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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巧相逢 温娃娜目送韦慕岚离去后,玉手缓缓探怀取出一物,目光又呆呆地凝注在那东 西上,那东西,赫然是一片紫贝叶。 她何来此物?可惜韦慕岚不知道,而匆匆地赶往那遥远的一方。 突然,温娃娜象想起了件什么事,把那片紫贝叶谨慎地藏回囊里,然后迈步袅 袅行了出去。 片刻工夫之后,她停身在昔日宋宫大内,如今的总管府邸之道的杨家湖边上, 她站在一株垂柳下,面对着微风拂过,涟漪阵阵的碧波出神。 这时候,潘杨二湖间的路上,并肩走来了一男一女,男的五十多岁,是个清癯 老者,一袭青衫,五绺长髯,洒脱飘逸,有出尘之概。 女的是位十八九岁大姑娘,穿着合身的袄楼,腰后拖着一条大辫子,美艳之中 带着逼人的英气。 那赫然竟是何九如跟何凤姑父女俩。 何九如的神色很平静,但在平静之后却隐藏着一丝激动与难以言喻的感受。 凤姑,她娇靥上的神色很难看,脸白得有点怕人。 父女俩走没多远就双双折人潘家湖畔的一株垂柳之下,眼望着数十丈外的宏伟 深沉总管府邸,何九如一叹说道:“侯门深似海,她就在这儿了,她就在这儿了, 要没有这些房子挡住,咱们就能看得见她,她也能看得见咱们……” 凤姑一双美目凝望着那座总管府邸,流露自一双美目的,是仇恨、是悲愤,她 没有说话。 何九如口齿启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转过头来慈祥地轻唤了一声:“丫头……” “爹,我听见了。”凤姑冷冷地吐出了这四个字。 何九如叹了口气,道:“丫头,我明白,你不愿意来,更不愿见她,其实,我 又何尝…… 丫头,她总是你的娘啊……“ “爹。”凤姑道:“我说过多少遍,我只有爹没有娘,我至死不认她这个娘, 您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就是不……” 何九如老脸上闪过一丝抽搐,道:“随你了,丫头,我不勉强你,可是无论如 何你得听我这一回,见她一面,这最后的一面。” 凤姑道:“爹,我不是跟您来了吗?” 何九如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丫头,只不知你韦大哥……” 倏地住口不言。 凤姑美目中射出寒光,道:“咱们怎没见着他?” 何九如老脸上浮现一丝轻微笑意,道:“傻丫头,开封城也不是只有一个点儿 大,咱们走的是这条路这道街,慕岚他可不一定也走这条路这条街啊!” 凤姑煞白的娇靥上掠起一丝红晕。道:“只不知他拿到那……” 目光突然前凝,住口不言。 何九如一见她那神色,忙道:“丫头,你在……” 凤姑道:“爹,您看前面杨家湖畔那个女的!” 她指的是温娃娜,何九如忙抬眼循她所指望去,只一眼,他立即神情震动脱口 说道:“好美的姑娘!好奇的姑娘!丫头,她应不是尘世中人,冰肌玉骨,神清气 朗,更难得不带人间一点烟火气……” 凤姑冷笑说道:“爹,您看见的只是外貌。” 何九如一怔,讶然说道:“怎么了?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凤姑道:“您忘了他说的,您仔细想想看,他所说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眼前的 她?” 何九如又复一怔,旋即摇头,道:“丫头,别瞎说,她绝不会是你韦大哥所说 的那个,你不见,眼前的这位姑娘圣洁得就象……” 凤姑道:“爹,论外貌,白玉堂也是罕世美男子。” 何九如摇头说道:“她不同,丫头,爹看得出,你也应该看得出,眼前这位还 是个姑娘。” 凤姑一怔,半晌始道:“是的,爹,她还是位姑娘,这么说来她不是……” 何九如道:“爹原就说不是,这么高贵圣洁,一若天仙化人的姑娘,怎会是… …丫头,此女集天地灵气于一身,称绝代,称罕世,爹没想到这么一位姑娘竟会降 生在关外……” mpanel(1); 凤姑道:“真的,爹,面对她会令人自惭渺小,自惭形秽,爹,她一个人站在 这儿干什么?” 何九如摇头说道:“谁知道,大半是来游湖的……” “咦,爹!”凤姑道:“你瞧,她也在看咱们。” 不错,温娃娜也发现丁他父女俩,此际也正以一双美目凝视着他父女俩,何九 如道:“丫头,她早就看见咱们了。” 凤姑道:“她怎么―瞬不转地看着咱们?” 何九如道:“丫头,你不也是在一瞬不转地看着人家吗?” 凤姑一怔忙收回目光,道:“爹,她有点怪……” 何九如道:“怎么,丫头,她怎么,你这活……” 凤姑道:“我发觉她不能多看,看多了就象要中魔似的。” 何九如叹道:“你说着了,丫头,我刚才不就说她奇吗,那是因为她太美了, 美得奇异,而且圣洁,她确着关外人那种豪放的美,竟也有着汉家女儿家那种柔婉 的美,很可能她具有汉人跟蒙古人两种血统,象这么一位姑娘,是足以倾人国,倾 人城的,更足以震动整个江湖。” 凤姑道:“象她这么一个弱女子,要是被江湖败类碰见,那后果定然是不堪设 想的。” 何九如道:“是的,丫头,没想到世间竟有这么―位姑娘,古往今来,隔一个 时期就会出一位美人,象褒姒、妲己、西施、王嫱、杨妃,眼前这位该当之这一代 的美人而无愧了,只不知她是谁家女ㄦ……” 凤姑突然之间有一阵激动,道:“爹,要不要我去问问她。” 何九如忙道:“不行,丫头,那太冒昧,也太唐突,万一她是白玉堂这府里的 什么人……” 凤姑冷哼说道:“白玉堂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一位,那会折了他。” 何九如摇头说道:“丫头,别净看人家了,咱们的正事要紧,想想吧,咱们怎 么进去见她去?” 凤姑娇靥上刹时又是一片寒霜,道:“您说呢,爹。” 