈的,也真该跳出江湖是非圈外,专心精研长保真如之道。尘世 因缘,大可交代给这些后起之秀,去善为处置的了。   他自思自想,不觉多时,柏青青仍未见转。不由心中焦急,暗悔不该让女儿前 去,倘再有差池,叫自己先顾哪头是好。   龙门医隐方在焦急,山壁之上一声欢呼:“爹爹!”柏青青的玄衣人影,已如 泻电飞星疾驰而下,霎时便到龙门医隐面前,笑靥生春,得意说道:“爹爹,女儿 在上面转过两座山峰,尚未找出路径,后来忽在雪中发现几行足印,再循此以寻, 果已找到出山之路。爹爹随我先去看看,等龙哥一好,便可赶上蟠冢,打他一场热 闹架了。”   柏青青自管说得兴高采烈,龙门医隐却在皱眉深思,等她说完,瞿然问道: “你所发现的雪中足印,共有几人?踏雪功夫深浅,可曾加以注意么?”   柏青青听爹爹一问,微觉怔神,稍为迟疑答道:“女儿找到路径,当时喜得糊 涂,爹爹这一问,我也觉得事有蹊跷。那雪中足迹共有三人,轻身功力均似极高。 其中一人足印,更是浅得若非目力极好而又特别留神,几乎无法辨认。另外并还有 一行女子足印,好像是随蹑三人之后,轻功也似不在女儿之下。这样荒凉的冰天雪 地之中,哪里来的这些武林高手?是敌是友,还是彼此漠不相关,爹爹猜得出么?”   龙门医隐“哦”了一声道:“在这穷边绝塞之中,突现四名绝顶好手,若是从 不履中原,姓名未为世晓,就在此大雪山中隐居的奇人逸士,因无故雪崩,出来察 看所留足迹,倒还罢了。倘非此等人物,却极可虑。待我上去细察一番,再作准备。 你须稍离此洞,密为守护。以防万一人来,见你守在洞口,知道内中有人,只一闯 人惊扰,葛龙骧前功尽弃,就太可惜了。”   柏青青颇为佩服爹爹老谋深算,设想周到,唯唯应命。龙门医隐遂手执铁竹药 锄,向适才柏青青探路之处,飞纵而上。上得峰头,只见近处一带,并无丝毫路径 可寻,遂依照柏青青所说方向,转过几座山峰,果已发现出路;但柏青青所说的三 男一女所留足印,虽经仔细留神,仍旧毫无踪迹。   龙门医隐初颇不解,后来转念一想,顿觉恍然,不由暗笑自己糊涂。柏青青明 明已经说过,诸人轻功俱高,脚印极浅;此时天仍不断飘雪,足印自然已经盖没, 还到哪里去找。但心中总是觉得这些人物,出现得太已离奇,若不将其身份探明, 此后时刻均将在疑神疑鬼的状态之中,难得安定;遂仍慢慢顺路前行,留神察看。   大雪荒山,若是寻常人的足印,当然好找但轻功到了火候,再加上为时已久, 哪里还有丝毫痕迹。龙门医隐又走了会,依然四顾茫茫,尽是些一尘不染的皑皑白 雪。他心念柏青青及葛龙骧,觉得业已走得太远,万一有事,呼应不及方拟作罢回 头,身后突然响起一声“无量佛”号。   声音低沉宽厚,人耳极清,一听即知此人内功甚好。龙门医隐霍地回头,只见 远远一座雪峰之上,站着一个面容清秀的青衣长髯道人。   道人见龙门医隐回头,口中沉声狞笑,双肩微动,并不向高拔起,竞如条直线 一般,平射过来。两个起落便在龙门医隐十数步外,轻轻站稳,单掌胸前一打问讯 道:“当代神医柏大侠,可还认得我这下三滥的武林败类么?”   龙门医隐暗暗心惊来人这份俊拔轻功,等到人往地上一落,辨清面貌,心头更 不禁打起鼓来。瞥眼四顾,别无人踪;大敌当前,只得把一切暂置度外,仰面朝来 处方向先低发起一声清啸,然后纳气凝神,含笑抱拳答道:“逍遥羽士之名遐迩皆 知,二十年前柏某曾承让一掌,怎能忘却?驹光易逝,岁月不居!昔时青鬓朱颜, 而今彼此都成了苍苍须发,恩仇纠结,俗务劳人,左兄也有这种沧桑之感么?”   逍遥羽士左冲,见龙门医隐竞然自己说起客气话来,眼珠一转,已知其意,微 微笑道:“柏大侠真工心计,但与你同来之人,已有我二弟、三弟前往相会,不必 再通知了。我们崂山兄妹,与柏大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去岁之秋,何以乘左冲 远游关外之时,与柳悟非擅闯我大碧落岩,杀人放火。左冲归来,人亡居毁,此恨 难消。遂率领二三两弟,万里追踪,几把铁鞋踏破,今日才在这雪山之中相逢。正 好把二十年前一掌之惠,和我四妹之仇,一并清算。多言无益,柏大侠,我们是过 掌还是动兵刃?左冲要得罪了。”   