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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斗智施谋 老枯井   约莫在半个时辰之后。   书房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奚嫔提着一个盛满了菊花的竹蓝,脸上看得 出是装做的镇定;小心翼翼的走进来,临进门,还朝后面张望了一下。   她向书房里扫视了一遍,匆匆登上那通向阁楼的楼梯,掀开了小木门,她低低 叫了一声,挽着长裙爬了上去。   项真朝房门再看了一眼,身躯已似一抹流光般倏然掠射,在奚嫔尚未及关上那 扇小木门之前,他已笑吟吟的站在奚嫔面前,快得宛如一阵风。   奚嫔吓得猛然朝后面退了两步,嘴巴刚刚张开,项真已嘘了一声,道:“现在 才来?”   奚嫔捂着胸口,面色苍白的道:“你,你常常这么吓唬人?”   项真眨眨眼,道:“不,我怕有人跟你一起进来。”   奚嫔哼了一声,递过了手中竹篮,忿忿的道:“别以为只有你聪明……人家好 心为你找食物,还被你吓得半死……”   接过竹篮,项真一笑道:“原谅我疑心大重;唔,花底下大约就是吃的了。”   他把竹篮放在一张陈;日的破木桌上,几十朵缤纷的菊花底下铺着一层玫瑰色 的绸中,用绸中包起菊花,嗯,下面并排摆着四只宝蓝色白边的瓷碗,半只芙蓉鸡, 一条洒着翠色芹花的熏鱼,平碗口的小虾仁,另一碗是绿油油的火腿菜心,一包银 丝卷放在一只锡壶的旁边,还有一块抹嘴拭手的洁净手绢。   咽了一口唾液,项真不由赞道:“好,色香味俱佳,令人看之食指大动,奚姑 娘,多谢了。”   奚嫔哼了一声,坐到一张上了年岁的椅子上:“快吃吧,别再说好听的了,光 是口里谢有什么用?谁知道你心里又在动什么鬼心眼呀……”   项真拿起包在银丝卷里的一双竹筷,文文静静的吃了起来,奚嫔好像十分感觉 兴趣的望着他,边低低的道:“喂,那锡壶里可不是酒,我怕你口渴,给你装了一 壶茶来……”   项真咽下口里的一块鸡肉,道:“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只是少了一只可以盛 茶的杯子。”   奚嫔微微一怔,失笑道:“啊,我真的忘了,拿这些东西的时候有点紧张…… 你就委屈一下对着壶嘴喝吧……”   项真撕下一块熏鱼,用筷子夹着吃了,他吃得很慢,像是一口一口的品着味, 动作非常斯文。   用手支着颐,奚嫔望着他道:“喂,我看你的出身教养一定不错,吃东西这么 文静,就像我们女孩子一样……看你现在的情形,虽然像貌狰狞一点,可也不像个 能狠得下心杀人的人,所以呀,论人论事的确不可以貌相……”   项真就着壶嘴吸了口茶,道:“你多大了,奚姑娘?”   一朵红云飞上了奚嫔面颊,他羞涩的道:“你,你问这个干吗?”   项真笑笑,道:“黄毛丫头竟也敢对人评头论足,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奚嫔啐了一声,嗅道:“谁是黄毛丫头?过了年,我就二十一啦……”   项真回头看看她,看得十分仔细,一面嘴里嚼着东西,一面不住的“嗯”“嗯” 点着头,眼也半眯着:“不错,果然算得上标致。”   奚嫔被他看得满脸通红,羞得垂下头去,低低的道:“喂,你这人怎么看人这 么个看法……”   项真点了点头,道:“肚子快饱了,眼睛也不能太委屈,此所谓饱餐秀色。”   