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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超 生   荒野中,范苦竹不是在走,他像在飞,也是在飘,轻轻纵起,翩然返落,长衫 随风拂扬,长发展舞,他宛若游移在一个梦里,一个和现实世界脱了节的梦里。   他曾经非常矛盾又非常痛苦的思量过他该怎么做,在遭遇这一连串的灾难与横 逆之后,他的心不但冷了,寒了,也破碎得淌血;这是一个什么人间、是一种什么 人际关系?情感、伦常、道义、良知,竟然如此禁不住考验,如此脆弱而多变,手 足之亲,同门之谊,甚至如夫妻的挚诚恩爱了却都在一夕之间发生了骤变,而勾画 现实因由却又这么纯丑恶,只为了欲,为了贪,为了私,这些需求加起来算得了什 么,他们都要用他的血,他的命,以做达到目地的手段,一步也不放过,一点也不 容情――其实,他愿意把他的所有送给他们,让给他们,把有形的一切完全不要, 他只需要平静,能平静才能安宁,然则他知道这样行不通,对方不会给他留下丝毫 退路,他们一定要逼死他,因为只有他死了,那些人想得到的才能安心享用,才可 将恁般一段冷酷罪行掩遮到春水无波……人至少有为自己生命挣扎的权力,何况这 条生命的本身并无错失。范苦竹十分艰辛的做了决定――他不是报复,他仅希望能 活下去,如果他不完成某些步骤,就连这点卑微的希望亦将化为乌有!   肉体的创伤只有时间上久暂的痛楚,心灵魂魄的煎熬却如漫无止境的折磨,它 看不见,触不着,但是那种空茫,那种落寞,那种不知所以,不明所终的悠忽,乃 是最最令人神伤的;几个月来,范苦竹算是受够尝够了,假设他没有不死的理由, 他具的大缺再往下活的热诚……   走着,来到一条溪流之侧,范苦竹觉得乏了,他半跪在溪边,掬水嗓饮;溪水 冷冽清澄,喝在嘴甩,寒透心底,他无声的叹息着,连衔一口水,都得感触一次这 炎凉的世道么?   溪水荡漾中,突然倒映出另一条人影,人影静立不动,范苦竹凝视看水中的映 像,一丁点也不惊异,他甚至没有改变半脆的姿态。   就这样向水里注视了半晌,他才低沉的开口道:“老六,是你么?”   伫立在较高地势的那人几乎不易察觉的点了点头,声音暗哑:“四师兄,请原 谅我现在才来看你――”   范苦竹缓缓起身,缓绥转回,脸面对着那人;那是个年轻人,衣着整齐,白净 面庞。长得挺体面的一个年轻人。   是的,这一位便是范苦竹的六师弟:“秀鹰”屈云帆。范苦竹唇角勾动了一下, 算是表达了一丝笑意,他道:“有阵子不见,小六,近来可办?”   屈云帆垂下视线,神色忧伤愧疚:“这几个月发生的变化真大……,四师兄, 我很抱歉,我,我无能为力,帮不上你什么忙,不但我,连大师兄、三师兄都难以 控制局面……”   范苦竹淡淡的道:“我明白,如此说来,这些事请你也知道了?”   屈云帆急切的道:“四师兄,我和大师兄、三师兄绝没有与他们沉涂一气,在 他们进行这桩阴谋之前,我们毫不知情,直等到这两天,我们才大致把情况搞清楚……”   范苦竹道:“那,你们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屈云帆吞咽唾沫,道:“一些迹象,一些征兆,一些暗示,昨夜,小童更已派 人过来招呼过了,叫我们不要插手,他表示这纯系他们同你之间的私怨,家丑不可 外扬。