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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又见太湖一英豪 这少年人仍然在笑,无声的笑,在他那一双大眼神中所蕴含的,决非是凶残的 气焰,而是在他那湛湛的眼神中正流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豪气,宛如义形于色。 少年人的右手仍然插在衣袋内未动,那种大敌当前气定神闲模样,却使得盖天 翁不敢贸然出手。 横移着身形,手中尖刀上下交互闪动,盖天翁沉声道:“金大力,你们给我听 清楚,这小子似是有几根活铆,且记觑准了上,我们必须一击而中――” 金大力几人并未开口,一个个高举尖刀移动中只是重重的点着头,半圆形的向 楼梯口围过去。 这时那朱成龙见各人已拔出刀来,无奈酒喝多了,双手已不听使唤,只得双手 攀着一张长凳狂叫道:“盖天翁,你们想行凶杀人呀!过来,你们过来杀…… 杀……我朱成龙吧。“ 朱成龙的叫声仍在沉闷的酒楼上激荡不已,而盖天翁却厉吼一声:“杀!” 四把尖刀刀芒成束,正巧妙的配合着盖天翁的正面攻击,分两边刺杀而上,宛 如银河流星汇聚于一点而激发出连续不断的“嗖”声。 年轻人的笑声在楼梯口,但他的人却一如幽灵眨闪,虚幻的一阵闪晃中,就听 得连连响起轻微的裂帛声,而他的人已滑向楼中心。 笑意仍然挂在他的脸上――少年人的右手早疾快的自衣袋中拔出来。 于是围向楼梯口的盖天翁几人,一个个左手捧着右腕,而尖刀却是缓缓的跌在 楼板上。 血自每个人的破衣里向外流,有几个口中尚自“咝咝”不断,满面肌肉痉挛。 盖天翁的山羊胡子抖动不已的道:“你……你是谁?” 少年人这才收起笑容,淡淡的道:“别问我是谁,各位快去包扎仿口吧,虽说 只是伤在手脖上,但却是个通心大血路,小心血流光没得救。” 盖天翁猛然沉声道:“年轻人,你不该横插一手搅和盖大爷这次大事,须知太 湖黑龙帮可不是好惹的,纠葛既生,你等着挨宰吧!”说完,也不等那年轻人再说 什么,又是一声吼,道:“走!” 盖天翁一共来了九个人,如今却伤了五个,却全都是伤在握刀的手腕上,五个 受伤的一路托着流血手腕走出这“太湖大酒楼”。 扶着长凳子,朱成龙招手叫道:“你……你这位兄弟真行,刚才你只是一阵手 忙脚乱,我老朱正替你操心呢,怎的你像个泥里泥鳅,只那么一下子就滑出来了, 佩服!佩服!” 年轻人一笑,道:“回去吧,酒最误事,以后还是少喝些。” 年轻人正欲举步下楼,朱成龙早叫道:“怎的这就走了?” 年轻人回头一笑,道:“我还有天大的正事待办呢。” 就在这时候,酒楼掌柜同几个小二匆忙的走上来,见年轻人要走,忙苦丧着脸, 道:“怎么办,怎么办,打烂这么多东西……” 年轻人一笑,伸手入怀摸出两锭银子,笑笑道:“我赔。” 其中有个小二早大吃一惊,嗫嚅道:“你……你不是在楼下吃两碗饭一斤黄酒 喝一半的那位年轻客官吗?小子有眼无珠,对你小爷怠慢,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 才是。” 是的,这年轻人正是依承天,他听了小二的话,只是一笑,淡然的道:“我本 就没有怪罪你什么呀!” 酒楼掌柜正欲伸手去接依承天手上两锭银子,早被吃醉酒的朱成龙伸手一拍, 怒道:“你……是个聋子?那姓盖的明明说一切由他赔,怎的再收他人银子,岂有 此理!” 酒楼掌柜苦兮兮的道:“盖爷是叫花子讨媳妇,大话一句说说完事,他几曾付 过什么酒帐的,如今又砸坏这多东西,他又受了伤,谁还敢找他讨要的。” 依承天道:“这个姓盖的是干什么的?” 