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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小香袋 龙天楼赶到侍卫营的时候,侍卫营正值早饭,铁奎他们八个也临时搭了侍卫营 的伙。 龙天楼还没吃早饭,既然碰上了,当然也跟着吃了。 边吃着饭,铁奎边禀报,一夜平静无事。 凌风跟着问:“总座,下一步咱们怎么办?” 华光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把人犯呈上去,看皇上批交哪一个衙门侦办, 然后咱们再去追缉那个女人,一直迫缉下去,直到一网打尽他们。” 八个人齐望龙天楼,看他怎么说。 龙天楼道:“案子当然要办下去,到目前为止,咱们才触着那个大阴谋的边儿 而已,还没有真正对付到他们,但是大贝勒跟哈总管,我暂时还不想呈交上去。” 华光道:“怎么?总座!” “不管哪个衙门,都不足以保护他们两个的安全,尤其那个大阴谋可能潜伏在 每一个府邸,每一个衙门,我不能让他们趁这个机会,在审问当中杀害了他们两个。” 铁奎道:“可是您也不能老把他们押在侍卫营啊!” “那当然,我一时还没想到什么隐秘安全处所――” 铁奎等八个互望,蒙德道:“你们谁知道哪儿可以藏他们俩?” 另七个默不作声。 铁奎道:“要是连侍卫营都不够安全的话,还真再没有别的地方――” 凌风突然道:“有了。” “哪儿?” 另七个同声忙问。 “贝子爷府里不是有密室吗?――” 华光道:“不行,别给贝子爷惹这个麻烦!” 龙天楼道:“这倒是,不大合适。” 凌风道:“您可以先问问贝子爷。” 龙天楼道:“这怎么能问,问了贝子爷还能说不行?” mpanel(1); 铁奎道:“您说的是理,只是除了十五阿哥府,贝子爷府,还有侍卫营之外, 北京城里恐怕真没有适合的地方了,绝不能把人藏到大内去。” 华光一拍桌子道:“对,大内。” 铁奎瞪眼道:“对什么,谁去跟官家说去,北京城除了大内,连个安全藏人的 地儿都没有,大小衙门都是干什么的,官家不大发雷霆才怪。” 华光一伸舌头,没敢再吭气儿。 龙天楼皱眉沉吟道:“还真麻烦――” 凌风道:“我看是只有贝子爷府。” 华光忍不住道:“你怎么想给贝子爷惹麻烦,不错,贝子爷在府里的时候,或 许没人敢去下手,可是他总不能为个金铎,老在府里不出门儿呀!” 铁奎道:“不行只好还押在侍卫营了。” 华光找着了报复的机会:“废话,那还用你说。” 铁奎瞪眼道:“我这么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侍卫营毕竟人多,一旦有什么警兆, 帮手自然也多。” “你就不怕他们里头有人――” “有人怎么样,把他们排好班,十个一班,轮班当值,有任何差池出任何错, 找他这一班,我不信有哪个胆上长了毛的,愿把自己的脑袋赔上。” 争来辩去,没个安全地方好押大贝勒金铎,最后还是决定押在侍卫营,至于排 班分组,龙天楼当即召来了几名大领班,当面吩咐了。 把人犯全交到了侍卫营手里,龙天楼带着铁奎八个走了。 出了侍卫营,龙天楼吩咐铁奎八个先回十五阿哥府,他则一路小心,直奔西山。 海珠格格躲在西山,外界的人可能永不知道,但是承王去世的消息,一定会喧 腾远近,让游客们带上西山,如果不让海珠格格先知道一下,那是会出事的。 事实上龙天楼没料错,不管承王对海珠格格怎么样,海珠格格毕竟是位孝女, 一听噩耗当即就昏了过去,等到杨华活穴道,捏人中,把她救醒过来之后,她脸色 苍白,满面杀气,硬要下山找那位美福晋替她阿玛报仇。 杨华好说歹劝劝不住。 最后龙天楼分析利害,晓以大局,才算劝住了海珠格格。 但是海珠格格提出了条件,一旦找到大阴谋的主使,采取行动,必须通知她跟 杨华参与。 龙天楼答应了,看看海珠格格渐趋平静了,龙天楼才起身告辞。 刚回到十五阿哥府,一进门就听说出了事。 马回回死了。 龙天楼急奔跨院。 到了跨院,跨院里已挤满了人,院子里站的都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 有人眼尖,―眼看见了龙天楼,马上叫道:“总座回来了,总座回来了。” 众护卫立即让开路,好让龙天楼进屋里去。 屋里迎出厂两个,是铁奎跟凌风,铁奎道:“总座,马老……” 龙天楼截口道:“我知道了,人呢?” “在屋里。” “王爷知道了吗?” 凌风道:“王爷跟贝子爷都在里头。” 龙天楼带着铁奎跟凌风进了屋,果然,屋里除华光等六个之外,十五阿哥跟福 康安,还有府里的总管查祥都在。 这里屋在跨院里共是三大间,住的都是府里的护卫,府里的包衣、厨子、马夫 等,住在另一边跨院里。 屋里都是统铺。龙天楼看得清清楚楚,马回回正躺在铺上,睡着了似的。 龙天楼先给十五阿哥、福康安见过礼,然后问道:“怎么回事,查看过尸身没 有?” 福康安道:“我们是接了禀报才赶过来的,尸身我看过了,没看出什么,你再 看看吧?” 龙天楼上前到了铺边,先把了一下马回回的脉,早就没脉了,肌肤冰冷,显然 已死多时。 他又从头到脚,把马回回的身上查看了一遍,没有外伤,就连一点皮都没破。 最后他分开了马回回的嘴,嘴里也没看见什么,只是喉咙处有一团乌黑。 他心头震动了一下,松了手。 十五阿哥道:“天楼,看出什么来没有?” 龙天楼道:“中毒致死。” 十五阿哥脸色一变。 福康安道:“中毒致死,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龙天楼道:“或许贝子爷没留意,他喉咙里有一团乌黑!” 福康安忙又分开了马回回的嘴,看一眼,他呆了一呆道:“他这是……” 龙天楼忽道:“是谁第一个发现马老死的?” 十五阿哥道:“吕德扬。”吩咐总管查祥道:“叫吕德扬进来。” 查祥恭应一声,立即去到门口叫进了一名护卫来,道:“总教习,他就是吕德 扬。” 龙天楼打量吕德扬,只见他卅几岁年纪,鼻正口方,颇为英武,当即问道: “是你发现马老死了的?” “是的。”吕德扬相当恭谨。 “你是怎么发现的?” 吕德扬道:“属下轮值回来,见马老在铺上睡觉,想跟马老聊两句,哪知马老 没答理。起先属下以为马老睡着了,也没在意,后来发现马老没有气息,伸手一摸, 浑身冰凉,才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 龙天楼道:“可知道,谁是最后一个看见马老的?” 查祥道:“最后一个看见马老的,恐怕是我了。” “呃,查总管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看见马老的?” 查祥道:“还是中午时候,我在前院碰见马老,我随口问了一句吃过了没有, 马老说吃过了,然后他就向跨院来了。” “在跨院有谁碰见过马老没有?” 查祥道:“那就不知道了。” 龙天楼吩咐道:“凌风,出去问问,中午时候有谁在跨院见过马老没有?” 凌风答应一声出去了,院子里响起凌风问话的声音,接着凌风带了一名护卫进 来,那名护卫分别向十五阿哥、福康安、龙天楼见了一礼。 龙天楼道:“中午时候,你在跨院里见过马老么?” 那名护卫答道:“是的。” “马老跟你说过话没有?” “那时候属下正要去接班当值,迎面碰见马老,属下问马老吃过了没有,马老 答应了一声说有点困,想睡会儿,然后属下就出去了。” “那么你才是最后一个碰见马老的人?” 龙天楼一顿接道:“以查总管碰见马老的时候看,应该是刚吃过饭的。马老是 跟谁一块儿吃饭的?” 铁奎道:“总座,马老是一个人单独吃的,您忘了,他在教。” 龙天楼“呃”地一声道:“对,铁奎,你们八个,再挑几个不当值的弟兄,马 上去严守各处,不许任何人进出王府。” 铁奎恭应一声,八个人立即领命去了。 龙天楼又问查祥道:“查总管,马老的尸骨暂移别处,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好说,应该的。” 龙天楼向着十五阿哥、福康安一施眼色道:“王爷、贝子爷,咱们走吧?” 十五阿哥、福康安会意,跟着龙天楼走了。 三个人离开跨院,来到了后院十五阿哥的书房,一进书房,十五阿哥忙不迭地 就问:“天楼,你看是……” 龙天楼脸色凝重,道:“先请王爷恕罪,恐怕是我给王爷惹来麻烦了。” “你这话……” “要是我没有料错,只怕是那帮人展开报复了。” 福康安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可是你把话说错了,皇上把你安置在十五阿哥 身边是为了什么,就是为让你帮十五阿哥抗挡阴谋,破除阴谋,再说你又是奉密旨 办案,能叫给谁惹了麻烦?” 十五阿哥点头道:“小福说得不错,△潇湘书院:bigcat扫描,小糊涂仙OCR △这种事你根本不必心里去,再说我也不是怕事的人,明摆着的,皇上一旦立我为 储,我一定会遭到很多阻力,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这种事打从顺治年间到如今, 屡见不鲜,我要是怕这个,当初我就婉辞了,现在要紧的是找出杀害马老的凶手来 ――” 龙天楼截口道:“王爷,说句不好听的,马老只是个替死鬼。” 