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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人为财死 翌日。 君惟明几乎在天刚拂晓的时分即已起床了,多少年来,他早就养成黎明即起的习惯, 而不论他夜来是何等的疲乏与迟睡。 他的双腕双踝,颈下的琵琶骨等处伤口,全已由霍青以净水极其仔细的洗净印干, 并且敷上了药,用洁白的绸布包妥,面孔上的血迹被洗去,瘀肿乌紫之处,也被霍青抹 上了一层带着淡香的无色药液。 霍青替他将全身擦洗干净,甚至连发梢及指缝亦未放过。一夜舒畅的酣睡,再加上 周身的轻松安泰,又进了一次滋补无比的、份量适可的食物,早起的君惟明,显得精神 奕奕,容光焕发,只是一夜之隔,他已前后判若两人了! 换上一袭霍青置于枕边的清洁长衫,长衫是黑白的。这袭长衫,穿在霍青身上,一 定会显得老气而阴森,但是,君惟明穿上了,却越发衬托了他唇红齿白、玉树临风般的 堂堂仪表! 现在,君惟明进入暗门中开始梳洗,片刻后,他又自暗门里行出,看上去,他是如 此雍容,如此高雅,如此俊俏,又是如此威酷与骠悍,象是一个来自沙漠深处的王―― 有着无比霸力的主宰者! 深深吸了口气,君惟明又舒动了一下四肢筋骨。然后,他开始坐回床上,闭目纳息 起来。 君惟明知道他师叔霍青昨夜是通宵未眠,完全为了照顾他而忙坏了。此刻,霍青不 在洞中,君惟明不禁微微一笑,他也晓得,霍青必是去作他那风雨无阻,日日不断的早 课去.了。他那早裸是内家的运气吐纳之功,也是内家功夫里最基本、亦最重要的修为 根底,一切内家武术之源,便发于这人的吐纳及调息功夫深浅上了……五十年来,霍青 不论在任何情形之下,俱末中断过他的早课,每在天将黎明,他总要拣一处高亢而荒僻 的无人所在,对着快要东升的旭日,练上个把时辰的功夫。 静静的等待着,君惟明也借着这个空隙调匀体内的一口至真至纯之气,他在运转之 中,但觉血脉通畅,气旋如流,那么毫无阻碍的在全身四肢百骸流输运行,宛似江河之 水,浩荡澎湃,开朗极了,明快极了,也振奋极了…… 很轻的一个声响惊动了他,当然,这声细微若无的音响几乎不是“人”的听觉所可 以感触到的,但是,在灵台澄澈,心境清明的君惟明来说,却是听得太清楚、太仔细了。 于是―― 他双目微睁,嗯,却看见霍青已站在那扇暗门之旁,正笑吟吟的朝自己望着。 吁了口气,君惟明舒腿下地.向霍青一笑道: “师叔,你老好早。”霍青呵呵低笑.道: “不早喽,小子。太阳都升起老高啦。”君惟明又活动了一下肢体,才道: “晨课做完了?师叔。”霍青点点头,道: “做完了,顺便,我也把昨晚留下来的狼籍清理了一番,将几具尸体也掩埋了,年 纪一大,就做这么点事也觉得有些累啦,哎,岁月,却是真个不饶人哪……”君惟明抿 抿唇,道: “师叔不要叹老,以老人家六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健朗却如四十许人。但是,不 管师叔如何壮实,这些琐碎之事,竟劳使师叔你老亲自动手处理,我这做弟子的心里真 有些不安了……”一挥手,霍青笑道: “好小子,一张狗嘴是越来越花巧啦,连捧带拍,就连我老人家这等久经世故,饱 尝沧桑的角色也觉得心里甜滋滋,腻生生的,受用十分。虽然,我知道你小子全是一片 胡言!”君惟明长揖到地,道: “弟子岂敢巧言讨好,师叔你老却千万别误解了弟子我这一片至善的孝心……”枯 干如橘皮的老脸上布满了一层又是欣慰、又是亲切、又是慈祥、又是和蔼的神色,霍青 爱怜的道; “别扯了,小子,说真的你觉得身子可好了些?”君惟明双臂举动数次,愉快的道: “何止好了些?简直已经全恢复原状了,我觉得现今劲道旋回激动,可以力劈九牛, 生拆八马,一股浩荡之力,足能将五岳横推,三江拦阻!”霍青吃吃大笑,道: mpanel(1); “少吹大气,你也没看见昨夜你那付窝囊样子,被头散发,连一身衣衫也弄成了又 脏又绉,活脱就和大牢里的囚犯没有两样!”君惟明耸耸肩,道: “幸亏师叔老人家力挽狂澜,拯我于水火之中,救我于阴阳界上。否则,弟子我只 怕二十年后才得再成一条好汉了!”说到这里,他又古怪的笑笑,道: “不过。