朱成龙早冷笑道:“他呀,无锡地方上的老大,我看是个大无赖。” 于是依承天突然想起开封城来,那开封城不也有个叫魏老虎的吗,大概他们是 一号人物吧。 依承天的两锭银子往酒楼掌柜手上一塞,对怒目直视掌柜的朱成龙道:“走吧, 我送你回家去。” mpanel(1); 依承天伸手扶着朱成龙,二人走出“太湖大酒楼”,直往太湖岸走去。 朱成龙边指着自己手上鱼篓,边傻哈哈的对依承天道:“我这鱼篓内有捉来的 虾,还有两只鳖几条鱼,你兄弟今晚去我那里,我老婆十分好客,叫她做些好吃的 我二人再喝个痛快。” 依承天知道这朱成龙已醉,只是笑笑点点头。 眼看着就快到堤岸了,依承天这才问:“朱仁兄,你怎的不领我回家去,反倒 是来到湖岸边,敢情你真的忘了家住何处了?” 朱成龙仰天哈哈大笑,道:“几斤女儿红就能把我朱某人放倒?门都没有,告 诉你兄弟自是不怕你兄弟见笑的,我老朱有一回扛了足二十斤的老绍兴在船上,那 日是个大晴天,我就一个人放船太湖中,拉开裤子我是边撒尿边喝酒,半个时辰我 已灌完二十斤,痛快,痛快!” 依承天一笑,道:“既未喝醉,那就带我去你家呀。” 朱成龙一指附近一条破旧小船,道:“那是我的船,上船跟我走。” 依承无心中一喜,道:“你家在湖上?” 朱成龙遥指湖面,道:“太湖之中尚有几处小岛,我家住在小横山,那儿住的 全是打渔的。” 依承天忙问:“小横山距离西山有多远?” 朱成龙道:“快船的话,大半天就会到。” 依承天稍一琢磨,当即点头,道:“好,我同你去小横山玩玩去。” 朱成龙大喜,立刻拾起摇橹套上绳子,坐在船尾摇起小船,依承天望向黑夜的 太湖,心中琢磨,不知那西山黑龙帮又是个什么样的龙潭虎穴。 夜色蒙胧,湖水平静,小船发出“吱呀吱呀”声,声音单调得令人窒息,宛如 幽灵世界中的鬼叫。 依承天回头望,无锡岸上的点点灯火已落入水线下面,四周全是白茫茫灰惨惨, 便在这时候,朱成龙伸手撩起一些湖水洒在自己的面上,然后一巴掌抹去水渍,道 :“兄弟,你最好躺下来睡上个好觉。” 依承天道:“还有多远?” 朱成龙的酒已醒了大半,只见他右臂已在加力划,边哈哈笑着指向前方,道: “总还得一个多时辰吧!” 依承天站起身来走向船尾,道:“我来摇吧,你吃过酒后最好先睡上一觉。” 朱成龙惊奇的道:“听口音你似是北地人,你会摇船?” 依承天道:“不错,我是北地人,但本事可是在南方学的,不信你一看就知道。” 依承天在海岛上一住两年多,对摇船自是十分娴熟,他接过木橹,未见用力, 那小船却轻飘飘的向前移去,朱成龙大是佩服,道:“兄弟呀,你比我摇的还扎实, 成,你摇吧,我先小睡一阵。”边指着远处,又道:“只要见前面有个像鸭蛋的山 头,你得马上叫醒我。” 依承天道:“我会的,你只管睡吧。” 朱成龙就在依承天身前抱头就睡,刹时间他已鼾声大作,满口咕哝不停,宛似 一嘴巴东西嚼不烂也咽不下的光景而令依承天想笑。 小船又摇了近一个时辰,灰蒙蒙的远处水线上,突见一群火把闪亮,依承天以 为是渔人夜间燃灯捉鱼呢,并未放在心上,再说小船已摇了许久,也该看到小横山 了,那朱成龙不是说再有一个多时辰吗! 渐渐的,小船更接近那群火光,依承天似是从湖面上听得有喝叫声传来。 叫声令依承天怀疑,因为点灯捉鱼,船上人静悄悄的,几曾有大吼大叫的。 轻轻伸手拍拍熟睡的朱成龙:“朱兄快起来。” 朱成龙揉揉眼睛始起头,望着依承天,道:“到了?” 依承天伸手指向那群火光,道:“朱兄你看。” 朱成龙仰首一看,立刻伸手船边,捧起湖水往面上浇,然后站起身来看过去, 边道:“那是什么古景?” 依承天道:“应该看到小横山了吧。” 朱成龙自言自语的道:“兄弟呀,你把船摇偏方向了,只怕那是大横山呀!” 依承天惊异的道:“不会吧,我摇船十分有分寸,怎会摇偏?” 