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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毁诺背信魑魅狠   这时,廖冲又低促的道:“辰光差不多了,老弟,你同凌伙计可以出马啦!”   点点头,宫笠道:“黄庄主,你回答他们吧!”   唾了口唾液,黄恕言对着墙外的邢四娘大叫道:“人是两位,他们这就出来, 邢四娘,你可得依照诺言退兵!”   双手又腰的邢四娘怪笑道:“放心,人一出来,我们就退,娘的,这两位主儿 本事可真不小,只是两个毛人,便放倒了我们五个硬把子,倒要见识见识,是怎么 个三头六臂的‘能’法!”   黄恕言犹唠叨着道:“姓邢的,你可要说话算话,我们昧着良心硬叫他们两个 出去,便不啻是送羊进入虎口,他们两个以自我的牺牲来换取双方几百条性命,用 自己的血来挽救这一场浩劫,你不能在人出动之后又诓我们……”   邢四娘怒道:“放屁,老娘我一向言出如山,谁不知道我是天下第一信人?我 他娘谁不好诓,却偏偏来诓你?你长得比别人俊不是?”   两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黄恕言道:“好,就此说定我们的人出来了!”   刑四娘不耐烦的吆喝:“得了,哪来这么多罗咦?”   墙后,宫笠平静的道:“我们走了,凌濮,我们一起跃腾,相距不要超过丈外, 你要比我稍稍落后一个肩的位置鲍贵财满怀虔诚扔地道:“二二叔,你你同你伙计, 都都要小小心了!”   宫笠颔首道:“我们晓得,这里你也要多帮着点!”   连连点头,鲍贵财道:“二二叔莫惦挂,错错不了!”   就像两头飞鸟一样,宫笠与凌濮极其美妙的振掠而起,他们并不卖弄,甚至有 意隐藏――只拔空三丈不到的高度,便又双双落地,正是方才宫笠向凌濮交待的方 式,两人间隔着七八步,凌濮比宫笠稍后一个肩的位置!   现在,他们和敌人面地面的站着了。   不但是邢四娘,那三个身份不明的怪客全都紧紧盯视着他们两人,就连后面所 有的“金牛头府”的人马,也全都不瞬不瞬的注视着他们的行动,无数只眼睛就像 是无数只淬了毒的箭矢,尖锐又凶狠,更带着那种冷硬的,强烈的仇恨意味!   从官笠及凌濮掠身开始,直到落下地来面对面的峙立为止,他们的每一举止, 每一个身法,每一个过程的连贯,完全摄人了“金牛头府”那些位正主儿的瞳孔中, 这些人要想从他们任何动作及神韵的现示下,进而判断出他们武功的高低,造诣的 深浅来!   当然,宫笠与凌濮也明白对方的企图,所以,他们尽量掩饰,尽量不让方揣摸 出虚实来――这一点,在历式交手之前是很重要的!   瞅着宫笠,又瞄向了凌濮,邢四娘笑得活像刚生了个儿子:“呵呵呵……我道 是什么了不起的金刚罗汉,原来却是这么一双牛鬼驼神,看看吧,两肩顶着一颗人 头,四肢俱全,还带着一口气,倒似一双活鲜鲜的活人,但充其量,也就只是个人 样的人罢了,不见有啥个邪法呀!”   宫笠淡淡的道:“我兄弟两个本来也就是人家的马前走卒,摇旗呐喊的龙套角 色,委实上不了台盘,提起来连自己都脸红!”   邢四娘翻动着两只白眼珠,不屑的道:“还好,敢情你们尚有自知之明……”   笑笑,宫笠道:“越其如此,就越见贵府的那几位朋友太过稀松平常,他们连 我哥俩也敌不住,居然还敢出来跑江湖,卖字号?这就更是不自量力,贻笑大方了, 我哥俩饭桶一对,贵府那几侠就只能算做人渣吧,听说,他们犹是贵府中的硬把子 呢?”   噗嗤笑出了声,凌濮挑着眉毛道:“姓潘的与姓雷的,还是‘金牛头府’五位 当家中的两个,乖乖,就凭那几下子,当的是哪门子家?凑合着清扫清扫毛房倒是 人尽其才!”   邢四娘忍住几要爆炸的怒气,故意扮出一副淡然置之的大度模样,皮笑肉不动 的的道:“光头朋友,你如此污蔑本府所属,恐怕要付出极大代价呢?” mpanel(1);   凌濮咧开大嘴道:“我要怕,现下也就不敢朝外仲头了,婆娘,我不管你是干 什么吃的,也不问你是四娘五娘,只看你这副吓得死活人,满脸雨打沙坑似的麻面 丑八怪,我就不相信你尚有什么能耐呢!”   深深吸了口气,邢四娘眯上那只独眼,道:“你说――我是丑八怪?”   凌濮肯定的道:“不错,奇丑无比,丑得无以复加,我活了这一把年纪,还真 没见过比你更丑的人,别说在女人中间找不出,男人里头也鲜有比你更丑的,丑人 多作怪,正是一点不假?”   邢四娘平常最大的忌讳,便是痛恨有人说她丑,甚至当她面前提到与麻子有关 的事物也会引起她的火气,比如说,像“满天星”啦“雨打沙坑”啦等等,有时候, 人嘴里带上一个“麻”字她都受不了了,如今凌消单刀直人,针针见血的损及她的 容貌,揭露她的疮疤,她那股子恨,那股子愁,几乎就连肺也鼓炸了。   宫笠偏在这时拱拱手,笑道:“四娘,我这伙计心直口快,一根肠子通到底, 说起话来没遮没拦的,你得多多涵,再说,他可也讲的是实话,你――呃,的确算 不上标致,就看在他实说实话这一桩上,你也该不予计较才是……”   狂吼一声,邢四娘狰恶如鬼般,口沫四溅的怪叫:“我把你这两个拔舌头的下 三滥,小王八羔子活剐了,娘的狗臭皮,你们胆上生毛了不是?居然当着老娘的面 嘲笑老娘?   老娘丑,你们莫非就生得俊?呸,俊个大头鬼,使个羊上树,屎壳螂戴花―― 臭你娘的美!”   凌濮笑道:“别生气,婆娘,我们不算俊,但至少比起你来要高明上一点吧? 就凭我们两人的两张盘儿,总还光光滑滑的不带坑呀!”   顿时一口气差点上不来,邢四娘满脸凶煞之像,独目凸突,咬牙切齿:“狗娘 养的杂种,看我剥了你这张人皮就在此际,那个看上去又邪又阴的青年忽然踏前一 步,冷冷的道:“四娘千万不要着他们的道,他们就是故意来惹你发怒,以便在你 神浮气虚,注意力分散之时乘机下手,刁诈诡计何值一笑?”   正在怒极之下,准备豁开来硬干一场的邢四娘,蓦地忧悟地,强制着胸隔间澎 湃的激愤情绪,面孔扭曲着道:“好阴毒的一双畜生――我看他们犹能再在老娘手 掌心里蹦跳多久!”   那青年人僵硬的道:“不急,四娘,这种老把戏混充不过识者的法眼,我们有 的是时间慢慢摆布这两个人,看他们尚能再玩出什么等样邪法!”   宫笠目注对方,平静的道:“这一位,你又是谁?”   那青年人正眼也不看宫笠,冷淡的道:“你不配问。”   宫笠缓缓的道:“恐怕不见得。”   那人一双蛇也似的阴毒目光闪动了一下,傲然道:“少来这一套,在我眼里, 你算什么人物!”   宫笠微微笑道:“你不是‘金牛头府’的喽罗之属,但是,你的地位也决超不 过‘金牛头府’的三当家潘光祖,四当家雷雄,连他们两个我都放得倒,朋友,莫 非你自认还会是我的对手?”   哼了哼,那人道:“是与不是,你即将获得答案。”   宫笠深沉的道:“我发现‘金牛头府’与其同路人,尽多徒托狂言,本身一无 是处的窝囊废,朋友,潘光祖与雷雄在俯首就擒之前,气比你更要大上十分,结果 如何?