龙门医隐一听,冷面天王班独中了一把柏青青所发的透骨神针,居然未死,已 与八臂灵官童于雨往寻柏青青、葛龙骧,不禁暗暗叫苦。但眼前这逍遥羽士左冲, 武功为崂山四恶之首,实是劲敌。一动上手,短时间内自己无法返援。刚才这声低 啸,柏青青不知已否惊觉,她一人说什么也敌不了崂山双恶,结果非迫得葛龙骧出 洞助战不可;纵然能保侥幸无事,前功尽弃当已无疑,何况还有一个女子踪迹,至 今未现,是友是敌尚不得而知。正在心急如焚,忽然转念一想,诸一涵在那柬帖之 上,不是对葛龙嚷谆谆告诫,人虽受命于天,祸福仍由自召,自己一生行事,无亏 天理,倒要看看今日是怎样的收场结局。   逍遥羽士左冲,见自己业已发言挑战,龙门医隐竟仍沉吟不语,微诧问道: “柏大侠何以吝不下教?”   龙门医隐此时已把一切付诸无相无碍,听左冲再度相问,长眉一展,哈哈笑道: “穷边绝塞,喜遇高人,在这无垠冰雪之中印证武功,倒是别开生面。既承相问, 柏某是想先掌法领教。”   逍遥羽士左冲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少阳神掌,威镇江湖,二十年前,左冲 就在此掌下含羞带恨,柏大侠请!”   龙门医隐把铁竹药锄插入雪中,两人便是双掌在胸前交错,目光凝注对言,一 瞬不瞬;足下则盘旋绕走,谁也不肯先行攻敌。   逍遥羽士左冲与龙门医隐二十年来未曾见面,虽然万里寻仇,但对方那等声望, 貌虽悠闲,实亦不敢轻敌。暗想二弟、三弟收拾两个少年男女,定然容易得手,等 他们功成赶来,再与柏长青老儿硬拼,才比较上算。   想到此处,左冲目光微睨龙门医隐足下所留雪痕,心头不禁一惊。暗想自己以 为这多年来,绝欲苦练,功行大进,哪知对方也非昔日,看这足下雪痕,彼此竟似 仍在伯仲之间,自己未必能操胜算。   他这一睨一想,也不过是刹那之间,但龙门医隐是何等人物,就把握了这弹指 光阴,立占先机,一声:“左兄留神!”身形欺进,硬踏中宫,抢攻八掌!   这八掌,掌掌俱是绝招,威势凌厉无匹。饶他逍遥羽士左冲,空负一身内家绝 艺,也被打得身法错乱,步步后退双掌不住封闭招拦,无法还招,自然吃了不少苦 楚。   龙门医隐一招得手,着着争先,少阳神掌的九九八十一式,每式两招,一共是 一百六十二手,简直化成一片掌山,呼呼劲风,把四外积雪激荡得飞起一片雪雨。 逍遥羽士左冲的身形,被龙门医隐圈在掌风之内,空自气得须发虬起,却无法平反 这先机一着之失,只得看关定势,处处挨打。   但龙门医隐虽然占了上风,心中仍然暗暗着急。好不容易把握住对方心神稍为 旁注的一刹那间,取得了优势;惟因双方功力相若,一两百招之内,尚还分不出强 存弱死,自己必须想个良谋,与左冲速战速决,才好赶回接应柏青青等二人。   相持到了八十多招之时,龙门医隐的来路之上,突起啸声,一条人影如飞纵到。 落地现出八臂灵官童子雨的高大身形,劈空一掌击向龙门医隐,使逍遥羽上左冲得 以乘隙脱出龙门医隐的掌风笼罩以外。   童子雨与左冲会合一处,目注龙门医隐,狞笑说道:“柏老儿,你女儿业已被 我引来,好让我班二哥从容人洞,宰掉那姓葛小鬼。然后我们崂山兄弟,三马连环。 柏老儿!你父女还不拿命来安慰我四妹的在天之灵,难道还想侥幸么?”   龙门医隐还未答言,一声急呼:“爹爹。”柏青青果已如飞赶到。   龙门医隐双眉一皱,目光仍然注意左、童二人,口中怒声问:“青儿怎违我命, 擅离守护之职?”   柏青青声音带泣说道:“女儿听说爹爹有难,顾不得再护龙哥。”   话犹未了,逍遥羽士左冲已自怀中取出独门兵刃精钢折扇;八臂灵宫童子雨也 自襟底撤下一柄色若寒霜的软钢缅刀,断喝一声,双双扑到。   龙门医隐父女不顾说话,铁竹药锄及青钢长剑一齐应战。铁竹药锄敌住精钢折 扇,双方均是招术精奇,一时难分上下。但柏青青掌中一柄青钢剑,功力本不就敌 童于雨,何况童子雨的缅刀又是吹毛折铁之物,越发相形见细;上手不到廿招,就 已危机屡现,险象横生。害得龙门医隐不时还要分神指点,逍遥羽士左冲的精钢折 扇,趁势加功。这一来,双双落在下风,父女二人顿时陷人苦战,比起方才左冲窘 境,还要艰难。因为兵刃不比掌法,稍一疏漏,便可立判生死。   暂时放下这场虎跃龙腾的正邪大战不表,先表明柏青青与葛龙骧在壑下洞前, 所遇情事。   