又呻了一声,奚嫔嗔道:“缺德……”   她忽然又道:“喂,告诉我,你家住何处?”   项真再灌了一口茶,顿了顿,道:“长安。”   “长安?”奚嫔跟着念了一遍。 mpanel(1);   项真的目光里浮起一片淡蒙蒙的烟雾,低沉的道:“那是个很美的地方,有历 代的宫陵城廊,有入画的小桥流水,有熙攘的长街六市,也有幽雅的曲巷回廊;看 金阁飞檐,赏签管笛萧,游寂寂林泉,伤秋阳夕照,嗯,充满了情感,充满了浓馥 的人情味……”   奚嫔傻傻的听着,好半晌,她叹了口气:“项真,你一定读过不少书……”   项真不置可否的淡然一笑:“读了多少书有何关系?现在还不是和所有的武林 人物一样,是莽夫一个。”   奚嫔忽然有些冲动的想问项真一句话,她又急忙忍住了,沉默了一会,她轻轻 的道:“项真,你的面容青肿乌紫血痕斑斑,看了使人心里都不舒服,为什么不洗 干净?我想,洗净了会比现在好看得多。”   项真放下手中的竹筷,安详的道:“好看又有什么用呢?一个人的本性并不能 由面孔代表,就像你刚才说的,人,不可以貌相。”   奚嫔怔了怔,咬咬嘴唇,换了个话题:“我装着去采花,到厨房里随便给你凑 了点吃的,回来的时候,明珠刚好又被庄主唤了去,我已交待小荷,叫她先在外面 歇着,我先进来看看有没有地方需要找木匠来修补……”   项真问道:“明珠是谁?”   奚嫔“啊”了一声,笑道:“是庄主的的妾侍,庄主原配夫人已在五年之前去 世了。”   项真点点头,目光垂下,道:“有谁要来这里住?”   愣了愣,奚嫔想起哥哥早晨的话来;于是,她摇摇头,道:“我,我不能说。”   项真平静的一笑,道:“我知道是来,对付我的。”   奚嫔有些着急,她忙道:“不要怪我。我不能出卖我的哥哥,我不能过于对不 起他……”   也拖了一张破椅坐下,项真慢慢的道:“当然,我并未逼你说。”   奚嫔略一犹豫,道:“项真,你快走吧,不要再待下去了,这样,对你,对庄 子里,都不会有好处,他们准备得很周到,全是对付你一个人……”   项真轻轻摇晃着椅子,安详的道:“你哥哥与公孙樵峰需要受到惩罚,还有, 我的友人与姐姐都陷落在你们庄里,至今下落不明……”   奚嫔疑惑的道:“姐姐?你还有姐姐?”   项真道:“当然,就像你也有哥哥一样。”   摇摇头,奚嫔道:“但是,我哥哥说,他们掳来的女人中,有一个女的姓君, 另一个不知道姓什么,却没有姓项的呀……”   项真心弦痉挛了一下,低沉的道:“姓君的那位就是我的姐姐,是义姐。”   他看了奚嫔一眼,又道:“这与亲姐姐没有什么分别,他一直爱护我,照顾我, 从很多年以前,我们已经相处在一起。”   奚嫔敏感的,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会颤抖了一下:“你,你们真是像姐弟一 样相处?”   项真用手轻揉面孔,道:“只要我们彼此真的爱着对方,又何在乎相处时是不 是亲的姐弟、姐弟很好,真的,很好……”   “爱?”奚嫔有些莫明其妙的紧张,她问道:“什么性质的爱?”   项真默默注视着她,低沉的道:“为什么问这句话?”   奚嫔蓦的一惊,觉得面颊滚烫,她呐呐的道:“啊,我……我只是随便问问, 随便问问……我想,你姐姐待你一定非常好……”   项真淡淡一笑,道:“是的,非常好,她的伤势如何了?你哥哥告诉过你吧?”   奚嫔迷惘的摇摇头,道:“她曾受伤?我哥哥倒没有提起……”   项真又道:“我的那位挚友包要花可受到折磨?”   奚嫔警觉的望着他,道:“我不晓得。”   伸展了一下双臂,项真闭嘴不再说话,奚嫔忽道:“项真,你想如何对付我哥 哥?”   