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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静一师徒 说着,右手一刀,击向剑脊,左手一刀便向羹尧劈来。羹尧只觉那剑身一震, 手臂全麻,宝剑虽未脱手飞去,但那一刀砍来却无法招架,只有闪身避过,那凶僧 哈哈一笑,手中一紧,一对戒刀便似雪片也似的砍将过来,羹尧忙也使开天遁剑法 相迎,那无戒一对戒刀虽然使得出神入化,内功潜力更自高人一等,但羹尧那套剑 法也变化莫测,又自知功力较差,更十分小心,绝不硬接硬碰,一连二三十招过去, 不但足以相持,有时更乘隙蹈瑕,得招还招,无戒急切中也奈何他不得,时间一长, 那前面上宿家丁仆人,全已惊觉,虽然其中并无高手,但呐喊助威却也声势颇盛, 凶僧不由大怒,忽然狞笑一声又大喝道:“好年小子,果然名不虚传,真有两下, 既然如此,你佛爷索性让你见识见识我这一路子母伏魔刀法便了。” 说罢,倏然刀法一变,那两柄戒刀光华耀目,便似两道银龙挟着无数闪电当头 罩下,羹尧不由心下着慌,一下几被砍着,猛听前进屋中有人高叫道:“大人留心, 这路刀法完全一虚一实,虚实互用,看去虽然眩目,只要能静以制动便自无妨。” 羹尧一听,一面动手,一面留神细看,果然那两柄戒刀一虚一实,一柄刀专用 刀花眩目,另一柄刀却处处全奔要害,此实则彼虚,此虚则彼实,此理一明,便易 应付,那凶僧不但无法得手,有时更被羹尧看出破绽,反逼过来,不由大怒道: “你是什么小子,既然认得佛爷这路刀法,为何不滚了出来较量较量,却鬼叫做什 么?” 猛又听前进冷笑道:“你这老贼秃不要慌,只年大人容你逃出手去,少不得有 人宰你,当真你竟忘了成都青羊宫外誓言吗?那你等着便了。” 闪僧闻言似乎一怔,厉声道:“你到底是谁?你佛爷昔年虽曾和方天觉老儿有 过他一天不死,我如不能胜他,决不入川的话,但我已托人找他数年,并未见露面, 所以佛爷才亲自到这一带来,以践昔日之约,却并非说了不算咧,你既知道这话, 何妨报上名来,也让佛爷知道是谁。” 那人又是一阵冷笑道:“你别管我是谁,你若真想见那方老英雄,包你见得着, 不过他老人家却非丁真人可比,只一见面,决不会那样手下留情,你还须自己估量 着才好。” 凶僧闻言,倏然卖个破绽,跳出圈子大喝道:“年小子你且住手,你佛爷今夜 前来找你,本为替秦岭各位报仇雪恨,既然方天觉那老儿尚在人间,我便容你多活 几天,先找他算清旧帐再说。” 接着一抡双刀又向前进喝道:“你既知道此事,必与那方天觉老儿真有瓜葛, 可着他十天之后,到雅安城蟠蛇砦寻找,否则佛爷再来,只在这年小子手下便鸡犬 不留了。” 说着,一个白鹤升天,便向房上窜去,猛又听前进那人大笑道:“无戒老贼秃, 你听清了,十天之内,方老英雄如果知道你又入川,他老人家决定会去收拾你,即 使不然,也必有人前往。替他为民除害,只是你别说了不算便行咧。” 那无戒只说了一个好字,便如一缕轻烟窜过房去,一闪而没,羹尧也不追赶, 只命家人多加戒备,便径向前进而来,一面大笑道:“邹兄此番却无庸再自讳了, 方才如非你先提醒,又用话把他打发走了,我也许便难说咧。” 那邹鲁忙从前进迎出也大笑道:“晚生一向只因大人允文允武,门下更多技击 能手,所以深自藏拙,便今夜之事,本也不欲露面,只因那老贼秃那路刀法别出心 裁,稍一大意必上恶当,因此才冒叫一声,又因这老贼秃昔年曾在成都青羊宫外, 被那位方老英雄打了一掌,曾有永不入川誓言,所以才用话把他惊走,冒昧之处, 尚乞海涵。”羹尧一看那室中幕客家丁甚多,忙又把臂笑道:“邹兄既然是我辈中 人,且请到我住的地方略谈数语如何?” 说着便命人在自己住的房间,点上灯,一面肃客就座,一面屏退家人道:“邹 兄既然认得这老贼秃刀法,又替方老前辈订下十日之约,自必与方老前辈具有渊源, 小弟自蒙顾老恩师收在山下,便曾听说过,这方老前辈乃系师门至友,还请明以告 我,足下虽然深藏不露,却不可令我错了称谓咧。” 邹鲁也笑道:“晚生行藏既露,焉有再为隐瞒之理,这位方老英雄实系我的恩 师,不过晚生福薄缘悭,恩师昔年只游学敝乡,曾经略加传授,住得年余便自他去, 以致所学百不得一,所以处处藏拙,也实因尚有自知之明,才不敢在大人面前稍露, 尚乞恕罪。” 羹尧闻言,忙又站了起来握手笑道:“邹兄何必太谦,既然如此,邹兄是我师 兄无疑,还望对小弟不吝教益才好。” 说着又道:“小弟便因昨日来的那女刺客乃系雅安大猾刘长林侄女,那刘长林 又非方老前辈其制,因此派出人去寻访,却不知邹兄便在方老前辈门下,早知如此 那便不会舍近求远了。但不知那方老前辈现在何处,邹兄能代先容,俾便趋谒吗?” 邹鲁忙又道:“小弟那恩师虽然是四川人,但他老人家向来行踪靡定,更已变 服黄冠,便连我也不知现在何处,否则即然大人吩咐,决无不遵之理。” 羹尧笑道:“邹兄这分明是对小弟有所嗔怪了,方才你不是和那凶僧明明订下 十天之约么?果真你不知道方老前辈现在何处,这却未免荒唐咧。” 邹鲁忙道:“大人不必以此见责,小弟既已将恩师名讳吐露,决无再瞒你之理, 其实小弟委实不知他现在何处,不过在这川中要找他却有一个传书之法,只要他人 在附近三五百里之内包管不消三日,那信便可送到,即使稍远也不过七日,如果七 日再不能送到,只要事关重大,也必有同门量力出场代为料理,所以我才敢对那凶 僧如此说法,其实却非瞒着大人,更非小弟荒唐咧。” 羹尧连忙拱手谢过,一面道:“原来却是这等说法,那便请恕小弟失言了。但 那方老前辈既然有法可以传书,还请邹兄从速才好,要不然那个周再兴如遭不测, 小弟却愧对此人咧。” 邹鲁略一沉吟道:“大人放心,只等天色一明,小弟即行设法传书,如依我料 只不过三五日,恩师必有回音,此外那周再兴虽被女贼擒去,如系刘长林侄女所为, 只要他本人知道,一时也决不至便加杀害,果真我那恩师肯因此事露面,保证他双 手将人送回全来不及。” 羹尧忙又拱手道:“如此小弟只有一切重托了。”邹鲁一听外面已交四鼓,便 也告辞回前进入睡,第二天清晨一起来,便出了公馆,踅向附近一家小茶馆,独自 泡了一壶茶,将壶嘴朝着店外,斟了两杯茶,一杯自饮,一杯放在上首坐头,双手 抱拳,正襟危坐了一会,便仿佛待客未来一般,只是那两手大指并列,与寻常拱揖 之状略有不同,一会儿便见一个四十上下的短衣汉子,向上首座头上坐下,含笑道 :“请问哥子,你是在这里等候朋友吗?在下匆匆出门未带茶资,暂借一杯解渴, 能不见罪吗?” 邹鲁将他上下一看,连忙含笑站了起来道:“在下原在此处相候一位朋友,却 不意等了半会不见人来,这茶请用无妨。” 说着,取过那杯茶,右手三指一举,左手一摆,又道了一个请字。 mpanel(1); 那人接过茶杯一饮而尽,接着也笑道:“哥子尊姓大名,但不知等的是哪一位, 何妨对小弟言明,也许因友及友,可以代为招呼亦未可知。” 邹鲁忙又如前拱手道:“在下姓邹名鲁,等的是我那恩师,他老人家姓方上天 下觉,朋友曾听说过吗?” 那人也将邹鲁上下一看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且请随我到舍间小坐,容 我奉告如何?” 邹鲁又一拱手道:“在下既然有事相求,当得随行。” 说着便将茶钱付过,一同出门,随着那人,走入一条小巷子,在一家人家门前 停了下来,那人敲开门,延入中堂又笑道:“你是恩师在江南收的九师弟吗?