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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展若尘拍马驰出龙泉镇,官道上初时还有着矮树长草,只待他往西北方转出二 十余里,前面已是黄沙遮天的沙丘,阵风呼啸,卷起一股股冲天灰沙,烈阳斜照, 已是酷热难耐了! 官道便在这时候若隐若现似干又枯的野草,了无生气的随风倒向一边。就在展 若尘不疾不徐的往前驰着,突然间,远处传来马嘶声,引得展若尘引颈望过去…… 可也真够玄,只见一道沙脊上面,尘烟滚滚中一行马队宛似腾云驾雾般出现在 那儿,看起来马队去的甚缓,便绕绕行行之间,时而出现一道朦朦马墙,是那么的 神秘而又怪异。 展若尘立刻拍马往那面马队追过去,不料他的坐骑驰上一道沙丘,便立刻发现 前面一道道宛似海浪般的沙丘,一望无际似的令他一怔。 马队消失了,展若尘感到十分奇怪,便只好再回到官道上,沿着官道又向西北 方驰去。 不料,他只驰了半个时辰,前面一道黄土破墙边,断坦残壁下正栓了七匹健马, 两个灰衣大汉高高站在断墙上,双手叉腰,冷哈哈的直视着骑马而来的展若尘。 还以为是歇脚行旅,但当他走近,才发现墙下面有五个大汉,其中一人长的短 小精悍,面上似罩上一层水雾,笑起来不见上齿只见下牙。 展若尘只看他们的装束,便知道今日运气不错,敢情正是骷髅帮的人物出现了。 ―笑,展若尘立马道边,道:“敢情各位是等在下了?” 中间那矮子嘿嘿一声枭笑,那种笑模样虽有几分滑稽,却也令人讨厌,展若尘 便有这种感觉。 矮子说笑就笑,不笑便有一股慑人气势,沉声道:“不错。” 展若尘举头望望墙上站的两个壮汉,遂笑笑,道:“有何见教?” 矮子一声冷哼,道:“看你的模样,听你的口气,你好像是‘金家楼’的那位 相当惹人讨厌的人物吧?” 展若尘双眉一扬,似笑不笑的道:“我姓展……,叫……” “展若尘,‘屠手’展若尘。”矮子立刻接上口。 展若尘面无表情的续缓下马,道:“消息真灵通,你们已经知道了!” 矮子双手挽在胸前,淡淡的道:“从你的气度上,再听得商弘的死讯,便不难 知道你阁下已入大漠了。” 展若尘冷冷的道:“你们的消息还不算太灵通,因为昨日我还在龙泉镇北边杀 了全尔明。” mpanel(1); 矮子大笑,道:“怎会不知道?你骑的马不就是姓全的吗?” 展若尘这才知道,昨夜房子上面的仁兄竟然是这位矮子,人哪,可真不能貌相。 展若尘缓缓把马拉到路边,回头笑道:“朋友,我小觑你了。” 矮子那长长的下巴往前一送,道:“你姓展的手风很顺,一入大漠便连连得手, 我为你的成就贺了。”他的手往额头上一放…… 展若尘双肩上扬,道:“对于你们盟友的死,阁下好像并不放在心上嘛。” 矮子耸肩一笑,道:“我们祈望这些不团结的人死绝。” 展若尘不肯放弃机会的立刻问道:“看来阁下知道的还真不少,请问阁下在贵 帮是什么个了不起的身份?” 仰天一声哈哈,矮子皮笑肉不动的道:“骷髅帮腥风护法‘生死判官’伍才便 是我。” 展若尘心中一喜,忙涎脸一笑,道:“失敬!失敬!原来是大护法到了。” 伍才沉沉的道:“本护法并非为你,昨日天黑前必须办一件更重要的事,无意 闻得知你姓展的已入大漠,伍某人不愿当消息不灵者嘛……嘿……” 展若尘淡淡的道:“刚听你的口气,似乎贵帮对于几批关内来的人物并不表示 欢迎,这是怎么一回事?” 