项真望望她,平静的道:“给他死亡。”   浑身突的一颤,奚嫔觉得一股凉气自背脊升起,她惊异的注视着项真,艰涩的 道:“你……你还没有杀够?”   项真垂下目光,道:“这是仇恨,没有人能流黄龙的血,否则,这人定要以己 身之血来补偿,奚姑娘,你令兄正是如此。”   奚嫔咬咬牙,恨声道:“昨夜,你已流了庄子里很多人的血……”   项真断然道:“但不是令兄的。”   气得眼圈儿一红,奚嫔一摔头站了起来,她走过去收拾好竹篮,装饰妥了上面 的菊花,回过头来冷冷的道:“项真,不要太对自己的力量自信,我要你快走,只 是为了不忍见你死在这里;你伤不了我哥哥,青松山庄也不是容易任人撒野的地方, 如果你一定执迷不悟,你的下场就会非常悲惨……”   项真站了起来,浮肿的脸上挂着一抹淡漠的微笑,他微微揖身道:“多射姑娘 一饭之赐,若有机缘,项真必图以报。”   奚嫔一跺脚,泪水夺眶而出,她哽咽着道:“谁要你报?我再也不要见你!”   说着,她转身掀开木盖似的小门,匆匆下去,小木门发出一声震响,似是代表 着她心头的愤怒与怨慧。   脚步声很快消失了,阁楼上又是片寂静,现在,已经是下午了,不要多久,又 将夜幕深重,今晚,要不要展开行动呢?   项真靠在椅子上,闭目静静沉思,他知道自己肉体上的创伤需要医治,否则, 不但难得痊愈,还怕引出别的病痛,他很庆幸自己中的毒虽然剧烈,却只是一种暂 时性的蚀迷药物,要不,真是不敢想像了。   时间缓缓过去,阳光一分分的西斜了,他在考虑着今夜的举止,第一个就是该 如何设法救出被囚的君心怡与包要花等人……   静静的,望着阁楼顶,他计划先去寻找一个青松山庄里够得上身份知道这项囚 人秘密的人物,然后,嗯,然后逼他说出囚人之处,对了,逼他说出,用任何手段。   入夜了。   今晚,月黑风高,萧索的秋风吹拂得青松山庄里遍植的青松松梢子籁籁响,风 袭在人们身上,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深秋了,可不是。   项真已经翻到这栋屋字的屋顶,唔,他看得出青松山庄在今夜戒备的森严,一 队队身着黑色劲装的大汉往来巡行,明处,晴处,可以看见人影晃闪,刀芒子泛着 寒光,不时有几个身形飞快的人物直掠横跃,低喝沉答之声此起彼落,一派如临大 敌的紧张模样。   略微朝周遭打量了一番,项真挽紧破碎的衣衫,流矢般射向一棵巨松之顶,他 在松帽上稍一踮脚,半空里一个翻转,已掠到一座小巧的八角亭之上。   两条黑影在他刚刚俯下身去的时候自一侧奔来,他们在八角亭下站住了脚步, 东张西望的搜视起来,正在这时,七八名劲装大汉突的自一排短松之后跃出,为首 一人鬼头刀一横,低喝道:“青松。”   两人中的一个呸了一声,道:“盘虬。”   他说出了这两个字,冷冷的道:“钱九吗?你他娘紧张个什么劲?”   那唤钱九的大汉是个麻子,他干笑一声:“可是中院周老师?”   哼了一声,被称为周老师的汉子道:“方才好似看见有条黑影飞了过来,快得 像他娘的夜雀子,眨个眼就不见也,你们可曾看见?”   那钱九摇摇头,道:“不会吧,小的一直守在这里,连个老鼠都没有看见,又 哪来个大活人?莫不是周老师一时眼花……”   姓周的角色哼了哼,怒道:“凭姓周的这双招子还会看走了眼?一定有奸细从 这里溜过被你们忽略了,真是一群废物!”   钱九愣了一下,忙堆着笑脸答是,姓周的又朝四周看看,大刺刺的道:“你们 给我留神了,说不定那姓项的今夜就会出来弄鬼,这小子不是好吃的葡萄,弄岔了 大家砸锅!”   