何九如摇头说道:“只不知道白玉堂在不在,但愿他不在……” 凤姑冷哼说道:“我倒愿意看看他……” 何九如沉声叱道:“丫头,你是想赔上咱爷儿俩的命,你韦叔已不复出,白玉 堂的功力就成了当世之最,就是再有―十个咱们爷儿俩也不是他的对手,何况他那 歹毒霸道的残掌,所向披靡,威震武林……” 凤姑道:“那您就不该来。” 何九如神情―黯,道:“丫头,不来行吗?说什么我也要再见她一面……” 凤姑道:“那咱们就不该怕!” “怕?”何九如苦笑一声道:“爹怕什么?可是爹有你,咱们只好守候在他这 府邸附近等机会了。” 凤姑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丫头!”何九如道:“这么多年都等了,难道连再等几天的耐性都没有吗?” 凤姑道:“我不是没有耐性,我只是觉得委屈,错的是他,邪恶的是他,咱们 却要避他,躲他……” 何九如苦笑说道:“丫头,世间事往往是这样的,为了自己,只有委屈自己, 有时候,有些事,是不得不忍耐的。” 凤姑没有再说话。 何九如拉了她一下,道:“丫头,别老站在这儿,站久了让人家瞧见是会动疑 的,走,跟爹绕到他这府邸的后头瞧瞧去。” 拉着凤姑向垂柳下转出向前行去。 走着走着走近了温娃娜的立身处,温娃娜一双美目始终跟着他父女俩,没离开 过,也没眨动过。  当他父女俩由温娃娜面前走过的时候,凤姑忍不住低低说道 :“爹,她怎么老瞧着咱们?” 何九如道:“所以我说咱们该走动一下,在一处站久了,是会招人起疑,你不 见,这儿近总管府邸,根本没有人在这儿游湖嘛?” 说话间他父女俩已然离开了温娃娜身处好远,他父女俩也没再回头看。 顺着杨家湖边绕到了总管府邸的左侧之后,这儿绿草如茵,树林片片,站在这 儿,透过树海,可以看见总管府邸里的飞檐狼牙,几角小楼,也可以看见韦慕岚当 日跟龚彤说话的那片跑狗空地。 何九如站在那儿,直望树海中的飞檐狼牙,叹道:“一墙之隔,深沉似海,她 不知道咱们就在墙外,咱们也不知道她住在哪一座小楼里……” 凤姑突然“咦”地一声,美目望着来路,低低说道:“爹,您快瞧。” 何九如闻言忙循她所望望去,只一眼,他怔了一怔:“她…… 她怎么也过来了。“ 可不是吗,温娃娜一袭白衣,衣袂随风飘舞,一如凌波飞仙般地正袅袅向这边 走来。 这地方,景美如画,幽静而雅,要不是何九如父女俩早先在潘杨二湖间见过温 娃娜,真会怀疑是遇见了仙。 凤姑道:“爹,她别是有意跟咱们的吧。” 何九如道:“不无可能,丫头,今天算白来了,咱们……” 凤姑道:“爹,您瞧,她还望着咱们。” 何九如道:“她要是个弱女子的话,她的胆子就未免太大了。” 凤姑道:“也许她看你身边也有位姑……” “娘”字未出,那几丈高的总管府围墙内,突然传出一阵类似咆哮犬吠,何九 如脸色一变,急道:“不好,丫头,这是獒犬,它已发现墙外有人,快走,再迟就 走不掉了。” 凤姑小嘴儿一噘,道:“您也真是,几只狗也用得着……” “ㄚ头!”何九如轻叱说道:“好个不知天高地厚,你哪里知道这獒狗的厉害, 它勇猛凶恶,一两个江湖高手也斗不过它一个,决走。” 话落,拉起凤姑的手就要走。 然而,太迟了,就在这时候,由总管府邸后门方面绕过来几只高大的獒犬带着 咆哮,箭一般地窜扑过来。 凤姑脱口一声惊呼:“哟,这狗这么大!” 何九如脸色大变,一咬牙,便要提气腾身,忽听一个甜美悦耳的话声传了过来 :“二位别跑,请快到我身后来。” 何九如转头一看,只见温娃娜正向着他父女招手,匆忙间他无暇多想,也不敢 犹豫,拉着凤姑掠了过去。 这时,几只勇猛凶恶獒犬已经扑到,这些畜生的确快,行动起来象阵风,由这 儿到总管府邸的后门,至少在二十丈外,它们却转眼间就到了跟前。 几只獒犬一扑到,忽地一声一齐人立而起,张口咆哮,利齿外露,凶像怕人, 那些前爪飞快地向温娃娜身上抓去。 何九如大惊,一声:“姑娘小心!”他便要挺身而出,拼全力挡上一挡。 而就在这时候,怪事倏生,没见温娃娜有动静,那几只獒犬突然前爪落地,瞪 着凶睛望着温娃娜,竟然没再动一动,便连叫也不叫了。 这是怎么回事,何九如怔住了,凤姑也手掩檀口,圆瞪着美目作声不得。 要说这眼前女子是总管府邸里的人,那么獒犬认识她,刚才断不会有那当真的 一扑。 要说眼前女子不是总管府邸里的人,那么獒犬不认识她,那它们更不可能放过 她。不再扑抓不再叫。 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温娃娜抬起了玉手,缓缓伸出皓腕,象抚弄自己爱犬一 般,毫无胆怯之态地抚上了最前头一只獒犬的头。 怪事又生,她轻轻拍了一拍,那只獒犬竟然一摇尾巴坐了下左,它这一坐,其 他的獒犬也都跟着坐下了。 何九如忍不住了,跨前一步,道:“多谢姑娘,姑娘是总管府里的人……”温 娃娜半转螓首,含笑摇头,道:“老人家误会了,我跟二位一样,跟这总管府邸毫 无关系,” 何九如讶然说道:“那么这些凶恶的獒:欠怎会对姑娘……” 温娃娜浅浅一笑,道:“也许狗也通灵,对我这弱女子不忍伤害吧。” 这倒有可能,她的确太美了,太圣洁了,美得、圣洁得连狗都不忍、不敢伤害 她。 自然,何九如是不会相信这说法的,他道:“老朽明白了,姑娘是懂得驯狗之 术……” 温娃娜微笑说道:“老人家以为是这样吗?” 何九如摇头说道:“除了这老朽想不出还有别的……” 温娃娜微微一笑,截口说道:“那就算是吧,二位是来……” 何九如忙定了神,“哦”地一声道:“老朽父女是来这儿游玩的。” 温娃娜回过身子望着凤姑道:“这位姐姐就是老人家的……” 何九如忙道:“正是小女。” 温娃娜眨动了一下美目,道:“这位姐姐好美,更难得的有一种逼人的英气, 便是愧煞须眉的绝代红粉,巾帼奇女子。” 何九如心头一震,凤姑已然说道:“我俗脂庸粉,难及姑娘万―。” 温娃娜摇头说道:“不然,那是姐姐过谦,我固不愿妄自菲薄,可是我自己知 道我这种美绝比不上姐姐那种汉家女儿的美。” 好谈吐,她不但汉语说得流利,而且分明胸蕴颇高,不是任何一个关外人所能 企及的,就是连一些汉家女儿也自叹不如。 何九如老眼凝注,尽射惊讶诧异,凤姑也一样,他父女俩还没有开口,温娃娜 已接着说道:“老人家贵姓?” 何九如本来想瞒,但他转念一想,又自觉没有这个必要,尤其他竟觉得不忍瞒 她,当即说道:“不敢!