他们自有解决的方法,否则,幻翼门就会土崩瓦碎,整个溃散……”   痉挛似的一笑,范苦竹道:“此事之后,莫非你以为‘幻翼门’还能继续屹立 以至发扬光大么?”   屈云帆几乎是在呻吟:“大师兄秘密交代,叫我无论如何找着你,把他的口信 带到。”   范苦竹道:“说吧,大师兄有些什么话指示!”   屈云帆的声调沙哑,更透着几分哩塞:“大师兄说,请你务必远走高飞,切莫 与他们正面冲突,要你忍一口气,保百年身,大师兄说,本门的希望完全索系于你, 你活着,本门才有未来,才能延续,没有了你,幻翼门就算完了,大师兄说,他体 弱多病,岁寿已高,只怕不久人批,三师兄本分拘谨,功力不足,非担大任之材, 我经验差,见识浅,更不宜膺以重任,幻翼门的生灭延存,全赖四师兄你……”   范苦竹十分平静的道:“小六,你所谓的‘他们’,都是哪些人?” mpanel(1);   屈云帆沉重的道:“小童,二师兄,五师兄。此外,他们尚获有‘两极教’ ‘三才帮’的支持,这犹不算,小童在四天之前,听说更与‘金冠千岁’严瘦鹤拜 了把子,姓严的拍过胸膛为他撑腰,现在成天搅和一起,专等着你去自投罗网!”   艰涩的冷笑,范苦竹觉得浑身泛凉:“童立的本事可真不小,攀上的人物居然 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强,以的我倒不如他有这么一顶特长!”   屈云帆吃力的道:“四师兄是本门师兄弟修为最高,造脂最深的精英之材,但 敌势太强,不宜接触正锋,务请勉纳大师兄的善言,早做避退之计,君子报仇,三 年不晚……”   范苦竹和悦的道:“大师兄的一番苦心我很感激,也很愿意照他的指示去做, 小六,问题在于我要避退到什么时候,他们更能容我逃亡多久?这些人早就决定了 不让我活下去,早就替我安排了结局,我一天不死,他们便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 他们一日不逼死我,就一日不会罢休;江湖虽大,无以容身,躲藏畏缩,亦难保没 有被他们堵上的时候,与其那时拼命,不如此刻一搏,小六,我没有错,只为生命 的人权而抗衡,这点小小的期冀该不算妄诞吧?”   低下头,屈云帆的嗓调有些呜咽:“但四师兄,你成功的希望太小……请你为 本门的存续设想……”   范苦竹依然一片安详,没有丝毫激动:“人要面对现实,小六,尤其逃避并不 能保证本门的存亡,置之死地以后,不一定尚有回生之望;你想想,幻翼门,可是 借着退缩之途绵延至今的?”   屈云帆的双目湿润,沮丧的道:“四师兄,看来……是劝不住你了?”   范苦竹正色道:“不是劝不住我,小六,是眼前的形势不该用这样的方式解决, 实际上,这种方法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   叹了口气,屈云帆表情凄黯:“果然被大师兄料及,四师兄,大师兄早就判断 你不会接受他的忠告……”   范苦竹笑道:“无论如何,请向大师兄转达我的谢意,今生有幸,或能再见, 此世无缘,便请大师几多自珍摄了。”   屈云帆忽然伸手摘下肩上斜背的一个青布包袱,高举过头,泪珠已在眼前打转: “本大师兄面谕,谨将本门掌门信物印记,敬呈四师兄!”   退后一步,范苦竹的面颊抽搐着:“小六,我不能接受。”   屈云帆低促的道:“大师兄说,这是最后。