伍才唇下立刻又把一排下牙托出嘴巴外,下牙碰着上唇,可就是没有笑出来, 道:“这批家伙都想当皇上,也不评评自己几两重,本来他们联手在大漠,等候金 家楼的人物到来,便一举加以歼灭,可他妈的好,我们的人已包围了金家楼,他们 就在大漠闹窝里反,各行其事的分途去了。” 一笑,展若尘道:“阁下为何不去辽北……” 矮子突然一声冷叱,道:“展若尘,你不赚问的太多了?” 展若尘摇摇头,道:“伍大护法也有顾忌?” 伍才一声怪叫,道:“姓展的,我要当面问你一件事情。” 展若尘一声笑,道:“请讲。” 清脆的一声错牙声,伍才挽在胸前的双手叉着腰,面上阴暗得泛青的道:“王 八蛋,你可要实话实说。” 展若尘忿怒的道:“出言不逊的代价,往往十分昂贵。” 伍才肩一横,弓眉上扬,道:“消息传来,有人杀了我帮副司刑‘拘魂爪’常 冬,这个人可是你?” 展若尘立刻想起与那邢独影比斗之前,自己是杀了姓常的……不,而是姓常的 以化骨毒粉,企图与自己同归于尽,等于是自杀。 于是,他轻摇着头,道:“伍护法,你说错了,姓常的是自戕而亡,非是死于 展某刀下。” 伍才阴气浓重的面上肌肉抽搐着,道:“你放屁,好好一个人他为什么要自戕? 妈的,好玩啊!若非是你小子逼得他走头无路,常副司刑绝不会一去不还的死在辽 北。” 展若尘十分坦然的道:“我是个极不愿动刀杀人的人,那种血腥与残酷,总是 令人产生厌恶,但是往往又无可奈何而必须以血肉来换取胜利的果实,因为我需要 胜利,只有胜利才能达到我的目的,姓常的不合作,可也无法逃出我的掌心,于是 他选择了一条路,也是唯一表现他忠于贵帮的决心,所以他作了自我牺牲。” 伍才闻言大怒,骂道:“真是狗屁,转弯抹角的说了一堆废话,还不是被你逼 死的?” 展若尘淡然的道:“我无能为力?就如同现在,我仍然抱定一项惯有的想法希 望能从你这里找出我们楼主的下落,伍大护法,你该不会太令我失望吧?” 伍才忽的仰天哈哈狂笑起来…… 展若尘也笑,但笑的相当含蓄,也笑的有些冷酷…… 笑声在空气中荡漾,笑声也充满了血腥…… 伍才突然止住笑,面上还真有一层冷霜,宛似阴司判官般,冷沉的道:“展若 尘,你该弄弄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 展若尘立刻道:“大漠不毛之地。” 伍才的下唇一咧,冷冷的道:“所以我不相信你敢在这里撒野。” 展若尘已变得冷酷的道:“可是展某已经找上门来了。” 伍才嘿嘿一声怪笑,道:“我要教训你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狂徒。” 横站的身子未动,反手之间,“生死判官”伍才的手上已多了一支枯骨头壳, 另―只手上也拿了一根尺半长的枯骨棒…… 就在这时候,六名灰衣大汉纷纷拔出背上枯骨爪,六人立刻把二人围在中央… … 展若尘―声浩叹,道:“伍大护法,我必须在搏杀之前把话说得更清楚些!” 伍才怒叱一声,道:“我不能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要求,也拒于千里之外, 你有遗言,便直说出来吧!” 展若尘鼻吼冷哼了一声,道:“伍大护法,你比贵帮副帮主‘哭王’戈超生如 何?” 伍才似是一怔,双手抱拳,恭谨的道:“我帮戈副帮主自然是才高八斗,武功 盖世。” 不屑的再一次冷哼,展若尘道:“可也被展某杀得抱头鼠窜,你又算得了什么?” 双目中闪泛着血漓漓的光芒,伍才怒叱道:“王八操的,老子不信邪。” 他“邪”字出口,人已腾空而起,枯骨棒敲击着枯骨头壳,发出清脆的呜声, 几乎分不出他的身子是横着扑将过来,或是一头冲过向展若尘! 