老朽姓何,人可何。” 温娃娜道:“原来是何老人家……” 美目一转,接问道:“这位姐姐的芳名是……” 凤姑道:“云凤,俗得很。” “谁说的。”温娃娜道:“好美的名字,姐姐真象只云中之凤。” 凤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竟觉得对眼前这位小嘴儿挺甜美的姑娘大有好感, 简直很想跟她亲近。 本来嘛,人好好色,恶恶臭,谁不爱美,况且她美得那么奇异,不象尘世中人, 尤其她小嘴儿挺甜,更带着点神秘,凤姑她有心要问人家,可是温娃娜自己开了口 :“我是关外人,姓温,叫娃娜,到中原来玩的……” 巧就巧在韦慕岚向凤姑提过她,可是并没说她姓什么,叫什么,凤姑一听之后 当即说道:“娃娜,这名字很美……” 温娃娜含笑说道:“姐姐是捧我还是损我。” 凤姑道:“不是捧,也不是损,我说的是心里头的话,我这个人向来不懂虚言 假话,日子久了你就知道了。” 温娃娜浅浅一笑道:“不知怎地,我相信姐姐所说的每一句话,因为我自觉跟 姐姐投缘,很想跟姐姐亲近,我简直巴不得你就是我姐姐,日子久后,姐姐真愿交 我这个朋友,要我这个妹妹吗?” 凤姑突然一阵激动,伸手抓住了温娃娜的一双玉手,她只觉人家的玉手比她的 还嫩,还滑还腻:“你说的也正是我心里要说的话……” 温娃娜笑道:“正应了那句有缘千里来相会了,姐姐,看来你我有缘份,早在 前辈子就有默契了。” 凤姑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她刚要再说。 “喂,你们三个是干什么?竟敢大模大样地站在总管府外,好大的胆子,不要 命了吗?” 蓦地总管府那后门方向传过来这么一声沉喝。 何九如闻声一惊,急忙抬眼望去,只见总管府邸那后门方向快步走过来一个衣 着气派讲究的瘦高中年汉子,他心里当即暗想:“这下糟了,狗,是躲过了,也瞒 过了,这人如何去躲,如何去瞒,说不得必要时只有…… 他这里心念转动,却听温娃娜低低说道:“何伯,别担心,您请跟姐姐站在我 身边别说话,让我来应付他。” 何九如方待再说,那瘦高中年汉子已然走近,他只好把要说的话忍了下去,那 瘦高中年汉子没再往近处走,约摸在一丈远近之处停了身,住了步,陡然扬眉沉声 喝叱道:“喂,你们这三个,大胆的百姓,说话呀!” 温娃娜缓缓转过娇躯,浅浅一笑,道:“你把谁当做百姓,是在跟谁大声嚷叫 呀!” 瘦高中年汉子人目温娃娜的绝世容颜,他马上怔住了,脸上的神色充满了讶异, 再一看温娃娜跟中原人不尽同的容貌,他不敢造次,定过神忙小心翼翼地道:“姑 娘是……” 温娃娜道:“我姓温,是由蒙古来的。” 在这年头,蒙古人硬是高人一等。 瘦高中年汉子脸上马上赔了笑道:“原来姑娘是……姑娘是……” 是什么,他一时却也说不上来。 温娃娜含笑问道:“你是谁呀,是总管府里的什么人?” 瘦高中年汉子忙道:“姑娘,我姓龚,叫龚彤,是大人府里的总管。” 温娃娜“哦”地一声道:“原来你是总管府邸里的总管呀,怪不得你见面就把 人当百姓,这么大声嚷嚷。” 龚彤不安地强笑道:“我不知道姑娘是……请姑娘原谅……” 温娃娜道:“我是来找你们姑娘的,可是在这儿碰见这几只獒犬,我就跟它们 玩了起来也忘了敲门了,你们姑娘在不在呀?” 龚彤听得呆了一下,心想:老天爷,这位姑娘真中着邪门,她竟说跟这几只獒 犬玩儿,可也真怪了,这几只獒犬怎么这么乖呀他心里这么想,嘴里却忙应道: “在,在,姑娘正在家,只是,只是……” 温娃娜道:“只是什么,干什么这么吞吞吐吐地,有话只管说。” 龚彤忙应了一声道:“姑娘这两天心情不大好,整天把自己关在小楼里,连大 人跟夫人都不见,也不敢去打扰……” 温娃娜“哦”地一声笑道:“我当是为什么呢,原来是为这呀,不要紧,我知 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我所以跑来看她,也就是为了我有办法让她的心情马上好转。” 龚彤微愕说道:“噢,姑娘知道,姑娘有办法……” 温娃娜道:“我问你,你家姑娘是不是昨晚上哭着回来的?” 龚彤一怔道:“对啊,姑娘怎么知道……” 温娃娜道:“所以我说我知道她心情为什么不好嘛,我既然知道她心情不好的 原因,当然知道要用什么法子可以使她的心情马上好转。” 龚彤忙道:“是,是,是,假如姑娘能让姑娘心情好转,大人跟夫人一定会很 高兴,不知道会怎么感谢姑娘哪。”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高兴在所必然,感谢那倒不必?我是她的朋友嘛……” 美目一转,接问道:“总管大人在府里吗?” 龚彤迟疑了一下,道:“不在,大人有事出门去了。” 何九如心头为之一跳。 温娃娜哦地一声,道:“有事出门去了,上哪儿去了?” 龚彤强笑说道:“这个我不知道,大人的行踪向来是机密的。” 温娃娜道:“那么,他什么时候回来?” 龚彤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恐怕一两天内回不来。” 温娃娜道:“这么说,是出了远门。” 龚彤略一迟疑,点头说道:“是的,怎么,姑娘莫非也要见大人?” 温娃娜摇头说道:“不,不必,夫人在是不是?” 龚彤道:“是的,夫人总是在的。” 温娃娜道:“那就行了,至少我该把你家姑娘碰见的事,向你家大人跟夫人中 的任何一位说一声,麻烦你带个路吧。” 龚彤应了一声,目光望向何九如父女,道:“姑娘,这两位是……” 温娃娜道:“是我的朋友,跟我一起由蒙古来的。” 龚彤“哦”了一声,迟疑着转过了身…… 龚彤在前面带了路,温娃娜却回过身来向着何九如低低笑道:“何伯,他不在, 您跟姐姐可以放心地进去了。” 何九如猛地心神一震,道:“姑娘知道……” 温娃娜微微一笑道:“我的耳目都很敏锐,刚才您和姐姐在湖畔柳荫下的谈话 我都听见了,只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叫他白玉堂,他不是姓秋吗?” 