善恶有报,只看迟早,如今,弟子我的那付熊样子,也该轮到那些使我变 成熊样子的朋友们尝上一尝了。”霍青深沉的看着君惟明,缓缓的道: “小子,你准备今天‘见影’去?”君惟明淡淡的道: “正是。”略一沉吟,霍青又道: “就在洞里?”点点头,君惟明无声的一笑: “难道还要替他们找块好风水地?”霍青双手搓了搓,问: “用什么方法?”君惟明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微微一笑,齿上的滋光闪耀着,映在 冰洌的夜明珠光辉之下,看上去,活象两排锋利的刃口,他低沉的道: “师叔,‘铁卫府’处置叛逆者,有一种一定的法子,叫‘铁府劫’,你老可曾听 过?”霍青皱皱眉,有些迷惑的道: “‘铁府劫’?这是一种什么惩罚人的法子?”君惟明唇角的细纹深陷下去,组合 成一片残酷得令人寒栗的形色,仍然笑着――但那微笑却何其冰冷暴戾,他道: “你老莫急,到了时候。你即可看个清楚.等一下,我会向你老要点东西应用!” 霍青摇摇头,道: “一定是种狠毒无比的酷刑了?”君惟明踱了两步,似笑非笑的道: “当然.不会有请个大姑娘来全身按摩那般舒服。”霍青啐了一声.沉重的道: “小子,我看……你就不要再出什么怪点子了,干脆一刀一个,爽脆利落,他们还 不同样一个死字……”君惟明冷冷笑了声,道: “一刀一个?师叔,不错,他们迟早也是一个‘死’字,但是,死的意义相同,方 法却迥异。有很偷快的死,也有极痛痛楚的死,那等恶人便须享用那种死法,换句话说, 罪孽越深重者;他那‘死’字也就越发写得艰难。现在,后面那四位即是如此了。”霍 青忙道: “小子,你听我说――”君惟明摇摇手,续道: “恕弟子我无礼拦你老之言,师叔,杨陵与江七是犯的什么罪状?且容我一一道来……” 顿时,君惟明双目中煞电闪射,隐隐蕴有血光,他的面孔也在瞬息间幻映出一片青 磷磷、白惨惨的可怖颜色,脸上的表情冷硬而凄厉,每一片肌肉凝冻了,每一丝纹理全 牵紧了整个的形态,显露出一股令人毛发惊然的狼酷与阴毒。刹时里;他像与方才换了 一个人,现在,他已不似在片刻前仍在谈笑风生、开朗豁达的君惟明了,他有如焕然间 变成了一个魔神,一个混身充满了凶残与血腥、而又威力震天的魔神! 在霍青的惊异中,君惟明语声有如寒冰进裂的道: “杨陵与江七二人,所犯罪状如下:其一、叛府背上,其二、勾结外敌,其三、残 害魁首,其四、毒谋手足,其五、觊觎藏宝,其六、助纣为虐,其七、谎言伪报,其八、 图求颠覆,其九、知情不禀,其十、忘本断根。十罪并发,罪无可恕,师叔,老实说, 我还认为以那‘铁府劫’之刑待他尚嫌太轻,如果他能多有几条命,我当会令他一一品 尝‘铁卫府’所传大刑!”迟疑了半晌,霍青低声道: “小子,你也知道,师叔我亦不是软心肠的人,此等十恶不赦之孽畜,我也同样要 杀干净。但是,再怎么说,他内也总是些人,便是欲待杀戮。在方式上,似乎还是仁慈 些的好……”君惟明没有丝毫表情,道: “这种罪大恶极的妖孽歹徒,根本上已不能算人,设若是人,便该做出些人该做的 事。师叔,你老看他两个所犯的十条大罪上,可有一条带着些人味?既然他们连点人味 全没有了,他们便不该亨受对人应有的仁慈与宽恕。这种下场,俱乃他们自找,他们是 用他们血腥的手,蒙黑的心,污秽的头脑叠起来换得这种报应的。他们怪不得谁,因为 他们早就不顾信义道德,早就不顾人伦传统,连天良都全丧尽了!”吸了一口冷气,霍 青喃喃的道: “那么,小子,你已下定决心了?”君惟明平静得有如古井之水,语声不带一丝波 澜,道: “是的,在我察觉他们出卖了我的那一刹起,我已决定了我如生还之时要怎么对付 他们,那时,‘龙凤戏’的大刑情景就跳进了我的脑子。我知道,他们很可能将有机会 享用……”轻喟一声,霍青明白他的劝阻是不会生效了,于是,他改变了一个话题,道: “这件事,我们暂且不去谈论,那姓金的女娃和姓马的老汉,你又待如何发落?” 君惟明目光冷幽幽的望向洞顶,又冷幽幽的落在霍青脸上,而那两道目光竞利得像刀, 锐得像筋,寒的像冰,虽是霍青,也觉得浑身有些冷森,君惟明冷酷的道: “他们也好不到那里去。师叔,对付以狠毒手段攻杀或陷害‘铁卫府’的敌人,我 们同样也有一种刑法,这种邢法,叫‘滚钉板’。