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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一章 预备金钩钓海鳌 李玉琪强提一口真气狂奔,他听得见身后衬衣袂飘风声,越来越近。渐渐地, 他觉得有点累,也觉得两条腿有点重,而且人越来越累,两条腿也越来越重。 那一阵阵的衣袂飘风声已进了十丈内。 李玉琪一阵狂奔,没顾看路,也不知道他跑到哪儿了。只看见前面一条河拦路, 他一横心,一咬牙,腾身跃起一头栽下了河里,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觉眼前亮亮的,隐隐地,还听见耳边有一阵阵低低哭泣 之声。同时,他觉出他不是在水里,而是躺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像是床。 他吃力地睁开了眼,起先眼前有点模糊,过了一会儿,他可以看见了,这一看 见,他一怔,心里也一阵急跳。 他躺在一间屋子里的一张床上,枕头上一阵阵幽香往他鼻子里钻。床前一张小 桌一盏灯,灯下,床前低头坐着个人正在低低的哭泣,看模样像极了他凤妹妹。 这是真,是假?是实像,是幻觉? 他试探着叫了一声,有气无力:“姑娘……” 哭泣声马上停住了,姑娘举袖擦擦,抬起了头,不是姑娘凤栖是谁,人憔悴, 美眼肿,好让人心碎的一张脸。 李玉琪一阵激动,忍不住叫道:“凤妹妹,真是你……” 姑娘风栖很平静,道:“你醒了?”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怎么会……” 姑娘凤栖道:“爹在屋后看见河里飘来个人……谁知道竟是你……” 李玉琪道:“他老人家呢?” 姑娘凤栖道:“出去抓药了,快回来了。” 李玉琪道:“现在什么时候了?” 姑娘凤栖道:“三更刚过。” 李玉琪“哦”地一声道:“我落水有两个更次了。” 姑娘凤栖没说话,竟没问他是怎么落水的。 李玉琪道:“凤妹妹,我这两天忙,没能来……” 姑娘凤栖道:“我知道,我听罗大哥说了。” mpanel(1); 李玉琪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急道:“凤妹妹,这是你的屋……” 姑娘凤栖点了点头。 李玉琪着了急道:“这怎么行……”挺腰就要坐起。 姑娘凤栖忙按住了他道:“你这是干什么?” 李玉琪道:“我怎么能躺在凤妹妹床上……” 姑娘凤栖倏然一笑,笑得让人心酸,道:“你又带着伤,还顾那么多干什么?” 李玉琪道:“我不碍事,让我下去说话!”他硬要往起坐。 姑娘凤栖收回了手道:“要嫌我的床脏你就下来!” 李玉琪立刻停在了那儿道:“凤妹妹怎么好这么说?” 姑娘凤栖道:“你现在带着伤,等你好一点之后我不拦你。” 李玉琪躺下不是,起来也不是,正在作难,只听一阵吱呀门响传了进来。 姑娘风栖道:“爹回来了。”站起来走了出去,再看看姑娘凤牺,人较以前也 瘦了不少。 李玉琪趁这机会坐了起来,刚坐起,褚三带着姑娘凤栖又走了进来,李玉琪叫 了一声:“三叔。”就要下地。 褚三一抬手道:“别动,躺下。” 李玉琪坐着没动,也没躺下。 褚三到了床前把手里提的那包药往桌上一放,坐在刚才凤栖坐的那张凳子上, 眼望着李玉琪道:“现在觉得怎么样?” 李玉琪道:“谢谢您,我已经不碍事了。” 褚三道:“怎么回事儿,玉琪?” 李玉琪没隐瞒,把经过情形说了一遍。 听毕,褚三脸上变了色,道:“这么说是霍大侠伤了你?” 李玉琪道:“是他老人家。” 褚三道:“玉琪,你怎么能这样干,为什么不让他们知道你的身份?” 李玉琪道:“我不能,三叔,我不愿意这么做。” 褚三道:“为什么不能?又为什么不愿意?” 李玉琪道:“三叔,我有我的理由。” 褚三道:“你这是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你抵得过霍大侠么?” 李玉琪道:“我虽然抵不过他老人家,也不愿跟他老人家动手,可是我有把握 今后他老人家绝伤不了我。” 褚三道:“你有什么把握,你这不是让人伤了么?” 李玉琪道:“三叔,我是说今后。” 褚三道:“今后跟现在有什么两样,玉琪,你别胡闹了,你要不听我代你对霍 大侠说一声去。” 李玉琪忙道:“三叔,您千万不能这么做,您要是这么做那就是毁了我这趟北 京之行,我负有的任务,在我任务未达成之前,绝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的身份,要不 然我没法子回去见我师父。” 褚三皱了眉道:“有这么严重么,玉琪?” 李玉琪道:“要不然您说我何必跟自己人过不去,何必让自己人伤我。” 褚三一点头道:“好吧,玉琪,我听你的。”回头去往桌上一指,道:“凤栖, 去把药煎上。”凤栖答应―声,提起那包药走了。 凤栖走后,褚三望着李玉琪道:“玉琪,告诉我,我跟凤栖是怎么出来的?”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大概是泰齐怕逼急了我。” 褚三道:“听说你打死了高丽贡的大猩猩,救了皇上,不是你当面求皇上的么?” 李玉琪摇头说道:“我没有,您知道泰齐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宫里有的是强 硬靠山,他要是不肯放,就是我求皇上恐怕也没有什么大用。” 褚三没再问下去,沉默了一下:“玉琪,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我本来不该问 你,可是我又不得个问……” 李玉琪心里跳动了一下道:“什么事,三叔?” 