十五阿哥一怔道:“这话怎么说?” “实际上对付他们、给了他们大打击的,只是我跟铁奎他们八个,如果他们想 还以颜色,当然该对我们九个下手,但是我们九个都不在府里,下手您跟贝子爷, 他们没这个胆,下手护卫中的任何一个,也不足以造成震撼,于是,马老就成了仅 次于我们九个的适当人选。” 十五阿哥点头道:“嗯,有道理。” 福康安道:“天楼,听你的口气,好像凶手就在府里。” “马老不会轻易出府,实际上他也没有出府,而且,在府外下手咱们的人,也 显不出他们的厉害来。” 十五阿哥脸色大变:“这还得了,我的府里竟然有他们的人卧底,我马上――” 龙天楼抬手拦阻道:“王爷不要急,我为什么派铁奎他们严守各处,禁止出入? 如果还来得及,任何人也走不掉。” “天楼,万一来不及呢?” 福康安道:“瞧你问的,真要已经来不及了,您现在急有什么用?” 十五阿哥呆了一呆,一时没能说出话来。 福康安转望龙天楼,道:“天楼,以你看会是―一” “贝子爷,马老是仅次于我们九个的适当人选,可是他们却选错了对象,他们 跟我一样,许是一时忽略了,马老在教,单独饮食,恐怕这毛病是出在大厨房里。” 十五阿哥一点头道:“对,叫那些厨子来问话――” 龙天楼道,“这件事您交给我了,我这就到那边跨院去――” 福康安道:“我跟你瞧瞧去。” “贝子爷,在这段时间里,您还是多陪陪王爷吧!” 福康安瞿然醒悟:“你不是说他们不敢么?” “防着点儿总没有害处。” 福康安点了点头:“那你去吧,王爷这儿有我呢!” 龙天楼欠个身走了,出书房直奔西跨院。 到了西跨院,许是西跨院里的已经知道出事的消息,每一个人都有一份不安。 龙天楼把厨子集中在一间屋里,抬眼一扫,锐利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掠过,道 :“马老出事,你们都知道了?” 众厨子低着头点了点头,都没说话。 “马老在教,单独饮食,他的饭菜是谁做的?” 众厨子抬眼互望,似在找什么,忽听一名年长厨子道:“咦,白胖呢?” 龙天楼道:“白胖?” “就是给马老做饭的,他姓白,人白白胖胖的,所以大伙儿都管他叫白胖。” 龙天楼道:“那么白胖呢?” 那名年长厨子道:“不知道。” 一名年轻厨子道:“厨房里吃过中饭以后,大伙都忙着洗碗盘,我们都洗完了, 白胖还在忙,后来大伙儿都回西跨院来了,他一个人还留在厨房里。” 龙天楼道:“那么有没有看见他曾经回西跨院来过呢?” 年轻厨子摇头道:“我是没看见,不知道别人看见过没有。” 众厨子都没作声,显然是都没有看见白胖回西跨院来。 龙天楼扬声喝道:“来人。” 外头急步走进一名包衣,垂手哈腰,龙天楼道:“前院找个护卫,叫他上大门 口问问,白胖是不是出府去了,尽快给我回话。” 那名包衣恭应一声,疾步而去。 龙天楼向众厨子道:“白胖住哪间屋?” 年长厨子道:“他住东屋。” 龙天楼道:“带我去看看,其他的人散了。” 年长厨子带着龙天楼去了东屋。 东屋是一大间,也是个大统铺,许是因为是厨子住的地方,一屋子油烟味儿。 统铺上一个个铺位,衣物、杂物都堆在枕头上方。 龙天楼道:“白胖睡哪儿?” 年长厨子一指把边铺位道:“这就是。” 龙天楼看得清楚,白胖的衣物都还在,不过都是些值不了什么钱的东西,他过 去翻看那堆衣物,白胖这个大男人,杂七杂八的东西还真不少,连针线包都有,就 是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 不,有样东西,不知道是不是够得上可疑。 是龙天楼在枕头底下找到的,一个小香袋,红缎子,绣花,小巧玲珑,还带着 丝线穗儿,煞是可爱,小香袋正反两面,各绣着七朵不知名的花,绣工相当精细。 龙天楼把小香袋托在手里道:“这是什么,你们见过没有?” 年长厨子瞪大了眼,摇头道:“没有,从来没见他拿出过。” 龙天楼把小香袋凑近鼻端闻了闻,一股淡淡的香气钻人鼻中,心知里头缝的有 香料。 只是,白胖一个大男人家,怎么会藏这么个东西。 龙天楼问道:“白胖是哪儿的人,怎么进府的?” “听说是内务府派来的,您得问总管,他清楚。” “白胖成家没有,还是只有一个人?” 年长厨子陪笑道:“您得问总管。” “府里丫头不少,白胖是不是有什么要好的?” 年长厨子道:“您是说这香袋会不会是哪个丫头送的?” “不错,我就是这意思!” 年长厨子皱眉想了一想,道:“我看不会是这么回事。” “怎么见得不会是这么回事?” 年长厨子道:“您不知道,白胖这个人有点怪,大伙儿都在厨房里当差,平常 他跟我们这些个都不大说话,怎么会跟哪个丫头好上?” 只听一阵急促步履声由远而近,随后适才那名包衣进来了,一哈腰道:“回总 教习的话,大门口说,没见白胖出府去。” 龙天楼微一皱眉道:“好,没事了,你们歇着去吧。” 他握着那个小香袋走了。 白胖没出府去,那么他上哪儿去了,难不成还在府里? 马回回被毒死,府里几乎已经闹翻了天,如果白胖还在府里,他为什么躲着不 露头? 龙天楼一路想着,走向前院,刚到前院,他脑际电闪灵光,突然想通了一点, 当即喝道,“来人。” 一名护卫疾奔而至,躬身道:“总教习。” 龙天楼道:“吃过中饭以后,各处站门口的都是哪些人,叫他们来见我。” 那名护卫应声而去,他办事还真快,一会儿工夫,带着七八个亲兵跟一名蓝翎 武官奔到了,一躬身道:“总教习,中饭以后的站门班就是他们。” 龙天楼抬眼一扫,那名蓝翎武官立即带着七八名亲兵躬下身去。 龙天楼道:“大厨房里的白胖,你们都认识?” 那名蓝翎武官道:“白胖?认识。” “有没有谁看见他出府?” 一名亲兵立即道:“没错,白胖是出府去了。” “你站什么地方的岗?” “府后门。” “白胖是什么时候出府的?” “中饭后没多久。” “他有没有带什么东西?” “没见他带什么东西。” “他出府干什么去了,有没有听他说上哪儿去了?” “他只说去买点东西去,没说上哪儿去。” “没事了,你们去吧。” 蓝翎武官带着亲兵们施了一礼,走了。 龙天楼问那名护卫道:“看见查总管没有?” 那名护卫道:“没有,您找查总管,属下这就――” 龙天楼一摆手道:“不用了,你去吧。” 那名护卫躬身走了,龙天楼则行向后院。 到了后院找个护卫一问,查祥正在忙着办马回回的后事,正说话间,查祥从后 头走了过来。 龙天楼忙出声招呼,查祥立即走了过来。 一个亲王府,尤其是储君十五阿哥府的总管,是相当神气、相当不得了的。 可是查祥对龙天楼这位护卫总教习,永远谦恭,永远客气,陪着笑道:“总教 习找我有事?” “我跟查总管打听一个人。” “您打听谁?” “大厨房的白胖。” “白胖?您打听他――” “查总管恐怕还不知道,白胖午饭以后,从后门出府,到现在还没回来。” 查祥一怔:“您是说――” “恐怕他不会回来了。” 查祥脸上变了色:“总教习,马老是他――” “只能说马老的饭菜一向是他做的。” “这,这――白胖这个人一向挺老实――” “查总管,白胖是怎么进府来的?” “内务府派来的,府里的下人都是内务府选派来的。” “那么他在旗了?” “是的,下三旗。” “他进府多久了?” “他比别人晚点儿,也有半年多了。” “他成家了,还是一个人?” “一个人,没听说他有家小。” “府里的丫头,有没有跟他要好的?” “您问这――” 龙天楼托出那个小香袋,把他的怀疑告诉了查祥。 查祥马上就摇了头:“总教习,这不可能,我一向严禁府里有这种事,丫头们 到了一定的年岁,自有内务府送她们回去,或者是替她们择配,府里要是允许这种 事,那每个府邸就乱了。两年多以前,曾经有过这么一件事,结果两个人都送交内 务府严办,女的送回去了,男的被活活打死了。” 龙天楼道:“那么,总应该有个可以找到他的地方?” “他们的来处,内务府都有登录,不过难说,这些人出身下三旗,家境都不好, 有不少都是家里已经没人了的。” 龙天楼皱了眉。 查祥马上又道:“您看要不要我跑一趟内务府……” “不用了,”龙天楼道:“如果真是白胖,他既然有意趁人没发现之前逃走, 他就不会回到来处去的,查总管请忙去吧。” 查祥哈个腰走了。 龙天楼望着手里的小香袋皱了眉。 他认为这个小香袋是找寻白胖的唯一线索,但是他却不知道从何着手。 这个小香袋虽然跟一般小香袋有它不―样的地方,但没法查明小香袋的出处, 有它也等于没它。 找白胖还有一个线索,那就是承王那位美福晋,但人海茫茫,又上哪儿去找那 位美福晋。 龙天楼正在出神,忽听一个话声传人耳中:“总座哪来的这玩艺儿?” 龙天楼定神一看,原来是凌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凌风已经到了他身边。 听凌风的口气,好像他知道这种东西。 事实上,凌风站在那儿两眼都瞪圆了。 龙天楼察言观色,心里为之一动:“你知道这种香袋――” 凌风忙道:“知道啊,怎么不知道?这是‘天香教’的护身符啊!” 龙天楼心头一跳,道:“天香教?” “是啊!总座,您没听说过天香教?” “没有,我还真没听说过天香教,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教派?” 凌风这时候惊异之情已渐趋平静,道:“也难怪您没听说过,想当初京里在闹 天香教的时候,您还没到京里来呢!” “呃,京里闹过天香教?