却是好生令人失望!”   那人冷凄凄的道:“你可以试我,再看看会不会使你失望!”   宫笠紧接着道:“当真?一个挑一个?”   邢四娘抢在前面大叫:“做你娘的清秋大梦去吧,和你这等青皮无赖,下作卑 贱之徒,还能谈什么规矩道理?一个挑一个,呸!你准备着多接点彩头,活络活络 吧!”   凌濮口里“啧”了几声,道:“真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哪,前些天,姓 潘的和姓雷的他们也是死不要脸,活脱疯狗一群乱咬人,现在各位也是一样,又想 来个以多欺少,以众凌寡啦?‘金牛头府’同贵府的帮手们,你们除了要赖使缠, 还会什么呀?”   邢四娘大吼道:“还会刨你的祖坟,你他奶奶的。”   那蓄着两撇又黑又浓八字胡的矮小蓝袍人,忽然开口道:“二位倒是有些出乎 我们意料之外的狂法,怎么着,是真不想活了?”   凌濮嘿嘿笑道:“早等你开‘黄腔’了,我说舅子,你对刑四娘这么个巴结法, 可是得了她多少好处?抑是她在事后要和你拜花堂?”   蓝袍人无所谓的笑笑,道:“俏皮话很难使我着恼,小子,你打错主意了!”   宫笠打量着那人,道:“你又是何方神圣?”   蓝袍人倒大方得很,他十分洒脱的道:“我姓焦,焦子云,道上朋友咸称我为 ‘闪手’!”   宫笠颔首道:“‘西凉派’的第一好汉,焦子云,久仰了!”   摸着唇上的两撇八字胡,焦子云道:“你对我的底蕴倒很熟悉。”   宫笠凝稳的道:“吃江湖饭,八方英豪的家谱都得背个滚瓜烂熟才行,似焦兄 身为西凉首席的高手,赫赫声威,又怎会不知道呢?”   邢四娘凶悍的道:“莫说你向老焦拍马屁,你便舔他的屁股,跪下来叫爹也不 行,今天说什么你这条狗命也拣不回去了,横着竖着,你除了死,仍还是个死,你 那帮手也一样要和你到阴间搭配!”   凌濮怪笑道:“幸亏不是和你搭配,婆娘,阴阳两界。   我都招惹不起你啊!”   猛一挫牙,邢四娘的声音迸自牙缝:“婊子的野种,烂嘴烂舌的邪龟孙――”   焦子云安详的插口道:“二位,不论单打独斗也好,群杀群殴亦罢,二位今天 恐怕都便宜不了,我建议我们何妨远处移几步?也比较清静点。”   宫笠道:“在此也是一样。”   那青年人突的冒出一句:“你们两个何不露露底?”   邢四娘火躁的道:“在宰了你们之后,好歹也替你们留个牌位!”   笑了,宫笠道:“我看,这位少兄倒是先亮个万儿出来听听,才较为合宜,不 管我配不配高攀,至少,便栽在你手里,我总有权知道是谁要了我的命吧?”   邢四娘大声道:“告诉他,还怕他啃了鸟去?”   那青年人阴森的一笑,道:“也罢,‘蛇心’童芳。”   凌濮眨眨眼,道:“香喷喷的名字,又芬又芳的,童芳,嗯,若非聆音见人, 我还以为是个未破瓜的大姑娘呢,童芳,那等软腻法……”   “蛇心”童芳不温不怒的道:“等一歇,朋友,哪一个软腻,你就会十分清楚 了。”   凌濮大刺刺的道:“你唬不住我,姓童的相公。”   童芳冷峭的:“江湖上出了你这么一号粗陋的匹夫,也真叫不幸。”   用手一点邢四娘,凌濮道:“我不算什么,江湖上出了邢四娘这么一位开娼门 似的鸨儿夜叉,才更叫不幸呢……”   邢四娘独目中凶光如火,满脸麻点都在跳动:“混帐王八蛋,我卖了你的妹子 啦?你他娘红口黄牙胡扯你娘的南天门?你是死罪之外,愣要再加上点碎活罪受, 才舒坦?”   凌濮笑道:“只要你不嫌弃,我就生受你了!”   猛一跺脚,邢四娘厉烈的道:“王八羔子,我,叫你说叫你俏,我若不将你那 狗舌头扯出来割,我就不姓邢!”   童芳用目梢动一下,鼻中冷哼一声。   凌濮耸耸肩,蛮不在乎的道:“婆娘,我说你割不去,要不打个赌?”   邢四娘脸孔是一片黑,她的声音却出奇的平静了:“今天之后,你连命也没有 了,还拿什么来与我赌?来吧,你既然一张臭嘴恁般硬朗,我倒要掂掂,你一身骨 头架子是否也一样硬朗?”   “蛇心”童芳阴冷的道:“四娘,劳驾掠阵就地,这位光头朋友只不过是个 ‘一斤鸭子半斤嘴’的角色,担不起你的侍候,容我来领教几手高招吧!”   凌濮仰着头道:“谁都一样,我宁肯叫人打死,也不能叫人吓死,是真是假, 是强是弱,光摆阵仗是不够的,好歹我也得碰上一碰方才甘心!”   那个弓腰驼背,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长臂老人,极不耐烦的讲话了,声音和他的 模样颇为衬托――又沉又哑:“小童,什么他娘的‘领教高招’?我们没有那多闲 功夫和这两个免崽子缠黏,摆平万事皆休,其他一概不去顾虑!”   宫笠冷冷问道:“这就是说,各位要一窝蜂朝上拥了?”   满脸的皱纹仿佛全刻划着狠毒又残酷的神韵,长臂老人蛮横的道:“你不要管 我们用什么法子收抬你,你只要能挡得住就算你的道行高,除此之外,说什么都是 些废话!”   宫笠打量着长臂老人,徐缓的道:“你半天不开腔,一开口就凶横至此,想也 必是有所依仗?”   长臂老人怪异的凝视着官笠,道:“在这种情势下,莫非你还希望我同你说好 听的?不错,我当然有所依仗,依仗的不是利嘴利舌,乃是我‘飞猿’陈醒这块风 霜雨雪的招牌!”   宫笠神色不动,毫无表情的道:“原来你就是陈醒!”   对方两条长臂轻轻晃动,充满了一股挑衅的貌视意味:“我就是陈醒,你记清 楚我的姓名,看仔细我的模样,无论幽明两途,都是莫要找错了人!”   唇角勾动了一下,宫笠道:“你真狂!”   陈醒悍厉的道:“三十年来皆是如此,也没见有人能一挫我的校锐!”   那边,凌濮接口道:“老陈,今天恐怕你就要砸个一头疙瘩,灰头土脸!”   陈醒冷淡的道:“你们两个不是样的材料,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此时,邢四娘憋不住了,她咆哮道:“大家别净顾着唠叨了,潘老三同雷老四 这个折辱之仇不能不报,当家的早有吩咐,若是他们栽了跟斗,便定须将那使他们 栽跟斗的主儿扣出来,有几颗人头,扣几颗人头回去,一切牺牲在所不计,哥儿们, 如今正是该扣人头的辰光了,什么规矩全不用讲,只管宰了人回去命!”   宫笠语声僵硬的道:“我们既是出来承担,也就没打着谱活着脱身,但是,邢 四娘,你的诺言却尚未复行!”   独眼一瞪,邢四娘吼道:“我什么诺言尚未复行z”   宫笠道:“你答应过,我们只要出来,你便先行撤兵!”   邢四娘血盆大嘴一咧,狞笑道:“王八羔子,你还是先替你自己的狗命多担份 心吧,这题外的一着,就和你没有关联了,犯不上由你来多管闲事!”   宫笠低沉的道:“你不要忘了,我们就是在这种互惠条件之下方才同意出来的!”   重重一哼,邢四娘很厉的道:“什么‘互惠条件’?你们惠我可以,我凭什么 惠你们?简直幼稚愚蠢,痴人说梦话,我邢四娘是给人好处的角色么?