褚三迟疑了一下,道:“听说你跟那唱戏的金姑娘有了关系,有这回事么?” 李玉琪心神猛震,脸上跟火烧―般的热,道:“三叔,您是听谁说的?” 褚三脸色很肃穆,道:“别管我是听谁说的,我原不信,只听你一句话。” 李玉琪一横心,一咬牙道:“有,三叔。” 褚三脸色陡然一变,但刹时间又恢复正常,缓缓说道:“刑部徐大人府里来个 人,给我送了封信来……” 李玉琪一怔之后怒火顿时往上一冲,但转念一想,能怪人家说么,要怪只能怪 自己,谁叫自己酒后…… 想到这儿,心里也就平静了下来。 褚三道:“我告诉你玉琪,本来我跟凤栖今儿晚上就要离开这儿的,可是没想 到你…… 现在不得不耽搁一两天了。“ 李玉琪怔了一怔道:“怎么,您要上哪儿去?” 褚三道:“回河南去,我心灰意冷,想歇手了。好在这儿也没我的事儿,查缉 营已经把我除了名,我早一点走也免得泰齐再胁迫你。” 李玉琪心里明白,可是他没说什么,也没解释,他认为那是多余,纵然解释清 楚,他也不能断了金玉环那一头,倒不如让这父女俩卑视他,甚至于让凤栖恨他。 沉默了―下之后,他道:“三叔,您别耽误,我今晚上不能不回去。” 褚三道:“那也好,我看你也没什么要紧了。”他站起来道:“你多歇会儿吧, 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煎好了我让你凤妹妹给你送来。”转身走了出去。 李玉琪脑中百念齐涌,五味俱陈。徐光田这是什么意思?存心坏他么? 三叔既然知道了,凤栖就不会不知道,看她那么憔悴,一定是让这个情字折磨 了。看这情形,人家父女俩要不是见他从河里飘来,绝对懒得理他。 他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 有什么脸再见凤妹妹。 他下了地,浑身酸疼,骨头跟要散一样,头还有点晕,他强提一口气,穿窗射 了出去…… 李玉琪支撑着,踉跄着回到了万亲王府,尽管他带着伤,可是他仍能不惊动任 何人。 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只觉浑身骨头酸,胸口生疼,而更疼的是他的心。 他想前想后,泪水在眼眶里徘徊,可是他咬牙忍着,没让它夺眶,没让它流下 来。 他够乏,够累的,他却不合上眼,他无法入眠,睡不着,他又怎么睡得着? 蓦地,门处“格”地一声响,李玉琪立刻惊觉,他没出声,却闭上了眼,眼是 闭上了,敏锐的听觉无碍。 他听得清楚,有人进了屋,蹑手蹑脚地,极其小心。 他两眼微微睁开了一线,反正屋里没点灯,来人是看不见他睁眼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跟帘,他一怔,她怎么会到这儿来,她来干什么,怕自己 没死,赶来补一刀? 心中念转,来人已到床前,停了一下,然后低低叫道:“玉琪,玉琪……” 李玉琪百念齐涌,好激动,可是他没答理,闭上眼一动没动。 来人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没再叫他,伸过一只手触及他的脸的时候,他才 发觉那只手颤抖得很厉害,而且冰冷。 旋即,他清晰地感觉出,有东西掉在他身上,好几声:“玉琪,是我害了你, 我不该……看你伤得这么重,我好心疼好心疼,你知道么……” 李玉琪心里泛起一丝异样感受,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滋味,只觉有点甜,可也带 着苦。 突然,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了,紧接着那只手捏上了他的牙关,他明白了,他 张开了嘴。 一颗丸药掉进了嘴里,那只手从他的耳下移开,接着点在他身前六处穴道上。 来人离开了床前,李玉琪微微睁眼一看,她俯在桌上疾书,很快地她直起了腰, 向着李玉琪投过深探一瞥,带泪飘射了出去。 李玉琪的一颗心落了下去,他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感受,他六处穴道被点,暂时 不能动,他明白,想动,那要等半个时辰以后。 喝三叔的药,他本就不碍事了,如今又加上一颗,他很快地就会复原,可是心 上的创痕,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平复的。 半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他缓缓支起了身子下了地,好多了,身上的酸以及 胸口的疼已然消失。 他下了地,到桌前拿起了一张信笺,墨渍刚干,信笺却是沾湿的,他知道,信 笺上滴了不少泪。点上灯看,果然,泪渍斑斑,字里行间充满了自责,也充满着无 比深情,最后却说再见面便是仇敌,其实,这种话说过不只一次了。 李玉琪坐在桌前,呆呆地。 遥远传来的第一声鸡啼惊醒了他,他又向着手中信笺看了一阵,然后把它放在 灯上点着了。 信笺化成了灰烬,飞舞着,然后又静静地落回了地上。李玉琪换了一件衣裳, 又躺在了床上。 三天没出万亲王府一步,皇上没找他,大贝勒也没找他,乐坏了纳容、纳兰兄 妹,李玉琪陪着他俩,几乎是寸步不离。 第四天一早,博多进来了,李玉琪正陪着纳兰下棋,纳容坐在一边,博多进来 往纳容身后一站,没吭声,两眼直瞧着棋局。 李玉琪心里明白,这局棋他让了纳兰,他先遣走了兄妹俩,纳兰赢了棋没怎么 难说,偕同乃兄走了。 兄妹俩一走,李玉琪便开了口:“有事儿么?” 博多含笑说道:“大贝勒找您。” 李玉琪道:“什么事儿?” 博多道:“不清楚,来人没交待。” 李玉琪道:“在哪儿见?” 博多道:“老地方。” 李玉琪没再问,整整衣衫出了门。 在“侍卫营”那办公房里,他见着了大贝勒泰齐,大贝勒泰齐表现得很客气, 当即抬手让座。 