怎么回事?” ◎读书论坛:http://210.29.4.4/book/club/◎凌风道,“说起来这事儿有一 年多了,就连京里的人知道的都不多,那时候天香教在京里设了坛,有欺诈敛财的 嫌疑,九门提督把案子交给了巡捕营,围住他们的坛拿人,人虽然没拿着,可是从 那时候起天香教就没了,已一年多了,再也没见着,没听说他们活动,怎么这时候 您手里拿着个他们的护身符?” 龙天楼把香袋递了过去,道:“你看仔细了,这是不是天香教的护身符?” 凌风把香袋接过去,转来转去看了看,一点头道:“是天香教的护身符,绝错 不了。” 龙天楼从凌风手里接过香袋,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你见过这东西吗?” 凌风道:“我怎么不知道,巡捕营办这个案子的时候,贝子爷最爱听这种事, 一天总要问巡捕营的统带九回,后来巡捕营抄了他们的坛,搜着了不少邪魔外道的 古怪玩艺儿,贝子爷还带着我们去看过呢,不信您问贝子爷跟他们七个,谁都知道 天香教。” “人是没拿着,可是查出来没有,主其事者是谁,他们都是些干什么的?” “主其事者是谁不知道,不过听说是个娘儿们,其他的人就更不知道是谁了, 您看,是谁谁会承认哪。” 这倒也是。 龙天楼沉吟着,没说话。 凌风问道:“总座,您还没告诉我呢,哪来的这玩艺儿?” 龙天楼道:“在白胖枕头下找到的。” “白胖?” “大厨房的那个厨子――” 龙天楼接着把查白胖的经过说了一遍,并告诉凌风,白胖午饭之后,从后门出 府,到现在没见回来,恐怕是跑了,最后道:“我这就上巡捕营去一趟,你去让他 们七个撤回来,加意护卫府里各处。” 交代之后,他走了。 片刻之后,龙天楼到了巡捕营。 龙天楼他等于是巡捕营出身,想当初他的身分就跟别人不同,这会儿更不同了, 上自统带,下至每一个人,准都得对他客客气气,尤其他拘捕大贝勒的事,已经震 动九城,连大贝勒那种人物都让他拘捕,还有哪一个不怕他? 不过他没有兴师动众,只找上了白五爷。 一见面,白五爷满脸泛起了惊喜色,拍着龙天楼的肩,挑起了大拇指,对龙天 楼拘捕大贝勒之举,由衷地夸赞了一番。 龙天楼等白五爷夸够了,赞够了,把白五爷拉到了僻静处,把办大贝勒的经过, 以及美福晋脱逃、承亲王仰药服毒的经过,告诉了白五爷,最后才把马回回被害的 事说了出来。 白五爷惊白了脸,也瞪大了眼,好半天才说出话来:“天,外头只听说你办了 大贝勒,还不知道有――” “五叔,事已经发生了,也就是这样了,没什么好再说再提的了,今儿我来找 您,是为了马老被害的事。” 白五爷定了定神道:“我刚听你说了,怎么了?” 龙天楼从怀里掏出了那个香袋。白五爷一见香袋,先是一怔,接着马上叫道: “天香教的护身符?小七儿,你哪来的……” 龙天楼截口道:“您先告诉我,巡捕营是不是办过这么一件案子?” “办过啊!” “是不是您经办的?” “不是我,要是我,那些家伙一个也跑不了。” “那么您是不是也熟知这件事?” “当然,当然熟知。” “那就行了。给马老做饭菜的那个厨子叫白胖,他已经跑了,这东西是在他枕 头底下找到的。” “你是说,那个白胖是天香教的人?” “目下还不敢说,得等找到他人以后才能知道,不过,他枕头底下既然藏着这 么个东西,虽不中,恐怕也不远了!” 白五爷一脸惊容皱了眉:“天香教的人怎么混进了十五阿哥府?照这么看,他 们还跟承王那个福晋有关。白胖……白胖……当初,天香教里有个叫白喜的,别就 是这个白胖――” “五叔,姓白的人不在少数。” “是啊,我也姓白,就因为天香教里就这么个姓白的,就因为他也姓白,所以 我对这个白喜记得特别清楚。” “不管当初的白喜是不是如今的白胖,我来找您,是看看您能不能给我一些指 点。” 白五爷点了点头,道:“小子,你来找你五叔,还真算找对了人了。” 龙天楼心头一跳,忙道:“五叔,您能――” 白五爷截口道:“我不敢断言白胖就是那个白喜,不过这个白喜在京畿地面上, 可是个有字号的人物,他也在教,在教门儿里更是个数一数二的,自从天香教案后, 京嵌地面上就没了他的影儿。谁叫一笔写不出两个白字儿,远在天香教案之前,我 就认识他了,交情还不错,天香教案后,上头想让我去找他,我念以往那段交情, 也认为天香教并没有什么大恶,所以就装不知道给推了――” “现在我找上了您,您可不能推。” “废话,要想推,我干吗还告诉你我知道。” 龙天楼忙道:“五叔,哪儿可以找到他?” 白五爷捋着胡子,没说话。 “五叔,这是个关键人物,说不定从他身上可以追出大阴谋,承王那个福晋已 经跑了,我好不容易才又得这么一个线索――” 白五爷道:“用不着说这么多,我又没说不管。” “那您――” 白五爷抬手拦住了龙天楼的话头,道:“小七儿,咱爷儿俩先把话说清楚――” “什么话说清楚?” “我不敢说,那个白胖一定就是白喜。” 龙天楼道:“我懂您的意思,您放心,只白喜不是白胖,我的不动他。但是, 天香教的人毒杀了马回回,他得给我一个交代。” “要万一整个天香教牵涉在里头呢?” “真到那个时候,您还能再顾交情吗?” 白五爷沉默了一下,一点头道:“好吧,你跟我走。” 他转身行去。 龙天楼忙跟了上去:“五叔,咱们哪儿去?” “你小子跟我走就是了。” 龙天楼还想再问。 白五爷正色道:“现在别问,到了地头你自然就知道了!” 龙天楼看看白五爷是正色说话,他也就没好再问。 两个人出了巡捕营,白五爷带路,一阵东弯西拐,半个时辰之后,停在了西城 一条小胡同的两扇小窄门前。 谁都能看得出来,这一带住的都是苦哈哈的人家。 难不成这儿就是白喜的藏身处? 龙天楼心里正暗想。 只听白五爷道:“别瞎猜,这儿用不着动手。” 龙天楼为之微一怔。 白五爷上前敲了门。 半天,才听见里头有缓慢的步履声,紧接着听见一个苍老而沙哑,有气无力的 话声问道:“谁呀?” 白五爷忙应道:“老姐姐,是我,白殿臣。” 老姐姐? 龙天楼听得又一怔,转眼望白五爷,但白五爷并没有看他。 就在这时候,两扇油漆剥落的窄门呀然而开,开门的是个满脸风霜,一头白发, 穿着粗布衣裤,但是相当干净的老妇人。 老妇人站在门里,疑惑地上下打量白五爷跟龙天楼。 白五爷道:“老姐姐不认识我了?我是巡捕营的白殿臣啊!” 白发老妇眯着一双老眼打量着白五爷,渐渐地,遍布皱纹的老脸上,堆起了笑 容,这一笑,满脸的皱纹更明显了:“可不是白五爷吗,该死,我都没瞧出来,真 是老了,快请进,快请进。” 说着,她让开了进门路,往里让客。 白五爷含笑欠个身,带着龙天楼进了大门。 白发老妇又盯上了龙天楼:“五爷,这位是――” 白五爷道:“这位是我一个侄子,把兄的儿子,姓龙,叫龙天楼,天楼,过来 见见,你就叫大妈吧!” 龙天楼上前躬身,道:“大妈。” 白发老妇笑得眼都眯起来了:“哟,五爷,我还不知道您有这么俊一位侄少爷 呢,瞧瞧,真俊得跟个姑娘家似的,请里头坐,请里头坐。” 白发老妇前头颤巍巍地带路,把白五爷跟龙天楼让进了堂屋。白五爷落座,龙 天楼侍立一旁,白发老妇直让,龙天楼就是不肯坐,白发老妇没口地直夸“有规矩, 懂礼数”;转个身,白发老妇要去倒茶,白五爷连忙拦住:“老姐姐别忙乎了,我 们还有事儿,坐一下就走。” 白发老妇道:“许久没来了,怎么才来一下,凳子还没坐热就要走?” 白五爷道:“到了老姐姐这儿还客气,我们真还有旁的要紧事儿。” 白发老妇不情愿地道:“好吧,既是这样,那我就不倒了。” 她坐了下去,一坐下,老眼又盯上了龙天楼:“以往没见过侄少爷,是才上京 里来吧,跟五爷在一块儿当差呀?” 白五爷道:“他来京也有不少日子了,比我行,他是十五阿哥府的护卫总教习。” “哎哟!”白发老妇惊声道:“十五阿哥府?那可不容易啊!年轻轻的就当上 了护卫总教习,再过几年那还得了,侄少爷算是帮对了人了,十五阿哥是储君,将 来一旦当上了皇上,侄少爷您可不就成了领侍卫的内大臣了!” 龙天楼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笑道:“谢谢大妈这分吉言了。” 白发老妇又笑得眯了眼:“瞧,多懂事,多会说话的孩子。” 顿了顿接问道:“侄少爷定是有一身好武功。” 白五爷笑着道:“您想嘛,十五阿哥聘为护卫总教习,那还错得了?” 白发老妇笑道:“可不是嘛,瞧我问的――” 她又扯了一阵闲篇儿,其实,老太太们,哪个能免? 扯一阵闲篇之后,白五爷话转正题:“老姐姐,我一向少来拜候,今儿个有事 儿了才来看您,先给您告个罪。” 白发老妇道:“五爷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知道您一向公忙,能高攀您是我们的 造化。再说我们也蒙受您的大恩,原该我们常去拜候您的――” 白五爷道:“老姐姐这么说就让我不安了,什么叫大恩?二兄弟当初也没犯什 么大错,交朋友嘛,本就如此,除非是太过不去了,只要过得去,还不就让过去了。” 白发老妇道:“不管您怎么说,您这份恩德,白家是存殁俱感,永记不忘――” 脸色忽地一转沉重,道:“我人上了年纪,可是心里明白,您今儿个上家里来, 别又是为他的事吧?” 龙天楼没说话,他实在不忍伤害这么一位善良老妇人。 