原来柏青青自爹爹走后,独处洞前,觉得冷得难耐,遂如龙门医隐所嘱,在葛 龙骧所处的山洞斜对面一块巨冰之后坐下,调息运气,周行百穴。做完一遍,果然 觉得回暖不少。一想爹爹尚未回来,葛龙骧又不能惊扰,反正无事,不如索性多做 几遍。就在柏青青第二遍行功完毕,第三遍开始未久之时,自东北上空远远传来一 声低啸。   柏青青入耳便知,那是爹爹业已遇上强敌,特地传声示警。不禁芳心大震,翻 手拔出背后长剑,还未起立,头上疾风飒然,已自壁上纵落一个身材魁梧的道装巨 人,认得正是崂山第三恶,八臂灵官童子雨。   柏青青一见,不由暗暗吃惊,这些峻山恶贼,竟从万里之外追踪来此。四恶之 中,追魂燕缪香红被自己手刃,冷面大王班独中了那么多透骨神针,料也难逃一死。 这童子雨既已来此,则爹爹在上面所遇,定系崂山大恶逍遥羽士左冲无疑。但目前 之事,煞费踌躇,自己一与童子雨动手,必然把洞内正在紧要关头的葛龙骧惊动, 倘若前功尽弃,如何是好?   念头一转,柏青青剑交左手,右掌扣定四五根透骨神针,心想童于雨纵然知道 洞内有人,因石隙太小,料也不敢贸然钻人,但等他到洞前探头探脑之时,这一把 神针,定送他命归极乐。   童子雨是从侧面纵落,柏青青,本来恰好被那块巨冰挡住,但她号称“玄衣龙 女”,当年所着均是一袭玄衣,冰块体积虽大,凭崂山四恶那等眼力,自然已经看 出些微形迹;眼珠一转暗自准备停当,故意望着葛龙骧所藏身洞山口一再迟延,欲 前又却。   柏青青在冰后简直被他逗得心急如焚,默计时间,葛龙骧此时恰巧正值功成不 远的紧要关头,难道真要攻败垂成,使自己抱憾终身不成?但无论如何,也想不出 任何能够不动声色的却敌之策。想到此间,突见童子雨似已拿主意,欲往洞中硬撞。 柏青青已难再忍,银牙一咬,悄没声的从冰后长身,玉手一挥,四五根透骨神针精 光闪处,齐向八臂灵官童子雨的脑后飞去。   柏青青神针出手,童犹如未觉。真待眼看飞针即到后脑,突然纵声狂笑,霍地 回头,左手执着一只形似五行轮之物,但轮柄短只七八寸,轮也仅只碗口大小,往 上一举,叮叮几声微响,柏青青所发透骨神针,顿时全被吸粘轮上。   八臂灵宫童子雨吸去飞针,对柏青青狞笑一声说道:“娃儿,我只道你藏身洞 内,原来竟在此地。你父女前在崂山猖狂,伤我四妹,今日定当拿命来偿!柏长青 老贼已在上面中了我大哥的内家重掌,口吐鲜血,你还不是如姐上之鱼肉一般,再 如不知趣自裁,我大哥一到,他不像我生平最忌女色,你就要死得不干净。”   柏青青一听老父身受重伤,不由五内皆裂。见这童于雨还不知葛龙骧身藏洞内, 细权轻重,仍以先援老父为是。她真不信童子雨手中所用的似轮非轮之物,竟能破 去爹爹在天心谷中苦练的透骨神针,闷声不响,玉手一探一扬,又是几缕寒光,劈 面打去。   她上次在大碧落岩一击功成月,那是因为事出不意,而冷面天王班独又身带内 伤,才中了此针。   此时双方对面童子雨前车有鉴,警戒已深,何况业已制成专门克制此针之物, 哪里还能得手,寒光到处,童于雨举轮一挥,又被全部吸去。   柏青青知道在此情况之下,除却一拼,再无别策。长剑振处,光凝一片寒星, 当胸点到。童子雨不招不架,滑步后退,接连几跃,业已上得山壁,向下晒笑道: “女娃儿居然好胆,还敢逞强?来来来,我引你与柏长青老贼一齐并骨。”说罢, 便将那只小轮揣向怀中,向前跃去。   柏青青先前听得龙门医隐啸声,便知爹爹遇敌。童子雨这一番话,句句打入心 坎。侧耳一听葛龙嚷在洞内毫无动静,心悬老父,只得暂撇情郎,把心一横,随着 童子雨后影追去。   她这里跟踪八臂灵官童子雨,翻上山壁不久,壑中突然又自右侧飞落一条人影。 到得壑底,现出身形,是个独臂矮瘦老者,正是崂山第二恶,冷面天王班独。班独 眼望柏青青去处,满面狞笑,纵身便到葛龙骧所藏洞口。因见堵洞大石的孔隙太小, 恐怕有人在内,骤起发难,不易抵御。几经迟延,终于把心一横,提足混元真气, 全身一蹲一摇,竟运用了“缩骨法”,把本来就颇为瘦小的身形,缩成八九岁孩童 大小。右掌护住面门,方待飞身闯入,身后山壁之上,突然传来“扑腾”一声脆生 生的娇笑。   冷面天王班独这一惊非同小可,暗想凭自己这身功力,怎的人在身后,竟然未 觉,慌忙收势长身。