李玉琪没客气地坐了下去,坐定,大贝勒泰齐开了口,“你知道,褚三父女走 了。” 李玉琪心里一跳道:“大贝勒怎么知道……” 大贝勒泰齐道:“我昨儿晚上接获了报告。” 李玉琪道:“我知道。” 大贝勒泰齐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李玉琪道:“在褚三老没走之前。” 大贝勒泰齐道:“既然是在褚三要走之前,你为什么不拦他?”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无权,也没这个必要,我的叔妹既然无罪,既然巳被 ‘查缉营’除了名,随时可以离开京畿。” 大贝勒泰齐道:“我还不想让他走。” 李玉琪双眉微扬道:“那么您派出铁骑去,或者通令各地方,我那叔妹是跑不 了的。” 他这话带着火儿,可是大贝勒泰齐竟没在意,摆了摆手,道:“算了,走都走 了还追个什么劲儿,我看你的面子……” 李玉琪道:“谢谢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摆手说道:“那也不必……你知道我今儿个为什么找你来么?” 李玉琪道:“我不知道。” 大贝勒泰齐道:“我要告诉你一声,拿贼的事暂时缓一缓……” 李玉琪一怔道:“怎么说,拿贼的事暂时缓一缓?” 大贝勒泰齐“嗯”了―声。 李玉琪诧异地道:“这是为什么?” 大贝勒泰齐道:“我有我的主意,我有我的打算,我把另―件事文给你,我设 了个圈套,要藉这件事拿贼。” 李玉琪忙道:“什么事?” 大贝勒泰齐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说道:“十天之后,是我的婚期……” 李玉琪心头一震,道:“大贝勒怎么说?” 大贝勒泰齐目光一凝道:“怎么回事儿,你今儿个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十天 之后我要迎娶荣亲王的大格格,明白了么?” 李玉琪只觉一阵异样感受泛上心头,好不堵得慌,他欠身而起,道:“恭喜大 贝勒,贺喜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今儿个出奇的平和,抬手说道:“好,好,坐,坐,坐下说话。” 李玉琪坐了下去,心里好闷,道:“大贝勒有什么吩咐?” 大贝勒泰齐道:“在这十天之内,我要你暂缓拿贼,全力护卫荣亲王府,我不 容在这十天之内有一点事儿,我拨两班人给你。” 李玉琪道:“大贝勒的意思,是要我这十天之内寸步不离荣亲王?” 大贝勒泰齐道:“是的。” 李玉琪道:“万亲王府那边……” 大贝勒泰齐摇头说道:“这你甭管,我自会派人打个招呼去。” 李玉琪道:“那么刚才大贝勒所说设圈套拿贼,是……” 大贝勒泰齐道:“你不是说那班叛逆这趟到京里来,意在荣亲王,还有那顶前 明崇祯遗物‘九龙冠’么?” 李玉琪道:“是的。” 大贝勒泰齐道:“以我看他们迟迟不下手,一方面固然是由于咱们防卫森严, 他们不得下手。另―方面恐怕也因为他们找不到荣亲王跟我在一起的机会,也就是 说他们想找个荣亲王跟我在―起的机会,来个一举得双,免得一头得手之后防卫增 加风声紧,使他们不得下手于另一个,现在我给他们机会,我的婚礼荣亲王―定到 ……” 李玉琪心中暗道:那几个可不怕什么防卫森严,也根本没把这京都铁骑放在眼 里,恐怕是后者倒是真的…… 心里这么想,口中却道:“我懂了,大贝勒的意思是想在婚礼之上设埋伏,做 圈套。” 大贝勒泰齐点头说道:“对了。” 李玉琪道:“好是好,只是妥么?” 大贝勒泰齐道:“有什么不妥的?” 李玉琪道:“那是大贝勒的婚礼,藉婚礼擒贼,难免有流血凶事……” 大贝勒泰齐摇头说道:“这个我不在乎,只要能为朝廷灭除这班叛逆,我不在 乎什么吉凶,办红事少不了杀猪宰羊的,就当他们是畜牲好了。” 李玉琪暗道:“骂得好……” 只听大贝勒泰齐又道:“还有,到时候我预备把那顶九龙冠要出来,充当皇上 对我的赏赐,这一来对他们的诱惑就更大了,我料他们准到。” 李玉琪心里一阵跳动,道:“大贝勒,不妥。” 大贝勒泰齐道:“又怎么不妥了?” 李玉琪道:“九龙冠乃前明崇祯遗物,无价之宝,万一……” 大贝勒摇头笑道:“我有一位绝世高手,跟一百名侍卫散布在婚礼各处,我不 怕什么万一。” 李玉琪目光一凝,道:“大贝勒是指……” 大贝勒马鞭一指,差点没点中李玉琪,道:“你。” 李玉琪心头猛震,一下子站了起来,道:“大贝勒,我负不起这个责任。” 大贝勒泰齐坐着没动,道:“负不起这个责任,什么意思?” 李玉琪道:“我一个肩挑大贝勒跟荣亲王的安全,还有那顶前明崇祯遗物九龙 冠,大贝勒的婚礼必然贺客盈门,其中不乏皇亲国戚,王公大臣,只出一点差错, 李玉琪便罪无可恕……” 大贝勒点头说道:“这责任是大了些,可是你干的是拿贼差事,我布下香饵把 贼引来让你拿,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李玉琪道:“大贝勒好意,可是我不敢领受这冠盖云集,重宝在场的机会。” 大贝勒两眼微睁道:“李玉琪,这是我的安排,你只能接受我的命令,命令没 有商榷的余地,更不容推却不受。” 李玉琪道:“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一摆手道:“不要再说了,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不知好歹,别等 我拿你当抗命办。” 李玉琪双眉微扬道:“这么说大贝勒一定要把这差事交给我了?” 大贝勒泰齐道:“拿贼本来就是你的差事,不是么?” 李玉琪道:“拿贼确是我的差事,可是护卫荣王爷跟大贝勒的安全,还有一顶 九龙冠,我却无法兼顾。” 