连白五爷都迟疑了一下,才道:“老姐姐可知道,二兄弟他一向在哪儿?” 白发老妇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异容:“说是上外头做生意去了,一晃又是一年多 了,连个音讯都没有,谁又知道啊!” 白五爷道:“老姐姐,二兄弟一向在十五阿哥府大厨房当差。” 白发老妇一怔,老眼都瞪圆了:“怎么说,他在十五阿哥府的大厨房里――我 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啊!这么说侄少爷跟他认识?” “不,天楼不认识他,这两天十五阿哥府里出了点事,二兄弟有点牵连,他一 害怕跑了,天楼找我打听,我一听说,猜想可能是二兄弟――” 白发老妇忙道:“五爷,十五阿哥府出了什么事,他有什么牵连?” 白五爷道:“老姐姐别管是什么事,也别问二兄弟他有什么牵连,我可以告诉 老姐姐,只要他能出面,能合作,我跟天楼可以力保他。” 白发老妇身躯颤抖,低下了头,满头白发都在颤动着,望之令人心酸,旋即, 她抬起了头:“刚在大门口,一认出是您来,我就猜到准是他又出事了,老天爷不 可怜,真让我猜着了,我的话也说尽了,泪也流干了,实在――” 突然一阵激愤,人颤抖得更厉害:“他怎么就不知道学好,就不知道改――” 说泪已经流干了,两行老泪还是夺眶而出,扑簌簌坠落襟前。 龙天楼看得一阵难受。「BIGCAT扫描小糊涂仙OCR 潇湘书院独家连载」 白五爷也大为不忍,道:“老姐姐也别难受了……” 白发老妇摇摇头,举袖拭泪:“我不是难过别的,我是――是我没教好他,我 是难过将来没脸去见地下的爹娘。” “老姐姐――” 白发老妇摇头又道:“五爷,别见怪,您这个忙我帮不上,我不知道他去了哪 儿,找都没法找他。” 白五爷似乎没觉得意外,道:“老姐姐,二兄弟他只你这么一个亲人――” “五爷!”白发老妇又一阵激动:“他已经没把我当亲人了,眼里也早就没我 这个姐姐了,要不然他不会――唉,说这些有什么用,都迟了,也不知道他让什么 鬼迷了心窍了。” “老姐姐,我刚说过,只要他能出面,能合作,我跟天楼都愿意保他――” “五爷,听您的口气,好像我是护他,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我知道,老姐姐您是个明理的人,您不会护他,因为那不是护他,是害他。 我是好意,我不愿意让别人先找到他,要是让别人先找到他,绝没那么便宜,逃、 躲都不是办法,唯一能自救的办法是赶紧出面,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合作。老姐姐, 当初我放过他一马,冲着您,我也不会害他的,既然连老姐姐都不知道他在哪儿, 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站了起来。 白发老妇连忙站起,颤声道:“五爷――” 白五爷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老姐姐就别再难过了,我们还会找他,想 尽办法也一定要在别人找到他之前找到他,只有这样才可减轻他的罪过。” 一顿道:“天楼,咱们走吧!” 龙天楼一边旁观,心里明白,老妇人一定知道白胖的所在,可是白五爷要走, 他相信白五爷一定有道理,他自己也实在不忍逼迫这么一位老妇人,于是,他忍了 忍,跟着要走。 忽听白发老妇悲声叫道:“五爷!” 白五爷、龙天楼停步回身,白发老妇突然颤巍巍地跪了下去。 白五爷忙伸手架住:“老姐姐这是干什么?” 白发老妇哭着道:“五爷,我只有这么一个兄弟,在这世上,我也只有这么一 个亲人――” “我知道,老姐姐放心,我刚不是说了吗,我们会想尽办法先找到他――” 白发老妇道:“五爷,东岳庙后头有座柴家老屋,您跟侄少爷上那儿找他去吧!” 龙天楼心里为之一松。 白五爷忙道:“老姐姐,他回来过了?” 白发老妇点了点头,道:“他只说他闯了祸,没说十五阿哥府,也没说闯的是 什么祸,还是我逼了半天,他才说把个同是教门儿里的害了。” “老姐姐知道他害的是谁吗?” “我也没多问,他也没说。” “老姐姐一定知道清真馆的马掌柜。” “是他?”白发老妇猛然抬头。 “马掌柜现今是十五阿哥府的人啊!” “啊――这是为什么,他这究竟是为什么?” “老姐姐,他还在天香教里,受天香教的利用啊!” “那,这――他不是死罪――” “老姐姐放心,只要他老老实实合作,天楼一定保他不死。” “侄少爷,我给您磕头。” 白发老妇转身要跪。 龙天楼连忙架住:“老人家,我当不起。” “侄少爷――” “老人家,我五叔已经答应您了,只要令弟他肯帮我的忙,我一定会帮他的忙。” 白发老妇含泪点头:“侄少爷,大恩我不敢言谢,那个地方只有我知道,两位 既找到那儿去,他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他会听我的。” 白五爷道:“那老姐姐就不用担心了,我们不再耽搁了,老姐姐请留步吧!” 他跟龙天楼出堂屋疾快地走了。 白发老妇站在那儿没动,也没再说话,老泪直流。 东岳庙在朝阳门外,是一个奉旨修建的最大庙宇,占地卅多亩。 除正殿之外,还有东西跨院,七十二司,囊括了天地诸神,大街路南有十八层 地狱,泥塑木雕,维妙维肖,胆小的真能吓得胆战心惊。 这座东岳庙每年正月开放半个月,然后每月初一、十五开放,庙会之期那是万 头攒动,热闹异常。 但是,龙天楼跟白五爷来的时候没赶上庙会,庙门紧闭,行人稀少,就显得冷 冷清清了。 两个人从庙旁一条小胡同里绕到了庙后,庙后有人家宅院一处处,却不知哪儿 是柴家老屋? 站在胡同里四下打量,龙天楼道:“五叔,柴家老屋是――” 白五爷截口道:“你可真问住我了,北京城这么大,在巡捕营吃了这么多年公 事饭,还是没法摸清每一处,不过不要紧,鼻子底下有张嘴,咱们找个人问问。” 他带着龙天楼又往里走,走的是笔直一条胡同,两旁边隔不远就是一条横着的 胡同,刚过左边第二条,人是没碰见一个,可白五爷突然停了步。 龙天楼忙转头循白五爷目光望去,只见第二条胡同底有一户人家,门口的石狮 少了一座,台阶下都长出草来了。 显然,那是座久没住人的宅子。 两个人互望一眼,白五爷一偏头,两个人脚下疾快,进了那条小胡同。 这条小胡同是条死胡同,不深,只有五户人家,每户人家门口都干干净净,门 环擦得发亮。 只有这一户,胡同底的这一户,石狮少了一座,台阶下石头缝里长出了草,门 头塌了一半,大门油漆剥落,一对门环都不见了,可是两扇大门还关得紧紧的。 门头下,横嵌一块石额,两个大字清清楚楚:“柴府”! 白五爷低声道:“没错了。” 又道:“世道无常,有道是:”乌衣巷故人贫,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那不关咱们的事,进去吧!“ 白五爷要上台阶。 龙天楼伸手拦住:“五叔,门只怕推不得!” 白五爷倏然醒悟,多少日子没人住的宅子,每一处自是年久失修,贸然一推, 门不倒才怪。 “那――” 龙天楼扭头看看,胡同口外没人,几户人家的大门也都关着,没人进出,他往 墙上一努嘴,冲白五爷施了个眼色。 白五爷会意,老少俩一撩长衫,先后窜上墙头翻了进去。 落脚处是前院,几间房还在,只是门窗紧闭,破窗户纸迎风,遍地杂草,寂静、 空荡,一点声息都没有。 龙天楼一打手势,要往后去。 白五爷伸手一拦,然后抬手指指北房屋面,轻声道:“你上去,居高临下,可 以尽收眼底,我试着劝他出来。” 省时省事,不失为好办法。 龙天楼一点头,就从站立处腾身而起,拔高数丈,然后一掠上了北房屋面,点 尘未惊。 白五爷适时撩衣疾窜,往后扑去。 龙天楼站立在北房屋面,前后尽收眼底,一览无遗。两进院子,后头还带个花 园,算得上既深又广,后院里堂屋、东厢房,花园里花圃、小桥、亭台楼榭,虽然 塌得差不多了,但依稀还能看得出来。 正观望间,只见白五爷从北房下窜进了后院,他往瓦砾遍地的后院里一站,立 即扬声发话:“二兄弟,白五来了,出来答个话吧!” 堂屋里传出“哗喇”一响。 白五爷紧接着说道:“白五不是外人,是外人也找不到这儿,白五既然找到这 儿,你就该知道这是谁的意思,我一进来就扬声发话,也表示相信你不会躲我。” 堂屋里没动静了。 片刻之后,才从那年久失修的堂屋里,缓缓走出个人来,穿一身裤褂,四十来 岁年纪,长眉细目白白胖胖的。 他脚刚踏出堂屋,一眼瞥见了北屋上的龙天楼,脸色一变,脚下倏停。 白五爷及时道:“也不是外人,是我侄子。” 白胖中年人两眼紧紧盯住北屋上的龙天楼,眨也不眨。 龙天楼提气疾掠而下,一掠五六丈,而且正好落在白五爷身边。 白胖中年人两眼异采暴闪,脱口道:“好轻功。” 龙天楼没说话。 白五爷却道:“二兄弟夸奖!” 白胖中年人脸色恢复了正常,缓步走出堂屋,在白五爷跟龙天楼面前丈余处站 定,一拱手,淡然道:“五爷。” “二兄弟,才一年多不见就生份了。” 白胖中年人脸上泛起一丝不自在的笑意,但旋即一整脸色道:“我姐姐告诉您 的?” “不错。” “我只这么一个姐姐,不能怪她。” “老姐姐也只你这么一个亲人,她怕日后没办法见泉下的爹娘,跪地哭求我手 下留情。” 