也是唯一的机会了;四师兄如若不 接掌门之责,本门即将领导无人,再难延续!”   范苦竹深深呼吸着,形容渐趋凛然:“小六,你听仔细,此去我若不能生还, 接掌本门有何意义了便留得命在,大师兄一朝在世,我亦不该存此非份之想;信印 你收回去奉还大师兄。就说我一切心领了!”   屈云帆无奈之下,只有勉强将青布包袱背回肩上,他目注范苦竹,相当迟疑的 道:“四师兄,你这一入虎穴,我,我……”   摆摆手范苦竹坦然道:“不必有什么愧疚,小六,加上你,甚至加上大师兄三 师兄,亦未见能帮我多少忙,反倒连累了你们,是好是歹,我独自承担罢了!”   屈云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是羞惭的垂下头去,双手不安的互相搓揉着 ――情感与道义固然重要,而生死之事更大,从容赴难,说说简单,真个临头,天 下又有几多无惧慷慨之士?    范苦竹是何等达练世故,还有什么看不明猜不透的?他淡淡一笑,找了句话 间。“小六,你怎么晓得能在此地等到我?”   屈云帆白着脸道:“大师兄猜测你会赶往‘大鹏楼’――他也是前天才打听到 小童的下落――而大师兄研判你不太可能走盲道,这条山路是捷径,以前大师兄和 你一齐跑过几趟,他想你或许会拣这条路走,派我在隘口守着,业已守了一上午……”   沉默片刻,范苦竹始道:“老五死了,你知道?”   轻轻点头,屈云帆的声音呛哑:“有人在旺字集外的路口看到四师兄和老五在 一起,悄悄告诉了三师兄,再经大师兄指派三师兄赶去查探,只见到老五的尸体, 就在你到达之间的半个时辰,三师兄已赶来知。会了我……四师兄,是你干的?”   他苦竹僵木的道:“不,是二师兄下的毒手!”   身子机价怜的一颤,屈云帆不寒而栗:“天啊,这是什么世道?”   范苦竹冷清的笑了:“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小六,这是什么世道?”   屈云帆慑儒着道:“那……哪二师兄不是和老五搭成一伙了么?怎么会向老五 下手?”   范苦竹笑得益加惨烈:“二师兄能对我施暴,小童也能设计坑我,为什么却不 能朝老五下手?小六,人性被欲念淹没之后,就没有做木出来的丑事,更谈不上什 么情份了!”   屈云帆用力在前襟上擦着手心的汗渍,喉结颤动:“小童昨夜业已表明了二师 兄的立场,想不到你们已经见过面了;四师兄,二师兄如今人去了哪里?”   视线投向阴级的天空,范苦竹伤感的道:“我不清楚,修正可断定他比连五好 不了多少,充其量一个缺口气,一个留口气而已……”   不敢再问什么,屈云帆垂手站着,眼睛望着自己鞋尖!   气氛在摄室中透着十分的窘迫。黑忽忽的小村子,只得几点晕黄的灯火点缀着, 光景略显黯淡;这家兼卖热食的破陋洒铺便座落在村头,斜斜挑起一盏纸灯笼,上 面蒙支的一层垢腻可真够瞧,木过,总算还能散发一团模糊的亮光。只是人夜不久 的时分,村子里外已是一片沉寂,偶尔几声犬吠,偶尔一阵风吹,尘沙卷扬着飘向 幽暗之中,景象带着几分肃杀。   范苦竹坐在店里仅有的三张竹桌间最靠外的那一张,桌面上是一壶酒,一盘卤 鸭肉、一碟切断的大葱;他默默的浅斟低酌,眸底眉梢盛满了心事。这里距离“大 鹏楼”约莫不到五里远,他要等时辰再晚,点才行动。喝酒是暖暖身子,消磨辰光, 他并不害怕,但觉得十分孤单。