就在这时候,远处的吼叫声更近了,而且又见两条船相互在抵撞不已,显然是 正在搏杀。 朱成龙冷冷道:“定是黑龙帮的船在洗劫行商大船。” 依承天道:“既是这样,我们赶快去助那商船一臂之力才是。” 朱成龙道:“正该如此。” 他不待依承天再说什么,一把抢过木橹,拼力向那堆火光中摇去…… 小船的“吱吱”响声更见尖锐。 依承天遥望着火光,只见两船人影跃闪于火光刀芒中,“叮咚”撞击之声已清 脆可闻。 于是小船已接近两艘大船,细看之下,只见是一艘三桅大船与一艘双桅快船。 火光之下,只见有个细小身影女子,闪展腾挪于刀光之中,这女子一身青衣紧 身短扎,头上挽着个马尾巴式拖在肩上,一手握着一把细长钢刀,迎击在一群壮汉 之中,兀自哼咳有致,纵跳自如。 再看大船上面,有个男子,一手短叉,一手握着尖刀,正与一个四十左右汉子 互砍互杀,两个人谁也不稍退让的杀得惨烈无比。 那三桅大船上人多,已把两桅快船上的人围在快船船头十几人合砍五六人。 依承天仔细看那女子,不由得大吃一惊,自语道:“怎的是她?” 朱成龙正在摇橹,闻言忙问:“你识得他们?那就快去助他们打退那黑龙帮水 贼。” 依承天道:“且等等。” 朱成龙急道:“救兵如救火,怎能言等,既是你兄弟认识,那必是好人,我们 快去救呀!” 依承天道:“都不是我朋友,八成是来找我索命的。” 朱成龙一听,双手一拨木橹,小船立即调转头,边沉声骂道:“既是来要你命 的,准不是什么好人物,谁耐烦管他们去狗咬狗,我们且回小横山去。” 就在这时候,双桅快船上突然一声凄厉大叫,只见那狂怒的大汉仰天狂笑,笑 声中正抖动着他左手套上的短叉,闪耀出吓人的寒芒――而笑声中,他一脚把对手 尸体踢落湖心。 于是,他拧身已拦住那女子,手中尖刀“嗖”的一声横扫过去,随之一横身左 手短叉直捅而上,杀法惨烈凶悍,宛如狂狮撕食。 那女子忙腾身上蹿,手中钢刀“临去秋波”,直向下面狂汉杀到,火光中, “当”的一声脆响,金星点点中她已落在一丈外,正遇上自己的人被围杀,冷厉的 奋起一刀,当场被她放倒一人。 那左手短叉大汉狂骂一声:“狗贱人,今夜你自己送上门来,还想有逃走的念 头?抛刀投降,也许石大爷留你一条命。” 这位自称石大爷的,正就是“太湖毒龙”石腾蛟的大儿子,那个嗜杀成性的石 冠军。 这时就听得一阵“扑通”落水声,敢情被围在船头几人已被逼的落入水中了。 于是大船上只有一个女子在闪躲着石冠军的狂追猛杀,那女子兀自喝叱有声的 道:“姓石的,本姑娘不是来太湖找你打架的,你凶个哪门子劲,有种就订下日子 来,飞龙寨再与你黑龙帮决斗。” 是的,这女子正是飞龙寨的“小燕子”于飞鸿,那夜她同老父二人在得知依承 天小屋前与霍大光交手之后,立刻同老父二人匆匆赶向小屋,却不料依承天已知那 依夫人母女二人不在焦山,自己已无留下必要,这才匆匆水遁。 那于飞鸿在得知霍大光也无可奈何依承天之后,心中大是懊悔不迭。 于长泰立刻感受到巨大的无形压力在心头,因为从霍大光的述说中,便知那雷 一炮真的已得到了“八步一刀”秘籍,而且这依承天也已学到一身本事,往后只怕 飞龙寨难有太平日子了。 于飞鸿在经过依承天的焦山一阵搅和,不但搅乱了焦山飞龙寨,更搅混于飞鸿 那内心中从未有过波澜的一池春水。 于是她初次领略到异性的烦恼,是爱,是恨,她全然弄不清楚,于公、于私, 她自忖应该找到依承天。 就在她的这种思维难定中,只得与霍总管等一起商议,觉得那依承天可能会探 出依夫人下落而找上太湖。 终于她决心自己先带船进太湖,希望能拦住依承天。 “小燕子”于飞鸿的双桅快船,是属于第八分舵江阴的船,船由第八分舵副舵 主安童率领十二名兄弟陪着于飞鸿来的。 现在,那安童被石冠军杀死,十二名兄弟死了四个,其余八人全被逼下湖中。 