白胖中年人脸上掠过一丝异容,但旋即双眉一扬道:“五爷,当日蒙高抬贵手, 我铭感五内,永不敢忘,这也就是为什么我愿意出来见您,这回,还求您一本爱护 之初衷――” “二兄弟,当初是因为你误入天香教,没犯什么大错,年余后的今天,你还在 为天香教卖命,不是让白五我太失望了么?” “五爷,我没有――” 龙天楼伸手从怀里掏出那个小香袋来,提在手中。 白胖中年人脸色一变,道:“我没想到他们把案子交到了巡捕营。” “不,还轮不到巡捕营,案子还由十五阿哥府的人在办。” 白胖中年人微一怔:“那么您――” “我只是受托帮人个忙而已。” 白胖中年人两眼倏现冷芒。 “二兄弟,许你让我失望,不许我帮人个小忙?再说他是我侄子,不是外人。” 龙天楼道:“我没见过你,你也没见过我,但是你应该知道我,十五阿哥府的 护卫总教习――龙天楼。” 白胖中年人身躯一震,脸色大变,转身要跑。 龙天楼一步跨到,已到了他身边。 白胖中年人机伶暴颤,飞起一拳直捣龙天楼心窝。 龙天楼抬手一封,掌势偏滑,轻易地扣住了他的腕脉。 白胖中年人面如死灰,抬眼望白五爷:“五爷,我不欠您的了,恨只恨欠我姐 姐的,这辈子没办法报答她了。” 白五爷沉声道:“你这叫报答你那唯一亲人的老姐姐?不伤透她的心,不害死 她,已经算不错的了。” 白胖中年人一阵轻颤低下了头,哑声道:“事既至此,夫复何言,我跟你们走 就是。” 白五爷一施眼色。 龙天楼立即松手。 白胖中年人猛抬头,先望龙天楼,后望白五爷。 白五爷道:“天楼跟我已经答应了你姐姐,只要你老老实实合作,他可以保你 不死。” 白胖中年人脸上闪过抽搐,悲笑道:“你们可以保我不死,我还是死定了。” 龙天楼道:“未必――” “总座,马老怎么样,您许过他么?” 龙天楼一怔,心里一阵刺痛。 白五爷道:“二兄弟,既是这样,我们也不好勉强你了,只是,你是个关键人 物,你要衡量轻重利害。” “我还有什么轻重利害好衡量的。” “小七儿,你告诉他。” 龙天楼自然知道白五爷让他告诉白喜什么,于是他从承王府案说起,一直说到 了眼前。 静听之际,白喜脸色变化,神情时而有着相当的震动,等到龙天楼把话说完, 他却一转平静,淡然笑道:“总座不说,| 潇湘书院| 我还真不知道这件事关系这 么大,有着这么大的一个阴谋,不过我白喜是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就算是闹翻了 天,也不干我的事――” 白五爷道:“二兄弟,你怎么好这么说,难道你能坐视鬼魅横行,邪恶坐大― ―” “五爷,我不过是个升斗子民,不管谁得势,百姓还总是百姓啊!” “二兄弟,百姓固然是百姓,可是百姓没有不盼过好日子的,江湖上有那么多 仗义行侠之士,他们又都是为了什么?” “这――五爷,我一张笨嘴说不过您,可是――” “二兄弟,你以为坚不吐实;字句不说,就能活得长久?” “不,五爷,既然被您二位找到了这儿,除非您二位愿意高抬贵手放过我,否 则我就是死路一条。” 白五爷一摇头道:“二兄弟你要原谅,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也不敢放你!” “这不就结了吗?” “二兄弟,我说句不中听的,既然横竖逃不过劫数,男子汉、大丈夫,为什么 不死得值些?你从不为任何人想,也应该为老姐姐……” 白喜悲笑道:“五爷,怎么见得我这不就是为我那老姐姐想。” 白五爷一怔道:“二兄弟……” 白喜道:“五爷,有些事您不清楚,要是我不泄密,我或许会死,可是你们绝 不会伤害我那老姐姐,而我若是跟您二位合作,不但我的命未必保得住,他们也绝 不会放过我那老姐姐啊!” 白五爷知道这是实情,呆了一呆,没能说出话来。 他不能许诺连白喜的老姐姐一并保护,而且他也不敢擅自做这个主。 龙天楼一双眉梢儿高高扬起:“五叔,虽然他是您的朋友,我有心保全他一条 性命,奈何他信不过我,为今之计,我只有公事公办,把他拿交九门提督法办,我 则另起炉灶,另找线索了。” 白五爷深知龙天楼这话不是恐吓的,像白喜这种人,是无法加以恐吓的。他迟 疑了一下,微点头道:“公事公办,小七儿,你不会落埋怨的。” 白五爷这里话刚说完,前头突然传来砰然一声,像是大门被推倒了似的。 怎么回事? 龙天楼、白五爷跟白喜听得刚一怔。 紧接着,前头传来个颤抖的叫声:“五爷,五爷,白五爷―一” 白喜听得脸色一变。 白五爷脱口叫道:“老姐姐――” 他急急迎了过去,刚走没几步,前头颤巍巍过来个人,不是那白发老妇是谁? 她一眼瞥见白五爷、龙天楼,还有站在堂屋门口的白喜,轻呼―声马上停了步。 白五爷迎过去扶住了她:“老姐姐,您怎么来了?” 白发老妇定定神,两眼紧盯着白喜往前走,白五爷紧随身边搀扶着。 望着那颤巍巍的步履以及在风中飘扬的白发,白喜叫了一声:“姐姐!”曲膝 跪了下去,也低下了头。 龙天楼欠个身:“老人家。” 白发者妇这时候还不忘礼数,答一礼道:“不敢当!” 随又转望白喜,“我赶来是为告诉你,是我告诉他们两位地方的。” 白喜低着头道:“五爷已经告诉我了。” “我还要让你知道,五爷对咱们,已经是仁至义尽,龙总教习对咱们,也是恩 高义深。” “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我只听你说你闯了祸,可没想到你做了这种事,如今怪你什么 都迟了,是我没照顾好你,你跟他们两位走吧!” 白喜低着头道:“姐姐,我只能死在这儿,不能跟他们两位走。” 白发老妇一怔:“这么说,你是不愿意跟他们两位合作?” “不是不愿意,是不能。” “不能?为什么?” 白喜没说话。 白五爷道:“老姐姐也别怪二兄弟,他是为你,怕他们连你也不放过。” “呃!是这样么?” 白喜低着头,不说话。 白发老妇冷笑一声道:“很好,我这就一头碰死在你眼前,省得让你为难!” 她可是说碰就碰。 白五爷一把拉住。 白喜惊得抬起了头:“姐姐――” 白发老妇忿然道:“你真会为我打算,现在你会为我想了,早干什么来着?爹 娘过世的时候你还小,我一辈子没嫁是为了谁,这些年来的作为,你对得起谁,我 好说歹说劝过你多少回?现在你会为我想了?我告诉你,你不是为我想,你是逼我 死。” “姐姐――” “事到如今,你还这么糊涂,你以为你这样死了,我会一个人活,做了这么多 错事,不趁这机会改过赎罪,你还等什么,要是你心里还有爹娘,还有我这个姐姐, 你就跟他们两位好好合作。” 白喜泪水夺眶而出:“姐姐――” 白发老妇叱道:“没出息,不要哭。” 白喜倏然低下了头:“我听您的,他们两位问什么,我答什么就是。” 白发老妇倏然转脸:“总教习,问他。” 龙天楼由衷地感佩,抱拳躬身:“多谢老人家。” 当即转望白喜:“是谁让你毒杀马老的?” 白喜低着头道:“天香教教主。” “事情的始末我已经告诉过你,照你这么说,这些事都是天香教干的?” “别的事我不敢说,至少毒杀马回回,是教主让我干的没有错。” “天香教的教主,是何许人?” “不知道。” 白发老妇道:“你――” 白五爷抬手拦住了她。 白喜接着道:“真的,总教习,我真不知道,我从来没见过教主,天香教的人 见过教主的没几个,只知道他每下令谕都用一根乌铁簪子做表记。” 龙天楼一点头道:“那就没错了,承王府案,也是以簪子做令符暗中指挥,她 就是那承王福晋。” 白喜猛抬头,“这么说――” “我没说错,也没冤枉天香教,他们跟那个大阴谋是有关连。” 白喜道:“总教习,天香教没有理由干这些。” “你怎么知道天香教不是被别人所利用?” 白喜呆了一呆,没说话。 龙天楼接着问道:“你跟他们怎么联络?” “很少联络,没事绝不联络。” “毒杀马老这件事呢?” “我是在枕头下发现簪子跟令谕的,还有一小包毒药。” 龙天楼微―怔:“你说什么地方?” “枕头底下。” 白五爷两眼奇光暴闪:“小七儿――” 龙天楼道:“我也这么想,回去再说。” .一顿接问道:“你是怎么进十五阿 哥府的?” “我原在―家馆子里掌勺,是内务府的人找上我,后来把我派进十五阿哥府的。” “找上你的,是内务府的什么人?” “我只知道他姓富,别的不清楚。” “当初你又是怎么进天香教的?” “是朋友的引进。” “哪个朋友?” “天桥的张铁头,后来没多久他就收摊儿了,不知道哪儿去了。” “进入天香教之后,你都见过些什么人?” “见过几个,都是张铁头引见的,好像都不是京里的人,只见一面,就都不知 道哪儿去了。” 龙天楼跟白五爷互望一眼,白五爷道:“看样子他们做得相当高明,一点蛛丝 马迹也不留。” 龙天楼也知道,再问下去,是问不出什么来了,当即道:“五叔,我看就这样 吧!” 白五爷明白龙天楼的用心,一点头,还没说话。 白发老妇忙道:“五爷,你这个二兄弟――” 白五爷凝目望望龙天楼:“小七儿,你有什么打算?” 龙天楼道:“那要看他是愿意留在京里,还是愿意离京!” 白发老妇道:“侄少爷,留京怎么样,离京又怎么样?” “离京,我愿意奉赠一笔盘费,隐名埋姓做个小生意去;留京,死罪可免,但 总要关上一阵子应付应付,同时我还要请他再帮我个忙。” 白发老妇忙道:“离京,离京。” 白喜道,“不,我要留在京里。” 