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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忠奸谁属   金申无痕以那种平板的音调道:“我正在听你说,展若尘。”清了清嗓子,展 若尘道:“在先前甫见楼主之际,我已略微提过――前数日楼主相召于我,面授机 宜,指令行事,这一切行动都做得异常隐密,然则却又如何泄漏出去的?甚至在我 刚刚离开‘金家楼’的辰光,便有对方的飞骑赶来拦截恫吓?!”金申无痕双目炯 亮的问:“你怀疑是谁泄的密?”   展若尘坦率的道:“还要请教楼主这桩事都有哪些人知晓?逐一筛剔,自可将 那可疑之人查出!”   金申无痕重重的道:“知道我召你至‘白石精舍’的只有四个人,我,你,以 及严祥同易永宽。”   展若尘道:“楼主自不会将此事泄知于人,我更不可能,剩下要追查的,便是 楼主手下这‘飞龙十卫’所属――严祥与易永宽了!”   金申无痕断然道:“他们绝不会背叛我!”   展若尘沉稳的道:“我并没有说他们会背叛楼主,但事实的发生却是无庸置疑 的,也是不可抹煞的;楼主召见我于‘白石精舍’的经过,已确然泄漏出去,而知 道此事的人只有楼主及我加上严、易二兄四位,楼主为立事者,既当保密便不会泄 密,我乃受嘱行动者,不会拿着自己的生命及承诺做儿戏,除此之外,严祥及易永 宽二位兄台是否也该表明一下他们的清白?”眼角向上抽紧了,金申无痕温怒道: “展若尘、你的指控毫无道理,你可知道,你这乃是拿着我的心腹在开刀?”   展若尘的神态又幽寂了,他低缓的道:“楼主,我们这是在研讨一桩关系着整 个‘金家楼’安危存亡的问题,因此我们只可就事论事,立论见解、不宜涉及个人 的情感及喜恶;我对楼主一片赤诚,满腔思义,绝无任何除了报效楼主以外的心念; ‘金家楼’上下待我温厚深挚,优礼有加,我对‘金家楼’每一个人都有着莫名的 感怀之情――只要他们仍然是尊奉楼主,信从楼主。我毫无开罪他们的动机或理由, 我也非常不愿影响到楼主对他们的信赖与依重,尤其是楼主赏识的这些人,我甚至 不认得他们,有的也仅是数面之缘,如果不是为了替楼主分忧解疑,不是为了巩固 ‘金家楼’的千秋基业,我这样做又是何苦?”金申无痕的形色柔和了,柔和中却 又透露着不快:“你看你,展若尘,我就这么随便说你几句,你就不高兴了?你应 该明白,我嘴里嘀咕是一口事,心头却比谁都明白好歹,莫不成连叫我发泄一下内 在的烦郁你都不肯多少担待?”   展若尘道:“不敢,唯恐楼主误会我别具用心,那就真是倾黄河之水也难洗清 此恶嫌了!”   金申无痕恼道:“胡说,越扯越不像话了,不准再在这个题目上推敲纠缠,惹 我生气,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许多更重要的正经事须做决定。”   展若尘正容道:“是,楼主。”   金申无痕道:“有关严祥与易永宽的问题,待会我们再查询清楚,不过,我总 认为他们不可能出卖我,这简直难以思议!”   展若尘道:“他们不见得存心泄密,楼主,我已说过,疏忽或巧合,大意及紧 张,往往都会给有心人一个臆测的依据,蛛丝马迹,亦可凭而追本溯源!”   连连点头,金申无痕道:“很有道理,稍停我们就会问个明白!”   喃喃的,这位“金家楼”的主宰却又在咕哝了:“这两个兔崽子……不晓得在 什么地方给我出的纰漏?”   展若尘此刻顺着方才的话题径自往下说:“楼主,我的看法除了金家族人乃是 一支可靠可赖的力量外,‘飞龙十卫’亦乃楼主的死党,这两股人马,在对楼主的 忠贞上,当不至于有所异变……”   金申无痕肯定的道:“不止是‘不至于’,展若尘,乃是绝对不会;在江湖上 翻滚了这多年,守着这偌大一片基业,莫非我连几个卖命的伙计也抓不住?!”   展若尘微微一笑,接着道:“另外,贵属‘月’字级的三把头玄小香兄对楼主 的忠心也无庸置疑。” mpanel(1);   金申无痕道:“你是说‘蹦猴’玄小香?”   展若尘道:“正是他。”   