何九如心神连震,听完了温娃娜的话,他略为沉默了一下,抬眼说道:“姑娘, 他本叫白玉堂,那个秋字是他的假姓,他是当今武林中的第二位高手。” 温娃娜“哦”地一声道:“原来是这样的,何伯伯,谁是头一位高手呀?” 何九如道:“看来姑娘对中原武林事知道得不多,当年武林中分南玉、北粉, 北粉就是这位粉秀士白玉堂,南玉是玉书生韦志远,韦志远就是头一位高手。” 温娃娜猛然一喜,忙道:“韦!韦志远书伯伯,您认识他吗?” 何九如道:“何止认识,我跟他交称莫逆,情如手足。” 温娃娜美目中大放异采,道:“那……何伯伯,您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何九如道:“这……我不知道,怎么,姑娘问这……” 温娃娜霎时间收敛得平平静静,含笑说道:“谁不想见见武林中头一位高手呀, 他是位天下人莫不仰慕的人物,不是吗?” 何九如根本没发现她那异样神情,因为她转变得太快了,当即他微微一笑,道 :“是的,姑娘他的确是位天下人莫不仰慕、莫不崇敬的人物,侠骨柔肠,剑胆琴 心,顶天立地的盖世奇豪。” 温娃娜道:“所以呀,我想见见他……” 何九如摇头说道:“可惜十几年前他就失踪了,从那时起,武林中没人再见过 他,便是我这个好朋友也不例外。” 温娃娜娇靥上自然地流露着一丝失望神色,道:“那就算了,希望他会突然地 再出现在人们眼前……” 何九如道:“是的,姑娘,这是天下人共同的希望。” 温娃娜没再说话,沉默了,又走了两步,她忽然转过身来,含笑问道:“何伯 伯,这么说,您也是武林中人。” 何九如点头说道:“是的,姑娘,我是个武林人。” 温娃娜望了凤姑一眼,笑道:“怪不得姐姐有一股逼人的英气,愧煞须眉的绝 代红粉、巾帼奇女子,我没有看错何伯伯……” 她口齿启动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摇头笑道:“没什么,我知道我不该问。” 何九如何等老于世故,察言观色,立即明白温娃娜何指,当即他双眉一扬,毅 然说道:“姑娘你可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找白玉堂的那位夫人吗?” 温娃娜歉然一笑,不安地道:“您原谅!何伯伯,我并不一定非知道不可。” 何九如摇头说道:“姑娘不必如此,要没有姑娘帮忙,我父女万难进这总管府 邸而了却此一心愿,这事也不是什么不可告人之事,白玉堂他在十几年前拐走了我 的妻室,也就是说他如今这位夫人原是……” 温娃娜“哦”地一声道:“何伯伯,我明白了,怪不得您说她是姐姐的……” 倏地住口不言。  凤姑淡然一笑道:“妹妹,你说吧,不要紧。” 温娃娜微一摇头,道:“何伯母,她好狠的心啊……” 目光一凝,接道:“何伯伯,您这趟来找她是……。 何九如微微一笑,道:“姑娘放心,我这趟来,既不是要为难她,也不是要伤 害她,更不是要她离开白玉堂,回到我身边来,我只是让她看看,没有她,我父女 仍然活到如今,而且活得挺好。” 温娃娜动容说道:“何伯伯,您胸襟超人,令我敬佩……” 话说到这里,人已进入了总管府邸的后门,置身在那美景如画,亭、台、楼、 榭,一应俱全的大花园里。 何九如淡然一笑,道:“住在这种地方,的确是够舒服的。” 凤姑冷哼一声道:“这是大宋朝的禁宫大内,他们蒙古人……” 何九如忙扯了她一下,她立即明白眼前有个温娃娜连忙闭口不言。 温娃娜回转螓首微微笑道:“不要紧,姐姐,你尽管说,我这个蒙古人跟一般 蒙古人不同,我也为大宋朝不平,当年我们那一旗也没有人参与抢天下的事。” 凤姑微微一怔,刚要说话,只听龚彤说道:“三位请等一等,容我进去通报。” 温娃娜闻言忙抬手说道:“你慢点。” 龚彤已经转过身去要往中院走,听得温娃娜呼唤,他又忙转了回来,老远地赔 笑问道:“姑娘还有什么事?” 温娃娜道:“你先告诉你家姑娘一声,就说有为她医治心病的人来了,然后再 禀报你家夫人,就说我有办法让你家姑娘心情好转,你要不说清楚,她是不会见我 的。” 龚彤答应着走了,按说起来,龚彤做事是有点糊涂,怎么能随便把这个不明来 历的陌生人引进府邸里来。 可是那年头蒙古人高于一切,再说府邸里有的是护卫,他还怕一个老头两个年 轻女娃儿作怪?尤其,温娃娜说是姑娘的朋友,能治好姑娘的心病,同时她说得没 错,姑娘昨晚是哭着回来的,就差一点要抹脖子自杀,放火烧房子,假如她真能治 好姑娘的心病,这对他龚彤来说,岂不是大功一件?还有,难说话的总管大人又是 不在家,就是他做错了什么事,一向待人温和的夫人也不会过于责备他的。 是故,他认为值得一试。所以,他看来象是糊涂地把这三位带了进来。 经过这一打岔,凤姑本来想问什么的,如今也没有再问了,好在不到转眼工夫, 龚彤匆匆地走了出来,老远地便欠身赔笑说道:“姑娘,夫人跟我家姑娘大厅候驾, 请跟我来吧。” 说完了话,他转身又折了回去。 温娃娜三人跟在他身后,凤姑的神色很冰冷,何九如的神色却是让人一眼便能 看穿,他极力地装作很平静。 片刻之后,到了那美仑美奂的待客大厅之前,龚彤上了石阶,在门外高声报了 一句:“禀夫人,客人到。” 只听厅里传出了轻柔话声:“有请。” 何九如脸上一变,喃喃说道:“这么,多年了,她的声音还没变。” 他有点颤,有点抖,也有点犹豫。 而凤姑却是一下子把柳眉扬得老高,道:“爹,是她吗?” 何九如点了点头,声音微带颤抖地道:“是,丫头,是你……。 凤姑跟在温娃娜身后,忽地一声进去了。 厅里,高坐着一位雍容华贵的中年美妇人,真的,她跟凤姑长得很相象,唯一 的不同在年纪,那无情的岁月在她眼角留下了那么几条轻痕。 在她身侧,是姑娘秋海若,她的脸色苍白,美目赤红,而且都肿了起来,望之 能令人心酸。 龚彤带着客人进厅,刚一躬身,秋海若霍地站起,惊叱说道:“怎么,是…… 是你……” 温娃娜面含微笑,美目凝注,柔声说道:“不错,姑娘,是我!我特意来看看 你。” 不知道为了什么,秋海若本来是很惊怒的,可是等温娃娜说完了这句话后,她 却呆呆地站在了那儿,也没动,也没有说话。 再看中年美妇人,她两手紧抓椅柄,望着站在厅中央的何九如父女,目瞪口呆。 