‘金牛头府’ 更不会叫别人占了便宜去,总归一句话――任何形势之下,我们都不能吃亏!”   宫笠幽冷的道:“先前你的允诺不算数了?”   邢四娘悍然道:“不算数又怎么样?”   “呸”的吐了口唾沫,凌濮轻蔑的道:“就权当是放的狗臭屁好了!”   邢四娘阴毒的,讽刺的,呵呵一声,道:“两个愣头,一双傻鸟,让老娘教你 们一点东西,所谓道义,所谓信守,那只是一种骗人欺人的空话,拿来挂在嘴皮子 当招牌用而已,除此之外,半文不值,我们‘金牛头府’别的全不讲求,只注重实 际的利害关系,在这个原则下,任何手段皆不惜施展出来,就算你们不知道‘金牛 头府’的一贯作风,至少也该明白,‘兵不厌诈’这四个字的道理吧!什么允诺?   什么条件?哦哇,哄你们玩玩,骗你们自投罗同罢了,你们还当了真?说你们 是傻头货你们尚认为受了屈么?”   宫笠叹了口气,道:“太卑鄙!”   邢四娘邪恶的道:“老娘先替潘老三、雷老四他们几个报了仇,雪了恨,更借 此削弱黄老匹夫的党羽臂助,一举两得,何乐不为?这就叫各个击破,‘逐一歼杀’, 呵呵,你们就等着一观我这‘诺言’的结果吧!”   “玉鼎山庄”那边高大的庄墙顶上,传来了黄恕言焦灼急怒的喊叫声:“喂, 邢四娘,我们的人已经交出去了,你答应的话呢?还想不想实现?至今你的那干爪 牙就没见有一个朝后移半步的……”   怪笑一声,邪四娘高叫道:“黄老鬼,黄老匹夫,你只不过与这两个愣货一样, 是另一只傻鸟而已,现在老娘就叫你看看我来践诺!”   叫喊声中,她的左臂倏忽高举过头,又急速指向‘王鼎山庄’!   于是,像蓦地爆响了一个闪雷,成一字阵形列开的“金牛头府”所属,在一声 强劲凛烈,浑猛短促的“杀”字里,宛若潮水般扑向了“玉鼎山庄”庄墙之下!   空气中,震荡着黄恕言愤怒的惊惶的吼叫:“邢四娘,你这食言毁诺的老帮子, 老娼妇,我要向天下昭揭你这无义行为……”   双手叉在水桶般的腰杆子上,邢四娘狂笑道:“老王八羔子,老愣货,你使叫 吧,便吆喝吧,试看今日之后,还有谁能听到你说一句话?我要能叫你留住一口气, 我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杀喊声震天遍地,两百多名”金牛头府“的大汉,在 他们五当家”大勾爪“常阴率领下,偕同四名”飞云手”   “老阎君”固彪、“渡霜无痕”冷长辉、“没影子”宝泉、“怒牛”邵大峰, 以及两名“右角郎”,有如一群疯虎朝着“玉鼎山庄”卷去,兵刃闪亮,寒芒辉映, 人影在飞腾,在窜跃着,瞬息间业已冲至庄墙之下!   叱喝声,叫嚣声,随着强智利矢如雨射落,在闪耀的冷电芒里,但见常阴的 “爬山爪”飞撒,但见人在往上腾跃,同样的,也见鲜血迸溅,见人体朝天翻滚, 一片惨厉合着一片暴戾,拼杀终于展开了!   志得意满的邢四娘对着官笠粗犷的大笑:“这就是老娘的诺言,你看清楚了, 扎不扎实,过不过瘾?”   宫笠平稳的道:“邢四娘,你如此轻诺寡信,恃强凌人,恐怕后果不见得乐观!”   邢四娘瞪着一双独眼,狠酷的道:“小子,不乐观的是你,很快你就会和你的 主子他们一样笑不出了!”   宫笠平静的道:“你们好像已准备对付我哥俩啦?”   邢四娘大马金刀的道:“这是你们两个的荣幸,看,为了超度你们,除‘蛇心’ 童芳,‘闪手’焦子云、‘飞猿’陈醒之外,还有老娘陪着押阵,凭你们两个,能 以陪衬上这么些人送终,业已是天大的光彩,二位即便一死,也闲得拢那双眼了!”   凌濮嘿嘿一笑道:“怕就怕你那一双眼至死也闭不上――老婆娘,因为你看错 了人了!”   扁阔的鼻子翁动着,邢四娘暴烈的道:“老娘对你的容忍,也就到此为止,免 患子,接下来,老娘就要看你怎么个俏法了,老娘今天若不抽你的筋,剥你的皮, 将你凌迟碎剐了,就算你八字生得巧啊。”   “飞猿”陈醒阴沉的道:“那边打得热闹,我们这里也别太冷清,四娘,该动 手了!”   “蛇心”童芳诡异的笑道:“怎么分配法呀?我是想和那个穿黑皮钉锥衣靠的 角色亲近亲近!”   “闪手”焦子云也微笑道:“我也对他颇感兴趣,小童,我们找上一个主儿了!”   眯着眼,“飞猿”陈醒道:“嗯,我和二位不一样,我对这位光头朋友欣赏得 紧,他口才好,骨头硬,狂了这一阵了,我若不陪着他戏耍戏要,行么?”   邢四娘大笑道:“悉随各位喜欢,各位看上哪一个,便找哪一个逗逗乐子吧, 只是记住一桩,任是找上哪一个最后都得把脑袋给他扣下来,大当家的等着见头发 赏呢!”   “蛇心”童芳道:“错不了,四娘,如果我们扣不下这两个人熊的头,自己便 割下头来垫上!”   笑了笑,“闪手”焦子云道:“小童如此一说,倒不由得我不加把劲力了,否 则,自己垫头,又该多冤?”   “飞猿”陈醒阴恻恻的道:“好些年来,未曾遇见过真正的能人了,今番倒要 试上一试,这两位是‘能’在什么地方?比起我们来又多了哪一手?”。   凌濮夷然不惧的接上腔道:“姓陈的,你也无须老是站在那里充人王,只要你 上来碰一碰,掂一掂,我们有多大个份量岂不就试出来了?”   “飞猿”陈醒连脸上的皱纹都不见牵动一下,他哑沙沙的道:“这就要如你的 愿了,小子!”   宫笠冷眼旁观,心中颇多感慨――他不反对一个人狂,也不反对一个人做,但 是,却要有所倚恃才能狂,心清目明才能傲,如果只是一个劲的瞎跋扈,不明利害 的胡乱卖狠耍横,则非狂非傲,乃是愚蠢可笑了,眼前,对方这几位角色就正犯了 这个毛病,他们好像已经吃定了,已经赢稳了,宛似他们在分配彩头一样在分配面 前的敌人,仿佛手到擒来般的轻松法,但是,他们却连对方是谁都不知,他们更没 想想潘光祖与雷雄等人的跟斗是怎么栽的?在他们心目中,似是动手之后,除了包 括上风就不会有第二种结果啦……   邢四娘大吼道:“伙计们,圈牢了宰!”   “闪手”焦子云的行动便一如他的称号,又快又疾不说,总是抢先制敌――但 见他身形微旋,一柄短蛇予已在寒光飞映中直指宫笠眉心!   背负着手,“蛇心”童芳并未移动,他好整以暇的在旁观战,模样儿显示着极 度的悠闲,好像在说――只凭焦子云一个人,已足够收抬宫笠了。   宫笠的身形纹丝不动,只是右手暴翻,蓝芒淬起,准确得无以复加,“当”的 一声脆响,焦子云的短蛇矛已在猛然弹跳里荡高了半尺,几乎便脱手飞去!   微微一笑,宫笠连眼皮子也没擦一下,左腕倏偏,程亮盈蓝的“开蛇口剑”便 在一圈莹莹弧中罩住了焦子云!   缩头弯身,焦子云蓦地一个低姿急旋快转而出,同时,右脚往后弹飞,快不可 言的反踢向宫笠裆下。   宫笠依旧身体不动,“开蛇口剑”一扬倒挥,秋水也似的波光横涌,焦子云尽 管竭力收腿后,“呱”的一响之后,他的半片鞋底已被削脱!   面色全变之下,焦子云以为自己受了伤,他单足摔地,神色在狼狈中复加无限 惊恐!   宫笠并没有追击,他淡淡一笑道:“焦朋友,你号称‘闪手’,不错,动作已 经够快了,但最好能以再快一点!”   焦子云一脸惊疑加上一脸的惶惑表情,他瞪着官笠,唇角不住抽搐,却老半天 说不上一句话来!   