不待对方回答,姓周的已拖着他的同伴匆匆而去,那钱九望着二人背影消失在 一堵院墙之外,狠狠朝地下吐了口唾沫,低低的破口骂道:“我操你的老娘,只会 在下面人跟前作威作福,他妈的一肚子屎还硬说是满腹文章,你那对招子走不了眼? 我啃你妹子,看见个活王八包管你当成个宝往家抱,妈的,昨晚开杀的时候你个龟 孙还不是哪里风凉哪里瘟上……”   他旁边一个汉子劝着道:“算了,九哥,谁叫咱们时运不济学不上人家那几手 花拳绣腿?和这种人斗气就叫不值……”   那钱九又“呸”了一声,像要吐尽满心的窝囊:“他奶奶个狗腿,不知道的还 以为这姓周的打底也是个院主什么的人物,其实他个龟孙也只是秃驴头上的虱子, 明摆明着狗腿一条……”   俯在八角亭上的项真,忍不住咬唇一笑,待这些角色转身隐去,他又双臂倏展, 飞掠出八丈之外,脚尖交互一拍,再度射出六丈,前面,嗯,又是一幢雅致的两层 小楼,现在,楼里还隐透着灯光。   轻得似一片鸿毛,项真悄然贴在二楼的冰花格子窗外,他小心的沾了一点唾液 在小指上,微微戳破窗纸,自月牙形的隙缝里望进去,这是一间陈设华丽的明厅, 一个四旬左右,面色淡紫的中年汉子正背负着手,在来回踱着方步。   项真暗自断测着这中年人的身份,他没有贸然行动,因为,假如这人万一不知 道囚禁包要花等人的所在,徒劳无功事小,打草惊蛇就划不来了。   过了一会……   那淡紫面孔的中年人端起一杯热茶啜了一口,沉着嗓子道:“阿福。”   一个穿着长衫的下人应声来到门口,垂手道:“师傅……”   中年汉子略一沉吟,缓缓的道:“记得在三更敲响唤醒我,这几天情形十分紧 张,三更到天亮,是我与莫师傅负责巡视的时间。   叫阿福的下人恭应一声,又垂着手退了下去,中年汉子像是十分无聊的打个哈 欠,过去将门关上,漫步就待行向里间。   项真轻轻掀起纸窗,微一晃身,已上了明厅的花粱隔子上,那中年汉子蓦觉冷 风袭衣,身躯一斜霍的转向这边,但是,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疑惑的怔了一下, 又到窗前仔细查视,半晌,摇摇头自语道:“真是草木皆兵了,这样下去实在不是 味道……”   项真飘然来到他的身后,静静的道:“当然,心虚最苦。”   中年汉子全身一震,头也不回的反手一掌拍来,掌势过处,劲风袭体如削!   项真一闪倏上,他的九记散手中的绝式,“鬼索魂”“魔擒灵”“千树红” “龙入海”迸出齐上,掌与掌连成一体,影与影晃闪不分,眼前四面八方皆是掌影, 却又只是两掌成双,威力之宏,无可言喻!   中年汉子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甚至连招架也已不逮,他正手 足无措的退避,项真蓦地一式“月蒙影”已将他斜斜劈翻地下!   这人在地下一个翻滚,还没有跳起,项真的一只脚已踩在他的头上,声音冷得 能凝冻人们的血:“朋友,不要轻举妄动,假如我要取你性命,现在,你不会还有 蹦跳的机会。”   中年汉子一张紫脸涨成了猪肝之色,豆大的汗珠涔涔淌落,方才,项真的双掌 只用了三分力道,而且是掌背着力击在此人肩胛之上,否则,他此刻的确已经不会 再有活命的希望了。   这人躺在地下,沙哑着嗓子道:“你……项真,你想如何?”   项真收回脚去,道:“你站起来。”   中年汉子一跃而起,跄踉了一下,羞怒的道:“姓项的,有道划下来,有话摆 过来,我姬大木皱皱眉头算不上是条汉子!”   项真搓搓手,道:“朋友,你好生听着不要妄动邪念,项真可以在须臾之内置 你死地,现在,告诉我,我的那些朋友囚在何处?”   