凤姑的神色很冷。 何九如的神色难以言喻。 突然,中年美妇人摆了手,香唇抖动了好几下才说出话来:“龚彤,给人家沏 茶去。” 龚彤答应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这时候,中年美妇人才缓缓离座站了起来,颤声说道:“九如,是你,真是你 ……” 何九如淡然一揖,道:“乡野草民何九如,见过夫人。” 中年美妇人身子为之一颤,转望凤姑道:“九如,她……她是凤姑?” 何九如点了点头,凤姑却冷然说道:“民女何云凤,凤姑两个字是我爹叫的。” 中年美妇人身子又一抖,道:“九如,你父女俩怎么……怎么会找到这ㄦ来… …” 何九如道:“我父女俩找了十几年了,这十几年来几几乎已跑遍天下,皇天不 负苦心人,终于让我找到了……” 中年美妇人道:“九如,你何必……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再找我……” 何九如道:“是的,你说过,我父女找你没别的意思,只是让你看看,我活得 很好,凤姑也已长大成人。” 中年美妇人缓缓点头说道:“那就好,那就好,九如,你父女可愿意跟我换个 地方谈谈?” 何九如微一摇头,道:“不必了,我已说明了我的来意,同时凤姑也看见了你 长得什么样,我父女马上就要走了。” 中年美妇人身子又为之一抖,温娃娜适时开了口道:“何伯伯,可否容我说句 话。” 怪的是秋海若就象是被人制了穴,神色木木然,对眼前的一切,她象没看见, 也没听见! 何九如道:“姑娘请说。” 温娃娜道:“苦苦寻觅十多年,何伯伯的用意当不会只为见这一面,那么,夫 人既有此要求,何伯伯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何九如悲苦摇头,道:“姑娘,何九如此心已如古井水……” 温娃娜道:“倘有石子投下,也会扬些微波。” 何九如摇头说道:“不可能了,姑娘。” 温娃娜道:“既如此,谈谈何妨?” 何九如默然不语,旋即一点头,道:“好吧,我听姑娘的。” 中年美妇人道:“谢谢你,九如,也谢谢这位姑娘。” 转身行向了厅后。何九如拉着凤姑跟了过去。 霎那间,这么大一座大厅里,就剩下了温娃娜跟秋海若两个人,温娃娜走过去 拉住了秋海若的手,含笑说道:“来,姑娘,咱们坐下谈。” 秋海若象个木雕的美人,一任温娃娜拉着坐下,那么失神,那么呆滞,但她的 神色很平静。 温娃娜挪挪椅子坐在她对面,道:“姑娘,昨天晚上你也看见了真相,我跟你 一样,至今犹是冰清玉洁的清白女儿身,你信吗?” 秋海若木然点了点头,吐出了两个字:“我信。” 温娃娜道:“那么就请记住,待会儿不许大惊小怪,不许发作,更不许骂人, 只能平心静气跟我好好谈,知道吗?” 秋海若又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温娃娜笑了,她拉了拉秋海若的手,道:“那么,醒醒吧。” 秋海若就象从睡梦中被人唤醒一般,娇靥一震而醒,醒了之后她双眉一扬便要 发作,而当她人目温娃娜那圣洁、甜美、纯真的笑意时,她却又象突然想起了什么, 威态一敛,道:“你不是昨天晚上那个……” 温娃娜点了点头,道:“是的,姑娘,我叫温娃娜。” 秋海若道:“你还敢来见我?” 温娃娜反问道:“姑娘,你说,我为什么不敢?” 秋海若道:“你不象是不正经的女人,为什么你要……” 温娃娜微笑说道:“你忘了刚刚我说的话?” 秋海若道:“我没有忘,可是……” 温娃娜道:“你不信?” 秋海若摇头说道:“原先我不信,现在我信了,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相信你。” 温娃娜道:“那是因为我不是那种人。” 秋海若道:“你来找我干什么?” 温娃娜微微一笑,道:“只问你为什么心情不好,为什么把自己关在小楼上哭, 什么人都不见,你自己看看,脸色那么坏,眼哭得又红又肿,让我好心疼。” 秋海若美目中泪光一涌,道:“你为什么要心疼?” 温娃娜道:“不该吗?我把你当成朋友当成姐妹。” 秋海若讶然说道:“你把我当成朋友,当成姐妹?” 温娃娜点了点头,道:“还有一点,同病相怜。” 秋海若一怔轻呼说道:“原来你也是他……” 温娃娜道:“要不你说他看见我那样,为什么那么生气,为什么那么伤心地闯 进帐篷去想羞辱我?” 秋海若道:“他是生气?他是想羞辱你?” 温娃娜道:“你是以为他也跟那些下流人一样,你就这么不能相信你自己的眼 光吗?” 秋海若道:“我本来对自己的眼光是很有自信的,可是我不知道他跟你也有… …” 温娃娜道:“别多说,现在相信了吗?” 秋海若迟疑了一下,道:“你没有骗我?” 温娃娜道:“这你不该问我,该自问对自己的眼光有没有自信。” 秋海若道:“你今天到这儿来是向我解释……” 温娃娜道:“是的,姑娘,另外还附带一张治心病的偏方。” 秋海若扬了扬眉,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温娃娜道:“姑娘,他如今已经不在开封了。” 秋海若“哦”地一声道:“他上哪儿去了?” -温娃娜摇头说道:“我不清楚,可是我确知他已不在开封了。” 秋海若道:“那他昨晚上为什么不向我当面解释,反而让我伤心,你知道我有 多伤心,多悲痛……” 说着,说着她又要哭。 温娃娜紧了紧握住在她手上的那只手,柔声说道:“别难受,我知道每一个女 儿家都该知道,因为那是最大最重的打击,可是我要告诉你,他是故意那么做的。” “故意?”秋海若尖叫说道:“他喜欢看人心碎肠断?他疯了?他有病……” 温娃娜摇头说道:“姑娘,他心里的难受怕不下于你,他没疯,也没病,但是 他却有不得已的苦衷,听清楚了吗?不得已的苦衷!” 海秋若道:“他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就因为……” 温娃娜道:“这就是我今天要来告诉你的,也就是那张治你心病的偏方,别急, 听我慢慢告诉你。” 