‘滚钉板’的道具,在‘铁卫府’全 备有,但在这里,可能就比较麻烦,可是不论麻烦与否,师叔,也全请你老人家勉为其 难,给设法安排一下.我知道,只要费点功夫,这些道具在‘盘古山区’也一样可以找 到的!”霍青叹了口气,道: “这‘滚钉板’的名字虽有趣,我想,看起来只怕却不十分好看吧?”君惟明阴森 的一笑,道: “这要看欣赏的人是在一种什么样的立场与心情之下来决定了,不过,我却极盼一 观!”霍青低低的道: “也是要命的玩意么?”君惟明漠然道; “要不,你老以为是什么?”霍青略一考虑,道: “小子,对那女娃,我希望你比较文明点……”君惟明哼了哼,生硬的道: “她虽生来是个女的,心肠的狠毒,却不下于天下任何一个称得上狠毒的男子!” 蓦然双眼一瞪,霍青火大的吼道: “你是吃错药啦?今天我讲什么你顶什么,提一样涮一样,说一桩砸一桩,我到问 问你,小子,你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师叔尊长?是你高我一辈还是我高你一辈?”君惟 明平静的道; “师叔,请你老稍安毋燥――”霍青猛一跺脚,大叫道: “简直造反了,我自小看你长大,抱过、牵过、喂过,甚至连洗澡拉尿也由我老头 子伺候了多少年,如今你成人了,功夫硬了,把式强了,脑筋灵了,名头大了,就把我 这糟老头子不当个玩意?说什么也不给两分颜面!甭说你这混帐,就是你师父也不敢这 般跋扈呀!”君惟明低下头来,伤感的道: “师叔,弟子不敢……”一看君惟明软了些,霍青的火气也不由立时消了五分,他 重重地一哼,微微喘着气道: “再怎么说,我是你师叔,你的尊长,你就是爬上了天,见了师叔也得矮一头,师 叔我告诉你的,哪一样不是为了你好?你竟就这么一意孤行,铁打的一殷毫不回转,师 叔还有没有点威严?有没有点颜面?你受了苦,受了难是不错。但师叔也不能叫你白挨 了,可是白挨尽管不能白埃,报复上却亦要斟酌斟酌呀,我虽然未见末闻过你的那些什 么‘滚钉板’‘铁府劫’,但我知道那准是些掺绝狠尽的毒刑法……”老霍青喘了口气, 接着又道: “好吧,你对那几个混帐使用我不反对就是,你要主公义,振纲常,维纪律,我答 应,但姓金的女娃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女人,你除了复仇雪恨之外.再把人家整得死人不 像个死人样,那就大过于刻薄,不够厚道了。异日传将出去,说你用种种歹毒方法来对 付女性仇家,小子,却也不见得是件光彩的事。你看看,我才劝了你这么两句,你就冷 冰冰的又给我顶撞回来,你眼里还有我没我?我从小疼你直到如今,莫不成全都白疼了? 你到说说,你是有理抑是无理?”君惟明无声一叹.道: “师叔,只因为你老不知道这女人之毒……”霍青面孔倏沉,道: “你仍不答应?”君惟明徐缓的,道: “罢了,便如师叔所言,给她一个好死吧!”严霜顿然从霍青那张骷髅般枯干嶙瘦 的脸孔上融解,他揉揉下额。点着头道: “唔,这才叫听话,你要晓得,师叔是不会害你、不会给亏你吃的,老人言,并非 空口白说,全是有因有果,有凭有证,有条有理的。师叔我痴长你几十年,别的不说, 光论听的看的只怕也比你多出不少……”君惟明无奈的道。 “是的,师叔……”霍青一拍手,道: “好,我们就准备让他们上路’吧!小子,那四位‘贵宾’看了一夜的奇珍异宝, 约模也看够看足了,你须要师叔我为你我点什么……呃,道具?”君惟明双目垂注着自 己裹着白绸的伤踝,平静而和祥的道: “师叔。你老久经世故,饱历沧桑,对人性的看法,应该比诸弟子我更透澈,更清 楚,待此等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蟊贼猪狗,你若不以重刑相惩,又怎能平人心,顺人 气?为天地伸正义,替人间振纲常?他们做出了不是人所做得出的罪行,便自该用对待 畜牲的手段去惩治他们,师叔,什么叫因果?什么叫报应?这就是了。”   小勤鼠书巢 扫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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