白发老妇一怔,道:“你――” 白喜道:“离京可以免一阵子牢狱之灾,姐姐,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我不能 一个人离京,咱们的老根儿在这儿,带着你一块儿走,也不是办法!” 白发老妇激动道:“什么时候了,你还顾我?早知道顾我多好――” 白喜道:“姐姐,脱罪离京,是总教习跟五爷的恩典,可是人是我害死的,我 受不了一辈子的良心责备,为你,为我,我愿意留下来服一阵子刑,受一阵子牢狱 之苦,要能为总教习跟五爷效些微劳,更能赎些罪过。” 白发老妇捂着脸哭了。 龙天楼道:“就这样吧,我带白喜回十五阿哥府,五叔给老人家安置一个妥善 地方去。” 白发老妇猛抬头,满脸老泪纵横:“侄少爷,您带他――” 龙天楼道:“老人家请放心,我还说得上话,只我答应保他不死,把他带到哪 儿去都是一样,您忘了,我还要他帮我个忙?” 白发老妇哭着道:“侄少爷,大恩不敢言谢――” 她颤巍巍地矮身就要往下跪。 龙天楼伸手拦住:“老人家,这我当不起,真要说起来,救他的还是他自己。” 话锋一顿,转望白五爷道:“五叔,安置老人家的地方,务必妥善,我打算用 白喜引他们现身,不能让他们釜底抽薪。” 白五爷道:“我懂了,你放心吧!老姐姐,咱们走吧!” 龙天楼道:“一块儿走,我也要回十五阿哥府去。” 一行四人,出柴家老屋分了手。 龙天楼带着白喜回到了十五阿哥府,立即引起了一阵大大的骚动。 杀人凶手缉拿回来了,焉能不引起骚动? 马回回进十五阿哥府没多久,可是人缘不错,再加上马回回是龙天楼带进府的, 护卫、包衣一见白喜,群情激愤,有的甚至冲上来就要打。 龙天楼立即喝止,并命铁奎八个带走白喜,小心看守,然后他直奔后院,在花 园水榭外,见福贝子负手卓立,正在赏花。 福贝子不愧是皇族亲贵里少见的俊逸人物,这时候看他,恍若临风玉树,给这 十五阿哥府的花园,生色不少。 他一见龙天楼来到,立即迎上横跨碧水的朱栏小桥:“回来了,怎么样?” 龙天楼欠身一礼之后道:“您知道我出去了?” “刚我找你,听他们说你出府去了。” “您找我有事儿?” “也没什么事儿。”福康安扬着拇指,向身后水榭指指,道:“是那位不放心, 老爱问,恨不得马上逮住凶手。” 龙天楼知道,他指的是十五阿哥,当即道:“王爷在里头?” “烦了半天了,愁聚眉锋来回转,这会儿恐怕已经睡着了。” 福康安这里话声方落,水榭里却紧接着传出了十五阿哥的话声:“谁说我睡着 了?” 像一阵风,十五阿哥随着话声到了福康安身边。 福康安眨眨眼笑道:“还好我没骂你。” 十五阿哥像没听见似的,不理福康安,急问龙天楼道:“怎么样,抓着没有?” 龙天楼欠身一礼:“托您的福,抓着了。” 福康安一笑道:“多会说话,又有多冤。” 十五阿哥惊喜地伸手抓住龙天楼:“天楼,还是你行,你真行。” 福康安道:“这才是不折不扣的实话。” 龙天楼道:“特来禀报您跟福贝子――” 十五阿哥截口道:“还禀报什么,杀人偿命,处决了算了。” “王爷,白胖毒杀马老的毒药,是别人放在他枕头底下的。” 福康安两眼精芒一闪。 十五阿哥没听出来:“只要他承认马回回是他杀害的,他就是死罪一条,在我 府里杀人,这还了得,杀,我要他偿命,我要他死。” 福康安道:“瞧你急的,你听见天楼说的没有了白胖毒杀马回回的毒药,是别 人放在他枕头底下的。” 十五阿哥瞪着眼道:“听见了,怎么――” 脸色陡然惊变,急道:“你是说府里还有别人?” 福康安道:“这才能算是你真听见了,话是天楼说的,我认为是这样,究竟是 不是这样,你问他吧!” 十五阿哥立即转望龙天楼:“天楼――” 龙天楼道:“这得先问贝子爷,我不在府里的时候,是不是有外人潜进府里过?” 福康安道:“怎么问我?” 龙天楼道:“我说这话您别生气,我不在府里的时候,府里上下,论功力、论 修为,以您最高,我只信得过您,信不过别个。” 福康安一摇头道:“话虽然不好听,可却是一丝儿也不假的实话,那么我告诉 你,没有,我担保没有。” 龙天楼转望十五阿哥:“王爷,既有贝子爷这个担保,天楼可以断言,他们潜 伏在府里的,还有别个。” 十五阿哥脸色发白:“这还得了,我这个王府――” 忽微一怔,话锋急转:“天楼,那个东西的话怎么能轻易相信?怎么知道他不 是胡乱攀扯?” 龙天楼道:“如果他胡乱攀扯,临死还想找个垫背的,他早就指出名、道出姓 来了,再说,我有把握,白胖他不会骗我。” “你有把握?” 龙天楼把找寻白喜,以及缉拿的经过说了一遍,最后问道:“白喜是在这种情 形下招供,是在这种情形下跟我回府的,您想他会骗我么?” 十五阿哥沉吟着点头道:“应该不会――” 福康安道:“天楼,我懂你的用心了,只是白胖对天香教知道的少得可怜,他 根本就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你这步棋管用么?” 龙天楼道:“我想过了,贝子爷,做贼的没有不心虚的,我看准的就这一点。” 福康安点点头:“但愿你看对了。” 龙天楼立又转望十五阿哥:“王爷,我这就去部署去,请您允准,白胖的罪轻 罪重,是死是活,由我来决定。” 十五阿哥还没说话,福康安道:“你奉有密旨,当然有权决定。” 十五阿哥翻了福康安一眼:“别拿密旨压我,办案这种事我知道,有时候非抬 抬手不可,何况这是天楼办案,我不会不答应的。” 福康安咧嘴一笑:“早知道你会准,我就不多这个嘴了。” 龙天楼一欠身:“多谢王爷,天楼告退。” 他转身往外行去。 望着龙天楼的背影,十五阿哥低低道:“阿玛的眼光真不错,龙天楼的确是个 干材。” 福康安道:“圣天子睿智,岂会看错人,不过这干材两个字,恐怕还委屈了他。” 十五阿哥道:“为什么这种人才都出自江湖?” 福康安道,“官家不是没有,但是有几个能近咱们身,有几个能出头的,再说, 官场里的这一套,日久以后,真正的人才留不住,次一点的也就随波逐流,显不出 来了。” 十五阿哥双眉一扬道:“等我接掌大宝之后你再看。” 福康安肃容道:“我拭目以待,不过,头一个,你想尽办法也要先留住这个龙 天楼。” 十五阿哥道,“我知道,到时候还得你帮忙,士为知己者死,你给他的比我给 他的多。” 福康安道:“自当全力以赴,只是,毕竟你是主子,我不是,从现在起何妨多 给他点。” 十五阿哥微微点头,没说话。 龙天楼刚踏进前院,凌风步履匆匆,迎面而来,差点没撞着龙天楼。 龙天楼应变快,这里挪身移步,凌风那里已急快收势躬身:“总座,巡捕营有 人求见。” 龙天楼一怔:“巡捕营?人呢?” “在门房候着呢。” “让他等会儿,跟我来。” 龙天楼要走,凌风伸手拦住:“总座,是白老,说有要紧事儿。” 一听说是白五爷,龙天楼心头一震,下意识想起白胖那位老姐姐,急道:“跟 我来。” 带着凌风,急赶门房。 到了门房,只见白五爷满头是汗,正坐立不安地到处转,一见龙天楼带凌风进 来,急忙迎上道:“小七儿――” 龙天楼截口问:“是不是那位老人家――” 白五爷道:“不是,她我已经安置好了,是玉妞儿,让他们弄去了。” 龙天楼心头猛震:“玉妞儿?您怎么知道――” 白五爷抬手递过了一张纸条儿。 龙天楼接纸条儿一看,不禁心神猛震,立时呆住。 纸条儿,是半张薛涛笺,还微透幽香,上头写着几行狂草,虽是狂草,不脱娟 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手笔。 那几行狂草写的是:“转知龙天楼,他不逼我,我不伤人,限三日内离京,否 则休怪辣手摧花。” 没有上款,没有署名,但在署名处画了一枝簪儿。 凌风站在旁边,都看见了,他脸上变了色,叫道:“总座――” 龙天楼倏然定过神,抬手拦住凌风:“五叔,您是怎么发现――” “还怎么发现?”白五爷道:“本来我打算把白老姐姐安置在家里,哪知回家 以后找不着玉妞儿,却在她的妆台上发现了这个,我急忙把白老姐姐安置在别处, 就赶来找你了。” 龙天楼双眉高扬:“这是她逼我,不是我逼她――” “天楼――” 龙天楼目光一凝,道:“五叔,女儿是您的,也跟我的亲妹妹一样,我不敢害 她,只是――” 他住口不言,没说下去。 白五爷神情一黯,道:“小七儿,咱们关系不同,事情已到了这地步,有什么 话你就说吧。” 龙天楼吸了一口气道:“我不能让他们因为我害了玉妞儿,可是我也不信,我 在三天内离京,她会毫发无伤地把玉妞儿送回来。” “我也不信,可是我不能不信。” 龙天楼沉默了一下,道:“您的意思是让我听他们的,三日内离京?” 白五爷神情凝重,摇头道:“我没这意思,我明知道他们不会信守诺言,可是 ――” 苦笑一声接道:“小七儿,我方寸已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让你三日内离 京,那是不可能,我也不甘心便宜他们,但是要是不让你走,我又怕――” 苦笑摇头,住口不言。 龙天楼道:“五叔,以我现在的处境,要我半途而废,撒手不管,是真不可能, 就算我愿意,官家也一定不会答应,当然,我可以不理会官家答应不答应,想走抬 起腿就走,但是您想那后果会是怎么样?” 白五爷点头道:“我知道,我知道。” 龙天楼道:“别的我不敢说,我只能说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在这三天里,尽心 尽力想办法营救玉妞儿――” “连她在哪儿都不知道,上哪儿营救啊!