他老 人家既然将这茶阵传书之法传你,为何一到此地不就求见,却等到现在咧。” 邹鲁闻言,连忙拜倒在地道:“小弟只因恩师昔年曾经说过,不是要紧的事, 不必求见,所以未敢惊动,但不知师兄尊姓大名排行第几,还请明示?” 那人一面答礼,一面笑道:“愚兄姓郑单名一个达字,入门较早,排行第四, 这灌县一带便由我当家,他老人家如今已经出了家,道号静一,将生平所收弟子二 十五人,分成二十五房,各立门户,我这老四房便在这灌县一带,你到底有什么事 要见他老人家咧?” 邹鲁忙将随同羹尧游幕入川的事一说,然后又将近日经过说了。 郑达忙道:“这姓周的如被刘长林的侄女擒去,决可无碍,倒是那凶僧无戒竟 敢入川,公然要寻他老人家,这却不可不禀明,他老人家每年总要到这附近的青城 山来上一两次,时间虽然说不定,事前却必有消息,恰好前日便得二师兄杨汉威来 信,说他老人家日内必到,说不定今明日便可见着,我必替你禀明,候有回示,再 着人告诉你便了。” 说着又笑道:“如今同门廿五人,在川中的十七人均已奉命收徒,各立门户, 你大师兄盛晟下面已有四代弟子,合计不下三千余人,其他各人均有再传弟子,便 我也有三代门人,在这附近的,最少也千余人,你们在上江和外省的却没听说,难 道没有奉命宏道光大门户吗?” 邹鲁笑道:“原来恩师已有这等大开山门之命,不过小弟却迄今仍是孑然一身, 并未敢收徒,固然未经奉命,也因自己功夫太差,却不足为人师咧。” 郑达忙道:“九弟不必太谦,非但恩师对我等时常提及你是他在所收各同门之 中的杰出人物,便我辈收徒也只重为人可靠,品德无亏,功夫是练出来有以致用的, 却不是着你做个自了汉咧。” 邹鲁连忙谢过,又一再相托方才告辞,回到公馆告知羹尧,谁知只隔了一天, 静一道人便到公馆寻他,恰好羹尧也在一处,连忙延入,拜见之下,才知道静一道 人竟是受了刘老者之托而来,一面为了向羹尧解释误会,一面却是替周再兴作伐, 只因雪娥和周再兴打成相识,非常投缘,目前周再兴因为误中林琼仙毒针,危在旦 夕,多亏二女将那解药留下,才保得性命,正在养伤,羹尧闻言立即忧形于色,面 恳静一道人前往刘老者所居青城山撷翠山庄看望,并访刘老者,因此才连邹鲁一同 前往,和刘老者见面之后,那刘老者,又当面相托,务必玉成,那静一道人更是以 师门挚友力主其事,并命羹尧邹鲁二人先问周再兴意下如何。羹尧一面说着,一面 又笑道:“邹兄,你不要老在亭外逍遥自在,如今周贤弟却在放刁咧,你还不快来?” 那邹鲁原因已知年周二人同门,见面也许有话谈,又恐再兴心嫌雪娥是个番女, 也许不一定痛快答应,这才避往亭外假作看山,闻声连忙缓步走来,一面笑道: “如果他对你尚且放刁,我来更属无用,那只有将这把伐柯冰斧封存起来咧。” 周再兴忙也笑道:“邹老爷你可别这样说,我们大人来说,我可以不答应,你 这金面我却无法回咧。” 邹鲁连忙笑道:“这就奇咧,你们是什么样的交情,为什么不答应,转将面子 卖在我身上,这又是什么道理?却无怪乎大人要说你放刁咧,既如此说,我是决不 敢有占大人金面,只好敬谢不敏,请我那恩师直言回复刘老前辈,说你嫌她是个番 女,代为回绝了。” 周再兴未及开言,猛听亭外有人大声道:“果真他有这话吗?那就不必再说咧。” 接着又道:“我原因为雪娥那孩子对他有意,才逼着老头子托那静一道人为媒, 却想不到这小子竟如此不识好歹,那不用说他不答应,便是我也决不答应咧。” 周再兴一看,那来的正是金花娘,忙道:“伯母且慢生气,我便有天大的胆子 也决不敢说这话,那是你老人家误会了,固然师妹待我恩重如山,决无不答应之理, 方才不过是我这师兄取笑而已。再说,凭师妹才貌全是一等一的,便在汉人里面也 找不出几位,小侄岂能如此不识好歹。” 金花娘闻言不由又大笑道:“我说咧,我们雪娥那一点配你不上,竟敢不给脸, 既如此说,我闻得你们汉人定亲都是有聘礼的,你且拿出一件东西来给我,我们就 算定妥咧。” 周再兴却想不到这位丈母娘竟如此老到,当面索起聘来,急切间却找不出来, 方一迟延,金花娘又不快道:“你还是打算骗我吗?要不然为什么仍旧这等不痛快。” 羹尧一见周再兴一脸惶急之色,忙道:“师伯母,你先别忙,我这周贤弟,随 身向来并无玉玩等物,他既已经答应,待我回去,备好六礼替他送来便了。” 金花娘向他看了一眼道:“我女儿给他,却不是给你,岂有教你代他出聘礼之 理,你真打算欺我不知道你们汉族的规矩不成。” 羹尧碰了一个钉子,不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在无法对付这位老太太,邹 鲁在旁忽然笑道:“小弟闻得番俗最重兵刃,周兄不是有一口缅刀吗?你既然用宝 剑,那口刀如在身边,不也是一件绝好的聘礼吗?” 周再兴忙就腰下一摸,果然那口缅刀仍当腰带束着,慌忙取下,双手奉上笑道 :“小婿委实身无古玩金玉等物,只这一口刀,昔年系出恩师所赐,现在就以此为 聘礼,使得吗?” 金花娘接过一看,只笑得一张嘴合不拢来道:“使得,使得,这正是一个上好 吉兆,便这口刀,也是千金难买的东西咧。” 接着又笑道:“你们且在此地等上一会,少时,我还有回聘咧。” 说罢,携刀径去,羹尧等她走后不由向周再兴大笑道:“贤弟平日口舌也非常 便捷,今日遇上你这岳母怎的英雄无用武之地,成了反舌无声咧?如非邹兄忽具急 智,想起你那口刀来,岂不将一件美满姻缘又成了好事多磨。” 周再兴只有笑而不言,一会儿,那金花娘又喜孜孜的走来,捧着一口短剑道: “你既用那一口缅刀来聘我们雪娥,我总不能让你比了下去,你瞧这宝剑如何?” 周再兴接过一看,只见那口剑只不过二尺来长,却足有三指来宽,简直不合寻 常宝剑样式,但外面是绿鲨鱼皮剑鞘,金吞口金什件,剑柄也用金丝缠就,却用一 串极细明珠穿成寒虹两个古篆字,再抽剑出鞘看时,只见那剑通体鳞纹,一片蓝汪 汪的,才出鞘一半,便觉冷气逼人,等全抽出来,更感寒光耀目,只惜尺寸稍短, 那剑尖又似断去一截,重经磨砺而成,所以觉得短了一些,忙道:“好剑,这比我 那口缅刀又珍贵多了。” 金花娘却又笑道:“这口剑本来是你岳父生平最喜之物,只因雪娥说你剑法极 其神妙,那口剑却不配那套剑法,所以他才用这口剑回聘,恰好我们雪娥喜欢用刀, 这以后她就用你那口刀,你便用此剑,那便两下全好咧。” 周再兴连忙跪下道:“小婿谢谢岳母,以后敬当遵示终身永佩。”说着便将那 口剑佩了起来,金花娘不由又大笑道:“你用不着如此,只夫妻和善,多孝敬我老 人家一点便行咧。” 说着又道:“我知道我们番俗,你们汉人不惯,你岳父那个老头子,又一切全 喜欢汉人习尚,不妨便依你们全用汉人礼节迎娶,不过我老大妇只有两个女儿,并 无子息,你和雪娥生了孩子,那第一个却要算是我的孙子,你能依得吗?” 周再兴忙道:“依得,依得,小婿是一切都遵命便了。” 金花娘只笑得一张嘴合不拢来,又向羹尧道:“我不管你是大人小人,你既是 顾肯堂先生的弟子,又是我这女婿的师兄,那便算是一家人,闻得你那夫人云中凤 是一位了不起的女中豪杰,我这老婆子打算见见她,你两口子能到我这里来住上两 天吗?” 羹尧忙道:“师伯母既然有命,我此番回去决着她来拜见便了。” 正说着,忽见―个老番人赶来道:“我们老土司,有请年大人、邹师爷和姑少 爷前厅用酒,还请三位就去。” 金花娘忙一翻眼道:“他忙什么?等我把事情弄停当,让他当现成岳父还不好 么?” 