忽然叹了口气,金申无痕道:“展若尘,‘金家楼’兵多将广,人才辈出,莫 不成在恁多好手里,你就只能点出玄小香这么块料来充忠良?其余的便全靠不住么?”   急忙摇头,展若尘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楼主,因为玄小香与我接触较 多,自然多少有些了解,观察他平时举止言谈调形态之间对楼主的崇敬爱戴之忧实 乃出于五内,发自帅腑;人的真正意念所蕴,往往流露于无形之中,我体察得出他 的心向着何;至于楼主其他下属,我甚少亲近,因而也就不敢妄下断论了……”   金申无痕道:“依你看,我们老三也会有问题么?”   展若尘想了想,道:“潘三当家照说是应该站在楼主这边的,但目前并无任何 有关于三当家的态度迹象可寻,正反顺逆,实难做绝对的肯定,楼主知道,这可不 是能以凭空猜测的事。”   金申无痕有些烦恼的道:“人心隔肚皮,看不见也摸不着,自从发生了这些疑 端险征后,连人们以往的表现同一贯的操守也都得重新评估了,他们势须再要接受 一下考验,麻烦的是,我们不能等到考验过去方始辨别忠好,我们得想个法子在事 情爆出以前就能分清楚谁是这边的,谁是那边的,否则,预为防范的安排,就要大 费周章了!”   展若尘道:“楼主,眼下只有就确实能以掌握的人手先做安排,力量或自不足, 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我们不可冒险,万一各项准备计划被对方的奸细渗人探悉,情 况就会大大的不妙了……”   顿了顿,他又道:“再说,光凭楼主这两批班底,业已实力不弱,足够撑上一 撑,对方纵然暗蓄叛势,私相勾结,到底有所顾忌,不敢明目张胆,谅他们也强大 不到哪里去,而‘金家楼’的各级弟兄,忠心向主也应该比附逆造反的比例更多才 是。”   “嗯”了一声,金申无痕道:“不错,人心会变,总不能全变了!”   展若尘道:“可惜的是我们难以抢先动手。”   金申无痕道:“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展若尘,贸然行动之下,将造成严重的 不良后果――那种骚乱及震荡,会搞垮了‘金家楼’。不说自家窝里的人心惶悸吧, 在外面,冷眼瞅着端等落井下石的朋友们更在不少……”   展若尘道:“我明白,楼主,所以我也只有同意楼主这消极的行动方式――等 待了。”   金申无痕道:“但我不会傻到只是坐在这里看风色,我将如你所说,尽量预做 应变准备。”   是一副欲待告辞的模样,展若尘道:“楼主是否尚有其他吩咐?”   金申无痕似乎示意,低声道:“你且稍坐片刻,我这就叫严祥和易永宽进来。”   微觉迟疑,展若尘道:“楼主,若是楼主待要查询那件事情,以他们与楼主的 关系来说,我在场是否会有所不便?处在这等形势下,只怕彼此皆将感到窘迫……”   金申无痕正色道:“不然,忠义所在,一心表诚,何来窘迫之有?”   展若尘搓了搓手,道:“楼主既如此说,我便只有从命了。”   于是,金申无痕击掌三响,当第三声掌音甫落,房门已被轻轻推开,“飞龙十 卫”中的严祥垂手而入,恭谨的哈着腰肃立门边。   金申无痕头也不回的吩咐:“叫易永宽也一起进来。”   严祥应一了声,迅速退下,片刻后,已偕他的伙伴易永宽一同来到。   眼睑半合,连金申无痕的语声也是低沉而倦缓的:“前几天的那个晚上,我叫 你们去如展若尘至‘白石精舍’见面,曾经严嘱你们谨慎守密,不可泄漏此事,你 们两个还记得么?”   严祥与易永宽双双躬身道:“记得。”   双目倏睁,金申无痕冷厉的道:“不幸的是,这件事却已泄漏出去了!”   这两位“飞龙十卫”中的弟兄,闻言之下俱不禁全身震晃,面色大变;踏前半 步,严祥以一种颤惧的声音道:“回禀老夫人,小的自奉谕‘白石精舍’之外守卫 迄至事毕,一直半步未敢擅离精舍左右,亦未曾见过任何闲杂人等,事后也绝未露 一字,为何泄密,小的实不知情。”   