姬大木神色微变,恨声道:“不知道。”   项真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姬朋友,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姬大木冷冷一笑,道:“我姬大木在江湖上也混了近二十年,姓项的,你用不 着来这一套,今日任你杀剐,休想逼我说出一个字!”   项真脸色一沉,缓缓地道:“你可以呼援,但是,我若让你来得及开口,就算 是我黄龙白来这人间一趟。”   姬大木退后一步,淌着汗,呼吸急促的道:“姓姬的不是窝囊废……”   项真哼了一声,道:“说!”   姬大木摇摇头道:“不知道。”   忽然极为温和的笑了,那笑却是阳光里的冰渣,和熙中的冷厉,项真语调出奇 的低柔:“朋友,我要生剜你的右眼!”   姬大木尚未及回答,已似鬼魂的诅咒来自无形,只见人影一闪,他的双掌修然 上崩却崩了个空,一只手指那么准确而恰到好处的贴在他的右眼眼皮之上:“你太 愚蠢,朋友,记得用短路子争取时间,你的头也移得太慢。”   姬大木哆嗦了一下,脸色紫中泛青,呐呐不能出言。   项真收手后退,安详的道:“不要逼我伤你,告诉我,我的朋友们被关在何处?”   姬大木呆呆的站在哪里,像根木头似的一言不发,他实在为对方这种闪电般快 捷的身法吓破了胆,就好似自己是一个三岁稚童在与一个专走钢索的卖解人比赛着 身眼手法一样,简直差得十万八千里。   项真用手揉揉脸,道:“姬大木,以后,你可说是我逼你说出地方来的,不要 愚蠢,一件不需要死亡做代价的事而去死亡是最不值的,这包括你们的庄主夏一尊 在内。”   姬大木紧闭着嘴唇不说话,他已横了心,宁死也不肯说出一个字,因为,他不 愿,也不能背叛青松出庄。   自对方的神态上,项真感到棘手,他并不真的想伤害这人,但是,若不用强, 又如何能使他屈服呢?   摇摇头,项真叹了口气:“你真不说?”   姬大木仍然闭嘴不答,脸上一片湛然,大有泰山可倾此气不竭的意思,项真目 光冷冷的看着他,半晌,道:“也罢,我走了。”   说着,他转过身,目梢子却瞥及姬大木那愕然后的松散与释怀,于是,他身形 刚刚转了一步,突的半则出手,姬大木闪躲不及,“吭”的一声闷哼,人已像一堆 烂泥般栽倒。   项真点了他的哑穴及软麻穴,一把抓起他来,将他四平八稳的搁在一张太师椅 上,然后他蹲身到椅下,粗着嗓子道:“阿福,阿福……”   叫了几声,外面已起了一阵急促的步履声,方才那下人的口音传了进来:“师 傅,阿福在。”   项真压着嗓子,威严的道:“请莫师傅来。”   外面的阿福似乎愣了一下,低声道:“莫师傅不是在三更里要与师傅你一起去 查夜么?怎的……”   项真粗起声音怒道:“去!”   那阿福忙应了一声,急急去了,坐在椅上的姬大木却空自急得大汗淋漓,两眼 翻白,一点皮调也没有。   项真拍拍他的肩头,道:“我学你的声音,虽然不怎么太像,但韵味总还有那 么一点,在这时,那阿福不会太注意这些,学人讲话首先要记住的一点就是语句尽 量要短,要含混,而且,不能说得太多,因为言多必失呢。”   姬大木气得浑身发抖,嘴角抽搐得像得了羊癫疯,项真微微一笑,将他的椅子 搬转向窗,轻轻道:“别生气,硬汉,我点了你的穴道,别人不一定看得出来,但 那莫师傅一定能察觉,所以,不能给他看到你的面孔神态,等我慢慢的骗,看看能 有多少收获,当然,成功的希望只是一半。”   