抬头一看,只见山壁之上,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罗衫的绝美少女, 缟袂临风,丰神绝世。   班独不由心中暗暗思忖,这样严寒酷冷的雪地冰天之下,自己身着皮衣,尚觉 寒威可怖,怎的这少女一身轻罗,反无半点畏冷之色?   白衣少女见班独猜疑神色,不觉微微一笑,将手连招。班独不明对方身份,但 自己名头所在,又不甘示弱,只得暂撇洞中仇敌,从少女侧方,纵上山壁;并暗暗 防备对方乘自己身在陡坡之上,突加袭击。那知白衣少女根本未加理会,等班独快 达山壁顶端之时,身形一扭,往与柏青青探路追敌之相反方飘飘而去,并不时回手 相招,口角之间,微带晒薄之意。   冷面天王班独虽然经验老到,知道少女有意相诱,但崂山四恶也是武林一派宗 师,哪里肯容得这白衣少女加以戏弄,不由怒发如狂,随后追去。   白衣少女的轻功极好,路径又熟,班独追未多时,便自追到一条极窄的狭谷之 内。白衣少女见这独臂老人,功力真高,原来彼此相距二三十丈,此时业已被追到 将及十丈。一看地形,恰好正在谷中,离两端谷口均已不近,遂在纵跃之间,突然 撮唇发出一种似猿非猿的低低兽啸之声。   冷面天王班独,听白衣少女突发啸声,以为她伏有同党,不由凝神四顾,足下 略慢。   果然狭谷两边的冰壁顶上,也响起两声低低兽啸,一边现出一只形如绝大猿猴, 但通身毛色纯白的异兽。左边一只,巨掌一伸,从冰壁上搬下一块磨盘大小的坚冰, 照准冷面天王班独凌空下砸。手法竟然又准又劲,迫得班独不得不往后撤身,以防 为巨冰落地所溅起的冰雨所伤。   右边一只,则扬爪掷下一盘亮晶晶的似索非索之物,白衣少女接住一端双足一 点,异兽再用神力往上援引。但见她白衣飘飘,宛如天仙飞渡一般,在峭立数十丈 的冰壁之间,几度借力,便已登上冰壁之顶。   冷面天工班独追之不及,身形只一略动,左壁那只异兽便以冰块下击。这种冰 块震裂以后,往四外飞溅的散碎冰雨,锐利异常,面积又广,比普通镖箭威力尤大。 白衣少女上到壁顶之后,又对那两只异兽低啸了几声,便自回身来路而去。   那两只异兽也从两边壁端,走向来时谷口,搬落几块巨冰,堆在壁边;四只铜 铃似的巨睛,觑定谷底的冰面天王班独,一瞬不瞬。   班独先还不解其意,后来见自己不动,或往前走异兽均不理睬,但只一走回路, 立有大堆冰雪砸,这才悟出白衣少女是把自己诱来,困在此地。不过饶他冷面天王 功力精湛,在这极仄的狭谷之中,为地形所限,一时真还想不出脱身之计。   再说葛龙骧自敷服灵药之后,独在洞内行功,他感于龙门医隐父女为自己出生 人死的殷殷情意,哪敢丝毫怠忽,冥心内视,物我皆忘。也不知过了多久,颊上敷 药之处,果如龙门医隐所言,渐渐发生奇痒。   这一来葛龙骧不禁惊喜交集,喜的是龙门医隐说得分明,痒过生痛,痛过之后, 便可还本来面目;惊的则是,在此紧要关头,洞外竟然起了喝叱之声,好似有人来 犯。   他还不知龙门医隐,已在前山遇敌,洞前只剩柏青青一人。心想这洞口石隙甚 小,龙门医隐父女二人,足可阻来敌。自己这复容之事,历经多少艰险,费了多少 心力,在这最后关头,倘再功亏一货,柏青青定然伤心欲死。遂守定心神,把颊上 的钻心奇痒,和洞外的喝叱之声,一切均付诸无闻无见。果然又过良久,颊上痒止 痛生,洞外也归沉寂。葛龙骧方喜功成在即,强熬颊上剧痛之际,突觉有人入洞, 鼻端并闻见一股女孩儿家所特有的淡淡幽香。   他还以为龙门医隐父女战退来敌,柏青青人洞探视。记得龙门医隐说过,此时 倘若心神旁骛,伤处易留痕迹,故仍未加理会。哪知洞中突然有一陌生少女口音说 道:“喂!你们的仇人业已寻到门口,好不容易被我诱在‘一线天’冰谷之内,我 命所养雪猿阻他回来。但那人武功甚高,恐怕挡不了多久,你怎的不闻不问,可是 身上受有暗伤么?”   葛龙骧不由大惊,一睁双目,只见面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色轻罗约绝代佳人,竞 比柏青青似乎还要美出几分,年龄看去也不过十八九岁。他自敷药之后,对龙门医 隐父女发现敌踪之事,一概不知,不由瞠目莫知所对。   