大贝勒泰齐道:“这是一码事……” 李玉琪道:“拿贼,或护卫荣王爷、大贝勒,跟那顶九龙冠,这两样您请随便 派我一样,要是让我兼顾,我宁可抗命。” “胡闹。”大贝勒浓眉一扬道:“没听我说么,我派给你一百名侍卫。” 李玉琪道:“说句话大贝勒别生气,侍卫营的高手对付一般叛逆―般飞贼那是 绰绰有余,可是对付这班叛逆,我以为派不上用场。” 大贝勒泰齐脸上变了色,道:“难道我手下十四营禁军,都是酒囊饭桶?” 李玉琪道:“我不敢这么说,我只能说这班叛逆非同小可,不比寻常,我刚才 不说过了,对付一般叛逆,他们绰绰有余……” 大贝勒泰齐道:“我不管那么多,你干的是官家差事,叫你怎么样,你就得怎 么样。” 李玉琪道:“大贝勒这是陷我于囹圄,置我于死地,我宁可抗命也绝不敢受。” 大贝勒泰齐不平和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玉琪接着说道:“大贝勒,我不惜闹到皇上面前去。” “皇上?”大贝勒泰齐叫道:“皇上也是任人见的,你以为皇上会把我怎么样 ……” 李玉琪道:“我如果要见皇上,那并不难,我不信谁能拦得住我,我不敢求皇 上把谁怎么样,只求皇上做个贤明安排。” 大贝勒泰齐马鞭一指,厉声叫道:“李玉琪,你好大的胆子。” 李玉琪道:“事关重大,我也无可奈何,还请大贝勒原谅。” 大贝勒泰齐愤愤地坐了下去,脸色好不难看,半晌始道:“我让你拿贼。” 李玉琪微一欠身道:“谢大贝勒。” 大贝勒泰齐冷冷说道:“听清楚了,不论死活,我要全数。” 李玉琪道:“大贝勒,到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那班叛逆有几个。” 大贝勒泰齐道:“来几个你给我事几个就是,只走脱一个,你就给我小心。” 李玉琪道:“大贝勒放心,来八个我交给大贝勒四对,来六个我交给大贝勒三 对……” 大贝勒泰齐道:“那就行。” 李玉琪道:“手大捂不过天来,我―个人难以分身,请大贝勒拨给我十名火枪 手。” 大贝勒泰齐呆了一呆道:“你要火枪手干什么?” 李玉琪道:“侍卫营里我找不出合适的人手,只有请大贝勒拨我十名火枪手。” 大贝勒泰齐道:“你什么时候要?” 李玉琪道:“只要他们在婚礼的头一天找我报到就行。” 大贝勒一点头道:“好吧,我答应你,你现在马上给我搬进荣亲王府去,这十 天之内荣王爷倘有一点差错,我唯你是问。” 李玉琪道:“这个大贝勒放心,我愿负全责。” 大贝勒泰齐冷哼一声道:“哪怕你不负,没事了,你走吧。” 李玉琪道:“我这就走,请大贝勒给我一纸令谕,我好作为凭藉。” 大贝勒泰齐道:“用不着,荣王府我早说好了。”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是指领十名火枪手拿贼的事。” 大贝勒泰齐道:“什么意思,我口头交待还不够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只奉命拿贼,护人护宝的另有其人,我怕事后有人把 两件事混为一谈。” 大贝勒泰齐道:“我知道就行了,你怕谁混为一谈?” 李玉琪道:“大贝勒,我说句不该说的话,贼之意在荣王爷跟大贝勒,万一大 贝勒有个三长两短,护人护宝的人把责任往我身上一推,到那时候我找谁做证去。” 大贝勒泰齐变色说道:“你以为我准会伤在他们手下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知道我不是这意思。” 大贝勒泰齐冷笑一声道:“你倒为自己设想得很周到啊。” 李玉琪道:“事出无奈,也非同小可,我不得不如此。” 大贝勒泰齐冷哼说道:“你先去,一两天我派人给你送去。” 这就行了,当然,大贝勒泰齐不会当场给他立“字据”,那没面子,也从无前 例。 李玉琪没多说,深深一躬身出了办公房。在回途之上,他一边走一边咀嚼这件 事。 李玉琪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只一想他便查出这件事不对,而且内中大有蹊跷。 大贝勒泰齐能不在乎婚礼之上闹凶事,却不许在婚期前十天内发生一点差错, 岂不是很明显的矛盾。分明,这里头大有问题,这婚礼可疑。 还有,泰齐把护人,护宝,拿贼,一股脑儿推给了他,这是存心陷他于囹圄, 置他于死地,固然,他不怕,可是一旦出了纰漏,追问起责任来,他就别想待下去 了。 大贝勒为什么要这么做,很简单,只有两点道理:一、泰齐不喜欢他,嫉恨他。 二、荣亲正把他和盘托给了泰齐。 后者的可能性小一些,但他不能不提高警觉。 回到了万亲王府之后,万亲王不在,他在没惊动别人的情形下,简单地收拾了 一下又走了。 到了荣亲王府,他首先见到了,侍卫营的两班弟兄是东营的两个班,老人,康 全的那一班,张发全的那一班。两个领班一起趋前见礼。 李玉琪寒喧了几句之后道:“荣王爷呢,可在府里?” 康全道:“在,刚才还在书房里。” 李玉琪道:“我去见见他,待会儿咱们再分派任务。”他往里走去,很容易在 书房里见着荣亲王玉珠。 荣亲王玉珠对他的来临颇表讶异,瞪着跟道:“你怎么来了,有事儿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把您跟您这荣王府交给我了,十天,不许出―点差错。” 荣亲王更讶异了,道:“怎么回事儿,玉琪?” 李玉琪道:“您不知道么?” 荣亲王玉珠道:“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 李玉琪淡然说道:“据大贝勒说,十天之后是他的婚期。” 荣亲王“哦”地一声,笑道:“我明白了,好日子近了,泰齐怕出点事儿,是 不?” 李玉琪道:“大贝勒就是这个意思。” 荣亲王玉珠道:“那么,这十天之内,你……” 李玉琪道:“您给我个地方住,我得在您这儿打扰十天。” 