狂暴的大旋身,展若尘轻易的闪过敌人迎头一出,他的霜月刀未出,因为他深 知敌人手上的那个枯骨头壳里面一定装着歹毒的东西。“生死判官”伍才似乎是一 双弹簧腿,只见他一记扑空,双腿点地再起,空中一声大喝,道:“孩儿们,圈紧 了杀,若不宰了此獠,大家便全部死在这里吧!” 六名灰衣大汉便在伍才的扑击下出手子…… 伍才的话等于是在敌人面前的一种誓言,他们谁也清楚伍护法这几句话的严格 性与其残酷处,骷髅帮的徒众对于这等命令只有奉行,伍护法的话是说出做得到的, 便真的能有什么反应吧,那也是这六名大汉的冷然与麻木,个个面上―无表情…… 展若尘当然明白敌人在摸清自己底细之后要拼命了! 几乎就在伍才相距三尺之地,另外六名灰衣大汉已自六个不同角度一拥而上, 枯骨爪盘头劲旋下击,纵横扫抓,厉烈无比。 展若尘再一次闪过伍才―击,“霜月刀”青莹莹的光影猝映下,三把枯骨爪已 飞上了半天,鲜血只是空中一现,他已脱离敌人的包围,闪跃在三丈外。 枯骨头壳空中连连闪晃,一蓬枯骨钉真的从空中射飞过来,下面,另三把枯骨 爪接头打到,空气中充满了“嗖嗖”与“咝咝”声。 展若尘冷酷的抖出“霜月刀”出手便是七十七刀布成一道刃墙,便听得连续不 断的“叮当”响声,连接的是一名灰衣大汉“啊”了―声,旋着断去一臂的身子, 在标着漫天的血雨,摔倒在五丈外的断墙下面,当场昏死过去…… 三名手上已失去兵刃的灰衣大汉,像喝醉酒似的,从一个方向往展若尘扑拒过 来…… 落地的伍才尖啸着,更扭曲着面孔,凶悍的吼叫:“杀!” “霜月刀”击飞了无数枯骨钉,展若尘仍然不对伍才卜杀着,他―个空中怒翻, 平着越过三人的头上,就在这时候,“霜月刀”以无比的闪电也似的手法洒出一片 浩翰刃芒自三人头上带过…… 三声怪异的惨叫合为一声,三名妄图楼住展若尘的灰衣大汉,已是面目血糊难 辨的四仰八叉倒向地上。 伍才仍然发现展若尘对他的扑至绝不还手,他尚以为敌人畏他三分…… 此刻,他见敌人三个照面便放了手下四人的血,不由得把一张狞怖的面孔扭曲 的变了形,他以一种特异的阴冷腔调道:“不可急进,觑准了下重手,死活不论。” 欲扑至的另两名大汉,便立刻分向两边闪,他们对倒卧在血海里的兄弟,连正 眼也不去看一下,就仿佛“哭王”戈超生曾说过的―句“名”言,死并不可悲,谁 会不死? 这话固然不错,便骷髅帮的儿郎能被调教得视死如归,必然有其蛊惑的一套绝 招。 此刻,便“生死判官”伍才也不再轻易冒进,他冷目泛血,面容似鬼,侧身缓 步游走不已…… 展若尘双手下垂,面无表情,冷漠的连头也不转动一下,脚下不丁不八,一副 气定神闲样子…… 未见预示,“生死判官”伍才突然上升三丈,他人在空中,那把枯骨棒劲急的 暴甩,一道匹线便往展若尘打来,展若尘上身―偏,忽然发现敌人的那支枯骨棒只 是个刀鞘,一把泛青的尖刀下自挟着―道闪电也似的毫光,直点向眉心而来…… 展若尘倏然斜退三尺,他身形微斜,“霜月刀”猝映如一抹彩芒,伍才的尖刀 顿时便像指向一座刀山般的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碎芒点点中,伍才的尖刀寸寸而断,展若尘仍然未伤及敌人,但却突然一个大 回转,鬼魅似的交叉越过另外两名摸近身来的大汉。 听吧,那两声撕裂人心肺的尖声嗥叫,几乎震破耳膜,那标溅的鲜血,立刻把 一道断墙染成一幅极不调合的图案,骨折声与浆糜内,乱七八糟的冲成一堆,于是, 生命便是这般的结束了。 “生死判官”伍才狂怒的大喝道:“姓展的,你如此作践人的杀法还有人性吗?” 