这时候围杀的十几人回过身来,并肩齐步的直逼向于飞鸿,石冠军更是仰天大 笑,道:“小贱人,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敢情非得石大爷砍下 你一手一腿你才投降。” 石冠军的话于飞鸿似是未听进耳里去,她现在十分清楚,自己再难闪避石冠军 的奋刀一击了,因为即使跃过石冠军,却必然会落在那群人中间。 她正自想呢,那石冠军早厉烈的挥刀劈来。 刀声“嗖”与“唰”,激起一阵气旋狂飙,逼的于飞鸿倒身纵落在船尾处。 石冠军的虬髯短髭在竖立,豹目更见寒光炯炯,他龇牙咧嘴的以刀向下,缓缓 向于飞鸿逼近。 于飞鸿似已山穷水尽,她双手握刀,准备力拼。 石冠军早一抡尖刀扑上,只见他尖刀贴紧于飞鸿双手握的钢刀,左手却快不可 言的直往前送去。 于飞鸿见石冠军来势凶猛,双手钢刀全力一推,人已跃退三丈远,“哗啦啦” 一阵水花四溅,她人已消失在水面下不见。 石冠军冷然一笑,道:“这样也好,这里四周距岸甚远,就算不把你累死在太 湖,也会把你活生生饿死。” 于是他立刻命人拖住飞龙寨的这艘双桅快船,旗开得胜的回转西山而去。 那些早先被逼落水中的焦山飞龙寨人,已不知去向,也许他们人多,伙同着向 一个方向游去。 而于飞鸿――于飞鸿也是一位水上长大的女子,她在落入水中以后,半天不敢 把头冒出水面来,在她足足憋气在水中半盏茶之久,才猝然冲出水面上,只见她大 大的喘了一口气,放目向灰暗的湖面上望去。 这时候她唯一的愿望就是能见到自己那些落水的手下,然后结伙游向岸上去。 但是,她却失望了,因为湖面上除了一层层的纹浪之外,哪里还有什么影子的。 朱成龙闻说两下里全不是好人,早使力摇离向远处,那朱成龙原就是个疾恶如 仇的血性汉子,是个绝不向恶势力低头的人,更是一位宁食开眉粥,不吃皱眉饭的 人。 于是他真的要把小船摇走了。 那依承天便在这时候,摸着一身衣衫在发呆,他在想:“我这身衣衫还是于飞 鸿送给自己的,有道是受人涓滴,当报以涌泉,我怎能不看个结果就走呢。如果万 一那于飞鸿落败,自己只要加以援手,往后彼此再遇上,自己就不会心中有愧了。” 依承天似是下了个极大的决心,道:“朱兄快回头。” 摇船的朱成龙一震,道:“怎么啦?” 依承天道:“今夜那个女的不能死。” 朱成龙道:“为什么?不都是坏人吗?” 依承天道:“不,那个女的,我欠了她一份情。” 朱成龙停橹不摇,忽的捧腹大笑,道:“好家伙,你小小年纪,竟还同那女的 有份情呢!” 依承天忙解释,道:“朱兄想拧了,我说的是人情,可绝非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私情。” 朱成龙道:“你兄弟怎会欠那女子的情?” 指着自己身上的衣衫,依承天道:“你看看,我这身衣衫还是她在镇江给我合 身量制的。” 朱成龙道:“好,她这衣衫的银子箅是没有白花,我们这就回去看看,能不能 需要我们帮一把。” 小船“吱呀吱呀”的又摇回头,隐隐然远处有大船在移动,朱成龙伸头望过去, 边对依承天道:“只怕是仗打完了,各自鸣金收兵了。” 依承天指着水面,道:“刚才应是这儿,临去我们还似是听到有人惨叫落水, 且在这附近慢慢找找看。” 朱成龙依言缓缓的摇,有些无精打采。 依承天则扶着船边向四下巡视,犹似隔着一层薄纱向外望,一双大眼睛睁得溜 圆。 也许小船上的“吱呀”声关系,附近有了水的哗哗响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宛如 太湖水面上野鸭子的踏水飞腾。 于是朱成龙先高声叫起来,边指着远处,道:“兄弟你看,有人向我们这儿游 过来了。” 依承天忙站起身望去,笑道:“还真是个人呢。” 