又等候了一阵,外面楼梯上已响起了脚步声,这脚步声沉实而迅速,利落生生 的,有经验的武林人物一听就可以判明来人是个会家子。   轻轻叩叩门,外面一个宏亮的声音道:“姬大哥,在下来了,大哥可有吩咐?”   项真悄然俯在姬大木耳边道:“此人声音宏亮清晰,可知定为一年轻人,而且 他称你大哥,你的年纪最多四十一二,那么,他大概也只有三十岁不到,年轻人血 气方刚,心直口快,骗起来较为容易……”   姬大木气得呼吸急促,全身抖索,却是毫无方法阻止,项真笑了,故意有气无 力的向门外道:“为兄身体不适,莫老弟,三更查夜,你独自去吧。”   外面姓莫的那人仿佛怔愕了一下,道:“姬大哥,有些地方在下不熟,而且往 ‘老枯井’那里巡视时没有你也过不去卡子,这……这……”   项真又咳了两声,道:“老枯井?”   外面的人急急的道:“是呀,就是囚禁姓项的几个朋友的地方,虽然已加了防 备,姓项的也不知道此地所在,但如万一因为我们未去查视而出了漏子可是承当不 起啊……”   项真轻轻呻吟了一声,道:“唉,为兄确是身有不适……”   门被敲了几下,那外面的人又道:“姬大哥,在下可否去请前面的许大夫来为 你诊视一下?顺便也禀明奚院主另派人手替你?”   项真想了想,咳嗽着道:“罢了,咳咳,为兄就挺他一夜吧!”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带着几分迷惘的传了进来:“姬大哥……你声音好像 有点变了?……”   项真窃笑一下,闷悠悠的道:“唔……嗓子痛……身上酸软……唉……”   外面的人像是略一犹豫,道:“姬大哥,可要在下进来侍候?”   项真压着喉咙,低哑的道:“罢了。”   停了停,门外之人轻叩叩门,道:“那么,姬大哥,在下去了,三更鼓响在下 来此相待。”   脚步声一路响下楼去,片刻消失了,项真站起来望着姬大木那气急败坏的神色, 一笑,道:“有很多时候,人需要运用智慧,智慧里也要搀杂机运,互用互济,则 事情往往可成,方才,很幸运,我得到的是成功的那一半。”   姬大木翻着白眼,满面涨得紫红通亮,汗水如泪如位,胸口不断急剧起伏,那 模样可真够瞧的。   项真拍拍他的脑袋,道:“你好像真的病了?那么,睡一觉吧,明天起来又是 生龙活虎,现在,原谅我要点你的‘黑甜穴’了。”   说着,项真的手指那么轻柔的戳在姬大木的“黑甜穴”上,于是,姬大木的眼 皮子重愈千斤,他不想睡,却再也撑不住的慢慢合上。   项真吁了口气,拭去自己额上也沁出来的汗珠,他明白方才的冒险是如何没有 把握,但他尽量利用人们疏忽的弱点,他装成姬大木身体不支的主要原因,乃为病 人的语声比较沙哑含混,在成败的比例上,总多少也占着有利的便宜,而且他只要 听听姬大木说话的口气与一个人独居着一栋雅楼的气派,便明白他在青松山庄的地 位不低,更晓得与他一起巡夜的那姓莫的人身份一定比他来得卑下,这种种因素的 组合分析,使他演出了方才的一幕趣剧,成败分晓之前,项真自己却也提着一颗心 到了口腔子上呢。   老实说,这姬大哥号称“紫面飞叉”武功深沉老辣,是青松山庄的总执事,一 手飞叉绝技可以上落隼鹰,下戳雄狮,端的非同小可,但是,他一下子被项真制住, 固然一时措手不及是个原因,主要的,还是项真的九大单招绝手一上来就施展了一 半,这四式同出的威力,不要说姬大木在这斗室之中招架不住,只怕连他们庄主夏 一尊也要狼狈不堪,普通的江湖人物,有的连一式也搪不过的还大有人在呢。   望着酣睡中的姬大木,项真轻轻为他将长衫的斜襟拉好,默默走到窗前掀窗而 出,快得似一抹不带余尾的流云。   