荣亲王玉珠眼一睁,跳了起来,叫道:“好啊,这么一来咱爷儿俩可以多聚聚 了,走,玉琪,我给你找个地方去。”他拉着李玉琪就要走。 李玉琪站着没动,道:“玉珠叔,不忙,我想在您这书房里坐会儿。” 荣亲王玉珠一怔,旋即笑着点了头:“行,别说坐会儿,就是坐上个十天半月 的也可以,坐,坐,咱爷儿俩聊聊。” 他热络地拉着李玉琪坐了下去,坐定之后,他含笑说道:“玉琪,让你受累了。” 他绝口不提大格格心畹的婚事。 李玉琪不是糊涂人,他也不愿提,淡然说道:“应该的,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话锋忽转,道:“又是几天没见你了,怎么样,都忙些什么?” 李玉琪凝望着荣亲王玉珠,缓缓说道:“玉珠叔,我告诉您一件事。” 荣亲王玉珠道:“什么,玉琪?” 李玉琪道:“大贝勒让我暂缓拿贼……” 荣亲王玉珠微微一怔,道:“泰齐让你暂缓拿贼,为什么?” 李玉琪道:“因为他另有高明安排。” 荣亲王玉珠“哦”地一声道:“他另有高明安排,他另有什么高明安排?” 李玉琪道:“他安排在婚礼上拿贼。” 荣亲王玉珠讶然说道:“他安排在婚礼上拿贼,怎么回事,玉琪?” 李玉琪道:“大贝勒的婚礼,他在场,您也在场,是么?” 荣亲王玉珠道:“是啊,他是新郎,我是女方主婚人,我们俩能不在场么。” 李玉琪道:“大贝勒认为那帮叛逆所以迟迟没下手,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内城禁 卫森严,他们不得下手,另一方面也因为他们也找不到您跟大贝勒在一起的适当机 会,现在大贝勒给他们机会。” 荣亲王玉珠眉锋微皱,道:“泰齐是这么说的么?” 李玉琪道:“是的,大贝勒还预备把那顶崇祯遗物九龙冠供出来,充当皇上的 赏赐,往喜堂上一摆,供人观赏呢。” 荣亲王玉珠神情一震,道:“玉琪,这也是他说的?” 李玉琪道:“是的。” 荣亲王玉珠道:“他怎么这么安排?” 李玉琪道:“大贝勒高明得很。” 荣亲王玉珠两眼一瞪道:“泰齐他高明,这还叫高明,婚礼上闹凶事,当天贺 客盈门,无一不是皇亲国戚,王公大臣,万一出点差错……” 李玉琪淡然说道:“玉珠叔不必操心,自有人负责,自有人承当。” 荣亲王玉珠道:“自有人负责,自有人承当,这是什么事?谁能,谁又愿负这 么大责任?” 李玉琪道:“我李玉琪。” 荣亲王玉珠神情猛震,一把抓住了李玉琪,道:“怎么说,玉琪,是你,好浑, 这岂是闹着玩儿的……” 李玉琪冷冷道:“玉珠叔,这是大贝勒的高明安排,既要我护人,又要我护宝, 还要我拿贼,把我当神仙了。” 荣亲王玉珠手一紧,道:“玉琪,你是说泰齐他有意……” 李玉琪道:“我不敢说他有意陷我于囹圄,置我于死地,可是我想不出还有别 的。” 荣亲王玉珠脸上变了色道:“玉琪,你接下了?” 李玉琪道:“以您看呢?” 荣亲王玉珠道:“论情势,你是不得不接,可是论聪明,你又绝不会接。” 李玉琪冷笑一声道:“大贝勒他小看我了。” 荣亲王玉珠着急地道:“玉琪,你到底接了没有?” 李玉琪摇头说道:“没有,我跟他说,我只负责拿贼,别的让他另请高明,不 然我宁可抗命,不惜斗到皇上面前去,他软了。” 荣亲王玉珠呼了一口气,道:“泰齐他的确小看你了,玩心智他比你可差得多。” 李玉琪道:“那我倒不敢当,只不过没那么傻罢了。”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 李玉琪忽然目光一凝,截口说道:“玉珠叔,您是否知道,泰齐他为什么设这 个圈套害我?” 荣亲王玉珠道:“当然是他处处觉得你比他强,招他嫉恨――” 李玉琪道:“此其一,另外我还怀疑他知道了我的身份。” 荣亲王玉珠神情―震道:“那怎么会……”目光一凝,道:“玉琪,难不成你 怀疑你玉珠叔……” 李玉琪道:“我不敢,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你我立场有异,志向不同,我不能坐视你的所作所为 危及大清朝廷,可是找还不至于把你和盘托给泰齐,这一点你要相信我,因为我自 己有能力阻止你。” 李玉琪沉默了一下道:“玉珠叔,我错了。” 荣亲王玉珠伸手抚上李玉琪肩头,道:“也难怪,玉琪,在这个圈儿里,只有 我知道你的真正身份,不谈了……” 目光一凝,接道:“有一点我要告诉你,泰齐既然敢把那顶九龙冠借出来让众 人观赏,并图以诱敌,我认为他必有万全的准备,你可别……” 李玉琪截口说道:“玉珠叔,我要拿那顶九龙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 荣亲王玉珠点头说道:“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玉珠叔,”李玉琪道:“有件事我得让您知道一下……” 荣亲王玉珠道:“什么事?玉琪。” 李玉琪道:“我霍叔祖来了。” 荣亲王玉珠身躯一震,道:“你怎么说,玉琪?” 李玉琪道:“我霍叔祖来了。” 荣亲王玉珠忙道:“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到的?” 李玉琪道:“三天前。” 荣亲王玉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玉琪道:“我见过他老人家……”接着他把跟霍玄见面的事,从头到尾说了 一遍。 听毕,荣亲王玉珠的神色显得很凝重,道:“玉琪,我为你担心。” 李玉琪道:“谢谢您,不过我不以为他老人家会亲身参与这件事。” 荣亲王玉珠摇头说道:“不必他老人家亲身参与,有他老人家在后头指挥,他 们就难斗得多,万一你再碰上他老人家……” 李玉琪道:“您知道我不敢动用师门神功。” 