那当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女人。 渐渐的,双方相对移动,刹时那女子已游到小船前面,依承天从她那披散的长 发中认出是谁,不由得一声惊呼,道:“是你!” 他惊,水中的女子却更惊,只是她也掩不住美目一眯,嘴角一咧的笑了。 一手抓住船边,女子笑道:“不拉我上船?” 依承天当然要拉,而且急急忙的伸手去拉,因为这女子可不正是那焦山飞龙寨 的“小燕子”于飞鸿,还会是谁? 全身湿漉漉的坐在小船上,于飞鸿面无表情的直逼视着傻气十足的依承天,对 于摇橹的朱成龙根本不加理会。 突听得朱成龙道:“兄弟,先送她上岸吧。” 依承天尚未开口,于飞鸿惊异的道:“他是你什么人?” 于飞鸿指的当然是朱成龙,因为她见朱成龙称他兄弟,想比是自家兄弟了。 一声低笑,依承天指着朱成龙道:“我们认识才半日,他叫朱成龙,是一条血 性汉子。” 于飞鸿美目一眯,低声问道:“那晚你为何水遁?” 依承天道:“不走等着挨宰不成?” 于飞鸿立刻道:“霍总管并未杀得了你呀!” 依承天的一双大眼落在于飞鸿那逗人的小嘴上,他发觉于飞鸿的嘴唇泛乌色, 显然是冻的,便脱下自己长衫替她披上,边回道:“那霍大光是没有杀了我,但是 你同令尊二人也赶来了,我没有把握能胜你们,自然还是一走了之的好。” 于飞鸿道:“要走,至少得把话说清楚呀!” 依承天道:“有什么好说,飞龙寨不能耽下去,再多说也是多余的,你说呢?” 于飞鸿紧一紧披在身上的青色绸衫,有一股男人的气息令她心神一摇,不自觉 的把头缩了一下,美目一盼,低声道:“现在,这里可是太湖,而且我又是败军之 将被你救起,总该不会对我产生惧怕心理了吧!” 依承天道:“我本来就不怕你的。” 淡然一笑,于飞鸿道:“那就好。”她看看摇船的朱成龙,问道:“你们这是 去哪里?” 依承天道:“送你上岸呀!” 于飞鸿道:“然后呢?” 依承天尚未开口,朱成龙已冷冷的道:“然后跟我回小横山吃酒去。” 于飞鸿看看天色,道:“我也跟你们一齐去。” 朱成龙道:“不欢迎。” 于飞鸿双目一瞪,刹时又笑道:“那得听听依承天怎么说了。” 依承天想了想,苦笑道:“你要跟我去小横山?” 于飞鸿道:“你不愿意?” 依承天看看朱成龙道:“我也是去做客,主人是朱兄,所以我不便答应。” 不料于飞鸿却道:“我不管谁是主人,只要你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朱成龙却冷哼一声,道:“敢情我们救错人了,怎么的,黏住了!” 依承天一笑,道:“朱兄,可方便带她去?” 朱成龙沉声应道:“两间破瓦间,住了我同老婆还有我娘,有什么不方便的, 只是……只是……” 依承天道:“别说了,方便就好,我们先上小横山去。” 于飞鸿一声脆笑,宛如高山滴泉声,道:“自从见你第一面,我就知道你是个 好样的,如果那夜你不水遁,也绝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依承天一笑未开口,但他却在想,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你会说这样的话,如 换在飞龙寨,难保你不杀我。 小船去势如箭,而小船上的于飞鸿却慢慢的将身子移靠在依承天那宽而厚实的 肩下,边低声道:“我好冷!” 依承天未曾移开身子,船小也没地方移,于是一股少女的特有气息钻入他的鼻 孔,令他有着异样的感受,轻声的,依承天道:“你一人不该来这太湖的。” 美目向上一看,于飞鸿道:“全是为了找你嘛!” 依承天道:“找我?你怎知我会来这太湖的?” 又是一声浅笑,于飞鸿道:“除了太湖,你会到什么地方?” 