白衣少女见他这等痴呆神情,抿嘴嫣然一笑,又瞧了葛龙骧颊上所敷红泥一眼, 柔声说道:“我名冉冰玉,本是川人,幼随父母迁零此处。父母亡后,得遇异人指 点武学。前此日雪山无故倾塌,损我所居‘玄冰峪’左近灵景,因此出来察看,发 现是你们三人所为。是随甚久,看出正人,并非有意闯祸,本待作罢回转。突然又 获所养雪猿来报,又复有人入山,并伤了我一只守峪冰熊。得讯之后,赶去一看, 来人共是三人,一个道士,一个缺了左臂的矮瘦老者,和一个道装巨人,俱是一身 邪气,一望便知非正人君子。暗地听他们谈话,知是从中原追踪你们来此,要报什 么毁居杀妹之仇。你们另外两人,现在洞外东北方山谷之中,与那道士及道装巨人 动手,那独臂老人方才业已到此洞口,被我诱走困住。你颊上所敷,似是朱红雪莲, 此物我玄冰峪中甚多。我送你一颗这种朱红雪莲所结莲实,不但任何伤毒一吃就好, 并在半月之内,就可像我一样不怕冷了。”说罢一舒玉掌,递过来一粒小小淡红莲 实。葛龙骧前在崂山大碧落岩,就曾伏冷云仙子所赠“金莲宝”,祛毒清心,脱过 一次大难,知道确系至宝奇珍;何况所敷灵药,这一分心,恐已失效,遂不再推辞, 接过服下。   少顷过后,果然两间灵气所蕴之物,效用非常,一股阳和之气,弥漫周身,不 但颊上疮疤均已痊愈落下,并且全身温暖,对那贬骨寒威,丝毫无惧。葛龙骧一摸 双颊,光滑如常,不由心中感极,刚刚脱口喊了一声:“姐姐……”   冉冰玉突然向他摇手然声,侧耳一听,然后笑道:“你那仇人,果然不凡,我 所蓄雪猿传音告知阻他不住,少时必仍到此。我师傅人极古怪,玄冰峪附近,向不 容外人惊扰。这厮如此猖狂,先让他吃我几粒‘冰魄神砂’,然后引往玄冰峪方向, 他若追去,定有苦吃。我与你们一见投缘,尤其爱那位穿黑衣服的姐姐,你把你们 姓名和住址告诉我,就此别过。我诱走那独臂老者,你去接应你们同伴,四五年后, 我还有事去中原,再去找寻你们好么?”   葛龙骧遂将龙门医隐父女及自己的姓名来历及“涵青阁”、“天心谷”两地的 路径走法,向冉冰玉略述一遍。话刚讲完,洞外已有人自高处飞落之声。冉冰玉一 把拖住葛龙骧,一同隐身洞角,并自腰下一个不知何物织成的小袋之内,取出三粒 大如黄豆的精丸,托在掌上。   葛龙骧虽然知道这冉冰玉生长山野,纯洁无邪,不拘礼法,但被她这样一拖一 带,两人简直等于抱在一起。软玉入怀,暗香微度,不禁大窘,但又只得由她,不 好故作小气。   少时,洞口人影一晃,冉冰玉门声不响,玉指轻弹,三点寒光直飞石隙,立时 洞外响起一声震天怒吼。   冉冰玉回头对葛龙骧道:“我那冰魄神砂,乃万年冰雪精英所结,非比寻常暗 器,一经打中,受伤定不在轻。那老贼岂肯吃此暗亏,再来必有毒手。不如我仗着 多服灵药,轻功尚有特长,地形熟悉,又有雪猿牵制为助,就此将他引走。你也当 立即赴援同伴,他年再行相见。”说罢便自纵身出洞。   葛龙骧早就心悬龙门医隐父女安危,但冉冰玉对自己无异救命之人,不好舍她 独自前往。此时见冉冰玉一走,略微延迟,也出洞外,早已寂无一人。遂照冉冰玉 所指点方向,翻上山壁,赶往龙门医隐父女与崂山双恶逍遥羽士左冲、八臂灵官童 子雨相互恶斗之处。但四人恶斗之外,须转过三四座山峰;葛龙骧虽经冉冰玉指点 方向,等他辗转寻到之时,柏青青业已危悬一发。   原来龙门医隐与劲敌崂山大恶逍遥羽士左冲动手,对方一柄精钢折扇专点全身 大穴,招术也玄奇变幻,不易推测。空出的一只左手,却忽而骄指助功,忽而来上 一下“五毒阴手”,腥毒狂飚,劈空劲袭,本就极难对付。再一分神关注爱女,刹 那之间,险境迭现,一柄铁竹药锄竟几乎封不住对方的进手招术。   逍遥羽士左冲得意之下,来个哈哈狂笑。双臂一振,全身骨节一阵格格作响, 功力运足,精钢折扇点、打、划、拿,疾厉无比,左掌也配合无间,把龙门医隐圈 人了一片掌风扇影之内。   柏青青则比她爹爹处境,更觉艰难!本来论功力她就要比对家八臂灵官相差一 筹以上,何况掌中一口青钢长剑,还得时时避着童子雨的吹毛折铁软钢缅刀,不敢 相碰。亏得爹爹不时分神指点,勉强支持三四十招,不但已败象毕呈,也连累得爹 爹失去先机,落在不利地位。   