接着又道:“你去告诉他吃酒日子长咧,我少时和他三个一齐来便了。” 那老番人却不肯走,又道:“老土司说,雅安的二老爷打发人送了一封信来, 有要紧的事,要和年大人商量,却迟不得咧。” 金花娘不由一怔道:“他又写信来做什么?真要不识相,现在我们和年大人已 是一家人,却由不得他咧。” 那老番人忙道:“这个小人却不知道,你老人家到厅上一问,也许便明白咧。” 金花娘把头一点道:“既如此说,我们且全到厅上去,看他又说些什么?” 说着更不谦逊,把手一摆,便似赶牲口一般道:“全去,全去,我们且到那厅 上说去。” 年羹尧要笑又不敢笑,只有和周邹二人一同跟着到了厅上,周再兴一见刘老者, 首先拜伏在地道:“岳父在上,且请受小婿一拜。” 刘老者哈哈大笑,扶着道:“贤婿我生受你了。不过此事系由你岳母和你方老 前辈一力作成,你还须先谢过他二人才是。” 周再兴忙道:“小婿对岳母早谢过了,方老前辈一定也是要谢的。” 说着又向静一道人拜了下去,静一道人也哈哈大笑道:“为了老婆拜丈人这是 礼所当然,我这现成媒人却用不着你谢咧。” 接着又笑道:“你这几天虽然迭吃小亏,却骗了这样一个好老婆,也可以算是 祸中得福,不过如今你那岳叔却和你岳父不依,连我这老道人的旧帐,全要翻开来 重算咧。” 接着又向羹尧笑道:“我素知这位大嫂的话不太好说,所以把这大媒全让你偏 劳,如今幸喜水到渠成,连聘全回了,这底下的事便只有老实吃喜酒用不着再说什 么,不过刘长林那痞子却找定了你和你那如夫人,请我们这位老哥邀你夫妇,在半 月之内便到他那蟠蛇砦别墅去以武会友,居然连我也请在内面,这却如何料理咧?” 金花娘不等羹尧开口,先冷笑一声道:“他也配?果真他敢这样,用不着你们 去,只我老婆子一个包管把这些猴儿崽子全给活劈了。” 静一道人且不去理她,又向羹尧道:“据我那雅安弟子来报,刘长林那厮也受 了京中什么六王爷委托,已经大肆招贤纳士,将这川中的剧盗,甚至还有流寇余孽, 和吴逆旧部全招得不少,也许真想和我们闹上一闹咧。” 说着取过那一封信道:“你只一看,也许便明白这厮用意何在了。” 羹尧接过一看,那刘长林的信上竟公然说,他已受京中六王爷之聘,欲以共享 富贵报答刘老者昔年救命之恩,但各为其主,不得不与年学台一角雌雄,如果逾限 不去,只等临按雅安以西各地,便当再下帖求教,并谓静一道人昔年奇耻大辱,也 非一雪不可,那弦外余音,大有刘老者夫妇如念手足之情,自然恩怨分明,如果心 向外人,便事难两全之意,不由笑道:“这厮竟如此狂悖岂不可笑,方老前辈知道 他除借官中势力而外,还有什么可恃的吗?” 金花娘忙又道:“本来这厮早就该听凭方大哥宰了,岂不省事,如今他竟敢这 等放肆,这却怪得谁来。如依我说,不等他找这位年贤侄,我们便先寻上门去,好 便好,不好他那条命本来是我们救的,便宰了他也不为过份,这还有什么商量的?” 静一道人不由一皱双眉,接着又笑了一笑道:“大嫂且不谈这个,如今我们媒 是做成了,雪娥那妮子汉菜做得极好,你也该着她先谢谢我们才好。” 金花娘连忙笑道:“这个现成,我已命她姐妹,在厨下赶制几样好菜,便为了 孝敬你这记名师父,又算是谢媒,你既说这话容我再去告诉她两个便了。” 说着便向屏后而去,又笑道:“雅安的事,你们可别再瞒着我,否则我便连你 这道髻也揪下来。” 静一道人等她走远,方向刘老者道:“我们这位大嫂真是一位女旋风,刘兄对 她以后还须瞒着些儿,否则便易误事咧。” 接着又道:“闻得刘长林这厮此次所邀确有好些能手在内,我们还须仔细才是, 我对罗天生、马镇山二位已经发出密信,约好同到你这里一谈,这事还须从长计议 才好,却不仅只是江湖门户之争咧。” 接着又向羹尧道:“我是一个道人,即使出面,也只和他以昔年恩怨,按江湖 规矩行事,那官中的事,还须由老贤侄设法应付,如今川抚是个旗人,你还须先安 排一下,免得他假六王之名以令地方官府才好,要不然我们虽然不怕,却便有点碍 手。” 羹尧笑道:“这倒无妨,此间巡抚我早见过,他虽少作为,却决不会为六王爷 所用,这是可以断言的,小侄所关心的,倒是这些江湖能手,如那无戒凶僧之类却 真防不胜防咧。” 刘老者不由―怔道:“那无戒果然又闹到这里来了吗?这厮昔年我也见过,虽 然无恶不作,功夫却委实不错。” 羹尧忙将前夜的事一说,静一道人又一笑道:“无戒这贼秃算得什么,这其间 却还有比他更棘手的人物咧。” 刘老者愕然道:“无戒便也算棘手咧,难道还有比他更厉害的吗?我已久不出 山,外面的事却全不知道,他到底把些什么人邀了出来咧?” 静一道人道:“其实他所邀的人,你便在山外也不会知道,那全是些洗手已久 的老贼,全久已销声匿迹,谁还会想起这些人来?便我如非小徒等仔细探听,也想 不到咧。” 接着又道:“他邀的人就我已经知道的,便就有那八大王的义子滚马飞刀苗全, 吴逆宫门侍卫万云龙,还有巴州的鬼见愁曾小七,这些人年纪虽然全在七十以上, 要论真功夫不各有一手吗?” 刘老者大惊道:“这苗全不是当年血洗川江的恶贼吗?闻得清兵曾以千余人围 他,用的全是强弓硬弩,原也因他犷悍难制,打算射死算完,却仍被他一人一骑逃 去,倒反伤了好多勇士,如果这厮真的尚在人间,却是一个大害。” 接着又道:“那万云龙我不知道,这曾小七却跳纵功夫已臻绝顶,那一双虎头 钩更神出鬼没,便让我遇上,也未必便是敌手,这却真不可不防咧。” 静一道人又笑道:“这两个老贼虽然各有专长,我自问还对付得了,那万云龙 却以气功和剑法得名,虽然在江湖上声名不大,所学却全是技击正宗,更精暗器, 闻得他现在已经练到化境,不用镖弩弹石,随便拾取一物皆可伤人,如以功夫而论, 我太阳教下除把肯堂先生和长公主请来,却真不易制服咧。” 羹尧不由大惊道:“在秦岭道上,那一干老贼便有不易对付的,如非丁真人夫 妇和我师叔沙老前辈等人露面,胜负之数却已难说,如今这些老贼更加难缠,却如 何是好咧?” 静一道人笑道:“如今我已想妥,那苗全由我对付,把罗天生来对付那曾小七 也还不至便输,只这万云龙却还没有替他安排好对手,真的要去请肯堂先生和长公 主却万万来不及,那只有容再商量咧。” 羹尧沉吟半晌道:“此人所学既系正宗,为人如何?能否以理折服咧?” 静一道人道:“如论他为人倒是一个爽直汉子,自吴逆将永历爷擒杀之后,便 翩然远引,隐居在岷江之上,但不知这刘长林如何将他邀了出来,不过这人素重然 诺,他既然应了刘长林之邀,决难中途变计,那除非有人真能折服才行,却决非口 舌可以争的,你却不必空打主意咧。” 刘老者又道:“此外他还邀有些什么人吗?果真如此,那就难怪他连你这位老 大哥也不放在眼中了。” 静一道人哈哈大笑道:“其余二三流角色那便更多了,不过他不把我放在眼中 也好。” 说着,酒菜已经备好,金花娘也重又转来,静一道人连忙向众人一使眼色,把 话又转到周再兴和雪娥身上去,少时便一同开怀畅饮,酒罢之后,羹尧携了邹鲁先 自回去,周再兴因为身子尚未复原,由金花娘强留下,仍宿悬崖亭上,静一道人直 到天黑方才作别辞去不提。 那羹尧因为对方颇多能手,中途不免焦灼,回到灌县公馆之后,彻夜未睡,等 到天明之后,盥洗方罢,便见费虎赶了进来道:“禀大人,云夫人和谢老太太马姑 娘,得讯全已兼程赶来,特命小人先行禀报。” 羹尧连忙迎入,匆匆将连日所经一说,马小香不由抿嘴一笑道:“人的名儿, 树的影儿,这事虽出秦岭余孽蛊惑,也足证云姐声名远播,那两个丫头才来搞上这 场是非,却没想到因此转做成了周再兴一段姻缘,这位赞天王和金花娘全是番人中 第一等角色,他的女儿一定也不会错,我倒也想见识见识。” 