旁边,童芳也没有闲情逸致背手观战了,他早已紧张的拔出了他的兵器――一 对“血樱枪”,如临大敌般防范着宫笠。   是的,他们曾经考虑到敌人可能会棘手,但却未尝料及竟是这么个棘手法!   咽了口唾液,焦子云悸惧不安的喝问:“你――你是什么人?”   宫笠平静的道:“现在才注意到我是什么人,已经够迟了,但尚不算太迟,有 时候,我的对手直到血溅尸横,犹尚不知我是什么人呢……”   焦子云又羞又怒又惊恐的道:“江湖上讲究的是行不易姓坐不改名,像你这样 藏头露尾,算的是哪一门子英雄好汉?”   宫笠摇头道:“我不是英雄,也称不起好汉,但至少,我还记得江湖上讲究的 是些什么事,怕只怕各位却早就忘怀!”   童芳怒道:“胡说!”   笑笑,宫笠道:“若不忘怀,怎会起的是‘以众凌寡’的主意?”   斜刺里,邢四娘怪叫道:“怎的停下来啦?和这王八羔子还有什么好说的?任 他三头六臂,我们也要交替了摆成七七四十九个不同的样子,往上圈呀!”   宫笠朝那边一瞄――凌濮与“飞猿”陈醒早已动上了手,双方扑腾飞跃,旋门 如电,倒是颇见热闹,邢四娘似是这一刻方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龇牙咧嘴,一副 老大不高兴的熊样!   焦子云的脸色十分窘迫,他又不好说“点子扎手”这一类的话来求援,无可奈 何之下,他只有硬着头皮,嘴里强硬的道:“不管你是谁,你也别想妄图侥幸,我 焦子云便是血溅三步,也不会任你僭越雷池半步!”   宫笠漠然道:“用不着你说狠话来为自己壮胆,姓焦的,拿出真本事来拦拦我 看!”   大步走近,邢四娘吼道:“娘的皮,什么牛鬼蛇神?我就不信这个邪,让我自 己来斗他!”   这一来,不但焦子云面上挂不住,童芳也觉得颇不是滋味,两人目光一触,童 芳已暗一咬牙,半声不吭的猝往上挺,一对短“血缨枪”抖起两团巴斗大小的红云, 锐亮的枪尖颤晃,却是虚指向对方全身十六处要害!   几乎不分先后,焦子云暴叱一声,短蛇矛飞舞纵横,刹那间六十七矛齐刺宫笠, 风啸如泣,凌厉严密之极!   “阔蛇口剑”就在此刻划围了一道光环于宫笠四周,光环浑厚有如匹练,晶盈 闪亮中,更流灿着隐隐的冷电彩芒,宛若蓝玉之上,镂雕着隐隐的暗纹!   童芳双枪吞吐刺戮,又快又狠,但是,却在与光练接触的瞬息顿被弹磕开去, 焦子云的六十七矛说化成六十七条流逝的电光,跳跃窜舞,立幻无踪。   仍是一声不响,童芳凌空飞起,右手枪“呼”的一声颤抖在血缨的蓬散下暴刺 宫笠头顶,却在右手枪出手的一刹斜滚,左手枪在一片星点耀晃中猝指敌人咽喉!   焦子云身形飞移,明明见他正面扑来,却又倏忽贴地掩进,短蛇矛划过一溜寒 光,由下往上,飞挑宫笠丹田。   宫笠面无表情,脚步微滑半尺,“阔蛇口剑”飞射头顶又横截颈前,上下两次 挥动看上去只是一闪,其准确匪夷所思,竟在那样光幻流炫的情景中,竟无差错的 击震开童芳的双枪。   这时,焦子云的短蛇矛堪堪贴着宫笠的腹前掠过――他重重一哼,大回身,就 待攻矛作第二次攻击。   他们都以官笠只有一件兵器的形势来作为进追应变的施展了,但是,他们并未 想到,宫笠并不只有一件兵器。   在眼前的情况下,如果宫笠只有那柄“阔蛇口剑”,当然按照姿势的移动与力 道的惯性来说,这一回合中他已不及伤害敌人,可是,实际上他尚另有法宝未曾祭 起。   童芳的双枪震开,他正借着双枪荡跳的力量飞跃向外,而焦子云的大回身也刚 刚转了一半――就宛若一股突起的龙卷风平地狂卷向天,没有人看清确实是什么东 西,也没有人明白到底是怎么回子事,但见一股黑柱般由罡风与狂飚组合成的力量 著而旋舞,空气激涌,气流翻腾中响起鬼号般的尖啸,顿时飞砂走石,天云变色, 令人呼吸皆窒,魂摇神迷,身子也在摇摆踉跄。   焦子云不知道他到底是被什么抽答在身上,无数次火辣的痛苦却聚在一起于瞬 间来到,但他至少明白自己挨的不是一下,因为,只在一刹里,他的头脸胸背立刻 布满了纵横瘀肿的条条痕印,衣衫碎片也似翩翩蝴蝶般四散飞舞。   童芳更是受罪,他除了和焦子云遭到相同的损伤之外,双脚再加一紧,整个人 不知怎的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抛出了丈多远,重重跌了个四脚朝天!   宫笠冷漠的站在那里,左手的“阔蛇口剑”倒贴于腕,右手上,一条粗长黝黑 的皮鞭像一条懒龙也似垂拖在地面上。   独目瞪得像一只铜铃,血盆大口张得活脱能塞进一只拳头去,邢四娘真正是目 瞪口呆的变成了愣头,她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他认为劫数难逃的人物居然有这么 个厉害法,这么个强悍法,本事大到匪夷所思的地步,照这样看,劫数难逃的不是 人家,倒像是自己这干人了!   武功高明的角儿邢四娘不是没有瞻仰过,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但因为立场环境 的不同,在见识的过程中味道便全不一样了,譬喻现在,对方那个武功精绝的人物, 就正等着她来应付,却非是等着同她握手言欢的!   自己的造诣如何,修为如何,邢四娘当然心中有数,她知道光凭自己这身功夫。 决对不是人家的对手,或许能以缠斗一阵子,但栽跟头却只乃迟早的事,拿她与对 方比较,委实是相差上一大截…   地下,焦子云先是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几步,又一屁股坐了回去, 他的头发技散,衣衫零落破裂,这里垂下一条,那里挂下一片,满头满脸满身的血 痕交布,有的浮凸着紫乌泛青,有的业津津沁出血水,那等惨厉与狼狈法,活似刚 被一群野狗追咬过的要饭叫花子!   另一边,兰芳仍然四仰八叉的仰卧在地下,同焦子云一样的浑身上下血污斑斑, 衣碎裳裂,条条痕印纵横,要不是他还在痉挛哼吁,几乎令人怀疑他已经断气了!   邢四娘觉得口腔干苦,心脏在一下又一下的收缩,偏偏身上又冒着冷汗,伸手 摸一把,满手尽是冷黏黏,湿塌塌的,她一开口,声音竟似被什么塞住了似的室哑: “你你……你……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宫笠不带丝毫笑意的笑了笑:“和你一样,邢四娘,专门杀人的!”   拼命吞了口唾液,邢四娘结结巴巴的道:“呃…我们―…哦们‘金牛头府’, 自问与你远日无仇,近日元冤,我们……连认识都不认识你,你又何苦非要与我们 为难不可?”   宫笠幽冷的道:“是我在与你们为难么?”   又咽了一次口水,邢四娘涩涩的道:“这位…呃,这位朋友,有道是不打不相 识,你既有这么高强的本领,料想在道上也是威名赫赫,独霸一方的大人物,而我 们‘金牛头府’,呃,不但也是响当当的组合,更为礼贤下士,求才若渴,所以… 所以…”   宫笠道:“所以什么?”   