展若尘冷哼一声,回身往伍才逼去,道:“骷髅帮也侈谈人性?” 右手枯骨连连虚晃不已,伍才并未稍退半步,他的六名手下之死,似乎更激厉 了他拼命的决心,只听他沉声冷哼,道:“展若尘,你果然是名符其实的‘屠手’, 残暴不仁的猛兽,不过,你别得意,千万别得意……” 展若尘知道敌人手中的枯骨头壳中,除了暗器,尚有毒物,也许……也许就是 沾肤便会化浓血而死的化骨毒粉,戈超生有,常冬有,这位大护法伍才也会有…… 于是,他的双目直视敌人的右手…… 由于之间的搏杀,对于制放机先,往往便是料准对方出手之前的刹那间“动向”, 只要认准这―“动向”,就能在敌人的招式尚未递出来,或是出招一半,便与以有 效的迎击,这正是最重要的契机。 展若尘逼视着敌人右手,口中却又轻松的道:“伍大护法,你应该知道我为何 没有搏杀你的原因吧?” 伍才面色一紧,沉声叱道:“你吹牛,杀我的手下是一回事,想在伍爷面前使 横,姓展的,你还差那么一小节。” 展若尘不屑的道:“你应该心中明白,我一直不曾对你还手,是因为我要活捉, 如果我要想找上贵帮总舵,你便是最好的带路人,这话说的够明白了吧?” 伍才大声枭叫的道:“我‘生死判官’伍才极愿领你上路,不过可并非是往我 们总舵,而是幽冥之路。” 展若尘面色更寒的道:“是吗?姓伍的,倒要领教了!”他一顿,又道:“这 里只有你我二人,相信你是无所遁形,只有尽展你的所学,免得被我制住以后就来 不及了。” “生死判官”伍才神色凄怖,挫着露出嘴巴外面的一排下牙,不顾一切的扑向 了展若尘,他双手兵器,交互闪出,一砸一劈,搂头盖脸的罩上敌人…… “霜月刀”旋劈宛似东山彩霞,“嗖嗖”声里出手便是三十一刀反袭敌人,而 伍才枯骨头壳与尖刀并展,声势雄浑暴厉,完全拼上老命的毫不稍让,两人倏接倏 退,匆匆交叉闪掠,刹时间拼杀得尘沙飞扬,鬼哭神号。 是的,伍才已把他压箱底的“回旋十八劈”与流星十八砸“全使展出来了。 别看他身材矮小,这时发起狠来,动作疯狂,膂力惊人,完全一副拼命搏命, 同归于尽的打法,在“气势”已委实先声夺人,极富震慑力量,十招已过,展若尘 竟未对他怎样! 其实展若尘有所顾忌是真,加上要将其活捉,便在出手之间打了挚肘而难以施 出杀招。 又是一连串紧密与急快的相互劈砸搏斗中,两人再一次纠缠又倏分,伍才开始 再一次抖动手上那只枯骨头壳,只见他右手尖刀圈出一道光弧,“嗖”声不绝的直 往敌人推去,就在双方快要接触的刹那间,忽见他右腕力震,枯骨头壳暴闪三尺, 有一股灰而泛黄的粉状物流瀑般的直往敌人身上飞上,伍才的身子却往侧面劲旋, 抢向上风头。 狂野的怒喝如雷,展若尘的身子平空拔起三丈余,半空中他看着那股灰云自脚 底板疾飞而过…… 这种毒粉他太熟悉了,先是常冬,后有戈超生,现在又是伍才使出来。 空中拧腰挺胸,一招怪异的“苍鹰搏鬼”,展若尘人未到口中已沉声道:“你 逃不了的。” “生死判官”伍才人刚落地,眼巴巴望着“化骨毒粉”消失于无形,而展若尘 已到了头顶…… 一声怪叫,尖刀上迎,枯骨头壳尚未再及时挥出,―道寒芒其快无比的闪过去, 刀芒已失,才听得“唰”的一声响,伍才便随着这声尖厉的凄叫,旋转着标血的身 子直往断墙边冲去……展若尘落地,也不得不叹服伍才这位大护法反应之佳,那一 刀明明是送上他的右腕,敌人竟然拔高三尺,使得肩背处挨了一刀…… 更令展若尘惊异的,则是“生死判官”伍才并未冲向断墙,他却顺着旋转的势 子绕到了断墙外,刹时不见踪影,宛似根本没他这号人物…… 展若尘绝对想不到伍才会遁去…… 于是,他腾身而起,扑向断墙外,不料墙外接着的是―块黄土地,地上有血迹 …… 于是,展若尘―声冷笑,顺着血迹往前行去,不几处已是黄沙一片,那不整齐 的,宛似一座座小丘的沙包,―望无垠的,难辨东西…… 展若尘清晰的看到地上血迹在一堆沙丘后便断了,虽然地上仍然有一滩鲜血, 但却不见人影,甚至连个足印也没有。 