淡然一笑,依承天道:“不错,除了太湖,别的地方我是不会去,包括焦山的 飞龙寨。” 于飞鸿又道:“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找寻依夫人而去焦山飞龙寨,当然在 发觉受骗之后。又毫不迟疑的来到太湖。” 依承天道:“不错,你全猜对了,我是为了找依夫人才到这太湖的,只是我不 懂,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说依夫人母女二人背叛飞龙寨。” 于飞鸿一叹,道:“骗你,只是为了江湖人的一股傲气,至于依夫人母女背叛 飞龙寨,至今尚未弄清楚她二人是被人掠去还是自愿跟人去,那是以后的事情了。” 二人依偎的坐在船上而使得朱成龙几次未笑出声来,因为他在想,怎的恁般巧 合,年轻男女凑在一起,三言两语的就会捻和在一起如胶似漆,太玄了。 就在一阵沉默中,于飞鸿突然问道:“你不是开封城的那个小癞子吗?” 依承天极为平淡的道:“不错。” 于飞鸿见依承天不吃惊,她反倒全身一震的道:“可是那成刚与霍大光二人自 开封城回到焦山后说那个小癞子一头白痂,既瘦又小宛似皮包骨头般,而你……” 一声苦笑,依承天道:“人总是会变的,小而变大,大而变老,不定规永远就 是个穷叫化。”他一顿,低头望了于飞鸿一眼,又道:“人有时候生活在天上,但 难保不会重重的跌下地,就如同依寨主,那年如果他不负责任的亲自押船出海,也 许至今他还是飞龙寨主呢!” 于飞鸿一笑,道:“这些大概就是雷一炮告诉你的吧?” 依承天道:“不错,确实雷叔告诉我的。” 于飞鸿道:“直到今天,我已不再怀疑,敢情几个老怪说的全是真情实话。” 于飞鸿提起三个老怪物,依承天还真的一振,道:“你说的三个老怪可是在开 封城中好一阵折腾的三个白胡子老头儿吧!” 点点头,于飞鸿道:“是呀,好久未再见过他们了呢,去年听人传说他三人联 袂去了一次中原,又从中原找上八百里秦川,这以后再未听到他三人的消息了。” 依承天哈哈一笑,道:“他三人八成是找我与雷叔二人的。” 于飞鸿点头,突然仰起脸来问:“你能告诉我,你与雷一炮二人究竟一去有年 的躲在什么地方?” 依承天笑笑,怔怔的望向远处,他未曾回答于飞鸿的话,因为直到目前,于飞 鸿父女还是干爹的真正敌人,早晚都得一决雌雄的真正对手,他又如何能告诉她呢。 于飞鸿见依承天不答,遂又道:“那么我再问你,你为何把自己改姓依?这是 谁替你出的主意?雷一炮?” 依承天道:“我本来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如今有人赐给我个姓氏,不是很好吗? 至于是谁替我按上这个姓,那就不重要了。” 于飞鸿道:“不,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依承天道:“别谈这些了,前面就快到了,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突然,于飞鸿直起身子面对依承天,道:“我最后再问你一件事,可以吗?” 依承天也是一怔的道:“你还要问什么?” 于飞鸿道:“你可是学会那‘八步一刀’武功了?我听霍大光说,你施展出来 的身法十分怪异,他以十成功力竟还落败在你的手下。” 依承天道:“你一路追我到太湖,敢情就是要问我这些话?” 于飞鸿点头道:“不错,当然还有一项,那就是我不甘心被人愚弄。” 依承天冷笑道:“没有人愚弄你们,而是你自以为聪明的在愚弄别人,而我, 只不过很想见一见依夫人母女二人,不幸却真的被你们捉弄一番。” 于飞鸿一声苦笑,道:“愚弄与被愚弄永远是难以令人分辨得清楚,现在我只 想证明你是否已学到‘八步一刀’绝学,这事对我而言,必欲得知方甘心,希望你 实话实说。” 