露出一副比笑还难看的笑脸,邢四娘道:“所以,你何不与‘金牛头府’交个 朋友?甚至欢迎你参加我们的组合,凭你这身能耐,再加上有我们的补助,何愁创 不下一个局面?挣一份江山?只要你肯点头,我包管列你入‘金牛头府’‘五大’ 之位,甚至我都甘愿让你一头,这岂不强似你和黄恕言这种老朽废物混在一道白白 糟塌日子?”   宫笠怪异的一笑道:“是么?”   被官笠笑得有些心里发毛,但邢四娘也只能强扮出一张近乎阿谀的形色道: “当然不假,朋友,我邢四娘可像个说假话的人?”   宫笠淡淡的道:“一点不错,你不但像个说假话的人,彻头彻尾就是一个骗子, 一个诈欺者,一个卑鄙无行,食言而肥的女混混!”   邢四娘,一脸的黑麻子全泛了红,她再是皮厚,也有些挂不住了,尴尬加上羞 怒,她张口结舌的道:“这……这算什么?举手不打笑脸人嘛,我好言好语在这里 要和你化解仇怨,结交朋友,你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恶言相向?”   宫笠生硬的道:“你压根就是一个只顾利害,不讲手段的恶婆,邢四娘,这一 套拿去对付别人,在我面前,你算找错主儿了!”   邢四娘恼羞成怒的咆哮起来:“娘的,给你台阶你不下,不识好歹,不辩香臭 的东西,我只是顾惜你一身好功夫,不忍就此将你毁掉,你当我是含糊你?”   宫笠冷冷的道。“不用再说些好听的尽往自家脸上贴金了,邢四娘,你拿什么 来毁我?凭你,还是凭业已在地下打滚的焦子云和童芳?”   邢四娘大吼道:“你当你能?这不过只是你一时侥幸,遇上的对手稀松罢了, 若是不信,你与我对一阵试试看!”   踏前一步,宫笠道:“正有此意。”   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邢上娘犹不忘侧脸看一看正在同凌濮拼战的陈醒,岂 知不看犹可,这一看,她几乎便尿了一裤裆。   陈醒果然不愧有“飞猿”之称,动作之间跃扑飞腾,利落疾猛,迅捷灵巧之至, 但是,他遇上的对手凌濮,却对闪挪翻腾之技更有钻研,尤具独到之处,不仅进退 回旋狂悍无匹,其快如电光石火,凌濮那一种粗扩凌厉,强不畏死的豁命打法,越 令陈醒大大的吃不消,凌濮出手换招,只进不退,且式式全往要害攻击,着着皆为 拼命之举,陈醒的功夫本来就没有凌濮扎实浑厚,再加上凌濮这一阵狠拼猛打,陈 醒又不想卖命,两相一比,消长自就更见悬殊了。   如今,双方已拼搏了五六十个会回,陈醒游窜腾挪,一对白钢铸造的“灵猿爪” 任是仍是挥舞飞展,但比起凌濮那闪若雷电,力比万钧的金盾银枪来,可就相形见 细,差上老大一把劲了!   邢四娘睹状之下,触目心惊,她又忍不住回头朝‘玉鼎山庄’那边瞄了瞄―― 庄外与墙头上,倒是七横八竖或是弯俯挂着好些具尸体,但主力接战却不在庄,庄 外冥荡荡的不见一条活人影,这就显示着“金牛头府”的人马业已攻进庄里了,可 是,既然攻进庄里,却为何声响如此微弱?不错,有杀喊声与兵刃撞击的声音隐隐 传来,只不过太轻淡,太零落了,这不像是有数百人交战肉搏的音浪,倒似是小规 模的遭遇而已,莫非――?   又伸手抹了二把冷汗,邢四娘努力朝好的地方想,她在安慰着自己――像这般 情况,显然表示“王鼎山庄”已被控制,守庄的敌人业已是强管之末,就快破歼了, 那零落的打斗声响,大约只是一干残者在作困兽之战而已……   宫笠冷清清的道:“邢四娘,你还左顾右盼干什么?想找谁来为你帮打?”   邢四娘愤怒的道:“笑话,收拾你,老娘用得着的人帮打?”   眉毛扬了扬,宫笠道:“最好你也不要生这种妄想,不然,只怕你就要大大的 失望了,此情此景你的同伙们大概连自身都难保了,他们不会再有余暇来顾着你!”   邢四娘大吼道:“放你娘的屁,你最好把场面看清楚,不要欢喜得过早,如今 ‘玉鼎山庄’已在我方控制之下,黄恕言那老朽以及一干饭桶们定然全部伏首就戮, 至少也已遭至活擒,你的同党及帮手全都完了,一待我方人马彻底解决了那些顽抗 者之后,立将回兵反抄,那时我看你再往哪里喊天去呢?”   笑笑,宫笠的语气十分揶揄:“怪不得你还蛮神气的,原来你却是这么个想法, 邢四娘,你不担心你全弄岔了,情况正好与你所判断的相反?”   “呸”了一声,邢四娘凶神恶煞般的吼叫:“我看你所判断的相反才对。”   宫笠吁了口气,道:“多说无益,邢四娘,我们手底下见真章吧!”   一挺胸――实则心腔子猛然紧了紧,邢四娘色厉内在的道:“莫非老娘还怕了 你?”   宫笠微微斜身,正待猝下杀手,那边,凌濮与陈醒的厮斗已骤然有了决定性的 变化。   就在陈醒的白钢“灵猿爪”在十三次迅速的挥间下擦过凌濮身边的一刹,凌濮 已跃起半空,浑身暴击于敌。   陈醒闷不吭声,飞旋七步,在旋走的过程中,双爪便随着身体的回转作蓬射状, 形成了弧度往横穿刺。   这一次,凌濮连躲也不躲了,他疯狂般往上硬冲,金盾有如一面刀轮般舞旋, 钢爪击盾,发出连串的震耳声响,仿若铁锤雨点般敲打在铜板上,那是一种使人心 旌摇动的可怖声响,“锵”“锵”“锵”   在刹那间,凌濮贴地滚身,银枪倏闪,猛的插进了陈醒的大腿,陈醒在闷哼之 下身形暴仰,双脚起处,腾的将凌濮踢得打了一溜转,咬牙切齿的陈醒跃挺向上, 双爪齐挥“呱”“刮”两声,凌淄背后血光科现!   大嘴一咧,邢四娘喝了一声。“好――”   但是,“好”字的余韵尚在她舌尖上缭绕,人还半空翻滚的凌濮已猛一长身, 金盾暴掠,陈醒已狂号着往后歪歪斜斜的倒退――双爪脱手,尽抱着肚皮倒退,十 指指缝间鲜血如注!   凌濮大吼如雷,右手银枪一挑瘁起,陈醒又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曝叫,双手痉挛 的捂向插进额门中的银枪,而只伸出一半,便颓然垂落,向后仰跌,肚腹间,肠脏 溢出,疾病一堆!   邢四娘先是僵愣了一下,随即狂叫着往凌濮那边便冲,她刚一起步,斜刺里黑 影突闪,迎空而飞来――明明只有一条黑影,可是却宛如整个天空都布满了,它闪 映的角度。   好像可以攻击邢四娘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位!   不遑泻恨,邢四娘枯牛似的身体快不可言往侧旁飞跃,凌空的那条黑影“劈啪” 一响,便像撒去漫天黑问一样立无踪影!   心头急跳着,邢四娘骇然回顾――宫笠和刚才一样站立在原来的位置,甚至连 姿势也毫未变动。   呆了呆,邢四娘又惊又怒又迷惑的叱喝:“刚才,可是你在暗算老娘?”   宫笠平静的道:“难道你还看见有第二个人?”   邢四娘又是一呆之后,不禁破口大骂:“你这婊子养的野生杂种,混帐王八蛋, 私孩子,你他娘的还要脸不要?居然背地抽冷子打暗算?真正恬不知耻――”   不以为意的笑笑,宫笠道:“这叫警告,不叫暗算,邢四娘,你还不配使我来 暗算你。”   