秋海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娃娜笑了笑道:“忘了?同病应该相怜呀。” 秋海若微愕说道:“他也这样对过你吗?” 温娃娜摇头说道:“不,他倒没有这样对过我,不过那也没什么两样,他狠心 地拒绝了我……” 秋海若摇头说道:“他这个可恨的人,他或许可以拒绝我,但绝不该拒绝你。” 温娃娜轻“哦”一声道:“为什么,有理由吗?” 秋海若道:“因为你长得这么美……” 温娃娜笑道:“瞧不出你还会……你也不差呀,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姑娘, 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更不是好色之徒,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值得咱们这么倾心 了,你说是不?” 秋海若道:“看来你比我了解他!” 温娃娜道:“什么意思?心里别不舒服,姑娘,因为这无关感情,而是每个人 观察的深浅各有不同,再说,咱两个因同病而相怜,就该携手站在一起,你说对吗?” 秋海若红着娇靥点了点头,道:“那他为什么拒绝你?” 温娃娜道:“不是说过了吗?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呀。” 秋海若道:“他有什么苦衷,这辈子不打算娶妻?” 温娃娜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一定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谁又 敢不娶妻? 姑娘,不是这么回事。“ 秋海若娇靥忽地一红,道:“那是……他不能娶妻?” 温娃娜美目微横,道:“哎呀,瞧你想到哪儿去了,大姑娘家也不怕羞,不害 臊,不是的,姑娘,是他已经有了……” 秋海若轻呼一声道:“他已经有了人?” 温娃娜道:“这回你算是说对了,只是他那位未婚妻是在你我之后结识的,你 说气人不气人?” 秋海若道:“在你我之后?你怎么知道……” 温娃娜道:“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秋海若扬起了眉梢,道:“那就不会错了,这……这不公平。” 温娃娜道:“所以我说气人嘛。” 秋海若道:“只听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因为结识某一个在先 而拒绝第二个的,可没听说过结识第二个就拒绝了头一个的,他这是……他这是薄 情寡义,喜新厌旧,薄幸负心,天下第一绝情人。” “姑娘!”温娃娜似笑非笑地道:“你哪来这么多碎儿呀,你我都知道,也该 都相信自己的眼光,他不是那种人,绝不是。” 秋海若道:“那……那是为什么呀?” 温娃娜道:“那就要问你我了,凭良心说,都在你我而不在他。” 秋海若讶然说道:“在你我而不在他?” 温娃娜道:“可不是吗?谁愿意委屈自己?先说我吧,你也看见过我做的那种 事,就因为这他误会了我,你想,姑娘,换换你是他,你会要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女 淫娃吗?” 秋海若道:“我绝不要……” 温娃娜道:“这就是喽,这不就是在我而不在他吗?” 秋海若道:“可是你不是……” 温娃娜道:“我知道我不是,可是那没有用,要他知道才有用,后来他知道了, 无如那是在他跟他那未婚妻订情之后。” 秋海若道:“订情之后有什么要紧呀,男人家谁不娶个三妻四妾的,他就不能 多……” 温娃娜道:“你不脸红吗?” 秋海若脸一红,嗔道:“我说的是实话,也是帮你说话。” 温娃娜笑道:“可也是帮你自己说话。” 秋海若脸更红了,嗔道:“不识好人心。” 不知怎地,她如今跟温娃娜就象姐妹俩,无话不谈,融洽得很,这也许是因为 同病相怜,都在一条阵线上吧。 温娃娜笑了笑,道:“姑娘,你可不知道,他这个人专情得令人恼恨也令人喜 爱,他曾经向那未婚妻作过许诺,今生今世,不再有第二人想,所以他只有忍痛舍 弃咱们两个了。” 秋海若啐咬贝齿道:“他可恶,可恨。” 温娃娜道:“实际上你我仍认为他可取、可爱,可以托付终身,就因为他这固 执的专情,他要是个朝秦暮楚的人……” 秋海若截口说道:“你说得对,我不该怪他,反之应该觉得他更可取,只是那 没有用,我今生今世已经没有希望跟他……” 温娃娜道:“那为什么?你还气他?” “不!”秋海若道:“我不气了,一点儿气也没有了,你知道,这气跟恨都因 爱而生,尽管怎么气恨他,心里仍是……仍是……这大概就是咱们女儿家的弱点… …” 温娃娜道:“那为什么你说今生今世已没希望……” 秋海若神情一黯,道:“只因为他恨我爹,跟我爹有仇。” 温娃娜道:“昨晚上我听说他要向令尊讨取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详情如何,你能告诉我吗?”  秋海若道:“这件事我是不该说的,也不应该告 诉任何一个外人的,可是对你不同,你现在在我眼里不算是外人,我发觉你是我的 姐妹,我的知己,跟你好得不得了……” 温娃娜道:“谢谢你,姑娘,我的这种想法,比你还强烈。” 秋海若道:“我可以告诉你,也愿意告诉你,前几天他到我家来,被我爹用歹 毒霸道的独门掌力打伤了,我以为他必死不可,所以我很伤心地跟出去找他,当时 我想我要跟他去,他死我也死,谁知道他没有死,他竟能在我爹那夕毒霸道的独门 掌力下侥幸不死……” 温娃娜道:“那或许因为他有一身很高绝的所学。” “不。”秋海若摇头说道:“论所学,他绝高不过我爹,无论有多高功力的人, 只要中了我爹那种歹毒霸道的独门掌力,便绝难活过三天……” 温娃娜惊呼一声道:“天,这么厉害呀……可是他毕竟仍活得好好的。” 秋海若道:“那可能他碰见了什么高人救了他……” 温娃娜道:“这就是他仇视令尊的原因吗?” 