展若尘惊异的立刻伸手去挖地上堆沙,然而沙窝再深,下面仍是黄沙…… 展若尘不向得一声浩叹,自忖:“难道‘生死判官’伍才真有钻天入地的邪门 功夫?” 这是一场不见胜利果实的搏杀,展若尘有些不信邪,他举步走到路边的几道断 墙下,十分细心的查看―遍,墙边除了几株枯黄泛青的小草之外,并无任何疑状, 遥望着滚滚黄沙,轻摇摇头,这才拉马准备走去,忽然间他望着那匹坐骑一怔…… 于是,他缓缓走到那匹马前面,审慎的细细查看每匹马的鞍袋里除了水袋与干 粮外,并无别物。 展若尘难以抑制忿怒的情绪,立刻解开马缰绳,一阵吆喝,把七匹健马哄跑, 这才无精打采的骑马往“勿归店”方向驰去。 泛红的日头已快罩向头顶,沙漠中惯有的热浪才开始滚滚而来,展若尘骑马越 过一道沙丘,却发现一道沙丘包上有点点影子出现,那些黑斑影子顺着口光照射, 看的十分清楚,那绝对不是石头。 顺手一横马首,展若尘拍马直驰过去,越近他越是震惊,只见竟是一批尸体, 便在这些尸体之间,当有十二匹死骆驼。 十二匹骆驼…… 于是展若尘记起昨日初到“龙泉镇”的时候,在那口“龙泉井”边遇见的提水 老者。 急急落下马来,展若尘细看每一具尸体,果然,就在一匹骆驼肚子上,正有个 老者双手抱着被开肠破肚的尺长伤口,仰面无奈的睁着―双大眼睛,风沙几乎把他 的眼睛遮盖得泛黄,那副惨死模样,果真触目惊心…… 有此老者,展若尘立刻又想到那两位姑娘,记得有个十分惹人怜爱而又相当美 的姑娘,她尚且好心的要照顾自己与她们同行,而当时如果接纳她的善意邀请,这 时候便不会发生这幕惨事,至少自己会出手相助。 带着一份歉意,含着一股子悲忿,展若尘立刻在沙丘上再一次的细细查看死者 …… 直到他一具具尸体查看完毕,才深课松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还好,没 看到那两位姑娘,那么标致的姑娘,谁又忍得下心肠去杀死她们?” 终于,展若尘又骑马走了――然而,就在他驰出二十多里外,官道边的那片断 垣残壁一角,那堆沙包上尚有一撮枯草地方,已被人推移开一个二尺见方的地洞, 一个矮子带着一身鲜血从洞中爬出来,只见他深深的喘下一口大气,骂道:“姓展 的王八蛋,只要你深入大漠,早晚看老子收拾你吧,妈的!” 不错,这矮子正是下牙碰着上唇的“生死判官”伍才! 原来他发现展若尘一心要活捉他,心中多少还是产生恐惧,―旦落入姓展之手, 就算姓展的不杀他,想他的身份――骷髅帮大护法,又怎能把姓展的带上“大漠骷 髅帮”总舵所在? 其结果便只有一死! 于是,他凭着轻功,疾飞向一处沙丘之地,那儿正是一道地道出口,木板便埋 在沙包下面――就在展若尘十分笃定的缓步走向沙丘,伍才已钻入地下顺着地道潜 到了断壁下面,那儿正有一间地下室,他便忙着把伤处敷药包扎,直待外面已没有 动静,直待马蹄声走过,他才自墙角走出来――现在――日头正开始偏西,大漠中 一片燠热难耐,展若尘的坐骑口吐白沫,便他自己也口干舌燥――取出手袋,他先 自喝了两口,又喂坐骑吸了几下,抬头望向远处,心中思自思忖,义母如今不知身 陷何处,而“金家楼”如今有潘二当家主持,应可以对付外来的入侵者。 