童子雨外号“八臂灵官”,人高马大,力猛刀沉,但身法却极其灵活,把这玄 衣龙女柏青青,困在一团银电似的刀光之内,宛如灵猫戏鼠一般,加以调侃讽刺, 但并不疾下杀手。因为他心中早已打好如意算盘,想等冷面天王班独收拾掉了葛龙 骧,来此与大哥合手除去龙门医隐以后得生擒此女!大哥人称逍遥羽士,最好女色, 但自苦时败在龙门医隐掌下,即自行绝欲二十年,苦练绝艺。今日把仇人除却之后, 此女是手刃四妹追魂燕缪香红的正凶,就此杀死,似太便宜,何况她又姿容绝世。 届时送与大哥,一解廿年之渴,然后尽情处置,岂不是好?还剩下的一个独臂穷神 柳悟非,海角天涯将其寻到,合弟兄三人之力,不愁不能除去。那时深仇尽复,崂 山声威又可重振!   童子雨打下这样主意,所以才便宜了柏青青,得以勉强支持。但柏青青心高气 做,见对方以“武林十三奇”身份,与自己动手之间,竟似存心戏弄,口角时带轻 薄,不由芳心震怒;已把生死置之度外,不但不守,反而剑光如练,舍命抢攻!   龙门医隐此时虽落下风,但无败象;一见柏青青如此打法,不禁眉头大皱!知 道迟早父女二人必然双双被毁。遂暗暗提足真气,趁逍遥羽士左冲用“五毒阴手” 劲风袭到之时,突然轩眉断喝,也以“少阳神掌”劈空击出。   这二人动手之间,均是招架问躲,蹈暇乘隙,从未以内家真力强拼;龙门医隐 这一硬行对掌,还真出于逍遥羽士左冲意料之外!掌风一交,功力相若,两人各自 退出两三步远。龙门医隐急忙趁机叫道:“青儿不可如此!速行改用我传中平剑法, 稳守中宫,你囊中之物何…”   话犹未了,逍遥羽士左冲五毒阴手的腥毒狂飚,又到胸前。龙门医隐挥掌再接, 但这次却因与柏青青说话,真气未能提足,而左冲却是蓄力而来,以致稍微吃亏, 身形被震退数步!左冲那肯失此良机,冷笑一声,飞身进击,一连三掌,把龙门医 隐击出三丈有余,父女二人相隔甚远。   柏青青知道爹爹不知对方已有克制之物,是叫自己用透骨神针却敌,不忍过拂 爹爹之意,如言改用中平剑法,长剑一收,平举胸前,剑尖直指对方,绝不进手, 但等对方攻来,再行见招拆式。   八臂灵官童子雨何等识货,知道这是一种遇上强敌用来防身保命的绝妙剑法, 一时半时之中甚难破去。眼珠一转,横刀在手,向柏青青邪笑说道:“女娃娃知趣 就好了,你早该如此,何必像方才一样拼命?等到我大哥二哥把拍长青老贼和葛龙 骧小贼除却之后,管叫你在我大哥的采战妙术之下,享受一番欲死欲仙的风流滋味, 然后再照样开膛剖腹,以祭我四妹的在天之灵!”   柏青青哪里听得惯这种污言秽语,双颊霞红,眉间杀气勃起,向龙门医隐高叫 道:“恶贼有克制之物在身,透骨神针无用。爹爹专神应敌,不必再管女儿,我要 和这枉称武林中成名人物的恶贼拼了!”   “了”字才出,连人带剑“玉女投梭”,往八臂灵官童子雨当胸便点。童子雨 哈哈一笑,转身避剑,挥刀还招,“金雕掠羽”软钢缅刀挟着一阵寒风,剑削柏青 青左腿。柏青青连理都不理,“玉女投梭”一招未老,青铜剑立化“玉带围腰”, 向童子雨拦腰横截!童子雨见柏青青真正拼命,不理自己受伤,竟然意图同归于尽, 不由吃了一惊,只好停招不发,后退避剑。   柏青青一剑扫空,顺势带转,向童子雨连肩带背奋力斜劈!这一来不由激起重 子雨怒火,佯作转身退步,等剑到临头,软钢缅刀突然向上一撩。柏青青是破釜沉 舟力劈而下,收招不及,“当嘟”一阵金铁交鸣,青钢长剑只剩半截在手。   童子雨纵声狂笑,挺刀进击。柏青青见他狂极疏神,忽然灵机一动,旋展“细 胸巧翻云”,双肩一抖,倒纵出两丈多远,但借在空中翻身之际,业已暗暗取了三 支透骨神针,藏在握剑右手。   果然童子雨怕她逃脱,也自凌空追到。柏青青娇躯刚刚落地,童子雨已然身在 空中飞扑而下,相距约仅一丈。柏青青一声娇叱,把右手那截断剑,暗带三根透骨 神针,一齐迎面打出。   童子雨见柏青青竞连断剑都当做暗器使用,不由好笑,手中缅刀一挑,便将断 剑拨落,但忽然瞥见剑后尚有三点寒星,电掣飞到。知是透骨神针,不由暗叫不妙! 自己虽有克制之物在身,不及取用。万般无奈,只得猛推左掌,想用五毒阴手的劈 空劲气,把针震落,但他毕竟发觉太迟,那针是鱼贯而至;左掌刚刚推出,第一根 神针正好贯人掌心,第二、三两根神针倒被他掌风震落。   