秋海若道:“不错,不过这只能说是近因……” “近因?”温娃娜微愕说道:“难道还有远因?” 秋海若点了点头,道:“是还有远因,那该回溯到十几年前,这还是我逼问我 爹好久才知道的,十几年前,我爹把一位称奇称美的姑娘送进了金廷,本来金主是 要用她去和好蒙古人的,可是后来金主一见她那绝世风华,惊为天人,就舍不得送 给蒙古人,打算把她留在身边做他的妃子,谁知那位姑娘是位烈女,没几天就自绝 了……” 温娃娜“哦”地一声道:“可惜,可怜,可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呀。” 秋海若道:“你知道这位姑娘是谁?就是他义父的情侣……” 温娃娜惊呼一声道:“我明白了,令尊等于杀了他义父的情侣,使得他义父抱 恨终生,所以他仇恨令尊……” 秋海若点了点头,道:“正是这样。” 温娃娜道:“令尊当时知道这位姑娘是……” 秋海若道:“我爹跟他义父当年也是朋友,我爹说他不知道那位姑娘是他义父 的情侣,可是我看我爹当时知道……” 温娃娜道:“何以见得?” 秋海若道:“我是他的女儿,我还会不知道他心性为人吗?他心胸狭窄而善妒, 分明他是嫉妒朋友有那么一位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红粉知己,所以才狠心拆散人 家情侣……” 温娃娜眨动了一下美目,诧异说道:“你怎么能这么说?” 秋海若道:“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无如这是实情。” 温娃娜道:“真要这样的话,那令尊就太不该了。” 秋海若道:“所以说我不能怪他仇视我爹。” 温娃娜道:“你是不该怪他仇视令尊,尤其令尊又在十多年后的如今用歹毒霸 道的独门掌力打了他一掌,可是事是令尊做的,不是你,跟你何辜,他绝不该迁怒 于你。” 秋海若悲笑说道:“怎么说我总是我爹的女儿,自古到今,上一代结下的仇也 往往由下一代来承担,他要因此仇视我爹,我也没有办法,我能怨谁,只能怪自己 命乖命苦!” 温娃娜摇头说道:“别这么说……” 秋海若道:“你要我怎么说?我还能怎么说?” 温娃娜道:“你无辜,上一代结下的仇、犯下的错,绝不该由下一代来承当, 他也绝不该怪你。” 秋海若道:“纵然他能不怪我,他怎么能要一个仇人的女儿?” 温娃娜道:“你似乎不必……” 秋海若悲笑说道:“我不必什么?这个仇他总是要报的,他不置我爹于死地绝 不甘心,我又怎么能嫁给一个杀了自己父亲的人?” 温娃娜呆了一呆,道:“我没想到你这方面这么难……” 秋海若道:“所以我说任何人都没办法治好我的心病,我跟 他不是情是孽, 便是大罗金仙也束手无策了。” 温娃娜道:“只有一个办法他能放过令尊……” 秋海若苦笑问道:“你以为那可能吗?” 温娃娜道:“我也认为不可能,可是我不相信丝毫没有希望。” 秋海若道:“我试问,希望从何而来?” 温娃娜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上天既然造了有情儿女,让人懂得情,知 道爱她该爱的,就不会那么残酷……” 秋海若悲笑说道:“事实上,上天够残酷的,从古到今,多少有情儿女其结果 是悲惨的,提起来每每令人一掬同情之泪,有多少有情儿女心碎肠断,留给后世― 片片的血泪……” 温娃娜道:“只要他肯放过……” 秋海若摇头说道:“那不可能,你我都知道那绝不可能。” 温娃娜道:“他这个人不同于一般……” 秋海若道:“可是我爹拆散人情侣,让他义父孤苦悲痛,抱恨终生,这都是令 任何人所难忍受的。” 温娃娜道:“话是不错,可是他也该考虑。” 秋海若道:“他该考虑什么?” 温娃娜道:“他若不肯放过令尊,也等于亲手拆散了一对有情儿女。” 秋海若道:“你是指……” 温娃娜道:“他自己跟你。” 秋海若摇头说道:“他不会那么想的,连我都不会,我以为拆散我跟他,使有 情儿女无法成双的是我爹而不是任何人。” 温娃娜微微摇头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冤仇宜解不宜结,我希望他能那么 想,把过去的一切委诸天意。” 秋海若道:“你要是他就好了……” 温娃娜摇头说道:“别这么说,姑娘,我会尽自己的所能来化解这段冤仇,促 成这段姻缘。” 秋海若悲笑说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怕你会徒劳枉费,因为那是根本不可能 的事,除非他那位义父的情侣犹在,这样仇恨多少可以减少一些,然而她已经……” 温娃娜美目一凝,道:“谁告诉你那位姑娘已经死了?” 秋海若道:“我刚才不是说过吗,我爹!” 温娃娜道:“你认为可以相信吗?” 秋海若道:“我认为可以相信,因为那对他没有好处,只有坏处。” 温娃娜点头沉吟,道,“不错,那位姑娘要是没有死,该对令尊有好处,令尊 何乐而不说?死了那位姑琅,不但对他没好处。而且对你的害处更大……嗯,不… …” 抬眼接道:“令尊能打伤他,那该表示他不是令尊的对手。” 秋海若道:“是的,他不是我爹的对手。” 温娃娜道:“那么他还谈什么报仇?” 秋海若道:“是很难,恐怕连一点希望也没有。” 温娃娜道:“令尊也明白这一点?” 秋海若道:“我爹当然明白。” “姑娘!”温娃娜倏然―笑,道:“那么令尊所说那位姑娘已经死了的话,就 有可能是假的了。” 秋海若呆了一呆,讶然说道:“这话怎么说?何以见得?” 温娃娜浅浅一笑。道:“我先请教,据你所知,令尊是不是生平不惯虚言,从 没骗过人,更没有对你说过一句不实的话?” 秋海若迟疑了一下,摇头说道:“这话我不敢说,我听我娘说过,我爹经常说 话不实在,据我自己的观察也是这样。” 温娃娜道:“那就跟我的推测更接近了,姑娘,令尊明知他报不了仇,当然不 会有什么好处坏处的顾忌,此其一,令尊嫉妒他的义父有位国色天香、风华绝代的 红粉知己,狠心地害了朋友,也当然不会让自己女儿去爱他这位朋友的义子,所以 他说那位姑娘已经死了,让事情毫无一点希望,一点转机,此其二,令尊既然当初 拆人情侣,害了朋友,如今当然不会再让朋友情侣重逢团圆,此其三,综合以上这 三点,我大胆推测,令尊所说那位姑娘已经死了的话,很有可能是假非真虚而不实 ……” 秋海若默然未语,半晌始道:“是假非真,虚而不实又如何?” 