坐在马上,展若尘撕吃着干粮,他心中琢磨,“大漠骷髅帮”在大漠的势力相 当庞大,他们的手段十分毒辣,只怕很难打探出他们的总舵所在地,自己如果不使 些手段,怕这趟大漠之行将无功而返了! 展若尘吃完干粮,又喝了几口清水,更把剩下的半袋水喂了坐骑,在他想来, 九十几里大漠之路,只不过几个时辰便赶到了! 不料沙漠的酷热,虽只几个时辰的路,也是令人难挨,尤其他骑的马而非骆驼, 那匹大红马已是汗出如浆,白沫唾滴,远处仍是一片沙丘黄土飞扬! 一边绕过七个沙丘,前面,竟然出现―道黄土坡,有一棵弯腰驼背大树,稀稀 落落的树叶掩遮下,有个老太婆靠坐在树下边,一张小凳子上面摆了一只木桶,一 只木碗倒扣在木桶上。 这个老太婆包着头发,便口鼻也用布巾包扎起来,粗黄布衣裤下面露出一双大 脚丫子,一双手背上满是灰沙,直不楞的望着这处。 另一边,有个老者,看上去五十来岁,手上拄了一根拐杖,他双腿分岔,跌坐 在一边,口中不时的念叨上几句,但谁也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远处,展若尘已拍马驰过来了! 这时候人是一身汗,马也是一身汗,汗水搅和着罩上身来的黄沙,伸手一把脸 庞已不是仅仅汗水,而是有些和稀泥――策马上的黄土坡,展若尘只见老者取过木 碗舀了一碗清水喝了一口,又把剩下的倒入木桶里,展若尘伸出舌头舐了―下嘴唇, 缓缓下得马来,前途尚有三十里路程,自己虽能越过去,坐下的马却不能太委屈, 大漠中有个代步的四条腿,是比两条腿舒坦多了! 拉着大马走近前去,自己拔出布巾抹了一把汗,不太浓的树阴下,仍比暴晒舒 服多了! 展若尘边擦拭着汗水,指着木桶,道:“老大娘,这水可是卖的?” 坐在树下的老太婆瞪着双目点着头,道:“一个制钱一碗,你要多少?” 展若尘心中在想,这个老大婆的声怪怪的,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般。 另―边,那老者也伸手抹着额头,笑道:“大漠里白天晒得慌,这时候喝上一 碗井中凉水,能从嘴唇凉透到心口窝――” 老太婆取过木碗掀开桶盖,伸入里面舀了满满一大碗出来,展若尘伸手接过来, 先是往木碗仔细看了一眼,皱起眉来,道:“老大娘,这水怎么有些混沌?能喝吗?” 老太婆冷冷的道:“为什么不能喝?你大概才入大漠不久吧?要是再过些时日, 你一定会遇上有人淘沙窝吸取带沙混水,还不是照样的喝了?” 展若尘一声苦笑,道:“你说的不错,我也信得过有此一说!” 身边的健马已在展若尘身上蹭,心想――自己可以不必喝,三十里赶到‘勿归 店’便有的是清水! 于是,他托着一碗水送到了马嘴巴下面,马儿大概真的渴了,伸头便饮,涎液 四溅得洒了一地,可也喝了大半碗,却忽然在刨蹄不已――老大娘的神色―凛,要 阻止却已是慢了一步,便立刻叱道:“喂,客官,我这凉水是给人喝的呀,你怎可 以拿去喂牲口?你……” 一边说着,伸手枪过木碗,急急忙又舀了一碗,送给展若尘,道:“快喝!快 喝!只此一碗,再也不卖给你了!” 展若尘不由得接近木碗,他并不准备喝,觉得只要马喝足了,一阵疾驶,要不 了―个时辰就会赶到“勿归店”,于是,他又要把木碗送往马口――不料那老大娘 一声喝叱,尖声吼叫道:“好嘛,你这客人是来同我捣蛋的,你再给马喝,我这碗 还用不用?” 展若尘一声笑,道:“一只木碗能值多少?我把水让马儿喝了,它可是要尽快 赶脚程,送我去‘勿归店’,你别嚷嚷,我出价赔你的不就结了?” 不料,老大娘双目一厉,叱道:“就此一碗,弄脏了我还得走回去拿,难道… …” 展若尘再好的耐性,这时也有了火气,他面色―寒,道:“加上你这桶水,一 共能值几两银子,我照赔!” 