孤单是一种最伤人的情绪感触,尤其是武士的孤独 再没有比它更严肃与冷酷的了,那像锋刃,森冽坚锐,似鲜血,殷赤艳丽,但却都 透着一种幻灭的意味,炫灿于一刹那也好,轰烈干瞬间亦罢,武士的安慰只有自己 灵魂的叹息……,现在,范苦竹正有这样的感受。   有人在唱一首歌,一首词句短促却音韵悠长亢烈的歌,歌声自黑暗的旷野传来, 又似响在酒辅的四周。“黄沙漫,湖水清,莹莹分眸天蝎星……”   范苦竹没有移动,没有探视,他仰起眨子,干了杯中酒。那个黄瘦有芳挂吊风 鸡般的酒铺主人,站在门前揭砌的灶台之后发愣,他途把不安的朝黝暗中张望,偶 尔山份窥着范苦竹的反应。   当然,范苦竹知道是谁来了,他一点也不意外,该来的总归要来,而在经过这 几个月连串的奇突变异之后,恁是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歌声重复了三遍,悠然而止,外面,又只剩下晚风在打着呼哨。范苦竹站起身 来,丢了一块碎嵌在桌上,缓步走出门外。   店老板原想依例道一声谢,却不知为什么喉咙似被卡住了一样,张开口却噎窒 着不能出声,仿佛突兀同谱到了魔制……   其实,店老板不明白,这不是遭到了魔制,这仅是一股杀气,一股无形中凝聚 在人们心里的杀气,将人们感染得连意识都显露僵硬了。   范苦竹没有走出多远,在一排共植于堤岸的树木阴影下,他已发现了两个人站 在那里,其中一个,他认出是柴甲,“天蝎星”柴甲。   柴甲气宇沉稳,等瞳闪闪生光。立于柴甲身边的一位,身材高瘦,大概比寻常 人超出一头,也和缈一样穿着黑袍,这人瓦官平凡,并不起眼,除了身材高之外, 唯一的特征就是他的耳朵,又肥又大,几近垂肩的耳朵,这双耳朵,与他的身形可 不大彬称。站住脚步,范苦竹园住柴甲,微笑颔首。   柴甲世十分礼貌的欠身回敬,蜡黄的面庞上却神怕严酷:“范苦竹,我们又见 面了,你当然会明白这次见面不是凑巧。”   范苦竹平静的道:“我知道不是凑巧,事实上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稍迟,我原 以为在隔着这里更远的地方就将与各位碰头。”   柴甲冷漠的道:“不必那么急迫,范苦竹,我们都清楚你一定会到‘大鹏楼’, 而到大鹏接的途径没有几条,每条道路我都派人日夜监视,你才一出现,我已经得 到传报――坦白说,这个差使是我自己愿替重立效劳,并非他的要求或指派;记得 我曾经告诉过你,只有我个人才能决定我要做的事。”   范苦竹道:“不错,你是这样说过。”   柴甲又道:“我还曾告诉你,范苦竹,我所丧失的必须寻找回来,不惜一切手 段的寻找回来。”   范苦竹淡淡一笑:“有关你的颜面及自尊?”   碧瞳中闪过一抹赤蹈般的光芒,柴甲的声音重了:“范苦竹,这绝不是一桩可 笑之事;你觉得无关痛痒,只是因为你不曾失去过这些,一旦你也遭至如此闭辱, 你亦将永难安宁!”   摇摇头,范苦竹悲哀的道:“我所失去的已经不仅是颜面及自尊了,柴甲,我 比你更一无所有。要是我能有个理由,我甚至不想再活下去;柴甲,你又如何明白 什么叫灰心,什么叫绝望?”   怔了怔,柴甲诧异的道:“胸前见你,犹是斗志昂扬,英锐不减,怎的才几天 光景,你却颓丧至此了范苦竹,你不是一个看不开的人,这段时间里,可是又遇上 一些伤怀之事?”   范苦竹形色落寞的道:“生之痛苦无穷尽,生之欢愉仅片刻,活得乏味,如此 而且。”   