邢四娘像一头疯狗般大叫大吼:“老娘不在乎,老娘业已豁上了,你个邪龟孙, 王八羔子休想唬得住老娘,他奶奶的,你这一双人熊不妨一起上来和老娘耍耍看!”   宫笠道:“邢四娘,不要眼高手低了,你经得住我们两个?如果你和我单打独 斗能保个全身而退的话,我认为已经是奇迹啦!”   独目中光芒如火,邢四娘声嘶力竭的吼道:“王八羔子,野生杂种,我把你两 个下三滥,九流蠢贼生剐活剥了,有种的一遭上来分个高下,我一个,你们两个, 我要不将你们一丁一点零碎拆掉,我他娘就不姓邢!”   凌濮在那边大声道:“头儿,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照她的话做上一遭,看看 谁能把谁零碎拆掉呢?”   摇摇头,宫笠道:“不必,她没这个份量。”   凌濮火辣的道:“这老虔婆,越看就越他娘的不顺心!”   宫笠问:“你伤的怎么样?”   咧嘴一笑,凌濮道:“没什么,皮肉之伤而已,是我急切了些,要不,慢慢磨, 我可以毫发不损的将这头‘飞猿’变成一头死猿!”   邢四娘瞪着那只独眼,像中了邪一样可怕,她满面泛赤,口沫四喷:“兀那畜 生,老娘也马上就把你从一只会叫嚣的狗变成一只死狗!”   一昂头,凌濮暴烈的道:“丑婆子,谁拦着你啦?”   “咚噔”一咬牙,邢四娘大吼:“有种的给老娘滚过来受死!”   拖在地下的黑皮鞭稍微微一扬,宫笠冷冰冰的道:“别避重就轻,邢四娘,我 们这一段还没有了结呢,你就想另起灶炉?”   扁阔的大鼻子喘着粗气,邢四娘怒极怪叫:“去你娘的那条大腿,你不干不净 扯的是哪一门?”   宫驾轻蔑的道:“对你,还能谈什么诗书礼教,三贞九烈?”   几乎一口气闭了过去,邢四娘手捂胸口,嗔目高呼:“哎哟?可气死我了,今 天我就算拼个尸骨不全,也定要拉着你这两个王八羔子替我垫棺材底!”   宫笠缓缓的道:“你做得到,我们便也无憾!”   忽然,一个低弱的,却充满怨毒的声音自一侧飘了过来:“四娘……四娘…… 平心静气……凝神定虑――千万不要浮躁轻率……以免中了这两个阴毒匹夫的奸计……”   宫笠目光一瞥,发觉说话的人竟是那方才差点就挺了尸的“蛇心”童芳急忙平 定着自己的心神,邢四娘一边赶紧道:“小童,小童,你没什么事吧?”   童芳双手撑地,仰坐起上半身来,他是满头满脸的鲜血,满身满体的纵横紫痕, 吁吁喘息着,他一双眼睁得老大:“你别管我……四娘……我只要留得一口气在…… 就势不与他们甘休……四娘,如今你是我们唯一能以指望的人了……千万要谨慎应 敌……大意不得……更要当心着……   他们的……邪魔诡道!”   邢四娘点头道:“我会替你们报仇的,小童,我这一辈子讲究的就是以牙还牙, 血债血偿,我便豁上这条命,也不能放过他们!”   痛苦的抽搐了几下,童芳颤声道:“四娘,多留神了……”迟疑了瞬息,邢四 娘忙道:“小童,如果你还挺得住,就烦你替我押着阵脚……”   童芳的面孔扭动着,目光闪了闪,他口中却道:“我会尽力的,四娘……”   此时,凌濮狠狠的叱喝:“光是嘴巴逞强济不了事,你如自认尚能蹦跳,便何 妨也上来松散松散?我允你个便宜,只由我来侍候你如何?”   咬咬牙,童芳虚脱的咒骂:“典型的小人得志,狗腿子奴才作风……虽说身受 重伤,气竭力疲,但你也休想我会低头……只要给我寻及机会,一次机会……我就 会取你狗命!”   凌濮缓缓移近,狞笑道:“老子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姓童的,老子这就干掉 你!”   童芳五官扯动嘶哑的叫:“你……你竟敢对着一个失去抵抗力的重伤者下毒手?”   凌濮凶悍的道:“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对你们,除了一个”杀“字也只剩下一 个”杀“字,其他的一概不能谈,你们早忘了仁义道德,老子亦无须再行记忆――”   低沉的,宫笠道:“算了,暂且留着他这条命吧!”   站住脚步,凌濮异议道:“头儿,这个龟孙王八蛋最是阴险奸狡不过,留着必 是个祸害,早除早安心,根本用不着对他恻隐――”   宫笠摇头道:“谅这姓童的也就到此为止了……”   邢四娘在这一阵子业已将自己的情绪平定下来,他的口气里已大失暴躁激怒的 意味,但却更增仇恨怨毒的阴沉:“你两个不要自说自话,关着门起道号,事情离 着决断的那一刻还差得远哩,老娘尚未死岂容得你们肆意作主,说什么是什么?”   凌濮凛烈的道:“恶婆子,你离死也近了,你还以为能喘上几多口气?”   邢四娘的火气才升,她又警觉的压了下去,重重的道:“不用狂,杂种,不用 狂,我第一就会先拿你开刀!”   凌濮讥消的道:“你吓坏我了,老虔婆!”   深深呼吸几次,邢四娘瞪着独眼道:“好吧,你们哪一个上?还是两个一起来!”   往前一凑,凌濮粗豪的道:“你已选上我,老虔婆,当然由我来送你的终,我 们头儿那几下子,你连边也沾不上,只怕你会懊悔死得太快了!”   邢四娘切齿欲碎,语声迸自齿缝:“杀千刀的免患子宫笠冷然道:“我来!”   凌淄忙道:“头儿,你且歇着,这恶婆子和我彼此都不顺眼,梗得慌,不消散 消散,她不舒坦,我却更不舒坦…”   宫笠低沉的道:“她不与我斗上一场,谅也不甘心,还是如他的愿。”   凌濮手上的金盾问晃了一下,他又遭:“头儿――”   瞪了凌濮一眼,宫笠道:“你一旁把着,招子放亮。”   凌濮无可奈何的道:一是,头儿可得狠着点,对这婆娘千万容情不得。”   宫笠哼了哼,对着邢四娘道:“现在,是时候了。”   邢四娘的模样样凶恶得宛如一头噬人前的野兽,张牙舞爪:“你不要得意,还 不知道我们两个人是哪一个躺下来……”看情势,她似乎还有不少话要说,不少狂 熊要卖弄,但是,却只讲了一半,她已骤然闪扑,庞大的躯体一晃,乌蓝色的叉影 已经自四面八方卷至!   宫笠半步不让,“大旋龙”贴地飞抖,眼看着抽向对方的头发,却在鞭影凝形 未散之前,又暴缠敌人双足,同时,“阔蛇口剑”倏旋,一蓬呈环弧状的冷电便参 差不齐却凌厉的向四周蓬射!   怪叫着,邢四娘飞跃而起,凌空十一个跟斗倒翻,却又在须臾间十一个跟斗翻 了回来,往返如电般,一对巨号钢叉便狂风骤雨般泻向了宫笠。   宫笠双目凝聚,“阔蛇口剑”挥掠斩击,准狠无匹,但见蓝光流射,寒芒交织, 在连串的金铁碰撞声里,一口气把敌人的攻势全部截出。   固然,邢四娘是咒骂着再度退开,但宫笠却也马步浮动,硬生生往后退了三步, 一条左臂也隐隐的泛了酸麻!   他不禁暗自警惕――邢四娘好大的臂力!   大吼一声,邢四娘有若一头发疯的雌虎,凶猛的,却闪挪急速的冲近,宫笠身 形暴偏一尺,“大旋龙”飞扬卷荡,一片鞭雨,便倏罩下去。   猛然矮身斜掠,邢四娘左手倏挥,她手上的那柄短钢叉,竟在突兀间飞射,疾 厉强劲,直指宫笠的小腹。   