老太婆冷冷的道:“客官,你很慷慨,但我要告诉你,我老婆子卖水图个温饱, 目的是在此做善事,积阴德,救救那些需要水的行路人,也罢,我也不与你计较, 再送你一碗,喝完你便立刻上路!” 便在这时候,―旁的老者已沉声对老大娘叱道:“你可也真罗嗦,天下哪有不 是的客人?人家这是在照顾我们生意,没得倒受你的气? 还不快把一碗给客人吃,真要惹火客人?“ 展若尘刚把第二碗凉水让马喝下去,真是令人大吃一惊,只见那匹枣红大马双 目往外溢血,也只唏哩一声,便全身一阵抽搐,前蹄上扬一半,后蹄已无力的一屁 股坐在地上,旋即打横倒了下去! 脑子里猝然灵光一现,展若尘退闪五尺,双手下垂,冷冷的直视着树下面的老 太婆――那老者立刻扑过马前,伸手扶着马首,十分悲怆的狂叫起来,道:“好可 怜哟,这是火压水,暴毙了呀!” 老太婆重重的道:“都是你,这牲口走的渴了,少喝一碗也许不碍事,偏就要 它多喝,惹得个火压水而死!” 冷冷的,展若尘道:“什么叫火压水?” 老者回头解释,道:“客官,当一个人全身燠热难耐,突然这时候往河里跳去, 便很容易死在河里,那种情形便叫火压水,牲口也是一样,它一肚皮的酷热,你却 猛叫它喝凉水,水火难以相容,它的心不跳了,自然便会死,不信你来看它的眼睛 便知道了!” 展若尘怔怔的道:“会有这种事?” 老太婆沉声道:“怎么没有,大漠中屡见不鲜!” 展若尘缓步走近马首,只见马的―双眼睛睁得奇大无比,鲜血自眼角外溢,这 明明是中了毒――就在他还注视着马的眼睛的时候,那老者的左手食指尚且指向马 眼,而展若尘已从马眼睛中发现另一种景象――有个人的映像在马的眼中反映出来, 那个人正是老太婆,而老太婆手上正举着一柄尖刀,那把尖刀闪耀着刃芒,相当惹 眼的向他刺来――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手指向马首的老者,也骤而缩曲左肘,另― 只手则疾快无比的搂向展若尘的蜂腰,原本是个普通老者,却突然变得狮虎般的狂 猛――变异是如此突兀,又是如此短距离下,其情势之险恶无言可喻,供给展若尘 思考对策的时间几乎便完全没有,就在他刹那的惊愣里,反应便全凭直觉与本能, 一种人类自然的本能,加上他经验所累积的直觉! 展若尘的左臂已被搂住,老人正往他的腰际抱来,老太婆的尖刀还往他的后颈 抹来――一声暴喝,就在这千钧一发中,他的右臂倏抖,长袖中寒芒眩闪,老人首 先抖着右臂,涂着一溜赤漓漓的鲜血倒翻出去,他的上身前扑如飞,平着越过马尸, 飘飘的长衫下摆便立刻发出―声裂帛似的响声,他知道,那必然是尖刀划破衣衫所 发出来的声音! 如果展若尘往上或左右,他都将逃不过老太婆那要命的一刀! 错牙切齿的展若尘落地之后尚且往前扑了二丈,猛的一个回旋,宛似一阵旋风 般扑到了老太婆的面前,“霜月刀”一个“夜挑花灯”,“嗖”的便将老太婆的面 巾挑落――于是,他怔住了! “是你?” 老太婆连头发也―把抓了下来,她冷沉的失声道:“展若尘,算你命大,逃去 我黄萱的一次毒杀!” 是的,这老太婆还是黄萱改扮的,她把老父送走以后,自己决心留在大漠,找 机会向展若尘下手! 女人的拗劲,她算是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这时展若尘却直视着那老儿,冷冷道:“阁下该不会是她的第四任未婚夫吧?” 老者突的戟指展若尘,叱道:“你放屁,老夫年已五十,怎会是她的未婚夫?” 