荣亲王玉珠道:“我担心的也就是这个。” 李玉琪道:“一旦碰上他老人家,我自信能逃得脱。” 荣亲王玉珠摇头说道:“有些时候你是不能逃避的。” 李玉琪道:“您是指……” 荣亲王玉珠道:“十天之后,在婚礼上,泰齐命你拿贼,来一个拿一个,来两 个拿一双,我要问问,你怎么办?” 李玉琪道:“很简单,照命行事。” 荣亲王玉珠道:“怎么说,玉琪,你要照命行事?” 李玉琪道:“玉珠叔,我若是把他们敢走,泰齐饶得了我么?” 荣亲王玉珠道:“可是你怎么能……” 李玉琪道:“我无可奈何,玉珠叔,为了自己,我不得不牺牲他们。” 荣亲王玉珠凝目说道:“玉琪,你是说着玩儿的吧?” 李玉琪道:“玉珠叔,这是什么事?”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你怎么能……你跟他们暗斗,我不反对,可是你怎么 能把他们交给大清朝廷……” 李玉琪道:“玉珠叔,我还有更好的办法么,您教教我该怎么办?” 荣亲王玉珠道:“别让他们来……” 李玉琪道:“怎么告诉他们去,他们肯信么,肯听我的么,您跟泰齐都在场, 还有一顶九龙冠,这是很值得冒大险的。” 荣亲王玉珠皱了眉,道:“你不能拦他们,也拦不了他们,他们一旦来了之后, 你又不能放走一个,这件事的确够难的……”目光一凝,接问道:“玉琪,他们有 几个人,我是说能派大用的?” 李玉琪道:“总在四个以上。” 荣亲王玉珠道:“而你只一个人……” 李玉琪道:“我已经有所安排,只要他们来了,就绝走不脱一个去。” 荣亲王玉珠苦笑摇头道:“我矛盾得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希望你拿不着 一个,可又希望你不让他们走脱一个。” 李玉琪没说话。 荣亲王玉珠道:“玉琪,事非小可,你可要……” 李玉琪摇头说道:“不谈这个了,玉珠叔,有件事我请您告诉我,这个婚礼, 里头是不是有什么文章?” 荣亲王玉珠道:“你何指,玉琪?” 李玉琪道:“大贝勒表示不在乎在婚礼上闹凶事,可是他又要我带着两班‘侍 卫营’的好手在你这儿护卫十天,他不希望在婚礼之前出一点事,我认为这矛盾。” 荣亲王玉珠脸上浮现起一丝异样神色,摇头说道:“我不清楚,玉琪,婚事是 他一手包办的,到时候我只把女儿送过去,做个现成的主婚人就行了。” 李玉琪双眉微扬,道:“他太不尊重您了,玉珠叔。” 荣亲王玉珠淡然一笑道:“我倒不求他怎么尊重我,只希望他能善待心畹,我 也就知足了,其实这种事他也无须事事征得我的同意。” 李玉琪站了起来,道:“玉珠叔,您忙您的吧,我去让他们布置布置去,在这 儿我提醒您一句,婚礼之上您得小心护住大格格。” 荣亲王玉珠笑了,笑得有点勉强道:“这还用你交待么,玉琪,忙你的去吧, 晚上咱俩再多聊聊。” 李玉琪没再多说,告退出了书房。两班弟兄好分配,前后夜轮值。 李玉琪把二十名侍卫营好手一一布置在荣王府各要处,晓谕他们有惊兆务必先 出声示警,且不可贪功闷声不响的拿贼,而且告诫他们贼非寻常,要特别提高警觉。 这种布置看起来没什么,其实李玉琪煞费苦心,在行家眼里那简直如同行兵布 阵,全局布置无一处不互为呼应,只一处有警兆,刹时之间整个荣王府都会知晓。 两班弟兄,一班住东跨院,一班住西跨院,李玉琪则住前院一间空屋里,荣亲 王玉珠要他住后院,他执意不肯。 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一天也过去了。入夜,荣王府灯光点点,一片宁静。 李玉琪没闲着,他带着他的软剑,不时巡查各处。 夜深了,荣王府的灯火全熄,只有后院小楼楼头,那灯光还外透纱窗。 李玉琪从楼下经过,他没往上看一眼,他知道,大格格心畹还没睡,他不愿惊 动她。 突然,他有所惊觉,转个方向就要走避,可是已经迟了。 “玉琪。”楼旁那树丛里传出个甜美话声,是大格格心畹。 李玉琪只得停了步,他转过身,大格格心畹已从树丛里走了出来,一袭雪白衣 衫,夜凉似水令人有不胜单薄之感,冷艳,高雅,玉骨冰肌,一如天仙小谪。 只是,她瘦了些,脸色也有点苍白。 “还没睡?”目光带着令人心碎的幽怨。 李玉琪不敢看,道:“是的,大格格,弟兄们都辛苦,我怎么能偷懒。” 大格格心畹道:“你也辛苦。” 李玉琪道:“谢谢大格格,这是份内事。” 大格格心畹道:“有空么,陪我聊聊。” 李玉琪笑笑说道:“说忙,我很闲,说闲,我也很忙。” 大格格心畹道:“那么,我全当你现在闲着,行么?” 李玉琪道:“说几句话耽误不了多大事的。” 大格格心畹道:“我要说的话很多。” 李玉琪勉强笑笑,没说话。 大格格心畹道:“楼上坐坐,好么?” 李玉琪心里一跳,道:“大格格,夜太深了。”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咱们之间还用避嫌么?”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职责在身……” 大格格心畹道:“有了事你再下来,来得及的。” 李玉琪没说话。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我都不怕,你又怕谁?” 李玉琪倏然而笑道:“大格格何必激我。”迈步向小楼行去。 上了楼,大格格心畹让李玉琪在她那雅致的小客厅坐下,亲手给他倒了一杯茶。 坐定之后,大格格心畹道:“你怎么不给我道个喜?” 李玉琪强笑说道:“大格格原谅,我忘了。” 大格格心畹道:“这是不应该忘的,是不,玉琪?” 李玉琪道:“那么我现在给大格格道个喜……” 大格格心畹道:“由衷么,发自心底么,玉琪?” 李玉琪一点头道:“是的,大格格,这无须虚假,也不该虚假。”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你一点都不难受么?” 