中凤却愁容满面道:“马姐且慢取笑,这两位老人家既然是自己人,那倒无妨, 不过那刘长林所邀各人连方老前辈全存戒心,却不容忽视,果真此事又导源于诸王 之争,便更不易对付了。” 羹尧忙道:“好在此间有方老前辈主持其间,便罗马二位老前辈声望功夫也全 冠绝一时的人物,只要慎重将事,或许不至便为宵小所乘,何况我们还有一位谢老 前辈在这里咧。” 谢五娘笑道:“你可别扯上我,如论对付寻常江湖朋友,我也许可以接得下来, 果真是了不起的能手,却不敢那么说咧,倒是那丁老夫妇如有缓急却不妨遣人去把 他们邀来,虽然路远些却比较可以拿稳,二则川秦陇三省也该互相有个联络,便那 沙老回回也是这里的地理鬼,他比我们人地生疏要好得多。” 羹尧忙道:“便我也早有此意,能将丁真人请来那是万无一失,否则至少也须 将沙老前辈和梁氏夫妇邀来一谈,先使川陕之间打成一片才行。” 小香笑道:“这全是远水救不得近火,人家不是约好只半个月工夫,便要到雅 安赴约吗? 去请丁真人固然来不及,便想找我姑夫也恐未必来得及,要依我说,我们不如 一齐到那赞天王所居山庄,和方老前辈商榷一下,也许倒实在些。“ 中凤也道:“马姐这话虽然有理,但我们却不妨双管齐下,一面派出人邀请丁 沙两位老前辈,一面再和方刘两位老前辈商量,这却并行不悖,那雅安之约虽近, 但这等事,决非一下便可了断,幸而得仗此间各位老前辈,能将群贼镇住,再将丁 沙两位请来也正好商量将来联络的事,万一贼中果有能手,不也多个接应吗?” 谢五娘道:“我也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事不宜迟,最好还是及早派出人去。” 羹尧闻言,连忙写了几封信,先命费虎赶往宝鸡,去请梁氏夫妇,再托梁刚分 别派人去邀丁真人夫妇和沙老回回,一面邀同谢五娘和中凤小香,正待赶赴青城山 去,忽见门上报道:“禀大人,那位罗老爷已经回来,据他说已将罗老太爷请来, 现在父子同在前厅求见。” 羹尧闻言,忙命众人缓行,迎了出去,等到前厅一看,只见那客位上,坐着一 位丰额广颐白发修髯老者,头上科着头,梳着一条花白发辫,身穿秋香色贡缎长袍, 外罩八团蜀锦马褂,足下素袜云履,只差穿的是清代衣服,否则便似古画上的神仙 中人一般,心知定系罗天生无疑,连忙拜了下去道:“弟子在京便承江南诸长老之 命,入川首当向罗老伯父趋谒,只缘俗务缠身未克如愿,却由罗兄将老伯请来,尚 恳恕我亵渎。” 那罗天生连忙扶着道:“豚儿虽在大人面前当差,老朽怎敢当此大礼?” 羹尧忙向左右一看又道:“老伯齿德俱尊,又望重一方,小侄当得拜见。” 说着忙又延入上房,屏退左右,重又拜了下去,一面又道:“此间近日情形, 罗兄当已代陈,但目前变化又自不同,如今方老前辈已经见过,那赞天王二女也已 经化敌为友,长女雪娥并已招弟子师弟周再兴为婿,只那刘长林却和秦岭群贼余孽 打成一片,并将几个积年老贼寻了出来,竟连方老前辈也不放在眼中,公然叫阵, 约期比拼,弟子承方老前辈之命,一切待老伯和马镇山老前辈斟酌。” 说着又将前后经过一说。罗天生不由捋须大笑道:“贤侄种种,翼儿全已说过, 我却真想不到,那刘长林竟然敢如此狂悖,你既见过方老前辈,他倒容忍得下去吗?” 羹尧忙又躬身将静一道人的话说了。 罗天生又笑道:“他所顾虑的三人,如论功夫本领,确实各有独到之处,但在 川巾尚非便无人能敌,且待我遇见你方老前辈再为计议便了。” 羹尧忙又道:“方老前辈也曾有话,拟请老伯对付这三人当中的一个,老伯如 可出手,自可无庸再虑。” 罗天生把头一摇道:“你错了,如论这三贼,便由我出手,也未见便能全胜, 我说的却另有其人咧。” 羹尧不由微讶道:“这蜀中难道除了老伯和方马两位老前辈之外,还有能手不 成?” 罗天生哈哈大笑道:“你也太看得我蜀中无人咧,须知我和你方马两位老前辈, 虽然眼皮杂,认识人多,也薄有声名,其实那是朋友们捧出来的,如论功夫那比我 高的太多了,不用说远处,便这附近,就有一位隐君子,超出我辈多多,你却不可 如此说咧。” 说罢又详问经过,羹尧忙将近日情形说了,罗天生略一沉吟道:“既然你方老 前辈打算和我商量,我们不妨等见面之后再说,好在赞普夫妇也是一对能手,你等 我去将你马老前辈请来再做计较便了。” 接着又道:“怎么不见轸儿,他又到哪里去了?” 羹尧忙道:“只因我那师弟周再兴被那刘雪娥擒去不知下落,那刘月娥临行又 曾有雅安之约,所以罗二哥已到雅安打听,刻尚未归。” 接着便命人置酒洗尘,连中凤小香也出来拜见,罗天生一看二人又笑道:“闻 得随行尚有一位风尘女侠谢五娘怎不见出来相见?老朽闻名已久,还望代为先容, 容我一见才好。” 小香正色说:“我那恩师也久钦蜀中诸位前辈,这就来咧。” 罗天生笑道:“你那尊大人和姑父我全见过,却想不到你竟归入谢女侠门下, 其实那方兄说的三贼,只要有尊师在此,也可从容对付咧。” 说着,倏见谢五娘攀帘而出道:“罗大侠何谦逊乃尔,此事连那方大侠尚有戒 心,何况我这老婆子。” 说罢便福了一福又道:“素仰罗大侠川中人望,名震江湖,却不知如此虚怀若 谷。” 罗天生也忙还礼,寒暄之下又道:“老朽委实浪得虚名,并无实学,女侠怎的 如此说法。” 接着一看左右无人又道:“闻得女侠也由长公主接引,归入太阳门下,彼此既 属一宗,便无须客气,老朽之所以急欲一见,正因有事急须商榷,却不仅慕名而已 咧。” 说罢又看着羹尧道:“老贤侄这里说话方便吗?” 羹尧忙道:“小侄这上房之内,仆从如非呼唤,决不许擅自进来,老伯有话但 说无妨。” 罗天生笑道:“老贤侄知道我们这天府之国已经成了人家角逐之场吗?” 羹尧道:“老伯是指京中诸鞑王吗?这个小侄已经知道,难道有人竟罗致到老 伯身上吗?” 罗天生又笑道:“岂但罗致而已,我如今已经成了香饽饽咧,来的人全是卑辞 厚币,六王爷、八王爷、十四王爷、我也弄不清楚,谁是谁派出来的,便那刘长林, 也曾差人去过,我虽一概谢绝,但那刘长林已经与什么王府有关,却是不会错的, 我知你和那雍亲王是亲戚,这其间,追本穷源,也许还是归结到他们大家争那把宝 座上面去,你打算如何应付这局面咧?” 羹尧忙道:“小侄素志,翼轸两兄当已久呈老伯,便近日一切措施亦率皆秉承 各长老之命而行,那雍亲王虽因羁縻结为姻戚,但小侄此心唯天可表。” 接着又将血滴子布置一说,罗天生不由捋须笑道:“贤侄不必误会,凡此种种, 豚儿早对老朽说过,方才我之所以问你如何对付,便是此间角逐之势,你必须先向 令亲说明,然后成败利钝,对他才有个交代,同时,你不妨将我这豚儿列入本省血 滴子领队,以后便别人假其他鞑王之名滋扰也好应付。” 羹尧笑道:“小侄入川之后,便有意将翼轸两兄,报任本省血滴子领队提调, 只因未经陈明老伯,不敢擅做主张,既承老伯训示,便当即日派人专函出去,并向 雍邸说明诸王对川中也极重视,现在已成角逐之势,正拟妥筹应付之策,其他诸鞑 王便欲再借宫中势力也不易了,只是此间布置,那便一切请由老伯代为做主了。” 