目前,他已知道了囚禁包要花等人的地方叫“老姑井”,但是,老姑井防守得 如何严密且不去说,主要的,这地方到底座落在何处呢?   他伏在一株巨松之后,默默沉思,嗯,或者,只有冒一次险了。   大摇大摆的从树后走了出来,没有走上几步,两条彪形大汉已自一条碎石路旁 黯影里跃出,沉声喝道:“青松――”   项真静静的道:“盘虬。”   两名大汉收住了来势,低低的道:“来的是哪一位师傅?”   项真微微一笑,道:“黄龙项师傅。”   两位仁兄像是没有听清楚似的互望一眼,疑惑的道:“项师傅?哪一院的项师 傅?”   项真跨近了一步:“项真项师傅。”   这一下子,宛如一记闷雷蓦的响在这两名青松山庄庄友的脑袋上,震得他们耳 晕目眩,呆若木鸡。   项真的影子一闪,温柔的在他们耳边道:“好朋友,夜深风寒,你们二位好好 睡一觉吧……”   二人的晕穴皆被点了一下,那么自自然然的软软颓倒,项真一手一个,提着飞 身上了一株松树的枝上。   不一会――   他已换了一身黑色劲装下来,黑色的头巾包住眉心,倒提着鬼头刀,那模样, 乍一见,还真认不出他是谁。   故意装成一副紧紧张张的样子在矮树间巡望,项真一面小心的寻找他的目的― ―老姑井。   来到一片小巧的花圃之前,一座花架之后,四名大汉闪身出来,低低的道: “喂,你小子是哪一院的朋友?走来走去也不怕碰着鬼勾你的魂?”   项真一听对方出口就是自己人的语气,不由打蛇随棍上,叹了口气:“唉,奉 了姬师傅之命,叫我先往这边看看,一个人走起路来提心吊胆,真不是滋味。”   四个大汉子低声哄笑了一声,一个道:“别他妈充能了,看个鸟,真的碰上那 姓项的,不用说去拦人家,只怕吓得连屎尿也一起往裤裆里流……”   项真又唉了一声,苦笑道:“说得是呀,姬师傅还要我到老枯井巡一转呢……”   那四个大汉哧哧一笑,一个道:“老枯井在他妈后院的‘假阴山’里,那个鸟 地方更是鬼鬼森森,大白天走着也觉得后颈窝发凉,别说这乌曲妈黑的晚上了,算 你小子运道差,专门碰上了这个好差事,真够晦气……”   项真套出了老枯井的位置,不再拖延时间,他双手一拱,转身往回走,边道: “吃人家的粮听人家的差,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就要去了……”   四个汉子望着他,其中一个还调笑着道:“哥儿,提着心吧,咬着牙根子,熬 过了今宵明朝宰只鸡补补,再不就到庄外集子去找个娘们乐上一乐……”   调笑声落在项真的背后,他心里暗自想道:“别乐,朋友们,明天早晨你们就 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那时,需要补一补的就是你们了……”   他运用自己超越的目力与听力尽量闪避着一路设置的明桩晴卡,一会儿窜跃, 一会儿匍匐,一会儿飞掠,一会儿长射,似一缕淡淡的烟雾,一条滑溜溜的蛇,一 道横空的虹,一个有形无实的幽灵。   于是――   在经过了一道粉白的院墙,两片广阔的场地之后,他已来到了后院,后院,嗯, 不错,他业已望见了另一道院墙隐隐的阴影。   极目四瞧,唔,那边,在这后院的左角上,有几堆高耸的黯影,那是用黑色石 块堆砌成的假山,好大的一片,看去冥沉沉的,大约那就是所谓的“假阴山”了吧?   幻想时代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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