脸色泛良的易永宽跟着也走前半步,惶恐不已的道:“小的受命前往请展爷赴 者夫人之召,亦是直去直返,既未语及他人,途中也不曾与人朝面,竟尔泄露风声, 小的深觉惶惑……”   冷冷一哼,金申无痕道:“严祥没有泄漏此事,你易永宽也不曾露过风声,那 么是我自己宣扬出去的罗?抑或展若尘自嫌命长有意朝刀口上撞?”   汗水沁额的严祥呼吸都粗浊了,他挣扎着道:“老夫人明鉴,小的便是赔上性 命,也不敢稍违老夫谕令……”   易永宽干咽着唾液,喉结在上下移动:“小的对老夫忠心效死,可表鬼神,任 何情况之下,亦不会违反老夫人指示……”   金申无痕尖锐的道:“说得好听,事实却不容抹煞,你们都说没有秘密,但我 约见展若尘的经过业已被好人得悉,我们一共只有四个人知晓此事:我、展若尘, 再就是你两个,我不曾向外表露,展若尘也不会宣扬,你们又都坚持一直守口如瓶, 那么,到底是谁走漏的风声?莫非是对方卜算出来的?”   躬着腰,严祥委屈的道:“这。老夫人,小的也不明白……但小的绝未泄漏片 言只字……”   易永宽也呐呐的道:“小的等追随老夫人多年,皆以命附,以身相寄,便是刀 加颈,也断难灭此忠诚,乞求老夫人明察――”   这时,展若尘轻轻的开口道:“楼主,可容我与严、易二位兄台一谈?”   金申无痕阴沉的道:“你有话就说吧。”   低咳一声,展若尘道:“严兄、易兄,我此时向二位所提的问题,只是帮助二 位回忆一下当夜的情况,从而由蛛丝马迹中寻找出可能的线索来,此外毫无他意, 若有不周之处,还请二位兄台海涵――”   严祥与易永宽二人连忙回应道:“不敢,展爷。”   展若尘柔和的道:“严兄,请你仔细想想,当晚你除了在:白石精舍,守卫之 外,有没有到别的地方去过?亦或是接触过什么人?我是说在你受楼主谕令之后, 迄至精舍守卫之前,以及事完后的那天晚上?”   苦苦追忆了一会,严祥道:“展爷,那天夜里,自老夫交待此事过后,我就先 陪着老夫人到‘白石精舍’去等你了,老老进了屋,我便一直守候门外,你与老夫 谈完了后,我又侍随老夫人回到‘大金楼’,当晚上没有和以外的伙计们见过面, 只是与‘大金楼’的几个庸仆浅聊了片刻,当然我不会扯到这件事上去。”   蓦地一易永宽一拍前额,急切的脱口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来!”   展若尘精神一振,忙道:“易兄,请示下。”   舐着嘴唇,易永宽迫促的道:“那天晚上,老夫人要我去请展爷至‘白石精舍’ 相见,我刚刚出了门,就遇到小帐房的执事谢宝善,老谢和我是酒友,交情不恶, 他一遇上我就硬拉着去他那里喝两杯,我说有事,他又缠着不放,非陪他来上几盅 不可,我急了,才告诉他我要去见展爷――”   金申无痕面若严霜,声调更是锐利如刃:“易永宽、你这不可重托的蠢才,你 居然给我捅出这等纰漏,你可知你这一句话误了多少大事?引发多少危机?你简直 糊涂透顶!”   两侧的颊肉抽搐着,易永宽的两手紧紧扭绞,他拼命咽着唾沫,艰辛又吃力的 道:“但……但是……,老夫人……我……我并没有……”   猛一昂头,金申无痕的两眼中宛如迸溅着灼热的火花:“你还要强辩?还待推 诿?你真是好一个忠义之士!”   “卜通”一声,易永宽跪到地上,颤着声道:“小的知罪了――”   一边,严祥壮起胆子,硬着头皮为他的伙伴缓颊:“启禀老夫人,永宽这也是 无心之过,他只向谢宝善说了一声要去见展爷,既未透露为了什么事去见展爷,亦 未表明受了何人差遣去见展爷,这只乃一句极普通的回答,似乎不该发生问题,再 说,那谢宝善是否确有奸细嫌疑,眼下也尚不敢断言……”   金申无痕眼睛眨动了一下,语气竟是十分柔和:“是么?严祥,是像你所说的 这样么?”   倒吸了一口凉气,严祥骤然之间哆嗦起来,他惊惧的,惶惊的道:“老夫人恕 宥――”   金申无痕平板冷漠的道:“只要稍稍具备一点头脑,一点常识的人,都不可能 有你这种幼稚愚蠢的想法;严祥,‘金家楼’上下谁是不知道易永宽是‘飞龙十卫’ 之属;他与展着坐远无渊源,近无私交,寅夜前去相见,不是奉我之谕又会受谁差 遣?而我既在如此辰光着人前去召请展若尘,如非要事莫不成我闲腻了找他来聊天 解闷?