李玉琪道:“大格格的喜事,我怎么会难受……” 大格格心畹身躯忽泛轻颤,道:“玉琪,事到如今,你忍心?” 李玉琪没说话,半响才道:“事情来得大突然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大格格心畹道:“我也没想到。” 李玉琪道:“这么说是泰齐的主意?” 大格格心畹道:“泰齐并没有催促。” 李玉琪眉梢儿陡然一扬,没说话。 大格格心畹道:“别怪爹,玉琪,他老人家用心良苦。” 李玉琪道:“那怎么会,我又怎么敢,玉珠叔要自己的女儿早日于归,谁敢有 异议。” 大格格心畹目光一凝,道:“玉琪,你该有异议。” 李玉琪道:“我能么,大格格,玉珠叔听么?” 大格格心畹道:“到了这个时候,你不能再管他老人家听不听……” 李玉琪道:“大格格,事情来得太突然,使我有措手不及之感。” 大格格心畹道:“你是说来不及了?” 李玉琪道:“大格格该知道,我不能舍弃我的任务。” 大格格心畹微―点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假如你在这时候救我,你势必得 舍弃你的任务,可是?” 李玉琪道:“是的,大格格,我不敢愧对师门。” 大格格心畹的脸色更见苍白,叹了口气道:“的确,事情来得太突然,谁叫它 来得这么快,不提了,玉琪……” 她忽然站了起来,笑吟吟地道:“来,进屋来看看我的嫁衣裳。” 李玉琪压了压心里那股子难受,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 大格格心畹的卧房就在小客厅之旁,大格格心畹的香闺布置得不见华丽但见淡 雅,只是,如今零乱得很。这虽然不是李玉琪头一次进入女子闺房,可是心里的感 受却大不相同。 没见那里有大格格心畹的嫁衣裳,却见大格格心畹一个转身扑进了李玉琪怀里。 李玉琪大吃一惊,要躲。 只听大格格心畹颤声说道:“玉琪,你忍心?” 李玉琪没动,心跳得很厉害,他强自镇定道:“大格格,这样不好……” 大格格心畹颤声说道:“我知道,我只求片刻。” 李玉琪一阵激动,道:“大格格这是何苦?” 大格格心畹没说话,颤抖的娇躯偎在李玉琪怀里,良久,良久,她才抬起螓首, 一张娇靥带着酡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轻轻叫道:“玉琪……” 李玉琪心神震颤,道:“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道:“不能叫我一声心畹么?” 李玉琪情难自禁,低低叫了一声。 这一声似乎有莫大的魔力,大格格心畹的娇躯又偎紧了些,突然,她挪离了李 玉琪,紧紧地盯着李玉琪道:“玉琪,别说我不知羞耻。” 李玉琪道:“大格格,玉琪不是那种人!”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生为汉人,我生为满女, 为什么上天让咱们认识?” 李玉琪摇头说道:“大格格,我不能。” 大格格心畹娇躯倏颤,道:“玉琪,你可知道,我想哭,可是没有眼泪。”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奉劝一句,造物弄人,夫复何言,大格格该做一个不 叛族,不叛家的孝女。”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这就是你劝我的话么?” 李玉琪毅然点头,道:“是的,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凄然一笑,微微点头道:“不错,造物弄人,夫复何言,当初是我 自己愿意,没有人强迫我,现在我便不该懊悔,好吧,玉琪,咱们不谈这些了……” 李玉琪道:“大格格,夜已深……” 大格格心畹笑了,笑得让人肠断:“这句话,你对我说过不少次了。”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说的都是时候。” “不错。”大格格心畹道:“我每次都是在夜深的时候碰见你,说不了几句话, 唉,何其匆匆。” 李玉琪道:“大格格,我要在这儿住十天,今天不过是头一天。” 大格格心畹道:“恐怕今后这九天里,你会尽量避着我,不跟我见面,是不?” 李玉琪道:“那怎么会。” 大格格心畹道:“不会么,今儿晚上要不是我叫的快,你就又躲开了,不是么?” 李玉琪心头震动,沉默了一下道:“大格格,相见不如不见……” 大格格心畹娇躯倏颤,道:“对的,玉琪,见了面又如何,与其见了面彼此都 痛苦,不如不见,你走吧,我不送你了。” 李玉琪没说话,转身要走。 只听大格格心畹在背后叫道:“玉琪。” 李玉琪停了步,转回了身,他仍没说话。 大格格心畹那失色的香唇启动了一下,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本来我不甘 就这么嫁给泰齐,我打算今晚把自己交给你的……” 李玉琪心头猛震,叫道:“大格格……” “听我说,玉琪。”大格格心畹道:“后来我想想,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做, 同时我也知道你绝不会答应……” 李玉琪颤声说道:“大格格怎么好有这种念头?” 大格格心畹道:“玉琪,我不是不知羞耻的女儿家,我实在是太不甘。” 李玉琪只觉胸中激动,无法抑制,他口齿启动,半天没说出话来。 大格格心畹又开了口,但话锋已转,显然她是有意的:“玉琪,抱歉得很,九 龙冠的所在,我还没能问出来,你知道,泰齐这个人机警得很。” 李玉琪已渐趋平静,呼了一口气道:“我知道,如果不容易问的话,大格格就 不必为难了。” 