柴甲犹豫了,他喃喃的道:“对这样一个心境凄绝的人,我该如何是好严范苦 竹艰涩的一笑,道:“无须颐虑我的心境,你原先打算怎么办,仍清照样施为;柴 甲,我的伤痛由我自己承担,与你不相牵连,再说,我仍将抗拈来自身外的压力, 我仍将奋战到底,生死操之在我,不受仟何怜悯!”   站任柴甲身边,一直沉默无语的那位高个子,此时忽然频频点头:“好,果是 一条汉子!”柴甲指了指说话的同伴,道:“范苦竹,容我替你引见本教大师兄 ‘龙马里’罕单橹。”   范苦竹抱拳道:“季全了。”   罕单橹十分从容的道:“辰光不平,我们就在这用做一了断吧。”   柴甲道:“尚烦师兄代为掠阵,让我再领教一次范苦竹的高招!”   罕单槽没有多说,向一侧走出几步,负手昂首,状至悠闲自若,要叫不知情的 人看到他这模样,还以为是月夜观天,吟风赏月呢。   在气势的对比上,柴甲尚未动手业已逊了一截,他审慎的国注对方,不忘再问 一句:“这一次,你可带了兵器?”   范苦竹原地末动,他站在那儿有如岩石孤立,自然流露着一种冷做坚强的意味, 仿佛根深蒂固,永难移动。暴叱如雷,柴甲愤怒的纵易而起,随着他身形的飞掠, 短柄月牙刀划起流虹似弧,交织成两个半圆泻向范苦竹!   原来像似立地生根的身子,便在这一霎间飘釜!   范苦竹飘浮而出的角度正巧是敌人锋弧交合前的那丁点空隙,掌影抑闪若连串 的刃面,逼得柴甲斜腾躲让,炫亮的半圆顿时破灭!   柴甲觉得身上起了一阵燥热,他的短柄月牙刀鲤销互击,火星进溅中凌空一个 大旋暴扑范苦竹,光焰跟着他的去势,难灿的芒彩泛着杀机!   于是,范苦竹的形态便像突然融化了,融化为一条幻影,融化成一缕轻烟,看 得到却触本着,各彩掣门下他的形像跟着产彩转回浮沉,有如平地忽起的鬼旋风。   蓦地狂啸厉吼,柴甲忽地急进,月牙刀的流间似是涌起遍地的波涛,而波涛激 荡澎湃,以不定形的高低起伏包卷对方。   范苦竹技空直升,情景像一个抛掷向天的陀螺,以恁般迅疾的速度腾扬,却在 脚下锋波涌过的须臾倒射而回――   这样的快捷程序,便于人一种错觉,似乎他根本没有移动过。沉重削锐的掌力 便挟在范苦竹四射的劲风之中,而柴甲招式甫竭,换气不及,刚好把整个大好的背 部暴露在范苦竹的攻击之前!   就在这时,没有一丝征兆,那凌厉的来势强猛,更透着一种空人呼吸的炙热!   范苦竹弓背曲腰,原本下补的姿态摔然硬生生的煞性,就在他这个动作的出现 下,躯体像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起,党反住空中回升,极快的回升――   他似是骤然失去了重量,骤然变成比空气更轻的一抹烟雾了!   自一侧出手救人的朋友,当然就是“龙马星”罕单橹,罕单橹目睹范苦竹的这 一手功夫,亦不由大感震惊,但震惊是震惊,仍不能不继续攻扑,他半声不响,一 朵乌云般斜飞两大,身矫似龙舒卷,赤红透指的双掌舞带起寒雪般的罡气劲势,气 劲中隐含着千变万化的招式,若江河倒悬,罩袭范苦竹。   双方的接触只是眨眼的一瞬,情况的变异更像早就展现注定。范苦竹人向半空 回升,当罕单橹凶悍的血手颖攻势逼至前的俄顷,他攀而身形打横,嘴唇间咬着一 根黑色弦索,右手携着弦索的另一端,不知何时,那只金光灿丽的金箭已经上弦!   罕单橹看见了金箭上弦,惊魂未定的柴甲也看见了余箭上弦,明明箭在弦上, 罕单橹己惊呼出声,侧目猛退,因为金箭却插在他身后三尺的地面,带起他肩头一 块巴掌大的碎布插在地面!   