罗天生点头道:“本来在这川中,我与你方马两位老前辈,各有一部分子弟, 你方老前辈是令门下弟子以设场授徒办法,网罗忠义之士,你马老前辈则利用神道 设教,从各方接引人才,而我则以为收徒一多则不免有名无实,稍具才智之士也未 必便肯以师事人,神道设教更只能用于愚夫愚妇,有识者决难入彀,所以用拜盟之 法,以做匡复张本,现在这三家,马兄只限于川西一隅,我和你方老前辈,潜力所 及已遍全省,我们这三家,平日均有暗号联络,也全算是太阳教的支流,你如打算 置这血滴子,只须在各州县挑出可靠的人来便行,我这兄弟之中,并设有粮台、释 使等职,在平日用以刺探消息,固然了如指掌,一旦有事,也可成立一支兵精粮足 劲旅,只可惜天下澄平已久,鞑虏目前又无隙可乘,果真他兄弟相残,那便是天假 机缘,即使老朽已到这般年纪,却也不甘坐视这大好河山便为异族久占咧。” 说罢不由又哈哈一笑,一拍羹尧肩胛道:“老贤侄好自为之,你果真打算一雪 这汉军旗籍之耻,我这西川是不须顾虑的。” 羹尧见他意气如云,竟不见半点老态,不由暗暗称奇,忙也笑道:“小侄也正 望有此一日,得随诸前辈之后共襄大计,俾不负此生咧。” 中凤在旁一见这一老一少简直放言无忌,这上房之中虽无外人,却恐隔墙有耳, 忙向羹尧笑道:“罗老伯征车甫卸,如今你既把话说明,也该命人先行开筵洗尘才 是,这等大计却非数语可尽的,便这行馆之中,也未必便能磬所欲言,果真打算向 罗老伯求教,何妨他日再择地详谈咧?” 罗天生一听,忙向中凤看了一眼笑道:“侄女言之有理,此时此地,还须有所 顾忌,我们暂时不谈这个也好。” 羹尧忙命人将酒筵开上,席次又谈及刘老者之事,罗天生笑道:“这位老酋长 倒真是忠心耿耿,便求之汉人也不可多得,人更爽直,他那位夫人更率直异常,只 可惜未免妇人之仁太甚,以致为刘长林所乘,此次如非她已看中那位周贤侄,要招 这个女婿,也许这话便难说咧。” 说着又道:“既那方兄现在他那撷翠山庄,我倒打算去看看这老番夫妇,问问 他为什么要跟那刘长林姓刘,还认了人家做兄弟。” 羹尧忙道:“这个我倒听说过,他那是为了避祸遮掩耳目,却未可厚非,如以 此次的事而论,是非更极明,并未阿其所好,尤其是那金花娘,还几乎和那刘长林 翻脸动了手咧。” 罗天生哈哈大笑道:“方才我不已经说过,她那是为了已经看中那位周贤侄所 致,否则却恐未必便能如此咧。” 说着又吴道:“你知道他也是我辈同道吗?此人如果善为相处,他对青海玉树 这一带倒确具声望,并不在那秃顶神鹰沙老回回之下咧。” 小香在旁忙道:“闻得此老也系我姑父故旧之交,方才年师兄已经着人专函邀 请他老人家,固然彼此一家,如果两老相遇,再有周师弟这一重戚谊,便更要好得 多咧。” 罗天生忙又笑道:“我还真忘了,你那姑父昔年和他本来就是至友,如论统属 关系,你那姑父还算他的长官,如已去信,让他两个再见见面,也许彼此全要抱头 痛哭全说不定咧。” 小香不由黯然,谢五娘也凄然道:“本来一个稍具性灵的人,就难免全有兴亡 之感,沧桑之恨,何况他两个当年既是同举义师的旧友,如今劫后重逢,河山依旧, 人事全非,焉得不抱头痛哭。” 接着又道:“便我这老婆子在江南的时候,偶然离开太湖,旧地重游,或展亡 友之墓,也难免为之下泪咧。” 中凤连忙笑道:“谢老前辈怎的如此善感起来?须知薪尽火传,匡复大计,端 在各位老前辈驱策,后人才有重光之一日,那位沙老前辈如果故友重逢,至少也该 悲喜交集,重励族人以图再举,却不会抱头一哭,只做楚囚对泣咧。” 罗天生也忙道:“侄女的话,说得极是,方才原是老朽一时失言,但不知年贤 侄所邀还有何人,如能多来几位能手,那便更要好得多。” 羹尧忙将已经去信托梁氏夫妇转信邀请丁真人的话说了,罗天生又点头道: “如论丁太冲夫妇,只要肯来上一趟,那这三个老贼,倒又不足论了。” 接着道:“闻得他方从秦岭回去不久,只恐未必便肯出来咧。” 谢五娘道:“这却不一定,丁真人固然尚义,我那卢姐尤其心热,果真信到, 定然非来不可,只不过路远须时,蟠蛇砦之约决不能赶上而已。” 罗天生举杯笑道:“只要他能来,蟠蛇砦之约能否赶上倒无所谓,我的意思是 重在商量以后大计,也不是说目前的事咧。” 说着,便举杯畅饮,席散之后,羹尧正拟邀罗天生前往青城山一行,罗天生却 先笑道:“闻得老贤侄在京之日,以贵公子时复与江湖朋友论交,往往对贩夫走卒 亦常相与痛饮酒市,这话确实吗?” 羹尧笑道:“这是小侄素性脱略,又承师训,得知贤者不必尽在士大夫之中, 而豪杰之士,往往困于所遇,不得不屈身于屠狗卖浆之列,所以论交不以职位衣冠, 却非便敢以孟尝信陵自居以沽好客之名,老伯怎么忽然问起这话来?” 罗天生大笑道:“既如此说,你能微服随我出去在这灌县城中去看一个朋友吗?” 羹尧忙道:“老伯之友,即是小侄前辈,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但不知要访的是 谁,能先见示,以免失礼吗?” 罗天生笑道:“看这等朋友,如果事前说明便无趣了。” 中凤连忙一使眼色笑道:“我不是给你备有一套较为朴素的衣服吗?既罗伯父 有命,还不换上,随他老人家一同前往?你现在穿的虽是便服,却仍是一副公子哥 儿的打扮咧。” 罗天生又笑道:“这倒不必,要这样才好,只不穿官服便行了。” 说着,便携了羹尧,一同出了公馆,信步向街上走去,不一会便到了西城外, 渐渐距市稍远,忽见前面黄桷树下一片断墙之中,走出一个背负粪筐手提着粪杓的 老头儿出来,一面哈着腰向大道上张望着,一面口中叨念着,慢慢走来,渐来渐近, 再听时,那老头儿口中却似在跟谁生气骂着人,喃喃的道:“真是人老珠黄不值钱, 却想不到连捡粪也是少年小伙子占便宜,只迟出来一步,便让人趁热捡走咧。”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敢和你佛爷见面,既如此 说,我也还你一个痛快就是咧。“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说那两信并非二位王爷亲 笔,那三千两黄金也非秦岭群贼所送,兄弟便因此得罪也死而无怨,二位还请各自 斟酌一下才好。“ 潇湘子扫描  风云潜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龙和丁旺忙也跟了出来, 远远缀着,不一会便见五人走入一座民家,一会儿又提了两只轿箱,同向双盛栈而 来,梁小龙忙向丁旺道:“那位谢老前辈和你马姑姑,此刻必在客栈房上,你先去 送个信,他们既然还有一封信,待我索性取来,便这两箱金子也不能白白便宜那个 什么鸟协台,我也决想法弄出来,你送信之后,可在那双盛栈对面房上等我,索性 连你哥哥一齐约去,要不然那两个箱子太沉,我一个人也许不行咧。” 丁旺依言送信之后,便向丁兴一打手式,乘着五娘小香注视下面,一齐悄悄从 厢房翻了下来,绕向街南房上伏好,这里梁小龙却先赶向店中,从西房内间通后门 小门进去,在床下藏好,一等众人出了西间,他便从床下出来,将两个妓女点了晕 穴放在床上,偷进西房,将两箱金子提了出来,仍从内间小门出去,将那金子分两 次交给丁氏弟兄,又在西边房上布了一个疑阵,自己仍又回到里间,先将灯火吹灭 再走进西间,故意略现身形,便藏向一张桌子下面,等群贼出去,内间只剩下毓协 台一人,又下手将信盗去,乘上房无人,转穿明间从后门出去,绕向街南房上,三 人将两箱金子替换提着,送到崖下,只留丁兴等着五娘小香,这一段经过说罢,五 娘不由笑道:“今晚不仅群贼跌翻在你们三个小鬼手中,便我也算在你们面前丢了 一个大人,不过这却决不可为训,须知那侯威老贼出手极黑,果真遇上,他那鬼爪 子却非你们这些嫩骨头能受的,以后还须小心才好。” 