这一着,多少有点出乎宫笠预料,他的“阔蛇口剑”立在手上倒翻,闪电般倒 插,于是,“呛”声暴响,火花四溅中,他不由被震退一步。   邢四娘猛一挫腕,那柄射出的短钢叉又“呼”的飞回掌上――敢情叉柄尾端还 接连着一根黑黝黝的细铁链。   宫笠注视着对方,“阔蛇口剑”重指向下,“大旋龙”微微挑起,他表情深沉, 没有说一句话。   咧开大嘴,邢四娘得意又傲然的笑了,声如狼嗥:“他娘的,真叫绣花枕头, 外面看着挺光鲜,里头却是一包草,我还道有什么大不了呢,今番一试,竟恁的个 稀松平常法!”   宫笠默然不响。   邢四娘又大马金刀的道:“刚才我还在嘀咕,生怕要费一番手脚才收拾得了你, 现在看看,倒是我太过庸人自扰了,就不敢说手到擒来吧,也没有什么难处,看样 子,这头功是包由我领了!”   冷峭的,宫笠道:“如意算盘不要打得太早,邢四娘,你只是在自说自话,在 流露你那可笑的幼稚与可悲的幻想,真是愚蠢。”   邢四娘狞笑道:“你是在替自己壮胆罢了,你心里比我还有数……”   接在她这“数”字的音韵里,左手钢叉蓦然前挺,却又倏而幻成一蓬尖锐的线 同点飞刺向宫笠胸腹,几乎不分先后,她的右手叉便在神鬼莫测的由斜刺里暴射宫 笠咽喉。   邢四娘做梦也不会想到,一条长鞭握在人的手里,竟会发生这样不可思议的神 奇妙用――只见宫笠的“大旋龙”从软软的形态里蓦然跳弹,只以鞭梢两三尺的部 位向身前跳弹,快速得宛如洒出一片重叠的急雨,而鞭梢跳弹的部位却又是坚硬笔 直的,更似洒出一片重叠的棍棒,其准至极的于一刹间便封死了她左手叉的攻击, 简直看不出宫笠运鞭的过程,那条鞭暴飞斜射,像在同一时刻,抖成一条长虹般点 撞上邢四娘飞刺的右手叉上,鞭原是软的,这时居然发出“当”的一响,邢四娘的 右手叉,就宛如被什么无形的铁作钢棒捣上,猛的歪斜激荡,又柄连在邢四娘手腕 上的那条细铁链,更将她带得往斜大大的一个踉跄!   “阔蛇口剑”便在此时横闪,邢四娘只觉得自己背脊上一凉,跟着,便是一股 火热的炙痛,眼角余光,正瞥及一股赤红溅起。   怪号一声,邢四娘没命的窜扑出去,伸手朝背上一抹,腥赤赤,红黏黏的一手 鲜!   宫笠并没有追杀,他依然是以出手前的姿势站在原来的地方。   倒吸了一口冷气,邢四娘不止是心惊胆颤,几乎连舌头也僵硬得转不过弯了。   哈哈大笑着,掠阵的凌濮嘲弄道:“恶婆子,老夜叉,这个‘头功’可不好领 啊,现在,你觉得如何?要收拾我们头儿,难是不难呢?”   邢四娘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感到手脚发软,小腹松垮,一口气竟不易提住, 她知道,自己是真个害怕了…   宫笠低沉的道:“邢四娘,这才只是开始,让我们再接续下去,一场好戏,是 不作兴只唱了一半的。”   邢四娘唇干舌燥,喉头里就似掖进了一把沙,她憋着气,暗哑的道:“你……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了……赶尽杀绝的勾当可不是正道江湖人该干的……”   宫笠道:“我们不是‘正道’江湖人,而你们各位更不是,所以,我们便不谈 ‘正道’江湖人所该注重的事,我们只论我们彼此间的恩怨。”   咽了口唾液,邢四娘惶恐的道:“谈到恩怨,我们实际上哪来的恩怨啊?根本 就素昧生平,河井水互不相犯……”冷森的一笑,宫笠道:“恩是没有,怨却深了。”   呆了呆,邢四娘满头冷汗:“这…怎的我却一点也不知道?”   宫笠缓缓的道:“远处的仇恨是隐伏的,且不去说它,眼前,你们恃强欺人, 聚众进犯‘玉鼎山庄’,就是挑衅启端,执意同我们过不去,邢四娘,这不是怨隙 又是什么?”   邢四娘急道:“我们不知道你与‘王鼎山庄’黄恕言有关系呀,更不晓得有你 这么一位人王在撑着黄恕言的腰杆子……”   冷冷的,宫笠道:“这桩事并不最重要,最重要的是那个远因。”   邢四娘迷惘又忐忑的道:“什么……呃,远因?”   官笠暴烈的道:“那是一桩血淋淋的惨事,一件毫无人性的谋杀,一群畜生禽 兽的集体暴行,贪婪、无耻、凶恶、卑鄙、龌龊,这些,便组成了那仇恨,不共戴 天的仇恨!”   心里发麻,肌肤起栗,邢四娘又是恐惧,又是莫名其妙地道:“皇天……请你 说明白点…我可是真不明白,真不晓得是怎么回子事……”   宫笠生硬的道:“如果你能活着,你便会知道,如果你此番劫数难逃,阴遭地 府中,阎罗王也会翻出这笔帐来同你给算清楚!”   邢四娘惊悸的大叫道:“这是什么话?什么熊话?今天之前,我连认也不认识 你,又何曾与你结过什么仇,生过什么怨!我他娘的是被冤枉了哇,朋友,好朋友, 你可要明察秋毫,别叫人家欺蒙你,你做了孙头不说,我也跟着受牵连…”   宫笠道:“你这样以为?”   连连点头,邢四娘急得喘了起来:“可不是!朋友,我在外头闯混了这些年, 虽是为人方正,行事磊落,但也不敢讲不得罪人,因此有什么仇家对头在背地里挑 拨中伤,栽诬嫁祸也不是不可能,你想想,我们彼此在今天之前见也没见过,我就 是想得罪你也找不着门路呀,这岂非明摆明显的是有人在叫我背黑锅?”   摇摇头,宫笠道:“你没有背黑锅,也没有人栽诬你,邢四娘,只是你作恶多 端,不胜枚举,连你自己也想不起是哪桩事罢了。”   邢四娘大叫道:“这是存心和我过不去啊,你认定了要找我的麻烦?”   凌濮接上口道:“找你麻烦!你想得太轻松了,你这条老命若不交出来,今天 是万万不会容你过关的!”   面孔歪曲了一下,邢四娘软塌塌的道:“杀人不过头点地,眼下我也受了伤, 跟斗也栽了,更向你们弯了腰,是好是歹,你们总得包涵点,不能赶尽杀绝呀…”   宫笠平淡的道。“如果我们败了,邢四娘。你也一样会不考虑的!”   连呼冤枉,邢四娘指天盟誓:“打一开头,我就没安着心要取你们的性命,我 只是想挫挫你们锐气,给你们略施薄惩而已,我要是有一星半点的恶毒念头,就叫 我天打雷劈,腰闪腿扭,不得好死――”   宫笠木然一笑道:“你心里实际上是个什么想法,我们彼此全明白,邢四娘, 在矫情做作上,你的本事还不到家,差得太远了。”   咬咬牙,邢四娘鼓着勇气道:“你们简直欺人太甚――你们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宫笠道:“我不能预料,这要在结束之后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是无庸置疑 的,你今天必然不会完整无缺――或者死亡,或者挂彩!”   全身又在冒汗,邢四娘却觉得冷飕飕的,她惊怒的叫:“我已经挂了彩。啦, 难道说这还不算!”   摇摇头,宫笠道:“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更不是你认为该如何使如何,邢四 娘,这要由我来决定!”   