温娃娜道:“那位姑娘如果没有死,仇恨就可以减少些,仇恨既能减少些,事 情就大有希望,大有转机。” 秋海若悲笑不语。 温娃娜道:“姑娘,我只问你的心如何?” 秋海若道:“这还用问吗?自然是非他……” 温娃娜道:“不因任何事而有所改变?” 秋海若毅然摇头,道:“不会,绝不会。” 温娃娜紧了紧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倏然笑道:“姑娘,这样才对,你让我敬 佩,那么你还有什么犹豫的?” 秋海若道:“你的意思是……你说我该怎么做?” 温娃娜道:“问令尊,务必要问个水落石出,并且一定要他告诉你那位姑娘现 在何处。” 秋海若道:“可是他如今不在……” 温娃娜道:“那不要紧,他总是要回来的。” 秋海若道:“他要是不肯说呢?” 温娃娜道:“由那个叫龚彤的总管的话里,我知道令尊视你就如掌上明珠,爱 逾性命,娇宠纵惯得不得了,既然这样,何愁没办法让他说出真相,先一把鼻涕一 把泪地试试,不行嘛,就把自己深锁楼头不吃不喝,再不就来个横剑自绝,我敢说 到了最后一着他就会……” 秋海若皱眉强笑道:“万一他要是……” 温娃娜道:“姑娘,绝不会有万一的。” 秋海若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听你的,问了之后呢?” 温娃娜道:“你把问来的话,告诉了你,以后的就是我的事了,你只管待在你 那楼头闺阁里静待佳音就是。” 秋海若道:“你要帮我的忙?” 温娃娜点了点头,道:“不该吗?” 秋海若道:“我的事怎好意思让……” 温娃娜道:“别忘了,你我是同病相怜呀,你我同进共退,携手站在一条线上, 心都是一颗,还分什么彼此?” 秋海若道:“你……你有把握吗?” 温娃娜笑问道:“依你看呢?” 秋海若困惑地摇头说道:“也不知怎地,我竟然觉得你很可以信赖,似乎你有 一种神力,能人所不能的……” 温娃娜笑道:“这就是了,只是子不语怪力乱神,别把我看成会施魔法的妖怪。” 秋海若忍不住笑了,她道:“不,我说的是真的,我是说你象具有神力,而不 是魔法。” 温娃娜道:“不管怎么说,总之你相信我就行了。” 秋海若毫不迟疑地点了头,道:“我相信,可是你自己……” 温娃娜摇头微笑道:“别为我操心,我的那部分比你这部分单纯得多。” 秋海若点了点头。沉默了―下,摇头说道:“你见过他那位未婚妻吗?” 温娃娜摇头说道:“还没有,姑娘,我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秋海若道:“她定然长得很美……” 温娃娜道:“她是个好姑娘,可不一定长得很美,因为他不是以貌取人的人。” 秋海若点了点头,突然象想起了什么,抬眼回顾,诧异地道:“咦,我娘呢? 刚才那两个人是……” 温娃娜失笑说道:“姑娘,你现在才想起来呀……” 秋海若道:“我娘,上哪儿去了?” 温娃娜道:“姑娘,你有你的客人,令堂有令堂的客人……” 秋海若讶然说道:“我娘怎会认识……我怎么没听我娘说起过?” 温娃娜道:“我以为令堂待会儿自会对姑娘有所说明的。” 秋海若凝目不语,突然,她站了起来,就在这时候,厅后走进了中年美妇人跟 何九如父女。 中年美妇人一双美目红红的,凤姑的美目也微有红意,而且依偎在中年美妇人 身边。 温娃娜含笑站起,道:“恭喜夫人!” 中年美妇人目射感激,还带着点羞愧,道:“多谢姑娘,要不是姑娘,恐怕我 这辈子永远没办法见着我的……丈夫……” 秋海若美目一凝,道:“娘,您说什么,谁是您的……” 中年美妇人抬手微指,道:“霞儿,过来,见见你何伯伯跟姐姐,然后再让娘 慢慢告诉你……” 秋海若迟疑了一下,走过来分别见了一礼,中年美妇人指着秋海若,望着何九 如道:“九如,她是我替白玉堂生的,她不叫秋海若,该叫白秋霞。” 何九如微微点了点头,没说话。 凤姑却用一双美目紧紧地望着眼前这位总管千金,她心里只有一种感觉,这位 总管千金的确是惹人爱怜。 中年美妇人这时候以一双企求的目光望着何九如道:“九如,你父女不再坐一 会儿了吗?” 何九如淡然摇头,道:“不了,夫人,心愿已了,我父女该走了!” 中年美妇人道:“可是你们这一走……” 何九如道:“到了该散的时候总该散的。” 中年美妇人神情一黯,道:“好吧,我不再留你们了,其实远在十几年前就已 散了,如今又何必留恋呢?还有再见面的时候吗?” 何九如道:“那就难说了……” 中年美妇人道:“我没有别的希求,我只希望能常常看看凤姑。” 何九如没说话,凤姑却低下了头道:“假如可能,以后我会常常来看您的!” “可能?”中年美妇人悲笑说道:“怕很难了,他不会让我…… 我不说了,也不送了,你们父女俩走吧!“ 何九如举手一揖,道:“那么,夫人,我父女告辞了。” 转身行了出去,凤姑迟疑了一下,低头跟了出去。 中年美妇人泪眼相望,口齿启动,欲言又止。 何九如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向着温娃娜道:“姑娘,我父女先走一步了, 姑娘这份情,我父女会永远记住的。” 温娃娜道:“何伯伯说这话就见外了,我跟姐姐一见如故,进而惺惺相惜,论 这份感情,不就跟您的女儿一样吗,我一个人从关外到中原来,人生地疏,举目无 亲,本想跟姐姐在一起的,可是我有我的事,只有忍痛在这儿跟姐姐分别了,您跟 姐姐都请保重,有缘将来总会再见的。” 何九如道:“那么姑娘也请保重。” 凤姑走过去拉了拉温娃娜的手,她没有一句话,然后依依不舍地跟着乃父走了。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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