大格格心畹摇头说道:“不,不管怎么着我一定要把九龙冠的藏处问出来告诉 你,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唯一能对你尽的一点心意。” 李玉琪又激动了,道:“大格格……” 大格格心畹道:“夜已良深,你下楼去吧。” 李玉琪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大格格心畹的香闺。大格格心畹娇躯一晃,她连忙 扶住了妆台…… 李玉琪下了小楼,他只觉胸中百念齐涌,五味俱陈,他甚至于不觉得自己已下 了小楼。 出了小楼,荣王府的夜色异常宁静,他不预备再出巡了,迈步就往前院行去。 刚到后院门口,突然一个话声传了过来:“玉琪。” 李玉琪心头一震,立即停了步,转眼望去,只见左边那长廊之上站着个颀长人 影,他一看就知道是荣亲王。 他走了过去,微微欠了个身道:“您还没睡?” 荣亲王含笑摇头,笑得勉强:“还没有,你辛苦了。” 李玉琪道:“没什么,我比弟兄们要清闲得多。” 荣亲王沉默了一下道:“玉琪,我所以在这儿叫住你,是怕惊动心畹。” 李玉琪心头猛地一跳,道:“您看见了?” 荣亲王点了点头道:“玉琪,我要谢谢你,也谢谢心畹。” 这话李玉琪懂,他脸热了老半天,暗一咬牙道:“玉珠叔,您不能怪大格格。” 荣亲王摇头说道:“我没怪她,她为这个家牺牲太大了,我还忍心怪她么。” 李玉琪扬了扬眉,道:“您也知道她的牺牲很大?” 荣亲王目光一凝,夜色中那两道目光一如两把霜刃:“玉琪,你以为我出卖自 己的女儿,你以为我不难受?” 李玉琪道:“我没这么说,玉珠叔。” 荣亲王道:“玉琪,毕竟她是我的亲生女儿啊,你知道,我只这么一个女儿, 我视她重逾我的性命,可是为了老人家,我又能怎么办?玉琪,你说,我能怎么办?” 李玉琪吸了一口气道:“玉珠叔,事实上这是心畹自愿的……” 荣亲王要说话。 李玉琪已然又道:“玉珠叔,咱们有这层关系在,您跟我的亲叔叔没两样,当 着您,我说话难免随便点,您要原谅……” 荣亲王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李玉琪道:“大格格是您的爱女,您只知道一味效忠,一味忍让,任自己的亲 生爱女嫁给一个自己憎恨的人,嫁给一个凶狠阴毒的小人……” 荣亲王道:“玉琪……” 李玉琪道:“大格格的痛苦,我不信您看不见,我不信您能无动于衷,错一旦 铸成,我也不以为您能心安,既然这样,您为什么还要容忍,为什么还要尽这一份 愚忠……” 荣亲王扬眉轻喝:“玉琪。” 李玉琪道:“我憋不住,您要原谅。” 荣亲王威态倏敛,微微低下头去,半晌之后,他抬起了头,脸上没一点表情, 道:“玉琪,我跟你商量一件事……” 李玉琪道:“您吩咐就是。” 荣亲王唇边闪过―丝抽搐,道:“我告诉你九龙冠的藏处……” 李玉琪呆了一呆,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荣亲王道:“我有条件,我要你从现在起,别再见心畹。” 李玉琪陡扬双眉,道:“五珠叔,谢谢您的好意,大格格我可以不见,九龙冠 的藏处我自己会找,不敢让您损一丝忠心。”转身就走。 只听荣亲王喝道:“玉琪,站住。” 玉琪停步转身道:“您还有什么吩咐?” 荣亲王脸上抽搐道:“玉琪,你不知道你玉珠叔的苦心。” 李玉琪道:“也许,不过我不以为您做得对。” 荣亲王道:“玉琪,你不是不知道,德家几代以来无不誓死效忠,你知道你不 能愧对师门,为什么就不能替我想想。” 李玉琪道:“玉珠叔,玉琪的师门并没有逼玉琪牺牲什么。” 荣亲王道:“要是有呢?” 李玉琪道:“不可能的,玉珠叔。” 荣亲王道:“那么,要是你站在我的立场呢?” 李玉琪道:“玉琪敢说做法跟您不同。” 荣亲王笑了,笑得勉强而凄惨:“玉琪,事实上你并不是站在我的立场……” 李玉琪双眉一扬道:“玉珠叔,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您准知道老人家还在么?” 荣亲王脸色一变道:“那当然。” 李玉琪道:“您见过老人家?” 荣亲王道:“当然见过。” 李玉琪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荣亲王道:“半年多以前。” 李玉琪道:“最近呢?” 荣亲王沉默了一下道:“最近我没能去看老人家。” 李玉琪道:“您该再去看一趟。” 荣亲王没说话。 李玉琪道:“您最近为什么不去看看老人家?” 荣亲王缓缓说道:“皇上下了旨,任何人不许探天牢。” 李玉琪道:“那么您怎么知道老人家还在?” 荣亲王道:“这个……不会的,玉琪。” 李玉琪道:“玉珠叔,您睿智。” 荣亲王点头说道:“玉琪,我懂你的意思,可是你知道,皇上下了旨谕,任何 人不许探天牢,我怎么好……”住口不言。 李玉琪道:“玉珠叔,大格格牺牲得糊涂。”荣亲王没说话。 李玉琪道:“玉珠叔,天牢在什么地方?” 荣亲王两眼一睁道:“玉琪,你想干什么?” 李玉琪道:“我想去看看老人家还在不在。” 荣亲王摇头说道:“玉琪,你不能这么做,我也不许你这么做。” 李玉琪道:“难道您就让大格格这么糊里糊涂的牺牲,玉珠叔,错一旦铸成便 无法挽回……” 荣亲王道:“我知道,玉琪,这样吧,你不用操心,一二两天之内我自己找机 会去一趟。” 李玉琪口齿启动了一下道:“玉珠叔,我希望您别再犹豫,这不是别的事。” 荣亲王点了点头道:“我知道,玉琪。” 李玉琪道:“那么时候不早了,您歇息吧,我告退了。”欠个身,转身而去。 荣亲王站在那儿,没动,也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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