童子雨觉得左掌中一痛一麻,便知此臂要废,赶紧先提气封住左肘穴道。钢牙 挫得格吱吱的作响,怒极如狂!右手软钢缅刀立下煞手,化成一片寒霜,向柏青青 迎头罩落。   柏青青正喜巧计得逞,刀光已到临头;知道重子雨含忿出手,威力难挡!何况 手中已无兵刃,遂施展轻功中最难身法,先用“铁板桥”,娇躯平塌及地;然后右 手在地上坚冰微一借力,用了一招极巧妙的“横渡天河”,硬把身躯平着向横里拔 出七八尺远,躲过那当头下击的一片寒光,然后一个“鲤鱼跃浪”霍然起立。   但童子雨名列十三奇,岂同凡俗!先前在稳操胜算之中,偶一失神,左掌心竟 中了一根透骨神针,眼看又要学自己二哥冷面天王班独,断臂求生,怎不把柏青青 恨人骨髓?立意无论如何,也非先毙此女再说!刀光罩住对方以后,以为这是自己 刀法中三绝招之一“倒撒天罗”,威力无比。柏青青手中连兵刃俱无,怎逃此厄? 哪知对方竟用一手巧绝妙绝的“横渡天河”,居然又行逃出自己的一片刀光之下, 不由愤怒已极!乘着一刀劈空,就用刀头在地上一点,那么庞大的身躯,就借这轻 轻一点之力,在空中来了个大车轮。呼的一声,连人带刀,二度向柏青青当头劈落。   柏青青好不容易脱过险境,刚刚跃起,刀光又到临头。她怎么也想不到童子雨 变招如此之速,跃起之势未尽,根本无法再为闪避,无可奈何,瞑目待死。龙门医 隐远远望见,也急得肝肠寸裂,须发皆颤!但摆脱不了对手逍遥羽士左冲的恶斗苦 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位英风侠骨的绝代佳人,在顷刻之间,便要做了童子雨的刀 头之鬼。   葛骧骧恰恰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赶到。遥见童子雨空中发式,刀光盖头下落,心 上人柏青青却两手空空,瞑目待毙!不由舌端爆绽春雷,此时抢救已来不及,索性 足下加劲,纵得比童子雨更高;将手中那根所谓天蒙寺镇寺之宝的降魔铁杵,用足 真力,也照准了八臂灵宫童子雨的当头下砸。   这一来恰巧成了俗语所云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童子雨的刀光正落,葛 龙骧降魔铁作的惊人风势也到临头。他虽然恨透柏青青,但毕竟先护自己的性命要 紧。猛然收往下劈之势,翻手扬刀,恰好与葛龙骧凌空下砸的降魔铁杆接个正着。 柏青青也趁着这刹那之间,一拧柳腰,闪出了丈许之外。   葛龙骧老远便看出童子雨手中兵刃,寒光如电,是件宝物,但他这凌空一杵, 纵然柏青青难救,也要叫这峻山第三恶碎首横尸,故而毫未保留,用足了十成真力。 童子雨翻刀接材,葛龙骧力发难收,雄心一起,索性加劲下砸。两般兵刃一触,降 魔铁作先起断折之声,童子雨哈哈一笑,用力再劈。笑声未毕,空中响起一片龙吟 虎啸之声,并飞起一片脑浆血雨!   葛龙骧与童子雨双双落地,但葛龙骧完好无伤,那峻山第三恶八臂灵宫童子雨, 却整整把颗巨大头颅劈成两半,尸横在地!   葛龙骧哪里料得到这当头一杵,竟有如此威力!但一瞟童子雨的地上遗尸,却 见尸畔横着半截缅刀和半段断柠。这才注意自己手上,下半段依然是降魔铁林,但 从断折之处,却露出了尺来长一段紫芒如电的剑尖。顿时恍然而悟,此杵号称秦岭 天蒙寺镇寺之宝的用意所在!   原来杵中藏剑,凌空而下,运足真力猛砸!童子雨翻刀迎柠,他那软钢缅刀锋 利异常,功能吹毛折铁;降魔铁杵外壳被削,露出宝剑,缅刀虽快,终究敌不住前 古神物。等到童子雨惊觉有异之 时,一颗巨大头颅业已随着软钢缅刀,应剑而裂!   葛龙骧想通自己一击成功的道理之后,不顾端详手中降魔铁林,先与柏青青互 打招呼,一齐往援龙门医隐。   龙门医隐的铁竹药锄,本与逍遥羽士左冲的精钢折扇,铢两悉称!不过屡次分 神,关注爱女,而被逍遥羽士抢占先机,一时不易平反劣势,但这边八臂灵官童于 雨裂脑身亡的突然巨变,业已使逍遥羽士左冲急痛交加,魂飞天外!一个龙门医隐, 尚且久战不下,再若对方三人合手连攻自己,当更难逃公道!万里寻仇,毫未如愿。 三弟反又丧命,二弟也是久未见归。再不知退,难道真要把崂山一脉,完全在这穷 边断送?   逍遥羽士左冲念头打定,乘着现时优势未失,精钢折扇越发加功。