黄萱失声叫道:“展若尘,你这杀千刀的,难道连三龙会总堂执事”快刀“邢 汉冲邢老爷子也不认得?” 展若尘似是听说过“三龙会”有这么一号人物,可也并未曾见过,这时却冷冷 的道:“他这种人物,展某不屑于认得!” “快刀”邢汉冲的山羊胡子抖动不已的道:“你说什么?” 展若尘淡淡的道:“认识有这号人物,没得倒惹得一身霉气,况且以三龙会总 执事之尊,伙同―个女子干起下五门的勾当,说了出去,怕不笑掉人的大牙!” 邢汉冲怒气冲天的双手力抖,同样也是两把尖刀分握在手中,重重的吼道: “姓展的,你的名号太大,姓邢的如雷贯耳!”他指着倒地的红马,又道:“昨日 你杀了我们二当家,今日便骑上他的坐骑,我只―看便知道了!” 展若尘嘴角―撇,道:“可惜它被你们毒杀了!” 黄萱已尖吼道:“应该死的是你,展若尘,你听清楚了,是你该死!” 展若尘怒目直逼黄萱,叱道:“黄萱,你叫仇恨蒙昏了头,你老父为你而拚命, 而受伤,你不在他的身边侍候,反倒抛下―个老人于不顾,一心要寻找仇家拚命, 试问,真的如你所愿杀了我展若尘,你又得到了什么?” 黄萱厉吼道:“我会得到此生中真正的伙乐,无比的安慰!” 展若尘冷哼―声,道:“可惜你没有机会快乐,也永远得不到那种残酷的,充 满血腥的安慰!” 突闻得邢汉冲怪模样的道:“想不到,真想不到你小子的命如此大!” 展若尘冷冷的道:“总执事,我的命大,也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 邢汉中老脸一仰,表情阴寒的道;“今天遇上,姓展的,我与黄姑娘也做了― 番最巧妙的打算,你可千万别得意过早,我们便拚了,前途还有人在等着你侍候你 上路,唯一的分别便是迟一步与早一步,而你的走入大漠,只怕消息已传遍大漠, 截杀你的人怕已分途上路了!” 展若尘沉沉的一哼,道:“牛鬼蛇神我见的多了,谁要我的命,我便也毫不客 气的索他的命!” 邢汉冲的面上凝固着―种阴影,阴影之下一片狠毒,他那―只泛黄的眸瞳透着 近似狼一般的冷芒,道:“展若尘,三龙会已去其二,丧命在你们金家楼人之手的 是我们三当家,上官二当家又形同废人,单就这笔帐,我们之间就算不清!” 展若尘笑笑,道:“黄萱心里有数,从前她父黄渭邀约了那么多顶尖高于。其 中,嗯,当然也有上官卓才―份,尚且没有奈何展某,眼前单凭你二人?” 黄萱大叫道:“那次若非金寡妇中途插手,我相信你死定了!” 这话不假,连展若尘也是如此想――展若尘淡然的道:“你的话诚然不错,但 昨日―战,你们当时有四位,而今也只有两人,我以为你们绝不无生还之理!” 邢汉冲暗自吃惊,他知道黄渭加上“皮肉刀子‘杜全,再搭上二当家,是比眼 前的实力大得多,那么,姓展的话便不是在吹牛唬人了! 黄萱已尖叫道:“展若尘,你想怎么样?” 展若尘沉声道:“记得我曾对你说过,下次再遇上我绝不饶你,才一夜之间, 你便又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是设下毒招,干起下五门勾当的想毒死我,只此一桩, 我便不会饶你!” 这时候黄萱也是全身一震,她再度狂叫道:“展若尘,你出手吧,你已杀了我 两个未婚夫,更加上个丈夫,然后再是我黄萱,你这个嗜血的屠夫!” 疯子便是她这模样,展若尘如是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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