只三天,一晃就过去了。” “我也知道,可是,五叔,我只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小七儿我铁石心肠,不 念情谊,实在是我身不由己,而且就算我听他们的,也于事无补。” 白五爷一双老眼微有红意,道:“小七儿,你用不着跟我说这些,你五叔不是 世俗中人,尽管我只玉妞儿这么一个女儿,平常也爱逾性命,但是我还能分得清轻 重利害――” “我知道,所以有些不该说的话,我敢跟您说。” 白五爷举袖擦了擦老眼,显然他是尽力忍着自己的眼泪,不让它们夺眶而出, 甚至不让它们泛起泪光:“你打算怎么营救法呢?” “五叔,您忘了白喜?” 白五爷神情一震,急道:“有用么?” “我不敢断言,但是应该是条线索。” 白五爷点头道:“好吧――” “您请回,我马上安排。” “我想留在王府――” “不行,五叔,您留在王府太碍眼,而且您没法保持冷静,很可能反而坏事。” “那――” “您回去,不动声色,该干什么还干什么,等我三天。” “该干什么还干什么?我打算告假在家――” “五叔,就算急死,现在也于事无补。” “话是不错,可是世上为人父母者,谁是上上人。” 非上上人,无了了心。 龙天楼一想也是,遂道:“那就随您吧,我派个人送您回去。” “用不着,我还能走不上道儿?刚才是怎么来了?” 白五爷走了,龙天楼带着凌风送出大门,临走时,白五爷又说了一句:“小七 儿,全寄托在你身上了。” 龙天楼没说什么,他能说什么?白喜虽然是条线索,但是对这条线索,他毕竟 没有十成的把握。 只因为那位已知是天香教主的美福晋,做事小心,太神秘。 望着突然间显得苍老不少的白五爷背影消逝不见,龙天楼立即扭回头吩咐凌风 部署。 白喜被抓回来没多久,消息已经传遍了十五阿哥府的几个院落,没人不知道。 白喜被抓回来之后,还附带一个消息――白喜知道天香教的某些“机密”,明 天一早,由十五阿哥会同福贝子亲自审问,然后移送九门提督衙门。 二更了,十五阿哥府平常这时候还没全静。 因为十五阿哥睡得晚,做主子的还没安歇,整座府邸不可能静下来,护卫、包 衣、车房、马号,甚至于厨房,随时都得在待命的状态下。 但是今儿个不同,十五阿哥睡得早,因为明儿个一早有正经大事,所以这座十 五阿哥府也就跟着静下来了。 天上神仙府,人间王侯家。 王府美轮美奂,夜色尤其美,宁静时候的夜色,特别美得出奇。 亭、台、楼、榭,缦边长廊,朱栏小桥,甚至于一草一木,无不沉浸在宁静而 美的夜色里。 显得特别静的,是这个座落在东跨院跟前院之间的小院子。 这个小院子,花木不少,房子只有一间。 这间屋,门窗紧闭,只有窗户上透着微弱的灯光。 屋里,院子里,听不见一点声息。 尽管看得见人。 人在小院子的月形门口,两个,两个府里的带刀护卫。两个护卫手握刀柄,站 在那儿一动不动,真像泥塑木雕的假人似的。 突然,一阵不疾不缓的步履声,划破宁静,由远而近。 一名护卫沉喝出声:“什么人?” “大厨房老西儿。” 夜色里,一手提灯,一手提食盒,走过来个人,五十岁的瘦老头儿。 没错,谁都认识,大厨房的,因为是“山西雁”白眉毛徐良的老乡,所以大伙 儿都管他叫“老西儿”。 “干什么来了?” “给白胖送吃的。” 可以,总教习准这个。 本来嘛,罪再重的犯人,也得给饭吃。 送饭可以,得经过查验。 掀开食盒,护卫用银针在饭菜里每样试了试,然后查食盒,搜老西儿的身,没 什么,放行了。老西儿打着灯笼,提着食盒进了小院子。 提着食盒到了小屋前,小屋周围并没有再站护卫。 用不着了,院子门口已经站了护卫,整个十五阿哥府也一定戒备森严,上下这 么多人,还怕白胖能再跑了不成? 小屋的门关得紧紧的,听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而且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 老西儿提着食盒到了窗下,嘴里说着:“白胖,给你送饭来了。” 一手就要去开窗户。 不知道哪儿来的一阵风,还挺大,忽地一下把老西儿头上一顶毡帽硬给吹掉了。 老西儿“哎”地一声,抬手捂没捂住,把食盒往地上一放,转身去拾毡帽。 就在这时候,从屋角后伸出一只手,飞快地掀起食盒盖,手指甲往食盒里弹了 一下,然后又盖上食盒缩了回去。 其间不过一转眼工夫,老西儿拾回毡帽,戴在头上,嘴里嘀咕着:“哪来这么 大的一阵风?” 伸手去开了窗户,窗户里现出一排粗如姆指的铁栅栏,下方有个大一点的方洞, 刚好够个大碗进出。 老西儿俯身打开食盒,把菜饭一样样的送进去,搁在了窗台上,盖食盒,提起 就走。 他根本一点也没觉察,屋角后有个黑影,紧贴着墙站立,耳朵也紧贴在墙上, 听着屋里的动静。 老西儿出了院门,窗户前还不见有人来取饭菜。 黑影似乎有点急,刚想往前探探身,忽觉脖子上像上了一道铁箍,勒得他不能 动,而且气一闭,眼一黑,差点没昏过去。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个冰冷话声:“我等了你不少时候了,你的胆子真不小。” 黑影何止大骇,简直心胆欲裂,曲起手臂,猛力一肘往后撞去,砰地一声,撞 是撞着了,但如中硬革,反震得他一条手臂酸麻。 也就在这时候,屋角那边传过来一个话声:“等给你换过饭菜再吃吧。” 紧接着,屋角那边转过来两个人,是铁奎跟凌风,两个人一见眼前黑影,猛一 怔,铁奎脱口叫道:“是你?” 凌风抬眼望黑影身后:“总座,怎么会是他?” 黑影身后那话声道:“我也没想到会是他,架好了。” 往前一推,黑影踉呛前冲,铁奎顺势推他个大转身,然后跟凌风一人分一只胳 膊就把黑影架住了。 这时候,黑影看见面前冷然站个人,他仔细看,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护卫总教 习龙天楼。 就是小院子的这间小屋里,如今门开了,灯也剔亮了,龙天楼负手站立,白喜 就站在他身旁。几样饭莱还搁在窗台上。 凌风、铁奎推着个人走了进来,这个人是十五阿哥府的总管查祥。 白喜猛一怔:“怎么会是――” 查祥这时候镇定多了,他冷着脸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龙天楼道:“假刀、嫁祸,你永远改不了啊!” 查祥道:“龙总教习,你这话什么意思,谁假刀嫁祸了?” 龙天楼冷冷一笑:“查祥,你是当场被擒,由不得你赖。” “我赖!我赖什么了?” 龙天楼道:“白喜,把饭菜拿过来。” 白喜恭应一声,端来了饭莱。 龙天楼道:“给他吃。” 白喜端着饭菜走过去,夹起一筷子菜递到查祥面前。 查祥忙把脸偏向一旁。 龙天楼道:“你怎么不敢吃?” 查祥道:“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 龙天楼脸色一沉:“搜他的身。” 铁奎伸手搜查祥,从查祥腰里摸出个小瓷瓶来。 龙天楼过去接过来,道:“这是什么?” 查祥道:“这是我自己吃的‘万应散’。” .“查祥,你应该知道,这瓷瓶里 究竟装的是什么,瞒不了人的。” 查祥脸色变了一变,道:“用不着瞒人,我是王府的总管,王爷的心腹,王爷 不见得会全信你的。” 龙天楼倏然一笑道:“要不要试试看,王爷究竟信谁的?” 查祥口齿启动,欲言又止,旋即低下头去。 龙天楼道:“你要是嫌麻烦,别的我不问,我只问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们 那位教主?” 查祥没吭气。 “查祥,既然落在了我手里,是不容你不说话的。” 查祥道:“我不知道。” “查祥,你要明白,在我面前,不是一句不知道就能算了的。” “我真不知道。” “我本来是不愿意难为你的,总希望你爽爽快快,彼此都好,既然你非逼我难 为你不可,那也就怨不得我了。” 话声方落,凌风从后头照腰眼上给了查祥一下。 查祥闷哼一声,腰一挺,龇牙咧嘴:“我是内务府派任的,你们不能用私刑, 把我交内务府――” “我奉有密旨,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总管,就是大贝勒金铎,我要处置也是照样 处置,说!” “我不――” 凌风又给了他一下。 查祥的痛苦甚于头一次,满头见汗,一条腿已经跪下了地,他还是不说。 凌风还要再动。 龙天楼抬手拦住,道:“查祥,你是个练家子,也许撑得住,但是你既是练家 子,就该知道‘一指搜魂’,血脉倒流的痛苦――” 查祥猛抬头,一脸惊容:“你――” “‘一指搜魂’有伤天和,不要逼我用它对付你。” 突然间,查祥面如死灰,头低下去,又抬起来:“好吧,我真不知道教主在哪 儿,不过――” “不过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人,他或许知道。” “或许?” “天香教里,他的职位比我高得多。” “什么人?” “内务府的万峰。” “这时候他在哪里?” “他住在内务府里。” 龙天楼道:“押下去,跟白喜隔离。” 铁奎、凌风恭应一声,带着查祥跟白喜走了。 