你毫无见地、思绪不清,却照以推测人家也如你一般糊涂?谢宝善目前虽未 确定有奸妄之名,却已有奸妄之嫌,在他能以洗脱罪嫌之前,你敢为他担保他的清 白么?”   严祥汗水涔涔,狼狈不堪的嗫嚅着:“小的……小的愚昧……小的……荒谬……”   金申无痕徐缓的道:“易永宽,你自己说吧,该当何罪?”   以额碰地,易永宽的腔调哽塞,但却悲壮:“小的誓以生命投报老夫人,不幸 有此疏失,甘当自刎谢罪!”   一挥手,金申无痕酷烈的道:“很好,我会厚葬你!”   严祥全身一抖,双膝落地,窒迫的叫:“老夫人……”   “霍”声站起,展若尘重重的道:“慢着!”   匍匐地上的易永宽,一手撑地,头脸上扬,惨白的面孔交布着那种凄凉的果决 与坦荡的殉道神采,可是,展若尘这一喝,却显然令他一时之间陷于困惑,无所适 从了。   金申无痕表情倏沉,生硬的道:“你想做什么,展若尘?”   展若尘双目直视着这位女中霸主,夷然不惧的道:“只是想及时弥补楼主将要 犯下的错误。”   金申无痕阴冷的道:“你以为你是谁?又以为你在什么地方,对什么人说话?”   展若尘镇静的道:“我明白这一切,楼主,非常明白;站在我对楼主的赤诚报 效立场上,如果楼主所行所为有了偏失而我仍隐讳不言,畏缩不出,则我对楼主的 赤诚便乃敷衍,对楼主的敬仰只是虚伪,因此,我宁肯触怒楼主而获罪,却不愿做 一个口是心非,依顺巴结的应声汉,我甘冒楼主之雷霆,亦不甘当个谄媚阿谀的奴 才!”   双目圆睁,金申无痕的两边“太阳穴”在不停“突”“突”跳动,她恶狠狠的 道:“展若尘,你胆子不小,竟敢如此顶撞我!”   展著尘低沉的道:“这不是‘顶撞’,楼主:这是‘忠谏’、而忠谏自古以来 就是逆耳的!”   瞪着展若尘好一会,金申无痕方始木然道:“好吧,我倒要听听你这是什么 ‘忠谏’?”   展若尘语声稳定的道:“其一,易兄有此疏失的动机在于无意:有意无意之间 的差别乃有千里之遥;其二,是否为了他这一句话方才走漏了消息尚在未定之数, 易言之,那谢宝善的底细犹待查明;其三,就算是因为易兄这无意的疏忽而走漏了 消息,就算那谢宝善果是奸逆,易兄追随楼主多年,誓以生从,誓以死报,如此忠 贞义士,竟以这无心小过骤而遭至自绝之罪,对楼主来说,不仅是一种损失,更是 楼主德威沦丧的开始。”   金申无痕古怪的道:“德威沦丧的开始?”   展若尘凛然道:“不错,服人以德,屈人以威,人心不能服德,以威屈人便难 长久;楼主正当用才之际,‘飞龙十卫’皆乃忠义,楼主德威兼涵而杀之,岂不强 似严刑峻法以屈之?”   沉默了好半晌,金申无痕嗓门有些低哑:“展若尘,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 小辈,居然在我面前大放厥词,以这些老掉牙的陈腔滥调来教训我?这人间世,我 翻滚了多少年?经验了多少年?什么堂皇正大的道理不清楚?什么邪魔鬼祟的事情 没见过?如何做人,如何处世,我还会不明白?莫非尚要你来吩叨?”   展若尘微微一笑,道:“楼主圣明。”   金申无痕悻悻的道:“真正放肆!”   展若尘以眼观鼻,上身前躬:“还请楼主包涵。”   屑梢轻扬,金申无痕道:“罢了;易永宽,你起来。”   叩了个头,易永宽爬起身来,噎着声道:“楼主慈悲,小的永铭在心――”   金申无痕冷冷的道:“不用谢我,该谢的是这位有好胆气的‘屠手’展若尘!”   转向展若尘,易永宽的眼眶中有莹莹的晶芒在闪动:“展爷,我不知该如何向 展爷致谢――”   展若尘恳切的道:“原本是我惹出来的祸端,却险些使易兄蒙受此难,我要向 易兄道罪犹尚不及,又有何颜敢于接纳易兄重谢?尚请就此略过,也好令我稍觉安 心――”   易永宽一再用力吸气,仍是那种感激零涕的声音:“展爷言重了……我又怎生 受得?” 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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