邢四娘吸着气道:“你愣是要双手染血才肯罢休啊?”   宫笠漠然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我正是干这一行的,而你也是,只不过你我 之间却有一点不同之处――我有骨气,勇于杀人也不怕被杀,你没有骨气,勇于杀 人却惧于被杀,邢四娘,人家的命并非你想像中的不值钱,你的命,也并不似你想 像中的那样珍贵,你杀人,就早该防着自己也有这一天!”   邢四娘独目中的光芒逐渐转变成凶残,转变为激烈,好像她那股埋藏在体内深 处的原始兽性又开始发作了,形态中透露着狂悍的疯癫野蛮意味,更有些空洞的迷 惘表情,看上去,相当骇人。   凌濮大叫:“头儿留心,这婆娘又要使蛮了――”   宫笠冷沉的道:“候之久矣。”   就在邢四娘刚待不顾一切的再度扑击的一瞬间,“玉鼎山庄”之内,一条人影 飞掠而出,那人夺掠得如此快速,如此急迫,形色上的意韵,业已透露着那等的焦 灼狼狈法了。   不错,来人的确是既狼狈,又仓皇的,在最后奔近的这一段距离里,他竟连打 了好几个踉跄,几乎倒跌于地――那人的牛角头盔早丢掉了,露出童山濯濯的一颗 光脑袋,浑身血迹,脸颊上更翻裂开一道血口,隔着还有丈多远,他朝着邢四娘就 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叫:“四娘……四娘啊,大事不好了,你赶紧回援里头――”   在突然一怔忡之后,邢四娘紧跟着打了个哆嗦,她那张黑脸上又是泛红,又是 涌青,说不出是一副什么样的表情――来人犹不知道,他们心目中许为大援的邢四 娘,在这边跟斗栽得比他们更大!   尴尬加上窘迫,惊恐又加上震动,邢四娘咬着牙叱骂:“狗娘养的索朝先,亏 你还是混到‘右角郎’的人物,却这么个沉不住气法,你他娘这些日子的饭都是白 吃了?”   那叫索朝先的“右角郎”也没仔细看一看,这里四周的情形,他满脸血汗交污, 气急败坏,喘吁吁的直着嗓门叫嚷:“四娘,不是属下沉不住气哪,实是形势大变, 变得离了谱啦,同我们的预料完全相反,如今可是跟头栽大喽!”   邢四娘浑身躁腻,她大吼道:“少罗嗦,赶快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急促的呼吸着,索朝先惶惶然道:“我们被陷在庄子里了,四娘,两百余名弟 兄业已折损了一半多,现下只剩下七八十个人了,这还不算带伤挂彩的,如今五当 家,四位‘飞云手’、‘右角郎’李顺他们已被人家图稳罩定,冲突不出,四娘, 若这边再不回援,只怕就会落个全军覆没的惨况了!”   邢四娘瞪大了那只独眼,声音也自发了抖:“老天爷,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抹了把汗合着血,索朝先哭丧脸道:“一开头,攻扑起来倒还顺当,我们凭着 一股锐气,也不过只折损了十来二十个人,就攻越进了墙头,但当他们在墙后的鹰 架上甫一接触,对方业已匆匆退下,五当家下令向内追杀,岂知大伙刚朝庄里一冲, 便吃对方暗伏在地沟中的弓箭手一阵急射放倒了我们三四十人,五当家大怒之下, 正待率众攻杀对方的弓箭手,可不得了,就在这时便凌空飞过来两个怪物――”   吃了一惊,邢四娘急问:“两个怪物?什么样的怪物?”   咽了口唾沫,索朝先忙道:“是两个人,两个怪人,一个年纪较大,满头乱发, 黄焦焦的眉毛,细眯眼,酒糟鼻子大嘴巴,除了一以招风耳外,脸上还生了几点淡 麻子…”   邢四娘勃然大怒,扬手一记耳光掴得索朝先翻了个元宝跟斗,她厉吼道:“麻 子,麻子,麻子操了你的老娘啦?   死没脑筋的混帐东西!”   这才恍然想起自己挨打的原因――索朝先犯了邢四娘的大忌了,他赶紧从地下 一骨碌爬起来,顾不得拭去唇边的血渍,诚惶诚恐的道:“四娘恕罪,四娘宽宥, 属下一时急迫说溜了嘴……”   邢四娘粗暴的道:“不要再唠叨,往下讲!”   索朝先哈着腰道:“是,是!那个年纪大的怪人除了生像奇特之外,在脖颈上 更挂着一圈全由人的大拇指头串连起来的指头链子,年纪较轻的那个怪人生得更丑 不可瞧!斜眼塌鼻,满脸的疙瘩,不但瘸了一条腿,更是个结巴,这两人长得一个 比一个丑怪,可是武功却一个比一个高强―…。四娘,先是属下我往上拦截,你老 看吧,还没舞扎上两三下,属下就被那瘸子扣了个大马爬,那老怪物更狠,才一上 手,就把我们兄弟捣飞了十来个,四位‘飞云手’齐往上围,却也被人家打得只有 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力,团团打转,东跳西蹦,那种狼狈法儿,真叫人不忍卒睹 张大了嘴巴,邢四娘呻吟了一声:“天,又会是些什么人王?”   索朝先接着道:“五当家一看苗头不对,亲自来援,却又被那瘸子接住,四娘, 那瘸子的功力深不可测,就凭五当家的身手,居然也弄了个左支右绌,手忙脚乱, 老怪物那边,又加上李顺帮场,仍然是发发可危,难以支撑,就在这时,黄恕言那 老王八蛋正好拣着机会落井下石,打我们落水狗,他一声号令,领着他那八个龟孙 教头,加上三百庄丁一齐往上扑,由属下与七八十名弟兄对抗,那等情势,四娘啊, 不用属下说,你老也该知道是多么个艰苦法…”   邢四娘脱口道:“如今呢?如今形势怎么样?”   朝先苦着脸道:“我们委实是支撑不住了,五当家才一面苦斗,一面吆喝属下 前来向四娘求援,四娘,请快一点吧,迟则不及,我们在庄子里的人业已到了最后 关头啦……”   邢四娘有些发愣,她呆了一会,方才喃喃的道:“完了……全完了……此番可 是栽到底了……”   索朝先急切的道:“四娘,请即时招集各位帮手回援庄内……”   一面说着话,他一面伸手往外比了一圈…包括了宫笠与凌濮在内,敢情直到此 时,这位仁兄还是气急败坏,晕头晕脑的没搞清敌我之间的情况……错把对头也看 成帮手了!   叹了口气,邢四娘沉沉的道:“叫我拿什么回援?”   愣了一下,索朝先又用手往外比划:“四娘,你老与这里的几位兄弟不正是可 以用上力量的好手吗?”   邢四娘痛苦的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那是我们的‘帮手’么?”   索朝先惶然回顾――入目的是宫笠的冷脸,凌濮不怀好意的嘲笑,一还有那两 个浑身血污,坐在地下头也抬不起来的童芳和焦子云,另外,便是血肉模糊的尸体 一具!   就像猛的被人扎了一刀般跳了起来,索明先惊惶失措的骇叫:“四娘,四娘, 这―…。这是怎么回事?”   邢四娘沮丧的道:“正如你看见的相同,这里我们也栽了……” 海天风云阁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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