没有听到前矢破空之声,没有看到芒彩的闪映,只见前搭于弦,前已竞功,这 是一种什么速度,是一种什么手法?   柴甲不自觉的用手背揉揉眼睛,他以为范苦竹有两只金箭,一只搭于弦上,一 只早就插在地下,否则,何来如此不可思议的快捷效果?   他不信范苦竹能令时光停顿,空间互易……   僵直挺立着的罕单橹轻轻叹了口气,算是心服口服了。   他身受体触,深切感应到金箭掠肩时那一霎的津率与寒谋;而亲见目睹箭飞前 来,则更证实了人家那等超绝精湛到突破一般定律的独特功力,那不是魔术,不是 邪法,乃足苦心磨练后的至高成就。   罕单橹当然比柴甲要清楚这一箭所包涵的宽恕扣仁厚。灰头上脸的凑上前来, 柴甲犹在疑惑不解:“大师兄,这是怎么回事?怎的一下子就停住啦?姓范的在弄 什么花巧?一把金箭四处乱掷。大师兄没被他伤着吧?”   罕单橹叹息一声,沉重的道:“柴师弟,你在‘西极教’九大弟子中,也算前 几号人物,承蒙恩师多年亲炙面授本教武学,又曾数载闯道江湖,见识阅历,不可 谓不深不广,今晚的情势变异竟然体悟不出,倒令我好生感叹!”   柴甲油讪的道:“但见大师兄神威不灭,助找出困且力疾反讣,正待制敌奏功 之际力不知情势又有什么变异?”   罕单橹一指插在地下的金箭:“只是那一箭,柴师弟。”   柴甲道:“一箭如何?并末损及大师兄毫发呀!”罕单橹摇头苦笑:“你未身 受,自是不解,柴师弟,人家这一箭,或可透胸穿心,或可插颈人颅,但是却单挑 起我肩头上的一块布絮,若非范朋友手本留情,心怀恕道,眼下光景,对我而言已 是惨不忍睹了!”   呆了一下,柴甲似不敢信,他压低嗓门道:“大师兄,你,你觉躲不过他这一 箭?”   罕单橹感慨的道:“谁不要颜面,谁不想争气?如若我躲得开这一箭,还会让 他挑破肩衣了柴师弟,武学之道,胜负只差毫厘,而毫厘之差,便有生死之分,习 艺多年,求的就是快上半步,看来范朋友是比我们早着先机了!”   想想却又于心不甘,柴甲再次硬着头皮间:“那……大师兄,我们下一步又该 怎么做?”   罕单橹目光投注对面的范苦竹,平缓却有力的道:“谢过保全匆血之赐,山高 水长,后会有期。”   不禁浑身冰凉,柴甲沮丧的道:“大师兄,我们……我们就这么低头认输?”   罕单相脸色一沉,生硬的道:“柴师弟,人要识好歹,知进退,要明白仁恕宽 容的道理,匆求已甚,范朋友能够以德报怨,胸怀大度,难道我们帅兄弟连这一点 委屈也承受不得?江湖恩怨正多,讲究的亦是个情理,尤其你与范朋友之间原无深 仇大恨,借此化解乃是至上功德……”   柴甲咬了咬牙,碧瞳中神色转趋灰黯。“范朋友,善心必有善报,仁慈便是福 缘,今夜多承留情,我师兄弟自当永志不忘;黄沙之遥,湖水之滨,尚清有暇莅临, 亦容我师兄弟略尽微忱。”   范苦竹的一笑里包含着无限空茫,他的模样更反映出内心的樵怀与冷涩:“罕 兄言重;但求二位能体谅下情,以祥和替代暴嚣,他日回忆,也是美事一桩,而黄 沙之旅,端看今生几何了……”   罕单橹想说什么,却只叹了口气,再次以掌向胸,偕同柴甲双双逸去。   夜色更浓,寒风打着呼哨在树顶掠过,连村头那家破陋的小酒铺,这时都已经 灯息人寂,昏黑一片了……   lxm2000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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