梁小龙一抹鼻头笑道:“我本来也不敢和那老贼硬碰,但今晚既有你老人家在 场,那便又当别论,所以我们的胆子也就大了,当真你老人家还能眼看着人家把我 们三个宰了吗?” 五娘笑骂道:“小猴儿,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不过我也有个措手不及的时 候,你们就准有这把握吗?” 接着又道:“如今既已得手,我们也该回那松棚去咧,从这里能去吗?” 梁小龙忙道:“那很容易,只从这条小道,绕过一条岗子,再翻上去便见松棚, 如今白天那场火,引起野烧,还没有熄,你老人家只看着火光上面走便不会错咧。” 说罢,掏出那两封信来,交在五娘手中道:“这便是从那钱知县毓协台身上取 来的,你老人家带回去吧,不过两箱金子真沉重,提在手中,时间一长,可压手得 很,只有由你老人家和这位马姑姑提着,旺儿兴儿他哥儿两个可不成咧。” 说罢,便似活猴一样,又窜上山坡去。这里五娘和小香,每人提着一只轿箱, 携了二小,依言从那条山径一直绕了过去,果然野火未熄,照耀极远,要辨方向并 不太难,走了一会,渐听晨鸡动野,举头一看,已是星河欲曙,等翻上坡去,那松 棚已是在望,隔着松棚还有里许,便有振远镖行趟子手,骑着马在了望着,再走一 段路,便见天雄一身劲装,佩刀而立,一见四人忙道:“谢老前辈回来了,那崖上 情形如何?那毓协台派了一位都司、两位千总带人在坡上各处全看过了,那位梁兄 已将镖局各位所擒的几十个重伤匪人,全交给了他们,但来的两队人,并没撤回去, 仍在附近驻扎,我们虽怕不了他,但他们既然打着官军旗号,这事便不好办,你老 人家得着什么消息没有?” 五娘忙将经过略说,一同走向松棚,只见二罗周再兴全提着兵刃和四五个镖行 伙计在门外分两边站着,戒备真的森严已极,一见五娘,也围着问长问短,再看那 松棚之中,灯烛辉煌,人影憧憧,简直一个也没有睡,连几位带伤的也全在内,等 五娘四人一走进去,便全站了起来,迎向院落之中,道劳之下,丁真人一见五娘和 小香各提着一口箱子,不由笑道:“你们去探听消息,怎么连人家东西全带回来,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五娘一面将轿箱放下,一面笑道:“你要问这个吗?这两只箱子里面是三千两 金子。” 丁真人不由失惊道:“这许多金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五娘忙又笑了一笑道:“我哪里有功夫,这全是这三个孩子搞的,不但拿来两 箱金子,这里还有两样东西,比三千金子还值钱咧。” 说着掏出那两封信来,丁真人一看,一封是六王允祺给钱知县的,一封是八王 允锇给毓协台的,虽然没有说明着两人帮着秦岭群贼截杀羹尧,但全称秦岭贼人为 秦陇义士,并如有所求,务须尽力相助等语;那八王一封,更提明孟赛珠、侯威名 姓,且有去恶务尽,将来必有升赏措词,下面各钤私章,不由大笑道:“这两封信 果然万金难买,这一来一切更迎刃而解了,但是你们到底怎样弄来,一文一武两个 官儿对我们又如何打算咧?” 五娘忙将经过详细一说,羹尧忙道:“丁老前辈和路师叔真是料事如神,果然 这两人已经不敢再生枝节了,能有这两封信,那明天的话,便更好说,但这三千两 金子却如何处置,如果真当赃物送上去,又非各位老前辈息事宁人的本意了。” 沙老回回却大笑道:“你们不是公推我来到这太白山中,布置陕甘方面的事吗? 要没钱怎么行,便将来要把我在青海一带的旧人找来,也非钱不可,这三千两金子 虽然数目不大,不也可以支持一阵吗?” 丁真人和路民瞻却一齐笑道:“论理这三千两金子,便移做太阳庵福田之用也 未尝不可,不过我们既要这姓毓的帮忙说话,还宜还他为是。” 五娘不由诧异道:“这等傥来之物,不取也罢,只是据我方才所见,那毓协台 已经自保不暇,何况在他辖境之内,出了这样大的事,即使我们为息事宁人,不必 向深处追,以免涉及两个鞑王,但他纵匪拦劫过境大员,我们不找他说话已经够了, 还要他替我们说什么话。” 路民瞻笑道:“你忘了我为什么来上这一趟吗,这其中还有极大文章咧。” 五娘不禁失声道:“难道这厮和那江南的曹织造一样,竟也是鞑酋所派耳目吗?” 路民瞻笑道:“如何不是,你知道他是道地正黄旗人吗?” 五娘忙又道:“旗人也多,你为什么会知道咧?” 路民瞻道:“这个你别问我,只问一问年贤侄便全明白了。” 五娘愈加奇怪,羹尧一看幕客和家丁人等,全不在侧,忙将事情一说,原来那 松棚虽用松枝茅草禾杆等物搭成,却因人多,预料又必须住上一宿两宿,所以搭得 极广,差不多除马厩厨房而外约有一二十间,丁真人因为便于说话,便特为将那地 方分为前后两部,前部专供羹尧中凤和随行太阳庵门下弟子,以及此次参与其事的 各方朋友歇宿,后部只供随行幕友家丁以及夫役之用,在各人赶赴黄草坡之前,便 是如此布置,并命羹尧托言前有股匪拦路,不令出来,那前面除单辰留下养伤,酌 留镖行伙友趟子手看守而外,所有幕友家丁因为一路途遭凶险,大都遵令住下,谁 也不敢向前面来,等到黄草坡火着,呐喊之声一起,更不敢出来,直到羹尧回来方 才放心赶来问候。 那胆小的一听出了这一场血淋淋的大事更外害怕,用过晚饭之后,羹尧因恐各 侠有所商讨,自己有些事也必须问明,早命回到后面仍将从人幕客隔开,众人自从 谢五娘和四小行后,因为连日疲劳,除轮流守望值更而外,大半也自休息,只羹尧、 路民瞻、老回回沙元亮、方兆雄五人仍在那仿佛客厅的一大间坐着,羹尧又问起连 日布置的事,路民瞻笑道:“如论这一次你能履险如夷,还应归功于你单辰方兆雄 两位师兄才对,自从你动身之后,我和你周师叔便全料到秦岭群贼,决不会与你干 休,尤其是这地方是他们的老巢,更无善行放过之理,加之那闻天声是丁老道的爱 徒,也必须在事前把话说到,便命他两人破站赶回,务必在你到之前严密布置,为 了这个,他两人不分昼夜赶了回来,单辰到了天水连家也没回,便奔北天山,先将 闻天声的事对丁真人陈明,并告以你求周师叔代为医治的事,丁真人原本也是我辈 中人,又与老师父见过多次,便对庵中长老也有往来,闻言不特没有见怪,反而深 表谢意,并问及你的为人,单辰因他也以遗民遁迹方外,义不帝清,竟将实情吐露, 他更加高兴,立刻也将他在天山自树反清复明规模和联络秦陇豪士的话也说了,并 命单辰立即邀我和你周师叔沙老回回等人一见,你单师兄回到天水,方师兄已得官 盗勾结之事,又本人动身骑着快马一步不停,赶到北京向我们说明,并邀西行。