望着于飞鸿那双祈求的眼神,依承天咬咬牙,道:“略知皮毛而已。” 就像是泄气的皮球,于飞鸿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不但在吁气,而且双目似有 泪光的喃喃自语,道:“完了,完了,一切全在转眼之间成了泡影。” 依承天不解的问:“于小姐,你在说些什么?” 于飞鸿抖颤着双手,以极虔诚的表情,道:“你不会伤害我爹吧,我是说有一 天你去到焦山飞龙寨的时候。” 依承天面无表情的道:“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依承天既非屠夫也绝不是嗜杀 之人,即使有必要搏斗,依承天也必然一手持个‘理’字,一手握刀,这一点你于 小姐放心好了。” 又是一声长叹,于飞鸿道:“我很想见见依伯父,小时候我就同霜霜姐姐在一 起玩,他老人家也很喜欢我的。” 依承天一惊,道:“你想见你依伯父?” 干飞鸿道:“希望你能带我去见他老人家。” 依承天不置可否的未开口。 于飞鸿又道:“你已承认自己学到‘八步一刀’绝世武功,而我爹也曾对我说 过,只有会那‘八步一刀’武功之人方能传授这门武功,别人即使得到这秘籍,也 是无法学到百分之一的武功精华,而你……” 依承天道:“所以你就肯定你依伯父仍然活在这世上了?” 于飞鸿道:“难道不是?除非你学的是另一种武功,那就又当别论了。” 也就在这时候,摇橹的朱成龙突然叫道:“快到了,快到了,你们看那就是小 横山。” 依承天与于飞鸿二人望过去,那小横山已横挡在前面不远的水面上,细看露出 水面的山头,宛如一个巨大的落花生平放在那里。 不旋踵间,只见一片芦苇,山坳处已有几人走来。 其中有人高声叫朱成龙:“老朱怎的才回来,天都亮了呢。” 其中有人见小船上下来两个年轻男女,则又问朱成龙:“朱大胡子,你不在湖 面抓鱼,怎的摇回两个淘气的客人回来了。” 朱成龙答非所问的道:“我浑家找我没有?” 有人扛着渔具走来,笑道:“回去不就知道了。” 于是引起一阵哈哈大笑声。 朱成龙提起鱼篓子对依承天道:“兄弟呀,我那个老婆是个大嗓门,等一会儿 见了她,你可别大惊小怪的以为她不欢迎你们哟!” 依承天笑哈哈的道:“不会,不会,朱兄只管放心。” 三人一路顺着山道走,一连又走过两个家门,有处山崖边下面,正是两间破瓦 房,房子前面尚围了个篱笆院子,三人未走到呢,已听得一阵狗叫声。 朱成龙刚剐推开篱笆门,边喝退一条老黄狗,边让依承天二人进来。 不料便在这时候,突听得屋内一声断喝,宛似晴天旱雷“咔啦”响的道:“外 面谁呀!” 就算是外面来了强盗,只这么一声断喝,也会把强盗吓跑。 朱成龙早回应道:“我。” 屋子里的叫声更见尖锐的道:“老娘以为你醉死在外面了,你这时回来,却吵 的娘不好睡,连我也休想再睡得着了。” 朱成龙遂高声道:“有客人来,你小声些如何,倒是快来开门呀!” 屋内女人也高声叫道:“什么样的客人,还不是你的那些喜喝马尿的酒鬼朋友, 叫他们尽早走,我不侍候他们的。” 朱成龙遂改小声音,道:“起来,起来,这次来的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 不信,你只一看便知。” 屋子里突然一个苍老声音,道:“去给他开门吧,唉,早晚你会醉死在太湖里 哟!” 于是,那扇板门被拉开了。 -------- 断桥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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