龙天楼则去了后院。 后院里,十五阿哥、福康安还在等消息,一见龙天楼进来,十五阿哥抢着问: “怎么样?” 龙天楼道:“抓到了。” “谁,是谁?” “您再也想不到,是您那位总管。” 十五阿哥、福康安都一怔。 十五阿哥叫道:“查祥?怎么会,他跟了我多少年了――” 福康安叹道:“他们的确是无孔不入啊,不是因为马回回被害,还牵不出他来, 王爷恐怕永远蒙在鼓里了。” 十五阿哥忙道:“天楼,你没有弄错吧!” “王爷,他已经招了,我来给您跟贝子爷禀报一声,这就赶到内务府去。” “内务府!你上内务府干什么去?” “查祥招出了内务府一个叫万峰的。” 福康安道:“天,连内务府里都有,他们究竟想干什么啊!” 十五阿哥脸色铁青:“查祥呢?” “押起来了,您要――” “这个东西,我待他不薄,他竟然――我非要他死不可。” “王爷,暂时不能让他死,我可能还有用他的地方。” 十五阿哥还待再说。 福康安道:“天楼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十五阿哥气极,还有几分怒:“这,你们说,连我府里的总管,都是他们的人, 这往后……你们说这怎么办?” 龙天楼道:“您不用过于担心,好在有贝子爷在这儿,我再交代让他们多小心, 应该就不要紧了,查祥已经现形了,府里也应该不会再有别个了。” 福康安道:“天楼,你要上内务府,你就去吧,领侍卫内大臣福琦是个不大好 说话的人,不过你奉有密旨,又有王爷跟我在,用不着在乎他。” 答应声中,龙天楼走了,到了前院,他只带铁奎、凌风,把华光等六个留在府 里,并嘱咐他们调派府里的护卫严加防范。 一行三人,深更半夜赶到内务府,各门早就紧闭了。内务府是给大内以及皇族 亲贵当差的,对谁也不买帐,把门的禁军还横得很,不过等到龙天楼表明是十五阿 哥府来的,又有贝子爷福康安的交代,禁军们马上就客气多了。 客气归客气,还是不让进内务府,这是皇律,普天之下,还有谁能大过皇律? 当然,龙天楼请出了密旨,可是没用,禁军们不认识这枚玉扳指。 这也难怪,禁军们哪有机会接近官家,既没机会接近官家,当然也就不可能认 识这枚玉扳指。 有名禁军说得好:“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从琉璃厂古玩铺里买来的?我们真要是 拿它当密旨,明儿个掉脑袋的是我们,三位多包涵。” 铁奎还沉得住气,凌风一听就火儿了,捋胳膊就想打架。 龙天楼伸手拦住,道:“你们不认识密旨,内务府里总有认识密旨的人,去叫 出一个来,我们跟他说话。” 适才说话那名禁军道:“您开玩笑了,这时候把他们老爷们从被窝里叫起来? 不挨顿臭骂才怪!有什么大不了的要紧事儿,不能明天再来吗?” 要不是因为想营救玉妞儿,可以等明天,龙天楼是想从万峰嘴里问出线索,救 人如救火,期限只有三天,怎么能等明天? 龙天楼脸色微沉,道:“我知道你们的职责,也知道你们的苦衷,可是你们最 好想一想,我们三个今儿晚上非进内务府不可,不让进也要闯进去,真要是那样, 我们奉有密旨,不怕上头责怪,倒霉掉脑袋的还是你们。” 这话,听得禁军们一怔。 铁奎跟着道:“算盘要往里打,怎么划算怎么拨,权衡轻重利害,我劝你们还 是往里报吧。” 几名禁军面面相觑,谁也拿不定主意,适才说话那名突然道:“我去。” 转身就奔进了内务府侧门。 说的话让人不爱听,不过他办事还真快,进去没一会儿,就带了个人出来,四 十来岁个人,睡眼惺忪,还边扣扣子,出来就问:“谁奉有密旨?” 那禁军一指龙天楼道:“就是他们。” 那人眨着眼望龙天楼:“你们是――” 龙天楼道:“十五阿哥府护卫总教习龙天楼,这两个是十五阿哥的贴身护卫。” 人名树影,那人两眼猛睁大了:“龙天楼?拘捕大贝勒的就是你?” 敢情龙天楼拘捕大贝勒的事已喧腾九城。 本来嘛!大贝勒领侍卫营,他遭拘捕,内务府还能不知道? 一听这话,几名禁军吓了一大跳,都瞪圆了眼看龙天楼。 龙天楼淡然点头:“不错,就是我。” “您奉的密旨――” “你”已经改成“您”了。 龙天楼一举玉扳指:“你认得不认得这个?” 那人没说认不认得,他已经趴俯在地,脑门儿都碰着了地:“奴才该死,奴才 该死。” 龙天楼道:“起来,带我们进去。” “奴才遵旨。” 那人忙爬起来,手直摆:“快开正门,快开正门。” “不用了,走侧门凑合了。” 有了龙天楼这句话,那人深哈着腰,诚惶诚恐把龙天楼三个从侧门让进了内务 府。 那几名禁军像没听见,也像没看见,没别的,吓傻了。 那个哈着腰带着龙天楼三个往里走,龙天楼道:“我找个叫万峰的。” 那人急忙停了步,瞪圆了眼问:“您找谁?” “万峰。” 那人脸色一变,撒腿就跑,往外跑。 在这三位面前,他往里跑已经是难跑出几步去了,何况是往外跑,那不是正往 龙天楼身后的铁奎、凌风手里送吗? 凌风伸手就揪住他:“你跑什么?” 那人还想挣,铁奎过去就制住了他。 龙天楼淡然一笑道:“我明白了,你就是万峰!” 那人脸白得没一点儿血色:“不,我不是。” 龙天楼一点头道:“我相信你不是,那么你再给我找出一个万峰来。” “我――” 他傻了眼,让他上哪儿再找一个万峰去,这种阵仗,说谁是谁也不干哪。 龙天楼笑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 “不知道。” “那你使个什么劲儿。” “我,我知道您拘捕了大贝勒,一听说您找我,我心里怕。” “知道怕就行,老实告诉你吧,十五阿哥府的那位总管,已经把你扯出来了, 我可以带你上十五阿哥府对质去,所以你不用狡赖,我只问你一件事,只你照实说, 我担保免你的死罪。” “我――” “你要想清楚了,你的命捏在你自己手里,死活只在你一句话。” “那――您问吧,我知道什么说什么。” “今天晚上,甚至于明天,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你们那位教主?” 万峰倒是实话实说了:“我不知道,不过,我在一个地方见过她,可是那个地 方,那个地方我不敢说。” “不敢说,为什么?” “因为、因为那个地方来头太大。” “呃,来头太大,别忘了,我是奉有密旨。” “是,是,我知道,是八阿哥府!” 龙天楼、铁奎、凌风都一怔。 凌风忙道:“哪儿?你说哪儿?” “八阿哥府。”〖潇湘书院独家连载:http://210.29.4.4/book/club/〗龙天 楼道:“你在八阿哥府见过我们那位教主,是因为她是承王福晋,还是――” “不,那时候我不知道她是承王爷的福晋,只是让我见教主,我也只听见她声, 没见她人。那地方我原也不知道是八阿哥府,我是被蒙着眼带进去的,出来以后, 我是越琢磨越像……” “你没有弄错,是八阿哥府?” “错不了,八阿哥府我常去,见教主的地方,分明就是八阿哥府的‘含烟阁’。” 龙天楼暗暗心惊,是因为这个案子,这个阴谋牵涉得广了、大了。 他定定神道:“铁奎、凌风,押他回去,我这就上八阿哥府去一道。” 铁奎忙道,“总座,不太妥当吧,是不是回去跟王爷、贝子爷商量一下?” 龙天楼倏然醒悟,他是心急救人,乱了方寸。 那不是别的地方,是八阿哥府,尽管他奉有密旨,八阿哥毕竟是皇上的亲骨肉。 他一点头道:“也好。”‘押着万峰回到了十五阿哥府,龙天楼径直去见十五 阿哥跟福康安。 那两位为了等消息,都还没睡,一听龙天楼禀报过经过,十五阿哥脱口惊叫: “永璇!” 福康安脸色凝重:“这个阴谋的确是不小,逐步控制各大府邸,你就完全孤立 了,皇上不废你也得废你。” “这、这怎么会,永璇他――” “我知道,说句不好听的,永璇本就是个‘二百五’,他自己或许没那意思, 可是他经不过人煽,只有人点着了火,让他往哪儿烧他就往哪儿烧。” “可是这么晚了――” “不急在这一会儿,明儿个我带天楼上他那儿去走一趟看看。” “不大好吧?” “有什么不大好,有妇人之仁,干脆拱手把储君让出去,你以为皇上先把天楼 安置在你身边,后降密旨给他,是为了什么?难道真是为让他当你个护卫?恐怕皇 上心里比谁都明白。” “那――要是这样,明天去岂不又迟了?” 他没准主意,顾虑起来真顾虑,急起来又真急,显然他是已经乱了方寸了。 福康安道:“那倒也未必,你要知道,永璇是皇子,没有明确证据,绝不能轻 举妄动,我是到他那儿做客,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查看蛛丝马迹,你总不能让 我三更半夜上他八阿哥府做客吧?” 十五阿哥强笑一下道:“这倒也是,可是我怕内务府抓来了万峰,消息走漏― ―” 福康安道:“这好办――” 转望龙天楼道:“天楼,你让铁奎他们八个,轮班监视八阿哥府四周,除了八 阿哥府的人,但有进出,一律拿下,等明天咱们去了再说。” 龙天楼答应一声走了。 十五阿哥忧虑之色聚于眉锋,道:“小福,永璇他怎么会……” 福康安冷笑一声道:“我的王爷,你以为跟你争夺,跟你过不去的都是些什么 人?康熙年间的事,你不是不知道,永璇跟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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