谁 知就在这时候,连接你去信告知中途所遭,那胡震又探得六八两鞑王竟和秦岭群贼 勾结在一起,非在中途将你置之死地不可,这一来不但我们着急,连你那令亲也急 了,不断邀你大师伯和周师叔等人商量,不但要保全你,并且非将秦岭群贼铲除不 可,意在言外,打算请他两个来一趟,偏你周师叔因为另有一件要紧事离不开,你 大师伯更有不能离京一步的苦衷,因此才由胡震出面,将老回回捧出了场,命他前 来相机相助,又打发胡震赶到西安去向总督衙门弄了一封严饬毓协台搜剿、限期肃 清的文书,本命胡震亲递,但因我也随老回回而来,所以由我带来,着他先行回去, 却想不到因为你在中途耽搁过久,我们未到,那孟三婆婆已经有了布置,并且利用 闻道玄是闻天声胞叔,由他去鼓动丁真人出来和你作对,因丁真人有单辰预为说明 不但不为所动,反而携了儿孙来到天水和你单师兄商量应付之策,那无耻贼道一计 不成,又去激动丁真人的夫人卢十九娘,他老夫妻本来失和多年,你那卢老前辈更 是一个善善恶恶、易于激动的人,竟为说动,这一来更不容丁真人不管,他本机智 绝伦,又和梁刚夫妇渊源甚深,并沾戚谊,梁氏夫妇又是我们这一带的得力弟子, 振远镖局实际的主持人,在探明贼人竟欲倾巢一拼之后,老道士便邀了自己的门下 弟子和振远镖局打成一片,索性连两位哥老会的老大哥刘氏弟兄也邀了出来,一看 人数已是足够对付,但秦岭群贼却有官兵相助,这个老道士却无法可想,正在着急, 只有把人暗中调到宝鸡,静候你到再说,正好我和老回回方兆雄也赶到,大家一商 量,这才定下一切布置,你便也来了,本想先和你说明,但恐一经露面消息外泄反 生枝节,所以索性瞒着,除谢五娘曾和大家见过一面而外,直等到了这里才全敞了 开来。” 说罢之后,羹尧忙向方兆雄先作了一揖道:“小弟无知还睡在鼓里,原来二位 师兄,为了小弟已经如此不辞劳瘁。” 接着又向路民瞻和沙元亮拜谢,老回回连忙扶着大笑道:“你又糊涂咧,大家 所以如此是为了你吗?” 接着又道:“难得的倒是那丁老道夫妇,一个是用上了全力,一个竟然能明辨 是非,如今他夫妻反目多年,竟也因此和了好咧,你不看,事情才一了,老两口便 急急到房里去了吗?” 方兆雄正在向羹尧还礼,说:“既在这一带遇上事,于公于私,愚兄决无坐视 之理,贤弟何出此言?” 一听老回回说得筒直不像话,不由笑道:“你老人家这话是怎么说的,要教卢 老前辈听见,不要挨嘴巴吗?” 老回回方一瞪眼一想自己说的话,也失声大笑道:“你这小子是怎么想的,凭 那老道和老婆子,合起来,差不多两百岁咧,难道还能和少年一样吗。” 这一说连路民瞻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正说着,忽见天雄匆匆走了进来道:“外 面有前此派在八王府的血滴子邢孝求见,年兄让他进来吗?” 羹尧不由一怔道:“他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求见?” 天雄忙道:“年兄忘了吗?他本来在八王府护院,后来不说弄到了一个京外差 事,到陕西来吗,依血滴子规矩是只准随差调迁,不准离差,他虽到了这里,还算 我们的人,听说总领队来了,怎敢不见咧,再说他那份月钱,京里不是还按月寄送 吗?” 羹尧把头一点道:“这人本来是一个混混出身,人却颇知孝义,你这一提,我 全记得了,他临走还去辞过行咧,既如此说,可着他进来。” 天雄答应出去不多会,便引了一头戴砗磲顶子,身穿箭衣的汉子来。一见羹尧 便跪了下来道:“小人蒙总领队恩遇,现有机密大事呈明,还望总领队暂避宾客, 容我细禀才好。” 天雄闻言,连忙退出,路民瞻、沙老回回也回避入房,邢孝观得无人连忙拜伏 在地道:“小人自离八王府,便来这里随毓大人当差,因为小人昔年在八王府与他 曾略尽微劳,所以他对小人非常亲信,如今已替小人弄了一个千总前程,小人因为 既在血滴子,总领队又亲临此地,一来请安报到,二来还有好几件事当面呈明。” 羹尧一面扶着,一面笑道:“你且起来,有什么事但说无妨,如果确属机要, 我自仍照向例重重有赏。” 邢孝又叩了一个头起来请安道:“总领队知道这一次秦岭群贼拦路行刺是出于 八王爷和六王爷之命吗?” 羹尧笑道:“这个我早知道,你们毓大人和那钱知县不就奉了两位王爷之命, 要将我和随行各人全留在这岭上吗?” 邢孝忙又躬身道:“此事既然总领队已经知道,小人也无容细说,不过这中间 还有一重机密,总领队也知道吗?” 羹尧看了他一眼道:“还有什么机密,我也许不知道,你何妨再详细说来。” 邢孝又请了一个安,低声道:“总领队知道这丁太冲和刘让刘谦老弟兄全心存 叛逆,皇上已有密旨教甘陕两省各衙门暗中严加防范吗?便我们大人也奉有密旨, 查办此事咧,您对这干人还须小心才好。” 羹尧不由暗吃一惊,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笑道:“川陕疆吏也许会奉有密旨, 你们那毓大人他不过一个副将前程,焉有皇上能下密旨之理。” 邢孝又请了一个安道:“小人决不敢胡说,总领队也许不知道,毓大人虽然只 不过一个副将,不过他却是黄带子宗室,早年又在宗人府前当差,所以皇上着他到 这里来,便是为了此事,目前他用密函奏事,就是督抚也未必便知道咧。” 接着又道:“这事对总领队本无关联,却不知道谁竟出了个坏主意,定下了一 个移祸江东的绝户计,打算让那秦岭来的人,把总领队和从人全坑在这岭上,再向 丁太冲和两个姓刘的身上一推,用前明遗孽拦路截杀大员、图谋不轨的字样向上一 报,便可派兵搜剿,却想不到那丁太冲和两个姓刘的,倒帮着总领队,将这些王八 羔子宰了,如今我们大人已经不敢再用原计,只好倒过来,又拿秦岭诸人挡了灾, 据实分别奏报,不过闻得孟三婆婆因那坡下另有秘径,并未烧死,她为了要救那被 擒头目,已经翻上摘星崖去,此事还恐有变,所以特为乘夜前来禀明,还望总领队 作速准备。” 羹尧点头笑道:“此事我已尽知,不过你能尽职,也算奇功一件,可速再探明 那孟三婆婆上崖以后消息,一齐领赏。” 邢孝忙又请安道:“这是小人分内之事,自当遵命再探,决不敢领赏,只求总 领队将来在雍王爷面前提上一句,说小人尚能尽力便感激不尽了。” 说着又叩头辞出,羹尧等他走后,忙将各人请出一说,路民瞻忙道:“此事我 还尚未有暇对你细说,只因在江南那曹寅老儿闹了鬼,所以我和你周师叔便早留上 了神,如今只知那老鞑酋各省几乎全派有亲信驻查密报,只职位高下不等而已,有 的竟以巨商流寓、地方绅缙,甚至丛林方文代充鹰犬,那表面简直一点也看不出来, 这却着实可虑咧。” 丁真人笑道:“凡事只怕不知道,便无法可想,现在既已知道,便不难应付, 目前此事,他除能将我们一网打尽一个不留而外,便决无法想,至多只有防他乘着 夜深用绿营官兵冒充盗贼来攻,但以我料,那毓昆却决无此胆量,秦岭群贼虽然能 手漏网甚多,那廖树声巴大魁一死,无戒又被我削去一耳,也决不敢来,只等谢五 娘一回来,也许实情便更明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戒备却不可不严。”说着, 便命各人加意防守,并且派出卡子,分向各要隘,哨探出去数里,以防不测,以致 弄得又如临大敌。五娘听罢,不由笑道:“原来尚有这么一层文章在内,不过这三 千两金子却如何还他咧?” 丁真人又看着羹尧大笑道:“这个我已想下一条因势利导之计,明日年贤侄少 不得要和那毓协台见面,你话不妨向重处说,只能逼得他下台不得,到时我自有法 使他就范便了。” 众人忙问计将安出,丁真人笑道:“这条计我不已经说明,摆在这里吗?老实 说,年贤侄是用不着怕这些人的,我的意思,是索性让他把坏人做到底,然后再由 我和梁刚出面来打圆场做好人,让他知道感激畏惧,然后再把金子和那两封信还他, 把这一场事揭过去,便算完咧。” 老回回闻言连睁大了眼睛道:“金子还他还有一说,那两封信是老大把柄,你 真要给他,那不弄鸟吗?” 路民瞻笑道:“这两封信看来虽然极其重要,如果由年贤侄专人送给那允祯去, 倒不愁六八两个鞑王不受那玄烨老鞑酋处分,不过我们是要他兄弟阋墙,却不是真 要帮着谁来夺这皇位,让他们互相倾轧则可,在这个时候,要让谁把谁攀倒了,可 不是意思,这个好人为什么不做咧。” 