“毒龙寻穴” 转化“玄乌划沙”,再加上一劈空遥击的五毒阴手,将龙门医隐迫退了七八步远, 然后转身一跃湘距已有三丈,左手一指龙门医隐,切齿说道:“柏长青!你父女二 人与葛姓小贼,再加上柳悟非那贼叫化子,连伤我同盟弟妹,彼此已然结下一天二 地之恨,三江四海之仇!左冲今日暂且让你猖狂,黄山大会之时,再作恩仇了断!”   龙门医隐眼看惨败之局,居然转成大胜,也在暗叫侥幸!听左冲自找台阶,为 顾全大侠身份,不肯再以言语相激,微笑不答,由他自去。葛龙骧、柏青青双双赶 到,三人想起各人一番惊险经历,均有恍如隔世之感。   最使柏青青高兴的,却是葛龙骧两颊伤疤完全脱落,居然未留半点痕迹。英姿 飒爽,玉树临风,怎不使她喜心翻倒?还未来得及问,葛龙骧业已先把冷面天王班 独欲加暗算,及奇女冉冰玉仗义相救,并相赠那种红色雪莲所结莲实,疗好创伤等 情,对龙门医隐父女细说一遍。   龙门医隐听罢,额手称庆道:“若非吉人天相,巧遇此女相救,龙骧本人就要 遭受极大凶险,怎能抽身来助?则这雪中横尸,将不是崂山恶贼八臂灵官,恐是我 父女了!但这冉冰玉已有如此功力,她师傅是哪位高人?倒真忖度不出。可见我们 平素自以为见识不浅,其实四海之大,天地之广,尚不知有多少奇人逸士,未为世 晓!她所居玄冰冷峪方向所在,龙骧也未一问,不然倒应登门拜访,一谢厚德,并 结识两位奇人多好!”   说完要过葛龙骧手中断杵仔细一看,原来是用铁汁把剑浇铸其中,通体实心心 所以任凭敲击观察,也无丝毫破绽。若不是今日适逢其会,被童子雨的锋利缅刀把 外壳削坏,此剑还不知何日才能出世?但目前形状,半截断杵带着一段剑尖,却是 极为难看!龙门医隐方把眉头一皱,柏青青业已取出葛龙骧所赠匕首,要将过去, 把那剑外铁骧一块一块用匕道削去,并尽量小心,避免匕首和宝剑的锋刃相触。   不消多时,所附铁杵均被柏青青削去,剑在手中,精芒夺目,宝雾腾辉,约莫 三尺来长。剑柄之上,镌有古篆。龙门医隐细加辨识,认出是“紫电”二字,略为 把赏,递与葛龙骧道:“紫电青霜,见诸典籍,均为古代名剑!此剑与你谷飞英师 妹所用青霜剑,正是一对。双剑合壁,大闹蟠冢,邝华峰、邝华亭兄弟恐又难逃劫 运了,但如此神物,却铸藏在这韦陀佛像所捧的铁杵之中,实极费解。有此至宝, 增益你师傅天璇剑法不少威力。将来继承你恩师衣钵,冠冕武林,大有厚望。务须 勉力精进,勿负悟静大师临终赠宝的一番情意呢!”   葛龙骧恭身接剑,唯唯受教。柏青青瞥见童子雨遗尸,想起他用来吸收自己透 骨神针的那只形似五行轮之物,遂自童子雨尸身之上搜出,递与龙门医隐,说道: “爹爹,女儿在壑下与此贼动手之时,连发两把透骨神针,都被此轮收去,爹爹看 看可是磁铁所制么?”   龙门医隐接过细看.点头叹道“此轮不但是磁铁所制,并还做得如此精巧,可 见崂山四恶万里寻仇,实有周详准备。但人算不如天算,八臂灵官雪地伏尸,冷面 天王吉凶难卜,善恶之间,天道果然不爽!此轮青儿带在身边用处不少,但不可轻 易当做兵器使用。因为兵刃多系钢铁所制,粘吸之间,万一功力逊于对方,岂不反 受其害?你透骨神针虽有针囊,出得此山之后,仍宜为此轮加一厚布囊,方较稳妥。 龙骧本相已复,崂山四恶又去其一,再加上一柄前古名剑,此行着实不虚。回转西 康,接你荆芸师妹母女,同往汉中,大概也就与你余师叔、谷师妹约会的春暖花开 之期,不在远了。”   柏青青见葛龙骧那柄紫电剑,因锋芒过利,不便携带,想起自己青钢长剑已为 童子雨缅刀削断,剑鞘恰好给他使用,遂将剑鞘递过。葛龙骧把紫电剑人鞘,双手 捧与柏青青道:“我有我姑母冷云仙子所赠天孙锦,及独臂穷神传授的龙形八掌, 足可护身!青妹手无兵刃,却极不便,此剑转赠青妹使用。”   柏青青哪里肯依,二人推来推去,闹了半天,倒把龙门医隐,逗得哈哈大笑, 拈须说道:“你二人从此当可形影不离,还分甚彼此?青儿将剑带在身畔,谁遇见 强敌,就由谁取用,不就好了。”这几句话,葛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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