老回回又道:“这些人物有什么信义可言,你就不怕他把信拿回去,再动你们 的手吗?” 丁真人大笑道:“这个我自有道理,让他不会翻出手心去,你放心,他要的是 我和那两位刘老哥的脑袋,却与别人无关咧。” 五娘不由一笑道:“既如此说,那我但凭各位主张便了。” 老回回却把手一张道:“又是自有道理,我被你这牛鼻子简直越闹越糊涂咧, 反正既没有我的事,我也乐得不问咧。” 丁真人不由一笑,又向羹尧附耳数语,便将两封信和三千两金子一齐收好,各 自休息。 第二天一早,羹尧便命周再兴携了名帖,径向崖上双盛栈。请毓协台和钱知县 到松棚来,周再兴领命之后,丁路二人又嘱咐了一番话,这才上马,赶向崖上,投 帖之后,那毓协台,原本彻夜未睡,但却想不出一个妥善之策来,钱知县却因毓协 台也着人手,将书信失去,自己那注黄金又尚未过手,转觉暗暗高兴,至于北京下 来的人和孟三婆婆侯威等,却各怀鬼胎,忽听羹尧差人来请,不由全都一震。郁天 祥略一沉吟忙道:“如果那两信已落姓年的手,这事便不好办,毓大人和钱老爷此 去,还须有个腹案才好,能将就,还是将就一下,要不然,万一他将这两信向雍王 爷那里一送,真的闹到皇上面前去,这事结局便难说了。” 毓协台和钱知县不由更面面相觑做声不得,荣禧也道:“这事两位最好还是委 曲求全,别让他把事弄大才好。” 毓协台无奈,只有点头,但那心下终是忐忑,忽然想到,他既派人来请,来人 也许可以知道,何不先传来问上一问,想罢连忙命人,将周再兴传至上房,那周再 兴原是一个极其机智的人,一看等了好久,才有人来传,心知毓协台一定想探自己 口气,一到上房便先请了一个安道:“小人周再兴奉了敝上四川学政年大人之命, 来请毓大人和钱老爷到公馆一叙,还望毓大人和钱老爷赏脸。” 此刻上房各人全已退向房中,只毓协台和钱知县坐着,毓协台首先笑道:“贵 上既然来邀,我少时必去,只是在我和钱老爷境内竟出上这件逆事,却教我居心难 安,贵上对此曾有责难吗?” 周再兴又请了一个安道:“这个小人却不敢说,还请大人原宥。” 毓协台忙道:“我与贵上原属通家至好,便老大人也曾见过,所以问你这话, 实因彼此不外,你但说无妨,便他有什么话,难道我还怪他不成,只不过这官场之 中全在彼此照应,我也犯不着无故得罪人,你能告诉我一点,不也可免去误会吗?” 钱知县也摸着鼠须微笑道:“周二爷但说无妨,此事毓大人与我委实全有失察 之处,却难怨贵上动气咧。” 周再兴忙也躬身道:“既毓大人和钱老爷全这样说,那小人不妨直言告禀一二, 二位却不可动怒咧。” 接着又看了毓协台一眼道:“此事敝上现在倒没有全怪大人和钱老爷,他已对 几位师爷说过,您两位全是奉了两位王爷之命,各为其主,并不足深责,倒是六八 两位王爷,居然指令巨寇,沿途拦劫钦派大员,这心中简直没有国法和皇上,却决 不可忍,目前他已决定,拼得这学政不干,非专折奏闻不可,闻得折稿已经缮就, 还有两位王爷的亲笔信也打算附呈上去,现在请毓大人和钱老爷过去,也便为了彼 此公谊私交全有个不错,这事已经敞了开来,也无容讳言,打算先向两位呈明一下, 即便拜折专人递出咧。” 毓协台不由吓得几乎从椅子上挫了下去,忙道:“贵…… 贵上这却孟浪不得咧,果……果真把这事,专折奏闻,万一圣怒不测,那便无 法挽回了。“ 接着,略一定神又道:“你这话当真吗,他那两封亲笔信又是从哪里来的?这 却含糊不得咧。” 周再兴忙又请安道:“在大人面前,小人怎么敢说谎,委实敝上和各位师爷全 忙了一个通夜,直到现在方才忙好,却一点不假咧,至于那两信,小人却不知道是 从哪来的,不过敝上从出京以来,各方的布置和消息却没一件他不知道,便秦岭群 贼的一切奸谋,他也早知道,大人请想,要不然,昨天那个大惊险场面,他能应付 裕如,毫无伤损吗?” 说罢又道:“既承大人赏脸,小人不敢多留,便也回去复命咧。” 便自告退出去,毓协台已惊得呆了,半晌方道:“我真想不到这年学台,一个 新进书生,又是一个公子哥儿出身竟如此厉害,如今这事却如何是好咧。” 钱知县更是呆在那里和一尊石像一样,郁天祥等人在房中也听得分明,等周再 兴一走,全跑了出来,郁天祥第一个道:“方才那年小子派来的手下听差已经说得 很明白,这两封信确实已经落在他手上了,而且他已决定专折奏闻,这却是不了之 局咧。” 孟三婆婆忙也道:“不仅那两封信和两箱金子一定全到了姓年的手里,便方才 来的这人,也是武当门下能手,我们那赖人龙赖贤弟,便死在他手中,余媚殊那丫 头也曾吃他大亏,据卞太婆说,连她那千斤拐,全能接个一两下,这种人岂是当长 随的,要依我说昨夜来做手脚的,也许便有他在内亦未可知。” 接着其他各人,也七言八语,认定信和金子已被羹尧差人盗去,却想不出个善 处之策来,末了还是荣禧说:“他如果真的打算专折奏闻,只管把折子拜发出去便 完了,又何必再请大人和钱老爷去,既然着人来请,也许就有挽回余地亦未可知, 大人和钱老爷还宜赶快去上一趟才是。” 这一下却将个钱知县提醒,低头不语半晌道:“荣总管的话确实有理,这小子 虽然和雍亲王至亲至戚,有人还说他们暗地里是把兄弟,但这是关系着两位王爷的 事,谁也料不定结果,我们虽然怕他据实奏闻,他也未必便真有这胆子,闹到皇上 面前去,稍有虚诬,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再说便雍亲王也担当不了一个兄弟互相 倾轧的声名,要依卑职之见,他也许捏着这两件把柄,打算对大人和卑职有挟而求 倒在意中,果真如此,那我们只有委曲求全先答应下来,将来再呈明两位王爷慢慢 收拾这小子,却千万不能把事情弄僵咧。” 毓协台不由长叹一声道:“谁教我们遇上这逆事咧,如今说不得只有先将就这 小子了,但愿他适如荣总管所料才好,要不然那便更无法善后了。” 说着便命备马,和钱知县各带从人直向崖下松棚而来。 才到棚前,便见数十名乡勇,一式白布缠头,青布褂裤,各抱兵刃,雁翅也似 的排出老远,羹尧却一身官服迎了出来道:“论理兄弟本该直趋辕门拜谒才是,却 无如此中略有机密,不便让大人麾下官兵知道,所以才命人请由大人枉驾,毓大人, 您能不见怪吗?” 毓协台本就作贼心虚,再一看羹尧一脸怒色,那张俊脸,便如着了一层寒霜一 般,两只眼睛也威光毕露,直扫了过来,不由打了一个寒噤道:“年大人路过敝境, 竟迭出逆事,全是兄弟平日疏于防范,致令匪徒猖獗,累您受惊,兄弟当得过来请 罪。” 羹尧却冷笑一声道:“大人原本奉命而行,何罪之有,不过幸而兄弟事前事后 均略有布置,得免于难,要不然,便死在这黄草坡上,也不免是个糊涂鬼咧。” 说着,仍旧沉着脸,肃客入棚坐下,经循例献茶之后,又看着两人道:“今日 之事,彼此均无庸讳言,毓大人和钱老兄更不必推托隐瞒,老实说,两位王爷的信 件,和秦岭群贼昨夜打算向二位买命的三千两黄金,全系由我命人取来,如今专折 已经缮就,少时便当拜发,本无对二位说明之必要,不过,兄弟做事向极慎重,所 以才请两位前来当面奉告,只二位能说那两信并非二位王爷亲笔,那三千两黄金也 非秦岭群贼所送,兄弟便因此得罪也死而无怨,二位还请各自斟酌一下才好。” ------ 旧雨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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